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泼妇重生记事 作者:岁月如刀 文案 一个泼妇重生之后的故事…… 重新后与极品斗,其乐无穷。但是一个极品重生了会怎么样呢? 当然是更极品了。 机遇一直都在,缺少的只是发现它的眼睛和抓住它的手。 这就是本文给女主开的金手指。 所以此文不够爽,慢热。 重生后的女主还是普通人,不会变成超级无敌白富美。 排雷:本文女主脸厚心黑,好逸恶劳而且死要钱……身上具有民族传统缺点,慎入! 内容标签:乡村爱情 重生 时代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丝丝 ┃ 配角:村中城里各种甲乙丙丁 ┃ 其它:重生 ==================   ☆、第01章 重生 罗丝丝有意识时的第一感觉是脑袋又胀又痛,接着她听见透过薄薄墙壁传来的说话声,顿时忘记了身体的难受,立马从床上蹦下来,光着脚冲进堂屋:“不行!不行!不行!我坚决反对!” 罗丝丝和平常遣词用句截然不同的话让他爸罗于平愣了一下,随后虎着脸:“大人说话,小孩子差什么嘴!” 罗丝丝一蹦三尺高:“爸你要是把房子让出去我就离家出走……不,我就去跳河!” 罗于平在村支书异样的眼光中抄起墙角的笤帚就冲罗丝丝身上抽:“丫头片子,丁点大就敢胡说!去跳啊!去跳!我就当没生过你个死丫头!学校里学的东西都吞到狗肚子了,竟然这么跟我说话,有脸没有……” 罗丝丝一边躲一边嚎啕大哭,哭声直冲云霄,引来了正在做饭的罗妈妈高云。 “怎么了怎么了?”高云两只手湿漉漉的,随便在衣服上揩两下,慌慌张张的围着两父女转。“他爸,别把女打坏了!” 村支书也站起来高声劝道:“算了,老罗……” 罗丝丝心里呸了一声:谁稀罕你劝! “爸,你除非打死我,不然我坚决反对,我才不要搬到乡嘎嘎里,那边连路都没有,上学起码要多走半个钟头。”罗丝丝勉强列举理由。 她自认自己已经十分明理了,可是被十一岁大女挑衅了权威的罗于平眼里,她的理由都是狗屁! 笤帚挥舞,一阵鸡飞狗跳。 村支书看着实在是清净不了,大声说:“老罗,我明天再来咱们再细说哈,我先走了!”不等罗于平回答就走了。 讨厌的人虽然走了,但是罗于平的气一点儿也没消下去,反而因为丢了人更高涨。“死丫头,你给我过来,大人打还敢跑,你给我过来!” 罗丝丝又不是真正的十一岁的毛丫头,被这话一吓就乖乖的站着挨打。在高云“大女你听话,别起你爸”的劝说声中撒丫子跑出了大门。 尽管父女俩的声音肯定被四邻听见了,但是罗于平还没打算追出去表演给大家看现场版的“训女记”,只好气呼呼的扔下笤帚,对高云吩咐:“死女回来不准给她吃饭。” 罗丝丝一路跑出大院。 所谓“大院”是一种约定成俗的称呼,大约七八户人家墙挨墙的聚居在一块儿地方,这块儿地方就会被叫做大院,比如徐家院子、比如方家院子。那都是同姓人住一块儿的。 罗家住的这一块儿叫河边院子。 因为大家伙的房子都濒临长水县最宽的一条河“长水”。同样的,在长水上下游,同样叫河边院子的也不少。 四五点钟正是家家准备做晚饭的光景,外面的人除了放学回来的学生娃很少有大人。罗丝丝见罗于平没追出来,放慢了脚步,沿着长水喘着气慢慢走。 “洋鱼丝,你今天逃学了!”迎面一个瘦猴指着罗丝丝大叫。 罗丝丝生平最讨厌这个绰号。她们这里,土豆就叫洋鱼,洋鱼丝自然就是指土豆丝了。其实罗丝丝身材不胖不瘦,只不过因为名字里有“丝丝”两个字,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她回忆了好一会儿,也没从模糊的记忆中翻出面前小孩儿的资料,索性不想了:“竹竿,关你屁事!” “竹竿”怒道:“我不叫竹竿。” “竹竿,有屁快放。”罗丝丝一点儿都对不住她的名字,张口屁闭口屁的。这一点也是她结婚后被江林长期数落的缺点之一。哪怕就算重生一次她也不打算改。 “我不叫竹竿,我叫薛阳!”竹竿声音提高八度。 好吧,罗丝丝知道竹竿的名字了。 不过—— “竹竿!” 薛阳攥紧拳头哇啊啊的大叫:“臭洋鱼丝,烂洋鱼丝,老师教我跟你说请家长!”快速的说完,薛阳蹬蹬蹬地像红眼的耕牛一样跑了。 切~还以为要打一架呢! 罗丝丝撇撇嘴,继续走。 长水的右岸是一排排青砖小瓦房,小瓦房后面是土墙泥房,再后面是一片片农田。长水的左岸则全是农田。大理石雕的栏杆和彩灯、绿柳全不见踪影。没有扶风的弱柳,但两岸田间民居杂错伫立着树株,绿叶婆娑,树干挺拔,硕大的伞盖下撑出偏偏阴凉。 偶尔从房子里出来淘米洗菜的妇女看见罗丝丝便笑着打招呼,间隔着二十来年的光阴,罗丝丝实在没办法把这些面孔和记忆中对上号,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这条后来命名长水街的河岸路,现在只不过是一条能容拖拉机通过的土路,遇到大雨便泥泞不堪,杂草从中的垃圾引得苍蝇蚊虫盘旋不去。大约在一年后,河边院子沿长水往下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会修建一个简陋的客车停靠站,再过半年,河边院子所在的地方将修成大鼓村卫生站随着时间流逝演变成园里镇卫生站再变成长水县人民医院,再过一年,这条土路会变成宽三米的柏油马路,再过十几年,柏油马路变成了水泥公路,长水上游的土坝变成了长水生活广场……地价一年年的涨,农田变成了高楼,租金贵死人,就是和罗家没什么关系。 罗丝丝初初醒来听见村支书和罗于平商量的事正式劝罗于平发挥干部榜样作用,带头将自家屋子迁往下游,让出修建人民医院的底盘。 如果没有罗丝丝那顿闹的话,按照原来的轨迹,今天下午这件事就应该敲定,明天村上干部们就会挨家挨户宣布这件事,过不了多久,罗家就会按人头领上两千块的补助搬到下游。那里有罗家的田,将在田边修建罗家的新房子。 七八十年代的两千块是一笔大数目,罗家修新房子,地方、木头都现有,其余砖瓦人工是大头、然后归置家具有旧的,就算新添也花不了多少,能余下一半的现钱,而且能把旧房子换成新房子。上辈子,罗家全家人都没反对,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罗丝丝恨恨的想,这辈子可休想。她知道按现在的情况来说罗家算不上吃亏,谁能料得到后来的发展呢?谁知道罗于平发扬风格惯了,会弄到罗家后来那种状况呢?不过,罗丝丝彪悍了一辈子,她可不管什么对错什么公平合理,她只知道当年让房子那事成了她一辈子的执念,不管这是一场梦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做不到任这一切发生。 在外面晃荡了不知道多久,夏季白天长,日头还挂在西天,没有手表什么的,罗丝丝也不知道时间。不过肚子咕噜咕噜的叫,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香味,罗丝丝按着肚子,拖着两条腿往回走。 离大门口还有几步远,就听见门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爸我听刘叔叔说能赔咱家两千块?” “小孩儿管那么多,吃饭!” “哥,两千是多少啊?” “两千咱全家能吃一辈子。嗯……全买白糖糕的话能把十个你十辈子都吃不完!买鱼儿糖能吃两辈子。” “哇……那我可不可以不上学了,反正一辈子的白糖糕都有了?”罗文康满脸憧憬。 罗丝丝怒上心头,砰的推开门,大声叫道:“做你老娘的白日梦!” 坐在院子里的四个人全转头看向气冲冲的罗丝丝:“敢不去上学打断你的腿!”罗丝丝冲小弟罗文康吼。 六岁的罗文康反应不过来,端着饭碗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姐。 八岁的罗文健扯了个鬼脸刚要说什么,罗于平啪的把筷子按在桌板上,暴怒道:“死丫头片子嘴里说什么呢?谁是老娘?哪个嘴里长疮的教你的!”猛的站起来左看右看,走到墙角拣出扁担朝罗丝丝走来:“你要打断谁的腿?嗯?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行动快于思考的罗丝丝见势不妙,在罗于平捡扁担的时候就冲到桌子边端起高云的碗筷子也来不及拿接着冲进自己的房间。把碗往立柜一搁,插上门栓,又觉不稳当,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立柜退出来抵着门。 见罗丝丝跑了,罗于平已经从暴怒升级到暴怒4.0版本了,推不开门,暴怒新版又打了个补丁。 扁担砸得门噼里啪啦的响。 高云怯懦的劝诫小声得听不清楚,罗文健和罗文康乖乖的坐在板凳上,不吭声以免引火烧身,不过俩兄弟都暗自佩服大姐——罗爸打她居然敢跑!!真是太太太太……厉害了! 罗丝丝的房间其实是杂物房,西面墙堆着装满谷子的麻袋,占了大半个房间。东面墙是门和两个一米多高的立柜,房间正中搭了一张床,床头靠着北墙。南面墙隔开了房间和猪圈。整个房间没有窗户,闷得慌。 白米饭很难得,但是从上辈子重生回来的罗丝丝吃过比白米饭好吃不知道多少倍的美食,自然不觉得稀奇。 罗丝丝盘着腿坐在床上慢吞吞的“喝饭”。 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张铺着棉絮的木板,板子四角垫着砖头。夏天的被褥有股怪味儿,罗丝丝尽量忽略,来不及抓筷子,“喝”了一会儿饭实在费劲。安慰自己就当印度人的手抓饭了,终于克服心理障碍用爪子充当餐具了。 罗于平的臭骂和隔壁猪圈的猪哼哼都不适合下饭,再加上夏天闷热的天气,罗丝丝的心情不比门外气急败坏的罗于平好多少。   ☆、第02章 堂叔 长水县园里镇大鼓村办公室,村支书、村主任、副主任三个人轮番劝说大鼓村九组队长罗于平。 “老罗,你好歹做了几年的队长,大小是个干部,怎么不知道起带头作用呢?” “昨天咱们说好的,怎么能今天反悔呢?” “老罗,你一向有觉悟,你要是不带头,下面咱们的工作怎么开展?” 罗于平低着头坐在窗边的长凳上,一语不发。 三人对了几道眼色,村支书冯卫国从抽屉里掏出旱烟,一人发了一支。罗于平接过烟,终于抬起了头,让大家看到他愁眉不展的表情。 冯卫国是大鼓村的村支书,整个大鼓村有十一个组,因为他家里河边院子近,所以河边院子的事务他接触得比正副两位主任多,多罗于平的了解也多一些。 罗于平脾气倔、但人老实,觉悟高,一向积极配合工作,而且信守承诺,看来今天空手而来是又隐情。 冯卫国叹口气,通情达理的说:“老罗啊,你是老党员了,一向配合工作,为群众起榜样作用。我相信这次是有难处,但你可以说出来,有什么难处大家一起解决嘛!”他注意到罗于平脸上出现愧疚的表情,试探道:“如果是补偿的事,还可以商量。你的为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不管多难,我们都可以向上面沈青——” 罗于平打断了冯卫国的话:“不是——不是!”他罗于平是贪钱的人吗?罗于平大怒,要不是他自己理亏,简直要和冯卫国好好表白一番自己红彤彤的心。可是……死丫头把家里的户口簿、土地使用证书、身份证这些证件偷了藏起来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说得出口!? 他一个做老子的,被十一岁的女儿威胁了好听吗?几辈子没听过的事叫他怎么说得出口?那死丫头竟然敢把刀架在脖子上,那么使劲的割,都见血了都,他能怎么样? 就算死丫头是装的,吓唬他的额,可是那是亲生女啊,万一争抢中出点意外可真么办呢? 这些“家丑”叫罗于平怎么说得出口! 在罗于平咬紧牙关装哑巴的时候,罗丝丝正在享受胜利的果实。 话说前一晚,罗于平提着扁担守在门口喝骂,奈何罗丝丝只当他在练单口相声,理也不理。双方耗了几个钟头,直到天黑了,没有娱乐夜生活单调的邻居们纷纷抗议他们家制造的杂音,罗于平才气哼哼的吃了些冷饭冷菜。 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之后,罗丝丝悄悄的溜进罗于平和高云的房间——感谢闷热的天气,高云连门都没栓——她知道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放置的位置。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老旧的抽屉柜子不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罗丝丝一点一点的拉开抽屉,幸好夜里吹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帮她掩盖了动静。她顺利的把柜子里带字儿的东西偷了出去。 早上醒来的罗于平并没有发现“内贼”,他还记着罗丝丝前一晚的大逆不道之举,醒来洗把脸抄起扁担就去砸罗丝丝的门,很可惜做了贼的罗丝丝颇有忧患意识,没有忘记栓门,深知罗于平性格的她照样把柜子抵在门后,罗于平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撞开门,骂骂咧咧的回了屋子去取证件准备去村委办手续,然后,发现证件全部不见了。 两口子翻箱倒柜的找也没找到,他们根本没想到自家女儿胆大包天到夜半做贼。 不管罗于平多么窝火,总之罗丝丝由于自己够狠,小胜一局,喜滋滋的拨着心里的算盘珠子。 偷了证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罗丝丝很清楚。不过不妨碍她幻想再过十几年,自家这一片成了繁荣商业区之后自己靠房租就能吃一辈子的美好生活。 八亩地呢,一亩地是多少平方米来着? 高云把一只碗递到咧着嘴笑的罗丝丝眼睛底下。“丝丝,你乖,告诉妈,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罗丝丝贿赂照收,坦白?一个字没有。愁得高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丝丝,你真想挨打呀,当心你爸回来真打断你的腿!”她恐吓。 罗丝丝又不是真小孩,哪里会怕。 “妈,我也要糖水!”中午放学回来的罗文健大声说。 “你姐流血了才喝糖水,你又没流血。”高云拒绝。 “姐流血是自己做的,我不管,我也要喝我也要和——”罗文健不依。 他的跟屁虫罗文康也跟着起哄。 罗丝丝白了他们一眼,对着红褐色的液体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喝下甜甜的红糖水。从昨天到现在她只吃了一碗白饭,这个时候红糖水可是金贵东西,今天要不是她流血了,心软的高云才不会背着罗于平给她冲来吃。下一次喝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她当然要好好品尝。 罗文康年纪小些,看着大姐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停的吞唾沫。 “妈,你不给我喝,我就告诉爸爸!”罗文健眼珠一转,威胁道。 高云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告状精,烂嘴巴。”骂是骂了,罗文健却一点儿也不在乎,笑嘻嘻的跟在高云屁股后头看着高云冲糖水。 罗文健有了,小儿子当然也要有。 家里的红糖是去年过年时罗于平的堂哥送的,没剩多少。罗家两兄弟端着自己的糖水去了院子,高云把剩下的一两多红糖照旧用油纸、塑料袋、报纸层层裹好,放到一个约10厘米长5厘米宽的铁盒子里,然后塞到柜子最里处。 刚放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健健、康康在喝糖水啊,好喝吗?” 糖水呛进气管,罗丝丝撕心裂肺的咳。 院子里的不速之客还在“贱贱”“糠糠”的喊。罗丝丝又笑又咳,状若疯魔。 谁这么有创意管罗文健叫“贱贱”? 罗丝丝把剩下的半碗红糖水搁下,蹟着鞋走出房间,就看见高云一脸掩饰不了的心疼端着两碗糖水出来,招呼道:“芳妹儿来啦,快坐,喝糖水。” KAO!认识的! 这个芳妹儿是罗丝丝重生以来印象最深的一个,深刻到对方那张脸年轻了二十多岁还一眼认出。 好吧,其实对方和罗家关系匪浅。 和芳妹儿同来的男人也姓罗,是罗于平的隔房堂弟,叫罗于贵。隔房的堂兄弟,两家住得又近,算是往来最亲近的亲戚了。 不过,罗丝丝超级讨厌这对夫妻。 原因无他,这对夫妻实在太贪心了。总喜欢沾小便宜,尤其是她们家的,罗丝丝重生之前,他们的儿子还欠着罗丝丝两千块没还呢。 嗜钱如命的罗丝丝怎么喜欢得了眼前的堂叔堂婶? “芳婶婶,我也想喝糖水。”罗丝丝挨着芳妹儿坐下,托着腮眼巴巴的盯着对方。 “你这孩子,刚才不是才喝了吗?”高云喝道。 “我还想喝。”罗丝丝继续盯着芳妹儿。 芳妹儿的笑容僵在脸上。 罗于平好面子,像这种对着外人讨食的行为是必须禁止的,以致罗丝丝姐弟小时候别人主动给的零食都不敢要。 不过现在嘛…… 芳妹儿在罗丝丝“天真无邪”的目光下倍感压力。 她嫁给罗于贵不到一年,身上还残留着新媳妇的羞涩腼腆。罗于贵的脸皮就厚多了。“贱贱”“糠糠”学着自己姐姐的样子盯着罗于贵看,罗于贵面不改色的喝着自己的那碗糖水。 “小叔,好喝吗?”罗丝丝问,故意砸吧砸吧嘴。 高云看不下去了,扯扯罗丝丝:“回你屋躺着去。” 罗丝丝“委屈”的说:“我好想喝糖水啊……” “嫂子,不是我说,丝丝真该管管了。今天一大早的我就听见你们在闹腾了,你看看女孩子家,谁像丝丝那样,之前逃学、和同学打架就不说了,现在竟然在家里就敢和当爸爸的对着干。外边儿谁不笑话!”罗于贵苦口婆心的说。 罗丝丝变了脸色。 高云却露出赞同羞愧的神色:“唉,弟你不知道,我是真拿这些孩子没办法啊……” 罗丝丝暴躁了,准备罗于贵要是再敢说她就把那碗糖水泼到他脸上。 不过,罗于贵今天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老罗家的子孙后代的教育问题。“唉……我这当叔叔的也不好说。丝丝,你可要听话啊,爸爸妈妈养活你们不容易。这不,你又要有小弟弟了,你是大姐姐,要给小弟弟做好榜样啊!” 小弟弟? 罗丝丝的目光落在芳妹儿肚子上。 芳妹儿喜气盈盈的摸着肚子。 高云也反应过来了:“哎呀,大喜事啊,大喜事,多久啦?” “两个月了……”芳妹儿笑道。 罗于贵笑嘻嘻的逗罗丝丝:“丝丝啊,小弟弟生下来,你要送给他什么呢?” 送钟啊你要不要! 那个小时候抢她吃的,大了借钱不还的家伙,哼,哼哼哼。 罗丝丝翻了个白眼:“我生下来的时候他也没送我东西,我才不要送他呢。” 罗于贵皱眉。这个侄女儿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他还是没有和“不懂事”的侄女计较,转向两个侄儿,把同样的话问了一遍。 罗文健爽快的回答:“把我的糖水给弟弟喝。” 罗文康向来是哥哥说什么自己就说什么,也说吧糖水给弟弟喝。 罗于贵笑着夸他们是好孩子。 两夫妻在罗丝丝家坐了一会儿,等了一顿饭的工夫罗于平还没回来才悻悻的走了。 他们一走,高云就忍不住叹气。   ☆、第03章 卖菜 逗的是小孩子,实际上说话的对象是高云。 晚上吃饭的时候,罗于贵两口子又来了。 罗丝丝摸了摸脖子和屁股,决定暂时屈服于罗于平的淫威,暂且忍耐罗于贵夫妻蹭饭的行为。 果然,吃饭时,罗于贵几次笑嘻嘻仿佛开玩笑般的提起给未出生的孩子送礼物的问题。惹得罗丝丝暗地里翻了几次白眼。要不是离小孩出生还有八个月,有足够的时间,罗丝丝肯定要掀桌了。 临睡前,高云忧心忡忡的说:“之前于贵两口子结婚从咱们这借了五块钱还没还,上个月刚刚交了丝丝三个的学费,马上又要预交书费,还有三个孩子伙食费……” 罗于贵翻了身背对着高云闷声道:“这个月的工钱什么时候发?” 罗于平做队长一个月有四块钱的工资,在整个大鼓村属于不高不低的收入,吃力的供养三个孩子。 他烦闷的说:“明儿早上我收拾一车菜去市场卖,这个月的工资先不动,留一半给于贵两口子当礼钱。”剩下一半……马上要交书费,三个娃要交书费,差不多两块钱…… 高云迟疑的说:“要不,干脆叫大女别上学了,反正她整天逃课不爱上……” “我想想再说。” 罗于平这么说了之后高云也就闭上嘴了。但是夫妻俩躺在床上各自翻滚了一会儿,谁也说不着。 终于罗于平坐起来说:“我去田里一趟。” 高云也跟着坐起来,疑惑的问:“半夜不睡觉的去田里——”下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她盯着罗于平绷着的脸,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把菜拿去卖了?不行!被发现就糟糕了!” 罗于平是个男人,到底比高云胆子大些:“就说菜砍下来做了酸菜就行了。你不知道,咱们村里肯定有人去县城卖过菜,不然城里人吃什么。” 高云还是紧张害怕。 罗于平继续劝她:“半夜就走,中午吃饭那会我再回来没人知道,你就说我去看大姐去了。” “万一被发现了……” 罗于平其实心里也发虚,虽然现在政策宽松了,而且种的菜不是集体的是私人的,但买东西终究不是好事。 他是一家之主,把恐惧深深的藏起来,强作镇定:“老冯去镇上开会都说了以后国家支持这个。” 冯卫国的话对农村妇女来说颇有几分威信。 罗于平套上个褂子,蹟着鞋去了柴房寻镰刀和砍刀,高云也连忙跟去,背着背篓,两人趁夜偷偷摸摸的转到菜田。 长水县的田地还没有承包到户,仍然属于集体。菜田不一样,每家只要有余力都会在自己家屋子前后种点菜自己吃。 罗家房子前后种了白菜和萝卜,这也是大部分人家都种的,罗于平估计卖不出什么价,狠狠心把点在墙边的两排丝瓜全摘了。 高云背着背篓来回,先背一篓白菜回去,再背一篓丝瓜回去。 轻手轻脚的把丝瓜一把把拿出来,高云擦了把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地上多了个影子! “妈,是我。” 高云回头只见自己大女儿罗丝丝光着脚站在背后,脸上还带着笑。 这会儿心脏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砰砰砰的跳。 高云一巴掌拍到罗丝丝背上:“死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做贼啊!”她还记得自己在干嘛,骂人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罗丝丝一点儿也不怕:“我知道你们要去卖菜,妈我也要去!” “去死差不多!”高云气急败坏的说,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和:“作孽!还不给我回去睡觉,不准跟别人说今天晚上的事。” 罗丝丝梗着脖子:“让我去我就不说。” 这时,罗于贵拎着最后几根丝瓜进来了,看见罗丝丝也吓了一跳。 高云连忙先把大门关上:“这死丫头不知道怎么起来了,闹着要跟你去。” 罗丝丝连忙推销自己:“爸,我可以帮你算钱,帮你卖菜。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罗于平当然不同意:“又不是去玩,快回屋,别添乱了。” 罗丝丝岂能这么轻易放弃,不管夫妻俩怎么说怎么劝怎么吓,她就一句话:坚决要跟着罗于平去城里。弄得罗于平火冒三丈,要不是罗家兄弟屋里传来说梦话的声音,罗于平肯定是新仇加旧恨,让罗丝丝吃一顿竹板炒肉丝。 一番纠缠浪费了不少时间,加上罗于平害怕惊动了别的人,结果只能憋着火同意罗丝丝跟去。 夜黑风高,蛙声阵阵。 罗于贵将背篓和蔬菜水壶都堆在独轮车上,罗丝丝又从厨房里端了个盆子出来硬要放在车上。父女俩做贼似的悄悄出了门。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家里既没有钟也没有表,时间都没法看。罗丝丝没有罗于平那种抬头看天就知道时辰的本事,她只能大约推测现在是凌晨。至于是凌晨零点还是凌晨五点就不清楚了。 岂止没有钟表。 罗家穷得连块完整的镜子都没有,就堂屋墙上挂了片巴掌大的碎镜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照不见镜子也好,不用看见自己寒酸的样子。 罗丝丝昨天下午洗衣服的时候就着河水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干枯发黄的头发稀稀疏疏,脸颊凹陷,瘦骨嶙峋,皮肤黑黄,手臂小腿散布着细小的劳作留下的伤痕,完全是难民的形象。 虽然成年后也不见得多好看,可也不记得自己这么寒碜过啊。 没吃早饭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罗丝丝捂着肚子,丝毫不敢放慢步伐。 没有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更没有随招随停的汽车,八十年代初的长水县正是“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的真实写照。七拐八弯的羊肠小道,一不注意就会踩进旁边的农田,夏天的夜里蚊虫凶猛敢死队一般扑到人类身上撕咬。罗于平怕被人看见,推着车走得很快,罗丝丝体力不行,很快就不得不慢下来了。 “爸……我走不动了。”走了不知道多久,罗丝丝忍不住叫累。 罗于平瞪了她两眼,停下来,一手扶着车,一手推了推车上的东西,挪开一块空。“还不快上来。” 罗丝丝笑眯眯的跳上独轮车。 又走了许久,道路渐渐宽阔,道路两旁的房屋多了起来,路上出现了三三俩俩的人,其中就有和罗于平一样推着独轮推车的,也有挎篮子的,也有背背篓的。谁也没打招呼,都闷着头赶路。 罗丝丝凭着路上回忆起的一点儿记忆劝罗于平把车子推到了槐花街后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槐花街的后巷正有一个农民自发形成的交易市场。 罗于平虽然壮着胆子做“资本主义”烂事,但到底是第一次,以前只是影影绰绰听别人说过,在哪儿卖好,该怎么卖根本不清楚。虽然不信任女儿,但鬼使神差的就听了她的意见。 总算罗丝丝的记忆靠谱,虽然和记忆中的模样差别很大,但是他们走进后巷,就着月光确实看见稀稀落落的几个摊位。 父女俩连忙找了个位置。 罗于平把菜从车上卸下来,罗丝丝取下盆子,丢给罗于平一句:“我去借点水。”不顾罗于平的呼喝跑到摆在他们左边不远处的摊子上问摊主:“叔叔,您知道哪里可以打水吗?” 男摊主年约三四十岁,穿着泛黄白汗衫,下身是一件深蓝色的土布长裤,膝盖处两个同色的大补丁。看见一个陌生的毛丫头跑来问话,吃惊的回答:“前面有河。” 待问清楚前面是多远后,罗丝丝迟疑了。黑漆麻乌的,她又不大认识路,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她这脆弱的小身板跑都跑不过。 只好怏怏的回到自家摊位上。 免不了被罗于平责骂几句。 打不了水,那只有倒水壶里的水。 趁罗于平腾不出手,罗丝丝把水壶里带的白开水倒了一半在盆子里,气的罗于平直瞪眼睛。心里发狠,回去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顿。 罗丝丝不管罗于平什么心情,她抓起一颗白菜,把最外面的烂叶子撕掉,削掉带泥巴的根蒂,然后浇点水把多的泥巴洗掉,放在一边。 罗于贵看出了门道,但他不觉得有用,自顾自的把菜码好,等着顾客上门。 随着时间的过去,摆摊的人多了几个,几乎全是卖蔬菜的,天麻麻亮的时候才来了两个卖扫帚簸箕的。 挎着篮子的妇女三三两两的出现在后巷里。 她们和小贩低声讨价还价。 细细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都没有放开嗓子。其实这会儿敢做生意的胆子都挺大,可他们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营生,自然没办法挺胸抬头,更不要说光明正大了。 比起他们,罗于平还要更拘谨。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偶尔抬起来,瞟两眼就又低下。光线也不好,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家的菜水灵灵的,又干净,比别家卖相好多了。 罗丝丝死皮赖脸的跟着来可不是为了发呆的,见罗于贵不吭声,她瞅准了目标,一个挎着篮子不停往小巷两边菜摊瞟的妇人。“阿姨看看我家的白菜吧,都是我爸爸在地里挑过的,挑的最好最水灵的呢,才三分钱一斤,买一斤回去炒吧,还有丝瓜,你看看我家的丝瓜……多买点更便宜呢。” 罗于平听见女儿的声音迅速抬头,吃惊的看见停在自己摊上的妇女。“三分贵了,有一家两分我都没买。” 只听见女儿脆生生的说:“阿姨,您自己看看,比比,我们的菜一点儿烂叶子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别家的能和我们比吗?” “是倒是,不过不能贵这么多啊。”妇女的确是被摊上水灵新鲜的蔬菜吸引了,干干净净看着就舒服,不过砍价是坚决不能退让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罗丝丝退让了:“哎呀亏了亏了,两分就两分吧,不过阿姨您可不能告诉别人,两分我们真亏了,看在您给我们开了个张才算两分的。” 第一笔生意成交。   ☆、第04章 卖菜 “阿姨,两分钱我们就亏大了。你想想这买种子、肥料,每天照看、侍弄的,又要天没亮就砍了收拾……我们家好远呢,把菜推到城里也不轻松呢,阿姨,你这么漂亮,看您的衣服肯定也不是缺这一分两分钱的人……” 淳朴的年代里,大家都实话实说,哪有像罗丝丝这种才十来岁就满口谎话的。 再过十几年罗丝丝这番话就跟放屁、不,比放屁还不如,放屁还有阵臭气闻,罗丝丝的话就纯粹听个响。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女人听了罗丝丝的话却是十分受用,眼角的余光瞟过罗丝丝父女俩衣服上的补丁:“那倒是,一分两分的我不差,就是不喜欢吃这个亏……看这菜的确收拾得干净就买点吧。”她挑了两颗白菜,递给罗于平。罗于平忙拿了借来的称来称。 “哎,你们从哪儿来的呀?”妇人挑拣着丝瓜,随口问道。 “从九盘山那边过来的,半夜我们就起来了,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呢,可累了。阿姨,丝瓜四分一斤,买两斤吧,都挑的嫩丝瓜,绝对没有老的,不好吃您明天来找我,我给您退钱。”罗丝丝热情的说。 在罗丝丝的热情推销下,妇人买了两颗白菜,两斤丝瓜。刚付完钱准备走,打前面过来两个手挽手的女青年招呼她:“哎呀,白姐,你来买菜啊。” “是啊是啊,你们也过来买菜,真是太巧了。” 罗丝丝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她们废话般的招呼,一边趁机推销起自家的蔬菜。 “哟,丝瓜怎么卖的?天天白菜萝卜都吃得想吐了……” “丝瓜五分钱一斤,都是天亮前摘的嫩丝瓜,我们自己家都舍不得吃……” 但凡一家摊位面前多站几个人,别人就会觉得这家东西好,不然别人怎么买他家的东西。生意马上就会好起来。 这三个女人在摊子面前一站,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很快吸引了过往顾客的注意。 “不行啊阿姨,三分真的亏了,我们好远的地方来的呢……九盘山……” “叔叔,你看看我们的菜再看看别家的,一分钱一分货……” “姐姐,再添根小的凑成两毛钱吧……” “不嫩不香不要钱……明天我们还来,不好吃您来找我们……” “对,砸摊子都行!” 罗丝丝负责招呼客人,嘴巴都说干了。后来连收钱找钱的活也接过来,罗于平只要称重就行了。 挑挑拣拣,也有问了价不买的。差不多十点钟,顾客渐渐少了。白菜还剩了几颗,丝瓜全卖光了。 托罗丝丝的福,后来的摆在他们旁边摊子的茄子辣椒也卖出了不少。见罗丝丝有了空档,摊主大婶笑眯眯的端给罗丝丝一碗水:“小妹儿,歇口气,来,喝碗水。” 罗于平出门的时候也用水壶装了水,所以谢绝了这位热情多了的大婶。大婶再三退让,罗丝丝觉得为了一碗谁推过来让过去的没意思便接了,抿一口,原来里面放了白糖,那可是金贵东西,连忙甜笑向大婶说谢谢。 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嘴边长了颗好吃痣的大婶索性和罗丝丝闲聊。无非是问她几岁了,叫什么,从哪里来。和逗刚学会说话的奶娃娃差不多的口气。 “听你说是从九盘山来的,那可远了,你一个小姑娘跟来可够累的……” “对了,明天不逢场你们也要来么?干脆还摆在这里,咱们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罗丝丝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九盘山离大鼓村几公里地呢,罗丝丝有个表姑姑就嫁到那里山上。吆喝时纯粹是胡扯。 招揽生意说的那几句话全是未来常见的套话当不得真,现在的人老实得不得了哪里知道。连在蔬菜上撒水让菜看起来更水灵鲜亮都没人做。 罗丝丝眼角余光瞟到罗于平的脸色又按下去,估计是觉得自己骗人了不高兴加心虚吧。反正当着陌生人的面罗于平不会说她,罗丝丝无所谓。 喝完了糖水,把碗用清水冲了还给大婶,罗丝丝对罗于平说:“爸,给我点钱,我去逛逛吧。” 女儿表现出色,挣了钱,罗于平心情好,笑眯眯的说:“乱跑什么,走丢了哭不死你。” 罗丝丝不满罗于平小看她:“我又不是三岁小娃,才多大的地方,我才不会走丢。”她让软了声音撒娇:“爸爸,让我去逛逛嘛,我找得到路。” 罗丝丝已经十一岁了,在大鼓村,已经是半个劳动力。而且农村孩子都是放养的,整天疯跑。 可这里是县城。 罗于平这么大个人了都发着虚,哪里肯让女儿离开自己的眼睛,硬是不同意。为了安抚女儿,忍着心疼,摸出五分钱递给罗丝丝:“只要你不乱跑就给你五分钱。” 罗丝丝不干,钱也要,也要去逛,可这回罗于平十分坚决,最红罗丝丝败下阵来。 隔壁摊子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婶见罗丝丝垂头丧气的蹲着,忍不住说:“其实这会儿没什么生意了,再有人来买菜得等到午饭那会儿,你们父女俩可以一起去逛逛,待会儿再过来。” 罗丝丝眼睛一亮,再度纠缠起罗于平。 罗于平无奈,只得把东西装好,推着车,带罗丝丝逛起了县城。 八十年代初的县城简陋寒酸得连未来的小镇都不如。 柏油马路灰扑扑的,路边堆积着牲畜的粪便,两旁的房子低矮,两三层的房子都很少见,普遍是小瓦砖房。好吧,比起农村的茅草泥胚房倒是好很多。 罗丝丝可是带着目的来的,她睁大了眼睛寻找观察二十多年前的县城,观察路上的行人。 从昨天晚上起她就在思考未来的路,她先是思考自己怎么会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她这个人有点儿迷信,所以把这归结于祖宗保佑,下决定逢年过节一定要好好孝敬祖先们。然后她思考重生后怎么做。 毫无疑问,既然得到了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肯定不能按部就班的按照前世的轨迹生活。小时候日子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馋肉的感觉一直刻在心里。她不想再过一年吃不上一顿肉的清苦生活,也不想让自己成长为那未来那个没文化的粗鲁女人。 罗于平夫妇为钱而睡不着的时候,罗丝丝也在为同样的东西发愁而难以入眠,结果赶上了重生后的第一次进城机会。 可惜越逛越失望。 这真的是县城?不是某个小镇?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一个商店全是国营且只有日常生活必需用品的城市而且连卖个菜都要偷偷摸摸的环境,她要如何致富? 罗于平父女俩走了之后高云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煮了猪草,补了衣服,把早饭热了,鸡叫之后又去河里担了两桶水。尽管心里七上八下,可手上的活一点儿也没耽误。 两个儿子起床后没看见爸爸和姐姐,听高云说去看大姨,顿时不依,闹了好一阵惹得高云心烦意乱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得两个祖宗吃了饭去上学。 高云做完家务有点不敢出门。可是不下田不行,眼下稻子正在关键时期,每天村民们都会去田里照看庄稼。 罗于平上午不下田,缺了半天的工分,她还得多担挑猪粪补上。 按园里镇的规矩,要是哪家工分不够,可以用肥料来补。罗家替生产队养了两头猪,猪粪都归他们处理,之前还养了几只鸭子,猪粪鸭粪都是好肥料。不过鸭子上个月全被供销社收走了,眼下提供粪肥就那两头猪,富余不多。 怕什么来什么。 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认识谁呀,碰到了总要打个招呼,这不,一路上见到只有高云一个人,都纷纷问道:“老罗呢?” 高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去我大姐那去了,送点菜过去。” 她大姐嫁到九盘山那边,比大鼓村穷得多,她时不时的接济村里人都知道。而且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家菜田里一下子少了那么多菜。 理由很正当很合理,架不住高云自己心虚,生怕表情露出了什么让人看出端倪,把自己丈夫害成走资派,所有僵着脸,不是别人问到一个字也不讲,低着头干活。 弄得大家都挺奇怪,私下嘀咕是不是老罗两口子吵架了。 几乎是熬心熬肝的过了一上午。罗于平这个生产队队长不在,今天统计工分的是副队长老李,高云眼睛都不敢和人对视,领了记工分的竹条就走。 回到家两个儿子也放学了,高云指挥两兄弟帮忙洗碗加柴,做好饭,罗于平还没回来。 刚刚安稳一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高云和大鼓村大多数妇女一样,终日困在家里这三尺地,从娘家到婆家,最远不过去了几次镇上,县城里还是她生结婚那年罗于平带她去逛过一次。未知而引发的恐惧让高云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罗于平被当兵的抓了,一会儿像两父女被偷了被抢了,反正脑海里转的不是好念头。 而罗文健罗文康又一直嚷嚷着肚子饿要吃饭,更叫她心烦。 她对罗文健说:“去外面守着,看见你爸你姐就回来告诉我。”待罗文健满脸不高兴的答应了,她连忙叮嘱:“别大声喊,悄悄的回来告诉我。” 罗文健刚推开门,就转身跑过来,悄悄的说:“爸爸姐姐回来了。” 高云已经看见了。 罗于平顶着满身大汗推着独轮推车进门,车板上她帮着捆好的菜全没了,就剩下光光的背篓。她的大女儿罗丝丝跟在后面,捂着肚子一看就是饿的。   ☆、第05章 求财 “快,快关门!”高云说完等不及孩子行动,自己连忙把门关上,关之前还瞅了瞅外面有没有人。 “都在家吃饭呢,没人看见我。”罗于平知道高云怕什么。他本来也怕,但现在完全被今天的收获冲散了。 “丝丝,你和弟弟们先吃饭。”他把推车推到柴房后出来吩咐,然后拉着高云回了房间。 “怎么样?都卖完了?”高云迫不及待的问。 罗于平把掩上门,笑眯眯的把裤兜里的东西全掏出来:一份、两分、五分的零钱,一两、二两的粮票,散碎的一小堆。 “我还没数,不过今天那些菜全卖光了。丝瓜最好卖,上午就卖完了,我怕回来被人看到,就多等了会儿,剩的那些白菜中午也全卖了。”罗于平兴奋地说。 高云的注意力已经全落在钱和粮票上了。 现在又很多工人的工资都是用粮票付的,对现在的人来说,粮票和纸币都是钱。 “还有个人拿布票来买菜的……”罗于平一边讲卖菜的事,一边和高云一起数钱。 那些菜一共卖了两块零三分钱兼二十斤粮票。 再过十几年,连吃碗面都不够。而此刻,高云两眼发光,惊喜几乎冲晕了她的脑袋。罗于平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块钱,这就半个月的工资!一上午就挣到了半个月的工资!还有粮票! 不说高云受到的冲击,罗丝丝从半夜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早就饿得脚发软了。桌上的菜是辣椒炒白菜和清炒丝瓜,很明显是早上那一批。虽然没油盐少,但白菜又辣又脆,丝瓜鲜嫩滑溜,罗丝丝一口气干掉了两碗米饭才放慢速度。 罗于平夫妻俩一出来,两个儿子就告状:“姐姐把菜都吃了。”“姐姐都吃第三晚饭了。” 有些人家穷得做饭都数着米粒做,罗家还没到那个地步,可每顿饭也都是有数的。首先一家之主罗于平必须吃饱,他现在是唯一的壮劳动力,谁也不能也不敢跟他抢。家里其他人就只有拼速度了,要么第一晚堆得冒尖顶两碗,要么就是半碗飞速吃完再添满满的第二碗。 今天罗丝丝一个人干掉了三个人的饭,饭锅里只剩下的饭高云吃都不够。 这种不规矩的行为在谁家都要挨打。 只见罗于平挥挥手,对高云说:“再做,蒸干饭,别煮稀的,米不够明天把粮票拿去换了。” 听见今天吃干饭,两个小子高兴的欢呼。 只有罗丝丝盯着自己碗里的半碗稀饭,晃晃肚子,后悔不跌。 罗于平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吃完饭,两个儿子缠着他要钱买糖,他大方一人给了两分钱,当然罗丝丝也给了两分。 其实上午在县城里逛的时候,罗于平就奖励了罗丝丝五分钱。罗丝丝没舍得用,一直揣在兜里。加上现在的两分钱,重生的罗丝丝的全部财产积累到了七分钱,可以买35颗鱼儿糖,或者1.5块白糖糕或者两块发糕,或者半斤粗大米,或者五钱白糖,或者两支铅笔,或者四块橡皮。总之对孩子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对罗丝丝来说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仍然等于零。 这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一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也许南方的大城市和首都附近都已经进入工业社会,可这个中西部的小县城还处于落后的农耕社会。 饼干什么?大白兔奶糖是什么?西瓜西瓜香蕉是什么?电影是什么?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村里唯一的娱乐就是村委屋顶上的广播。孩子们的最奢侈的零食是一种蒸糕和一种形状像小鱼的鱼儿糖,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村里富裕的人家也就一年吃几顿肉。 钱! 赚钱! 从上辈子就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罗丝丝只是个见识短浅的人,永远只能追赶时代潮流的尾巴尖,她的胆子大,可惜没有用在该用的地方,她能吃苦,可惜总是弄错方向。 继续困顿下去,即使能忍受,又怎么对得起这重来一次的人生! 罗文健兄弟俩蹦跳着跑出去,罗丝丝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兄弟俩没有走远,正在商量钱是买鱼儿糖还是买发糕。 罗丝丝走过去,拍拍罗文健的肩膀和罗文康的脑袋,挤出一个自以为可亲实则狰狞的笑容:“糖吃完就没有了,把钱给姐姐,姐姐帮你们存起来,过年的时候买肉吃。”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拒绝:“不!” 罗丝丝不懈的哄骗:“真的我帮你们攒起来,把钱给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割猪草哦。” 罗家三姐弟每天傍晚都要给家里那两头猪割猪草。 仍然拒绝,罗文健还做了个嘲笑的鬼脸。 罗丝丝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子!你以为老娘真的怕了你! 罗丝丝直接动手揪住罗文健的耳朵:“你听不听话?听不听话?听不听话?” 罗文健也不是好惹,他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何况是一向不怕的姐姐。在罗丝丝揪他耳朵时,脚狠狠的踢向罗丝丝的小腿。 “嘶~”罗丝丝不由自主的放开罗文健,弯腰上下摩挲小腿。“王八蛋臭小子。” 罗文健嘿嘿笑两声,右手食指扒着右眼下眼皮往下一拉,同时吐舌头。 罗丝丝觉得一点儿也不萌,反倒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心理年龄超过罗文健多少倍,猛的朝罗文健扑过去。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必须用武力确认姐姐的权威! 女孩子力气比男孩小,尤其是农村里整天上树下沟摸爬打滚的野孩儿。好在罗丝丝大了三岁,又有着比罗文健丰富的打架经验,当下使出了“掐”“挖”“抓”“咬”“拧”的五字真诀,手口并用,最后以罗文健胳膊上挂彩为结局。 “给不给我?啊?”罗丝丝倒骑在罗文健身上胸口处,膝盖紧紧压着罗文健两只胳膊,一只手捏着罗文健的小JJ,一只手掐着罗文海大腿的一小块肉,像个女土匪似的问。 实际上她此时的行为的确是土匪没错。而且打劫的对象还是自己弟弟! 罗丝丝十分不要脸的攻击了弟弟的命根子。 反正她才十一岁,反正罗文健是自己弟弟,反正这么丢脸的事罗文健绝对说不出口,罗丝丝洋洋得意的把罗文康的嚎哭当做了胜利的号角。 罗文健输给女人,而且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面上岂止无光,简直黑得能滴墨汁。奈何命根子窝在别人手里,他也无意中听过大人们的荤段子,知道那是男人十分重要的东西,由不得他不服软。 于是十分屈辱的认输。 凭“撩阴手”获胜的罗丝丝觉得还不够。 作为获胜者,她深知罗文健现在只不过是暂时的屈服,过后一定会找机会偷袭她报仇。千年防贼可不好玩。 需要想个办法。 有了!<i> 罗文健两条腿像甩上岸的鱼尾巴吃力的摆动:“喂你干什么,我要告诉爸爸,我要叫爸爸打你。罗丝丝死丫头你给我记住——啊——” 罗丝丝终于从罗文健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罗于平出门前给他的两毛钱。 战利品到手。 如果是游戏,现在应该提示:您打败了罗文健,掉落战利品【两毛钱】。 “钱我先帮你保管,要是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以后就还给你,要是你敢告状或者是非要跟着我我就自己花掉。” 罗文健两手提着刚才被罗丝丝搜战利品时扒下来的裤子,屈辱的瞪着她。 “要是你敢作怪,以后每天都脱你裤子,叫你光屁股出门!” 这个威胁十分有震慑力。 连罗文康都紧张的摸了摸捆裤腰的绳带,哭声停了一下。 罗丝丝转头,看向小弟弟。 “嘿嘿……” 通过罗丝丝的“奋力拼搏”,她的私人财产上升到一毛一。 至少看到了希望不是!   ☆、第06章 上学 对于罗丝丝抢了弟弟们的零花钱这件事在罗家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一方面,家里三个孩子从来都不是安静的主,哪天不打啊闹啊吵啊的,通常罗于平连理都不想理,而高云会絮叨几句,说的最多的就是“都吃饱了闲着没事做,生在福中不知福,早几年,肚子都吃饱,天天都饿死人看你们还闹不闹。” 另一方面,罗家几辈子都是本分人,连走路捡到别人家一根针都要还回去,抢钱这么恶劣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罗家兄弟俩战败后第一时间就忘记了罗丝丝的威胁,跑回家里告状。 罗丝丝自然挨了一顿训斥,被喝令把钱还给两个弟弟。 当然不可能。吃进嘴里的怎么可能吐出来呢? 罗于平可不是软和的高云,罗丝丝死要钱的模样一下子让他想起到现在还没找到户口薄等证件,新仇旧恨一起上,抄起扁担就向罗丝丝挥来。 罗丝丝哪里是回乖乖站着挨打的人,当然跳起脚就跑。 不过这一回麻烦了,罗文健等着报仇呢,见姐姐要跑,抢先关上大门,和罗文康守着不让她出去。罗丝丝没空和他们纠缠,只能把这一笔记在心里,干嚎着在院子里跳脚,没一会儿就被罗于平逮住,按在膝盖上对准屁股啪啪啪的打。 “救命啊——出人命啦——哇哇哇哇——” “好痛——我错啦——爸爸别打啦——” 罗丝丝虽不是好汉,但十分识实务,见势不妙立刻认错。 不过,罗于平现在怒气冲脑,根本听不进去她的求饶,更不要说记得她上午的功劳了。 正在罗家闹得哭爹喊娘的时候,罗文康背抵着的大门被拍得砰砰砰的响。 高云忙劝道:“有人敲门别打了。”一边提高声音问:“谁呀?来了……” 两兄弟让开,高云抽调门栓,拉开门,门口站着个穿裙子的年青女人。 “请问,这是罗丝丝家吗?” 七成新的橘红色碎花及膝短袖圆领麻纱裙,在几乎全是灰蓝色系补丁衣服中扎眼得不能再扎眼了。未来土的掉渣的款式料子现在却是高档货。罗家可没有这么阔气的亲戚。 “是是是,你是?” 女人微笑:“我是罗丝丝的班主任,姓付,今天是来家访的。” “付老师,难为你特意跑一趟,本来应该我们自己去学校说的真不好意思。”落座,倒了糖水后,高云道歉。 罗于平上午没去地里,这会儿已经下田里,罗家兄弟上学去了,只有高云和罗丝丝留下招待付老师。 付老师微笑:“罗丝丝妈妈,作为老师我还是想劝家长一句,罗丝丝已经读到五年级了,还有一年就可以拿小学毕业证,现在退学太可惜了。” 高云为难的说:“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她念书,但是丝丝自己读不进去,总不能一直让她浪费钱吧。” 付老师方才只是尽责任劝一句,既然家长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也懒得再说。她本来在县小学教书,去年得罪了人被下调到镇小学,起初也有一番壮志,想着努力工作用成绩来证明自己。可是镇小学的教学质量太差,学生稀少,而且每过一个学期就有学生退学。更郁闷的是学生家长几乎没有重视教育的,让她的满腔热血一天天凉下去。 来罗家家访她已经尽力了,想到五年级的课堂可怜巴巴的几个学生,付老师心都凉了。 “那明天你们家长还是来一次我跟校长说说把剩余的学杂费退给你们,因为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没有多少。”付老师解释。 高云连声说好。 “妈,我什么时候说不读书了?”罗丝丝就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按照前世的轨迹,她应该是小学读完就没念书了,怎么现在就给提前了?哦……可能是连着几天没去上学的原因。 不行!这和她的计划不符啊。 “妈,我不退学,我要读书!”刚逃过一顿打的罗丝丝捂着屁股跺脚。 高云和付老师都愣了。 高云不高兴的说:“读书读书,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读书啦?你自己读不进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也好意思说读书,脸红不红啊。” 罗丝丝厚着脸皮说:“那是以前,从明天开始我保证每天上学绝不迟到。” 高云不信:“行了吧,话说得好听,睡一晚上就忘了。” “不会不会,我发誓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罗丝丝放下盆子举手做发誓状。 付老师心中一动:“罗丝丝妈妈,你看,要不然让罗丝丝把这学期读完再说。” “就是就是,反正退钱也退不了多少。”罗丝丝附和,直戳重点。 高云犹豫了,学期末了确实退不了多少钱,这学期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活计…… 罗丝丝看高云的表情就知道有戏,拽着高云的胳膊摇啊摇:“妈,要不这样,期末考试要是我还不及格就不念了,要是我及格了就让我继续念。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帮你做家务,下田都行,你别让我退学行么?” 高云笑骂道:“你说的我后妈似的,行行行,让你把这学期读完再说。” 罗丝丝主动要求继续读书对付老师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此时也笑着对罗丝丝说:“罗丝丝同学,你妈妈这么支持你读书,你可要好好学习,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你爸爸妈妈哦。” 罗丝丝呵呵笑着,心里苦兮兮的回忆十一岁的小孩的课本长什么样。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就是。 为了不做失学儿童,罗丝丝只好将发财大计延后,眼下她最重要的是期末考。 付老师告辞后,罗丝丝把衣服晾好便冲进房间找课本。和她记忆中一样,她在书包里找到一本语文书一本数学书。 得了,下午也不用去县城考察了,先翻翻书应付考试吧。 在百分之九十都是文盲的环境里,谁能想得到十几二十年后会变成大学生不如狗的社会呢?罗丝丝畅想自己成为学霸之后一路彪悍直到大学毕业分了个厚油水的岗位端着铁饭碗吃香喝辣……不要太美好哟。 菜依旧是炒白菜炒丝瓜。饭则变成了菜叶稀饭。别看只有两个素菜,在罗家的伙食甚至全村的伙食中都算不错的了。村里有的人家一天三顿都只能吃白饭配豆酱。好多老人都喜欢唠叨现在日子过的好,吃饱穿暖。 高云已经告诉过罗于平罗丝丝要继续上学的事。罗于平不置可否,只是在吃饭时警告罗丝丝别浪费他的血汗钱。 两个弟弟扒饭的空隙不时用“你疯了”的眼神瞅罗丝丝。他们两个做梦都希望退学,不管是下沟里逮螃蟹摸泥鳅还是爬到树上摘桑葚都比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的写字好玩。他们多希望不用读书,每天只要玩就可以了。 放下筷子,两兄弟便申请出去玩。 高云不赞同:“整天疯跑,外面又黑蚊子又多,掉到河里你们才知道厉害。” 罗于平嫌她啰嗦:“要去就让他们去,睡觉的时候不会来就别回来了!”前半句是对高云说的,后半句是对罗家兄弟说的。 罗家兄弟欢呼一声就要往外冲,罗丝丝忙叫住他们:“你们玩什么?” “抓蝉!” “捉蜻蜓。” “竹林那边?” 两兄弟不耐烦的点头。 “帮我摘些竹叶芯回来。”罗丝丝说。竹叶芯煮水清热解毒,正适合夏天喝,罗丝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罗文健兄弟俩都不乐意:“你自己去嘛……” 高云在洗碗,罗于平叼着旱烟去田里转悠去了。没有父母在旁,罗丝丝直接说:“帮我干活,今天你们的作业我帮你们做了。” “成交!” 夏天白天的时间长,这时候才还不到七点,□□点钟天才黑。罗丝丝把吃饭的那张桌子擦干净,把自己和两个弟弟的课本都抱过来。 虽然这两天她逐渐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但也回忆不出小学五年级某一天的家庭作业。所以她决定先做两个弟弟的作业。先做罗文康的一年级作业,再做罗文健的三年级作业,从易到难。 两个家伙都把要做的作业记在草稿本上。 先做语文吧……嗯……有抄写、有练习册。 抄写简单,本子翻出来,刷刷刷的抄完。字迹什么的完全构不成困扰,她拿□□爬字就算多写了几年也和一年级刚学写字的人差不多。 不过……前鼻音后鼻音是什么东西? 平舌和翘舌又是什么东西? 边音和鼻音又是什么东西? 啊,给生字注音她会,罗丝丝刷刷刷的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找。 和语文比起来反倒是数学容易多了,两位数的加减法,认识图形什么的全无压力。 三年级的作业就难多了,已经有了未来让她为女儿辅导功课时头痛欲死的雏形。 天擦黑的时候罗家兄弟回来了,上衣做了临时包袱,各自包了一大包竹叶芯。全煮成竹叶水罗丝丝一家可以喝一个月了。 罗丝丝头痛的看着光膀子的两兄弟,尤其是他们手里脏兮兮的衣服。——还好煮水之前本来也要先洗,这下多洗几次啰。 罗家还没有拉电线。 大鼓村只有村主任几家牵了电线安了电灯。罗家和许多村民家一样用的是煤油灯。只能照见以灯为中心方圆几十厘米的范围,而且光线暗淡,又有气味。不过现在的电灯也好不了多少,钨丝灯泡的光芒比煤油灯好许多,但光芒晕黄。罗丝丝记得大约在两三年内,大鼓村就陆续通电,为了节约电费,罗家买的灯泡都是三四十瓦的。 四五十瓦的灯泡罗丝丝现在也很想要。 天完全黑了罗丝丝才头晕脑胀的把课本合上。罗于平不会允许她浪费灯油的。 第二天早上,罗丝丝和两个弟弟一起去上学。 从家里出发到镇小学走路只要半个钟头。长水县地势平坦,县城选址好,既没有丘陵也没有沟壑,一片坦途。 没有车水马龙,夏日的清晨,入目所见一派田野风光。黄褐色乡间小道仅容一个人单独通过,两旁是翠绿的野草,缤纷的野花点缀其中。田垄上种着豌豆和胡豆,才刚刚开花而已。地里的水稻沉甸甸弯着腰,稻穗开始泛黄。放水的庄稼人扛着锄头和他们三个擦肩而过。 走了一段小路,路面渐渐宽阔起来。 路上终于有和他们一样背着书包的学童了。 罗家兄弟不时叫这个一声,又和那个踢踢踏踏的跑一阵。 罗丝丝不着痕迹的打量,没有一个人叫她,显然都不认识。 到了学校,看见记忆中早就被数次拆掉重建的学校,罗丝丝心里一阵发虚。虽然她昨天恶补了两个钟头,虽然小学的课本简单,但是……她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啊……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罗丝丝不用担心找不到自己的班级,因为这一排泥胚房是按照一年级到六年级的顺序排列的。每年升级时,学生们就搬着自己的板凳桌子往前一间屋子挪。 罗丝丝五年级,在顺数第二间。 教室前面是一块空地,空地另一边有三间房子,分别是教师办公室和男女教师宿舍。空地北面还有两间更低矮的泥房,散发的臭气能飘到十里外,那是茅房。 进出或路过的学生老师无不是捂着鼻子匆匆而行。 三姐弟分开,罗丝丝绿着一张脸进了教室。 教室里稀稀拉拉摆放着十几张桌子,但从桌子表面的光洁度来看,有主的只有八张。找自己的位置难不倒罗丝丝,她把没人坐且灰尘不厚的板凳一一反过来,果然在第二排左边靠墙的一张板凳背面看见白色粉笔写的歪歪扭扭“罗丝丝”三个字。 “洋芋丝,我还以为你退学了呢。” 刚把桌子板凳擦了擦坐下,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连书包都没放下就走到罗丝丝位置上挤眉弄眼的说。 这个人罗丝丝恰好记得,她重生第一天就在河边碰到过。 “哦,竹竿早上好。” 竹竿瞪眼:“我说了我不叫竹竿,我叫薛阳。” 罗丝丝不紧不慢的把书包挂在桌子一边。“竹竿,上午什么课?” 薛阳在罗丝丝右边坐下,同样把书包挂在桌子上,气哼哼的说:“不告诉你。” 原来他是罗丝丝的同桌。   ☆、第07章 资本 园里镇中心小学一共有五个老师,109个学生。其中一年级人最多有三十一个,六年级人最少,五个。 罗丝丝的班上只有她和另一个叫李娇的女孩,其余全是男孩。而这几个有限的孩子们中,只有薛阳和她是大鼓村的人。也许因为这个,薛阳对她没有普遍的男孩子看不起女孩子的习惯,虽然也叫她绰号,但是生气归生气,罗丝丝问他什么,他还是回答了。而且看得出,他对于罗丝丝没有退学也非常高兴。 班上唯二的女生李娇是个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漂亮女孩。据说她家住在镇上,父母都是吃公粮的,哥哥在县中学念书。小姑娘成绩也不怎么好,一大早就趴在桌上赶作业。 镇小学的教学质量是县里出了名的差,重视教育有有办法的父母纷纷把孩子托人弄到了县城读书,五六年级还在镇小学混的基本都是家里没法子的。 别看毕业班才五个人,其实六年级的学生名册上有十多个人的名字。不过那些名字仅存在于名单上。除了这五个有升学打算的,其余的学生家里大多数都认为没机会升学所以不浪费时间,让孩子回家里干活去了,等到毕业时过来拿个证书。 上辈子罗丝丝的小学毕业证就是这么来的。 更多的学生,连拿毕业证的机会都没有。 很多农村的孩子在小学里混一两年,会写自己的名字就算完成任务了。 罗丝丝就听高云抱怨过为什么小学不直接教认字,还要从什么拼音字母教起,完全是浪费钱。 罗丝丝也不懂,不过她比高云多认几个字,好歹在小学混到了毕业,对学校和知识有一种朦胧的敬畏。她知道教材都是首都的教授编的,那是大人物,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她不打算再做个半文盲,学校怎么教,那她就怎么学好了。 五年级的班长是一个矮个子圆脸蛋的男孩,叫詹桐,说话一板一眼的。进教室放下书包就挨个收作业。 整个上午,罗丝丝除了上课就是在记这几个人的名字。毕竟她只是三天没来上课,忘记一起上了五年课的同学太奇怪了。 偶尔走神的时候,她也会想想这几个同学未来是什么样。薛阳和她一个村,哪怕她后来嫁出去了,偶尔在街上也会碰到打个招呼,回娘家也会听见老人谈起,知道薛阳念完初中就跟着他舅舅学修车,先修自行车,然后修摩托车,她重生之前听说薛阳开了个修车店,除了经常和他哥闹不愉快别的都挺好。 其余六个同学,有一个叫王涛的好像这一学期过了就没来上课,现在家里干活,后来去了外地打工。另外五个都是镇上的,毕业后基本没有联系,偶尔才听到一丝半缕传闻的。她也没刻意关注,反正日子大概都过得还行,各自家里也有各自那本难念的经,日子嘛就是这样。 这天上午的课是两节语文两节数学,来家访的付老师教的是语文,头顶着大红纸黑色斗大的“*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标语教大家读“我爱北京*”。 数学老师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走路有点跛,据说前些年很吃了些苦头。人很和蔼,对学生们都是笑容满面的。 罗丝丝好歹心理年龄超过几个小毛头那么多倍,眼下又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学习,认字和算术都学得挺快,课堂上回答问题也积极,得到了几次老师的表扬。 明明知道自己带着重生这个作弊器,可是罗丝丝一点儿也不脸红,坦然的接受了老师的表扬顺便收获了薛阳委婉的崇拜。 薛阳的原话是:“以后记得把你的作业借我抄。” 一直到放学罗丝丝都心情愉快。 五年级的八个学生家都比较近,中学可以回家吃饭。离家远的学生都带了饭盒。罗丝丝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等罗文健和罗文康。 詹桐经过的时候还停了一下,严肃的对罗丝丝说:“罗丝丝,看到你进步,作为同学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 表情就跟国家领导慰问下属似的。 罗丝丝挤出一个别扭的“呵呵”,然后迎接到了两个弟弟挤眉弄眼的嘲笑。 中午的菜是辣椒炒白菜,凉拌酸菜。 村里不知道哪家在煮肉,香味儿飘了有十里那么远。饥肠辘辘的三姐弟不停的咽口水。罗文康年纪小,忍不住要求:“爸爸,我们明天也吃肉吧。” 猪圈里的猪适合的哼了哼。 罗于平拒绝:“买什么肉,浪费钱。自己家又不是没养猪,过年吃个够。” 罗丝丝本来无所谓,听见这句话差点噎死。 被刻意忽略的惨绿童年顿时呼啸而来。话说她重生三天以来,的确是连肉末都没见过。而且她每天都在厨房烧火,自然知道桌子上的白菜都是上次卖剩下的。地里虽然还有,但肯定是等着卖钱,卖不出去家里才会吃。至于鸡鸭鱼肉……高云养了两头猪,那都是等过年才杀,现在离过年还有七个月呢!罗丝丝童年的记忆里,馋肉是非常重要的一抹痕迹。虽然具体的记不清楚了,但这一刻,吃不到肉的痛苦感觉深深的萦绕于她的心头。 怎么办? 要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高品位的女人就必须要上学,要吃肉就必须要赚钱,两者都需要时间。 吃肉还是上学?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由于中午受了重重一击,下午的课罗丝丝就有些神不守舍。好在数学老师脾气挺好,不打不骂,思想品德的老师更是念课本一般念十来分钟就让学生们自己看书。 照例,放学的时候,数学和语文分别留了家庭作业。 未来的媒体总是宣传七八十年代农村孩子如何艰难都要读书如何上进如何努力。可是老师们布置完作业后,八个学生连同班长詹桐都是一脸沉重,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对知识的渴望追求”。 尤其是李娇,老师们一走,她就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罗丝丝心中一动,可以慢吞吞的收拾书包,见其他人都没注意,走到李娇旁边压低声音:“两分钱一份作业。” 李娇没反应过来迷茫的看着罗丝丝。 因为班里就李娇和罗丝丝两个女孩,所以两个的关系还不错,课间活动或者上厕所都一起。 罗丝丝把嘴巴凑到李娇耳边:“我帮你做作业,一份三分钱。” 李娇瞪大了眼睛。 纯洁质朴的从来没遭受过金钱中心思想洗礼的好姑娘李娇怀疑罗丝丝被鬼上身了。 罗丝丝把李娇拉到角落,费劲力气终于谈成了第一笔生意。李娇今天的作业由罗丝丝来做,一口价五分钱。反正李娇很少在家里做作业,她爸妈更重视哥哥们的学习,对她要求宽松,就算她回家不做作业也没什么。 不过,这是一件“坏事”。带着做了坏事的隐秘快感,李娇怀揣一刻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回了家。 而罗丝丝在家不无遗憾的摊开作业。 五分钱太少了,只能买两根橘子味的冰棍。得攒多久才能攒到买肉的钱?又要攒多久才能攒到做生意的本钱? 唉……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吧。 晚上就着炒白菜和豆酱吃完饭,高云让罗丝丝洗碗时,受到第一笔生意启发的罗丝丝提出索取报酬,洗一次碗一分钱,打一次猪草三分钱,洗一次衣服三分钱。 被罗于贵用门栓*。 生活怎么如此艰难? 罗丝丝做完了两个人的作业,洗了碗,按照计划复习了一二年级的功课。免费在邻居家派发了她煮的竹叶芯水,被高云斥为“浪费柴”,罗丝丝暗地里腹诽高云眼光短浅。 黄昏后,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纷纷在河边纳凉。搬个小板凳坐着,女人们一边摇扇一边拍蚊子,男人们则多数咬着烟嘴吞云吐雾。 茂密的草丛中,一点浅浅的绿黄色的光点缓缓移动飞舞。 那是萤火虫。 女孩子们追逐着萤火虫。 男孩子们拿着竹篾和蜘蛛网做成的简易工具蹦蹦跳跳的捕捉头顶飞过的蜻蜓蝴蝶,一抓住就发出一阵欢呼。 也有的紧紧盯着某处树枝,像潜伏的捕猎者,突然一铺,抓住一只绿色翅膀像蝉一样的飞虫,拿了给家里的大人,大人就顺手拗断一截牙签粗细的竹枝插在飞虫的某个后肢里。飞虫想跳所以拼命的扇翅膀,绿色透明的漂亮翅膀嗡嗡嗡的在人眼睛中晃出一片虚影。 女孩子们不但不觉得残忍,反而羡慕的围着飞虫逗弄,把它的翅膀当成天然小风扇。 除了这种,还有一种全身黑色有孩童手指长的甲壳虫也是孩子们喜欢的玩具。它扁平的身子,眼睛长在头顶两侧,是细小的两点,不注意根本没法在漆黑的躯干表面看出来。眼睛前面有一对螯,是它的武器,一旦不小心被夹到,除非砸死它否则它会死死的咬住,怎么都不松开。 这些昆虫花草就是孩子们的玩具,在他们眼中有意思极了。 偶尔某个孩子不小心被玩具欺负了也不哭,他的小伙伴们才会大叫着叫来大人援助。 以前罗丝丝闲着的时候也是捉萤火虫摘野花野草的一员。不过,几天她一手拎着一只大肚锡水壶,一手捧着几只碗,挨个给纳凉的大人们品尝她的竹叶芯水。   ☆、第08章 桑果 怎么样才能过上想吃肉就吃肉的生活?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罗丝丝脑海里盘旋。罗家的地和其他村民一样都属于集体的,村民们辛苦耕种挣的工分在年底统一换成钱或粮食。河边院子虽然沿着长水河,河里有泥鳅有鱼,但那是集体的,私下打捞会被罚款,竹林里有竹笋,同样是集体的,春天的时候生产队组织过一次挖竹笋,每家按出的劳动力分配。什么的都是集体的,也就屋前屋后那两块菜田里的菜算是罗家的私有财产。 饶是如此,拿去卖还得偷偷摸摸的。 就算罗丝丝想做菜贩,才几分地能种多少菜?放弃种稻谷全种菜,不说会不会被村民的唾沫淹死,就罗于平夫妻俩那关就过不了。 罗丝丝记得这时候已经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只是还没普及到长水县来。她不由得羡慕大城市的人,这个时候肯定有电影电视,有漂亮衣服,有干净舒适的楼房,有丰富的食物。 大鼓村有什么呢? 或者说罗家有什么? 罗丝丝有什么? 罗丝丝有一毛六分钱。 还有允许小孩摘的野果花草。 罗丝丝想了个小本生意。 都说小孩和女人的钱最好赚,罗丝丝不会裁剪也不会服装设计,只能从小孩身上下手。夏天什么最好卖?冰淇淋冰棍! 好吧,没有冰柜。 但是可以卖饮料啊。 上次在县城供销社罗丝丝问过了有橘子味粉和苹果味粉,五毛钱一袋。供销社的售货员态度不好,也不肯把东西从架子上取下来给罗丝丝看看保质期重量,不过光看那袋子就知道分量对得起高昂的价钱。 总不能就买两种吧,光买冲泡饮料的果味粉就要几块钱。然后是放饮料的桌子要一张吧,入口的东西搁地上谁买呢?带杯盖的杯子总要准备七八个,凳子也要两三张。还有推车,上次卖菜用的独轮推车其实是生产队的,哪家要用就找生产队借。罗丝丝计划的这些东西在村里镇上估计是卖不出去的,弄去县城卖没有车怎么行? 还有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一个人出去做生意,赚了钱被抢劫怎么办? 这年头坑蒙拐骗少,也不是没有。 还得罗于平和陪她去。 罗于平肯放着田不种工分不挣陪她去做大人眼里胡闹的事吗? 前路很曲折,罗丝丝很坚决。重生第四天,饭桌上连水煮白菜都没有了,每天都是豆瓣酱配白饭。吃下两三碗罗丝丝仍然觉得肚子好饿。 要是有一碗油腻腻的红烧五花肉摆在面前,罗丝丝能一口气吃光,肉汁都舔干净。 罗于贵带回来的粮票第二天高云就悄悄的拿去换了粗大米,那两块多钱,高云还了家里的旧债,剩下的买了六只鸭仔,罗家三姐弟现在每天又多了一项任务赶鸭子。 鸭子比鸡好的一点就是鸭子会认路,每天把它们赶出去自己就会找食,而且鸭子喜欢游泳,也不担心掉水里淹死,省事很多。 但是鸭肉比鸡肉的价格便宜些。人们普遍都认为鸡肉更有营养,孕妇、病人、小孩要补充营养都是炖鸡,很少有炖鸭子的。也就很久以后才会流行老鸭汤。 罗丝丝姐弟是吃不上鸭子的,家里养的除了人以外的任何活物都是卖钱的。 所以,尽管小赚了一笔,罗丝丝家仍然维持着目前的生活水准。 转眼间,罗丝丝重生已经四天了,她帮李娇做了两次作业,从李娇手里赚了一毛钱。她现在的私人财产上升到了两毛一。 第二天是星期六,尝到了甜头的土豪李娇用八分钱的高价将自己的周末作业全甩给了罗丝丝,罗丝丝自然多多益善。 李娇是罗丝丝目前唯一的收入了,她曾经试图向高云提议通过劳动换取酬劳,比如洗衣服做饭打猪草放鸭子换取报酬,结果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和嘲笑。哪怕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难得附和她也没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她只能把心思动到目前唯一的一条财路上。 “如果你给我介绍顾客的话,以后你的作业就算便宜点,打九折。”装书包的时候,罗丝丝悄悄对李娇说。 “打九折是多少?”她们还没学到乘除法,更不要说分数百分数。 罗丝丝想了想:“介绍顾客一个给我,就便宜——不,只要你介绍顾客给我,以后你的作业统统比别人少收一分钱。”好险,差点说成介绍一个顾客少一分钱,那介绍四五个,以后不得倒找啊。 李娇想了想,同意帮罗丝丝物色顾客。 带着可能增加收入的希望,罗丝丝欢快的回到家。 周六放学比平常早,姐弟三个给田里的大人送了一回水,把鸭子放出来,然后背着背篓出门割猪草。 割猪草也是有竞争的,嫩的好的离家近的早就被小孩们割得差不多了。罗丝丝和罗文健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往远处走,罗文康没有背背篓,手里拿着把镰刀,稍稍落后一些,照看他们家的鸭子。 边走罗丝丝看到合适的也会停下来割一把。不是所有的野草都可以给猪吃的,有的带着药性,猪吃了会生病,有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想割多少有多少,但猪闻都不闻。有一种“革命草”,繁殖能力超级强悍,大冬天都不死,随处可见,不怕水淹也不怕地贫,比仙人掌的生命力还强悍,据说是国家从外国引进的品种专门喂猪的,全国各地都撒了种子,结果长出来猪根本不吃,不止是猪,鸡鸭呀不吃。 河对岸农田埂上几颗桑树高大粗壮,红紫色的桑葚只有指甲盖大,挂在高高的树梢。 罗丝丝割了一背篓的猪草,腰酸背痛,直接坐在地上歇息。一抬头望见树梢上小小的桑葚,欢喜得忘记了酸痛,一下子跳起来。 “罗文健——罗文康——过来——”两手凑到嘴边做喇叭状,召唤忘记了活计到处疯跑的两个弟弟。 叫了好一会儿两个家伙才跑过来。“干嘛?” 罗丝丝指指树上:“摘桑果,上不上去?” 罗文健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一回,撇嘴说:“矮的地方都被摘光了,那么高你敢上去吗?” 为了钱刀山火海也能上,何况区区桑树! “我上这两棵树上摘,你去那两棵树,罗文康你在下面给我们把东西和鸭子看好——罗文健,摘了先别吃拿回去再说。”罗丝丝兴致勃勃的指挥。 桑果这东西,女孩子比较喜欢,又不能填报肚子,男孩则可有可无。罗文健还以为自己姐姐打算平白使唤自己呢,所以才让罗丝丝也上去。 罗丝丝不是什么斯文乖巧的女孩,但女孩天性对爬树打架没男孩那么热衷,看看桑树上面的果子还挂着就知道了。 罗丝丝这会儿没注意到罗文健暗藏的挑衅,她搓了搓两只手,扑向一颗看起来最好爬的树。 也许罗丝丝小时候真的会爬树,但是重生的罗丝丝是绝对忘记这项本事了的。 树皮光溜溜的,没有着力点,罗丝丝姿态难看的挂在桑树最矮的一处枝桠上。 耳边传来响亮的笑声。罗丝丝别扭的偏头去看,罗文健已经爬到树腰了,见罗丝丝看过来,做了个鬼脸,蹭蹭蹭的往上爬。 八岁的男孩灵活得像生活在树上的猴子。 罗丝丝不由得撇嘴“赞叹”:“好一只臭猴子!” 待看见罗文健叉腿骑在一根枝桠上,轻松的搂着枝条往嘴里捋桑果,才堪堪爬到树腰的罗丝丝急的大叫:“喂,跟你说了先别吃!” 罗文健充耳不闻,嘻嘻哈哈的把够得着的熟透的桑果吃得差不多了才脱下背心铺在交叠的两根枝桠处,摘起那些红色的桑果。 中间罗文康一个再树下待得无聊,觉得兄姐玩得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竟然自己也笨拙的往树上爬,吓得罗丝丝赶紧下树拉住他。 罗文康才六岁,就算农村孩子粗放着养大,可这些桑树都长得那么高,枝桠正好在河上方,万一掉河里怎么得了。 罗文康很不高兴,罗丝丝不得不哄着他在水渠边去逮螃蟹。 罗丝丝初尝爬树,十分贪心的怂恿罗文健一起把这五六棵桑树成熟的桑果摘个光。从树上下来,她还意犹未尽。大鼓村的田埂上散长着许多低矮的野桑树,也没逃过罗丝丝的魔掌。 直到天黑了,高云回家做饭才把几个孩子一起叫了回去。 罗丝丝把烧火的任务推给了罗文健,洗了只筲箕,晾干,地下铺上厚厚一层树叶,然后小心的把傍晚摘的桑果倒进去,桑果上面也铺上叶子,然后连着筲箕一块儿搬到阴凉的堂屋角落。 幻想着次日挣钱,连因为爬树姐弟俩的衣服勾破了被高云埋怨也没听见。 第二天天还没亮,罗于平夫妻俩就去干活了。他们刚走,罗丝丝也起床了,把昨晚收拾出来的桑果装进背篓里,悄悄的出门了。 罗于平是不会陪她去县城的,更加不会同意她自己去。她只有自己去了。 为了避开村里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罗丝丝特意挑了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路。天黑漆漆的,小路旁边坟茔若影若现,罗丝丝心跳加速,低着脑袋心中不停默念“打倒封建迷信打倒封建迷信”小跑着穿过这片坟地。 道路和县城的模样与未来天差地别,罗丝丝重生后也只走过一次,印象模糊,途中走错了两次,一路走一路问才走到县城。   ☆、第09章 土豪 日头毒得很,斗笠和草帽仅仅遮住个脑袋,脖子上挂着的湿帕子被太阳烤干了又被汗水浸湿。尽管整个人都像从汗水里捞起来的,仍然很少有人穿短衣短裤,只在热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将袖子卷起来,没一会儿又放下去。 不这样遮着的话,肉皮会被晒坏。 脚包好,也免得被田地里的虫子咬,田里的草也割不破衣服。 好不容易在田垄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大家纷纷把各自篮子里的水倒出来喝,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 “今天怎么回事,丝丝还不送水来!”高云把水壶倒过来用力晃了了几下,确定倒不出水后把手里的半碗水让给罗于平。她左右看看,冲一个包着碎花头巾的女人说:“霞姐,还有水么,给我倒一碗。” 霞姐爽快的把自己家的水壶递给高云:“怎么水没带够?我说呢今天好像没见你家孩子来送水。” 高云倒了一碗水,把水壶还给对方:“是啊,也不知道在干嘛——真是谢谢你啦,不过你壶里也没剩多少了。” 霞姐摆摆手:“没事儿,今天的活差不多了,估计再过会儿就能回去了。” 高云咕噜咕噜的把水喝了大半碗,剩下的罗于平一口喝干。 这一趟休息完后,又干了个把钟头,罗于平看看天色,终于宣布他们生产队可以解散了。 夫妻俩顶着渴得冒烟的喉咙回到家,等待他们的是两个疯玩了一上午灰头土脸的泥猴。 罗丝丝焦虑不安的往桑叶上洒水,时不时解开一角看看自己的桑葚是否新鲜,根本没心思去担心发现自己不在家的父母会如何收拾自己。 虽然预料到了买卖不好做,但是没想到真的这么不好做。 她人小力气小,又走了弯路,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县城比上次和罗于平一起来迟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罗丝丝先找了条小溪把脸、手、脚都洗干净,把自己一头黄毛扎了拿布条扎了两个辫子,又装了一壶清水才继续走。 她这回卖的不是菜,去槐花街后巷卖估计很难卖得出去。这年头乡下大部分人吃饭都吃不饱,基本不可能花钱买桑果当零食来吃。 要赚到钱,还得令选地方。 罗丝丝坚信,不管什么时代,总有些人是不愁吃穿,在别人还过着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的日子时就有资格嫌弃肥肉腻味。罗丝丝觉得自己只需要往县城里最漂亮最干净整洁的建筑寻就是了。 结果……日上三竿,愣是没做成一笔生意。 面前这一片二层楼房掩映在成荫绿树中,门口两扇大铁门漆成了黑色,围墙也不是□□的红色砖头,刮了腻子,刷了粉,只不过粉挺薄,还能隐隐约约的辨认白粉下红色的字迹: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另一边围墙上的标语是:众志成城,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 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罗丝丝就蹲在“打”字下面,凄凉的注视着仿佛看不见她的行人。 一开始罗丝丝记得这时候上班的工人还是实行的隔周休息一个星期六的制度,所以开始还不急,背着背篓在仅有的几条街慢悠悠的晃荡,走累了就捡几片叶子垫屁股下坐着歇脚,见到衣服光鲜的她也凑上前去推销一下桑果,可惜都不怎么理她,如果她声音大点,别个更是像惊了的兔子似的跑飞快。 罗丝丝转悠了几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在先前瞧好的这片最洋气的院子外等着。 在罗丝丝快饿晕的时候,人渐渐多起来了,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从铁门里出来。罗丝丝连忙扯着嗓子喊:“卖桑果啰~又红又甜~卖桑果啰,新鲜现摘的桑果~” 自行车上的人飞快瞟她一眼,骑得更快了。 罗丝丝简直要气晕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吹遍大地了,这些人胆子简直比兔子还小! 这样不行! 罗丝丝咬着牙想了又想,想得头都大了。然后她注意到一个年轻女的,骑着辆女式自行车,回头瞅了她好几眼,而且骑车的速度明显比别的人慢。 生意上门了! 罗丝丝抱上背篓,跟在那辆自行车后面,保持着七八米远的距离。女式自行车不紧不慢的往前驶,拐弯进了小巷。罗丝丝踟蹰了一下,终究是觉得自己既没财又没色没什么好怕的,还是顺着方向跟了下去。人越来越少,同女式自行车一块儿的都越过她了,或者分道再见了。终于在堵破墙后面,女式自行车停下了。 罗丝丝扶着墙喘气,走这一路真是累死她了。 耳边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女音悄声说:“小姑娘挺机灵的,哎,你这桑果怎么卖的?”一边说,一边把背篓面上的桑叶掀开。“甜吗?” “你……可以~尝尝~”罗丝丝喘着气说。 女的不客气的捻起一颗紫红色的桑果,吹了吹送进嘴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吃……怎么卖的?” “都分好的,一份五分钱。”罗丝丝没带杆秤,昨晚上就把桑果一份一份分好,用桑叶包着,每一份大约有五六两。 “太贵了……”女的嫌弃:“比菜还卖得贵,吃不饱肚子的东西,也就吃个新鲜。” 罗丝丝缓过气来了,利落的回嘴:“姐姐你看看着桑果,我特意挑的最大最红的,个个都甜。我跟你说,我们那儿树可高了,爬上爬下摘它们把裤子都磨烂了,再说,走这么远的路进城一趟也不容易,姐姐,你也尝过了知道味道的,是不是很甜啊?” 女的点头:“是挺甜的。” 罗丝丝趁胜追击:“姐姐你想,我出来卖点东西担多大的风险啊,你也说了,咱这个就是新鲜,错过了我这回,下次想买还买不到呢!” 女的仍不住张了张嘴,看到眼前小丫头才十来岁的模样,又把话咽回去了,心里道:说了这小丫头也不懂,单位早就开会说了要支持经济发展,都是那些胆小鬼明明想买还不敢,偷偷摸摸的带累得自己也做贼似的。 “算啦算啦,你说五分钱就五分钱吧,你这里有多少?”女的被家里娇惯着长大,根本不会讨价还价。 罗丝丝心中一喜,大主顾! “姐姐,有十七份呢,你全要的话五七三十五,一五得五……嗯,八角五分,算八角。”能卖多少钱早就在罗丝丝心里过了几百遍。 “数学学得不错嘛……”女的夸了罗丝丝一句,掏出一张五角的,一张两角一张一角的:“给,八角钱。” 罗丝丝收下钱,堆着笑,把桑果小心翼翼的挪到那女的车把前的篮里。“谢谢姐姐~姐姐,过段时间我们家李子熟了你要吗?要多少我可以给你送上门的!” 女的屁股已经坐在座垫上,另一只脚正要踩下脚踏,闻言顿了顿:“还有多久李子熟?” 罗丝丝见有门,连忙说:“要不了多久,也就两个星期左右。姐姐,你住哪儿呀?我们家自己种的李子,又甜又脆,给你算便宜点,到时候我给你送到家里?” “那……到时候你在……供销社你找得到吗?” 罗丝丝点头:“找得到找得到。”巴掌大的地方哪里找不到。 “那你下次来,就在供销社外边等我,我每天下班从那过。” “行!那姐姐,我过两个星期给你带李子来。”罗丝丝喜滋滋的说,连饿肚子都暂时忽略了。她决定这两个星期就专门守着墙角那棵李子树了。 罗丝丝往回走的时候,罗于平正憋着满肚子的火到处找她。 家里两个小子说起来就没看见姐姐,高云走的时候也没进屋看看,究竟罗丝丝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罗于平先是生气,预备等罗丝丝回来揍她一顿叫她长点教训。可是等高云饭都做好了罗丝丝还没回来心里就有点发慌。罗于平还端着,高云就忍不住出门在左邻右舍问了问,结果谁也没见过罗丝丝。 再盘问盘问两个疯玩了一上午的小子,确定也没在河边,桑树那里,田里,竹林里常玩的地方见过罗丝丝,这下子可慌了,全家出动,到处去找到处去问。 罗丝丝拖着脚走到村口时,半个村子都知道罗丝丝不见了一上午。 星期一上学,罗丝丝早早的到了学校,把自己的桌子凳子擦了。两天没来上课,桌凳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稻草屋顶不顶事,除了灰尘之外,还有许多小叶片,都是从房顶掉下来的。 罗丝丝擦干净了凳子,把帕子塞到抽屉角落,书包挂桌子边,小心翼翼的坐下立刻又弹了起来。 罗于平下手太狠了,篾条都打断了两根,屁股上一条一条的红棱子,肿了两天都没消。罗丝丝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也不坐了,先把李娇的作业给她塞到她的桌洞里,抽出语文书靠着墙看。 第二个来的是薛阳,一进门看见罗丝丝的姿势就毫不客气的嘲笑:“竹笋炒肉丝好吃不?” 别看农村里家家户户地方宽敞,两个生产队隔半个县城那么远,其实哪家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半天工夫就全村都知道了。 罗丝丝甩了个白眼给他。   ☆、第10章 再接再厉 薛阳也不生气,嘻嘻嘻的笑:“我和我哥他们还帮忙去水渠那边找过呢,你爸妈生怕你掉进去淹死啦~” 罗丝丝摸摸自己的屁股,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动作不雅观。她心里一边埋怨父母大题小做,一边心痛自己被搜走的血汗钱。她简直太悲惨了,连肉都舍不得吃,脚都走起泡了挣回来的钱竟然全部被充公。眼看着就要突破一元大关,一下子又要从零开始,简直不能更心塞。 不过,爸妈那么紧张自己,这可是上辈子从来没见过的。 罗丝丝很不情愿的承认,在抱怨和心痛之余也有那么点点自虐般的高兴啦。 倒不是说上辈子罗爸罗妈对罗丝丝很差。农村里总是重男轻女的,可罗爸罗妈也一样供罗丝丝读书,是她自己读不进去。虽然也和周围的人一样重男轻女,可也没让罗丝丝缺吃少穿,只不过罗家父母都不是心思细腻的人,累死累活的为填饱一家五口的肚子而奔走,哪有空注意几个孩子的心理健康。 放养长大的孩子哪天不闹出点动静,以前罗丝丝年纪小,很多都不懂。现在披着小孩皮实际上却是个几十岁的老家伙的罗丝丝怎么一样。 李娇背着书包进来,眼光一扫,扫到罗丝丝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坐到自己位置上,从抽屉里掏出作业。 “你那天到底干嘛去了?”薛阳好奇的问。 罗丝丝不耐烦的说:“关你什么事!”小屁孩,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阳被噎,神色忿忿的别开头,不再理罗丝丝。 “罗丝丝,上厕所去!”李娇翻完了作业,跑过来挽住罗丝丝胳膊往外走。 “慢点,慢点……”罗丝丝忙不迭的说,和李娇走出教室。 前排的班长回身和薛阳闲聊:“真搞不懂女生,上厕所都要一起去。” “就是,我就不爱和我妹一起玩,麻烦死了。”薛阳附和。两人就女孩如何麻烦如何讨厌交流了一番。 李娇把罗丝丝拉出去后并没有去能熏死人的厕所,而是跑到教室背后付钱。“我有个表姐只比我大一个月,在磷肥厂子弟小学上学,和我们一个年级,她想让你以后帮她做作业。” 罗丝丝眼睛发亮,好像屁股都没那么痛了:“真的,可是不在一个学校……”磷肥厂子弟小学和镇中心小学的距离可不近。 “嗯,就是,平时家庭作业没办法,她就是想让你帮她写周末的作业。你不知道,我大姨对她可严格了,星期六还要她去学体操,家里还有额外给她买的练习册,她都快烦死了。”李娇把自己表姐的情况告诉罗丝丝。 罗丝丝没想到现在就有家长给孩子加负,不过能增加她的收入,她衷心的希望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身边越多越好。 两人就李娇表姐的作业价格达成一致后,手挽手回了教室。 兜里有了钱,心情由阴转晴,罗丝丝轻轻坐下,赏给薛阳一个笑容,弄得薛阳莫名其妙,更加认定女孩都是神经病。 罗于平没收了罗丝丝的私房钱,知道罗丝丝卖了一上午的桑果挣了八角钱,加上上次卖菜挣了两块多钱,心里不是没有松动。 田里的谷子还有几个月才能收,虽然他每个月有五块钱的收入,可是家里的粮票早就花光了,分的布票也换了粮食。粮站的粗米一斤也要一角多一斤,五块钱连三百斤米都不够,家里五口人,尤其是两个小子吃的比高云还多,哪天不得吃几斤米。 现在夏天还好,地里总能找到吃的。每年青黄不接的时节,哪家不饿肚子。罗于平印象特别深刻,他妈生了十一个孩子,只站住了五个,死的六个孩子里有两个就是饿死的。现在的日子当然比几十年前好得多,可要花销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除了吃饭,家里到处都要钱,三个孩子的学费,一年总要做身衣服,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人情往来。 特别是他们这种还欠了外债的家庭,负担更重一分。 女儿说家里的李子找到了买家……罗于平犹豫了。 罗丝丝挨了顿打,很是老实了一阵,每天乖乖上学做家务带两个弟弟。罗家夫妻从田里回来就有做好的饭菜,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床单被罩隔几天就拆洗,还每天督促家里人换衣洗澡。最看得见的就是两个小子,之前脏得连皮都快变成黑色的了,脖子上一圈一圈的“项链”,隔十里都能闻到一股汗臭,高云有时累得慌,懒得给他们换衣服,反正换了也干净不了半天,随便这两个脏孩子邋遢着过。村里的男孩比罗家兄弟好不了多少,谁也不会笑话谁。可女儿勤快后,每天硬是逼着两个小子洗澡,衣服也每天换洗,干干净净的看着的确比别家孩子讨人喜欢。 现在家里的家务,也就需要罗于平下田之前把水挑好,别的竟然一点儿也不要大人操心。 夫妻俩知道罗丝丝表现这么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要回自己的私房钱。 当时罗丝丝声泪俱下的缠着两口子保证只要自己听话就把钱还给她的。说实话,其实是夫妻俩在敷衍罗丝丝,哪能让个孩子拿那么多钱。 结果过了这么几天后,高云就动摇了。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李子由青变黄。罗丝丝为了挣钱,缠着罗于平借来梯子,用剪刀一串串的剪下来,仔细挑拣后拿个篮子装了。 这回罗于平可不会让女儿一个人跑县城去。又对外说去走亲戚了,天不亮就悄悄的带着女儿出门,走个把钟头到了县城,找到供销社,选了个阴凉地蹲下来等。 尽管罗丝丝再三强调了她和那个姐姐约好了,罗于平心里仍然不怎么踏实。 河边院子里好几户人家家里都种得有一两棵果树,罗家种的是李子,有的人家里种的枇杷,有的种的橘子,有的种的石榴,罗家鸡圈那块儿还搭了个葡萄架,种的本地的青葡萄。这些果子小孩和女人喜欢吃,男人没几个喜欢的,吃进去全是水,又不填肚子,又不稀罕,怎么就有人花钱买呢? 罗于平皱着眉,时不时的拿烟杆敲地,烟灰渣子被风到处吹。 “唉,你们两个,边儿去点,烟味儿熏着我了。”供销社柜台后探出半个身体,一个半长头发的女人冲父女俩嚷。 罗于平拉着女儿往墙根下缩了缩。 “爸,反正时间还早,干脆我们去转转。”罗丝丝提议。 干等着确实难过,罗于平同意女儿的建议,背上东西和罗丝丝走开。罗丝丝来了两回县城,尤其是上回,走街窜巷的,几乎把小小的县城走了个遍,于是带路走前头,领着罗于平往记忆中好看的地方去。 可怜罗于平三十多的人了,虽然也来过县城几次,但每一次都来去匆匆,特别是带着一种乡下人特有的自卑和对城里人的畏惧,从来没好好逛过这座县城。今天在罗丝丝的鼓动下,看了三层高的楼房,逛了长水县公园,还知道了粮站、屠宰场、磷肥厂等地的位置。八十年代的县城再小再破,也比八十年代的农村强几十倍。罗于平逛得津津有味。看多了也不由得幻想自己一家要是住到城里来多好多好。 父女俩逛了一阵,走累了,又回到供销社那儿坐在路边墙根下。早上吃的稀饭消化得差不多了,罗丝丝托着下巴对罗于平眨眼睛:“爸爸,我们去吃碗面吧。” 罗于平不想花钱,直接说:“哪有那么多钱用,忍着,回家再吃饭。” 罗丝丝继续眨眼:“拿我的钱吃面好不好。”这两周里,罗丝丝不止一次缠着父母把钱还给她,无果后也明白了那九毛多钱是回不到自己手上了,后悔了无数次没有把钱花掉,现在能花一点儿权当挽回损失了。 她身上还有这几周代写作业挣的钱,但是这种来路是不能告诉家长的,想用也没机会。 “小娃家家,啥子叫你的钱。”罗于平斥责。“听不听话,不听话就把你丢这儿。”后面一句常常是吓唬小孩的。 问题是假小孩罗丝丝不怕啊,使劲浑身解数缠着罗于平掏钱,终于让罗于平受不了的掏出了一毛钱,领着罗丝丝转到之前看见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墙边搭了个棚子,砖头垒的灶台,架了一口大锅。 煮面的师傅长得高高大大的,完全没有后来的厨师相,身材壮实,腰间围了张沾满污渍的围裙,坐在灶边竹凳上,见来了人掀了掀眼皮:“小碗五分,大碗八分。” 罗于平犹豫的问:“小碗有多少?大碗有多少?” 厨师指着左手边的台子:“诺,大碗小碗。” 小碗可不是未来餐馆里一巴掌就包住的小碗,而是小孩脸盘大的小碗。 罗丝丝截住罗于平的话头,抢先说:“一个大碗一个小碗,都要辣的。” 厨师只是无聊才和他们说话,听见罗丝丝说挺意外的,才用正眼打量这两父女。罗丝丝出门前,换上了去年过年做的衣服,穿上有点小,但是只有手肘那有个补丁,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扎了两个羊角辫,用红色的布条扎的,罗丝丝还打了个蝴蝶结,多看几眼也有几分可爱。罗于贵也一样换了好衣服,用皂粉把指甲盖都洗过的。父女俩看着不像有钱在外面吃饭的,但出现了也不十分突兀的那种。 “坐吧,先给钱,马上来。” 服务态度相当差,架不住别个做的是独门生意。整个县城就这家面摊,估计是招待所开的。罗丝丝舍不得走,只好把面子忽略。 花了一角三的面条很长,分量很足,加了青菜。味道嘛……马马虎虎,比高云的手艺强,但是和罗丝丝未来吃的大多数面条还差一些。估计是调料的缘故。 罗于平吃得津津有味。大鼓村的供销社可以换面,拿家里的米换挂面。一般只有秋天或者抢收粮食那几天罗家才舍得拿米换面给家里改改口味。 太阳透过棚子洒下金黄色的阳光,尽管选了离灶台远的位子,父女俩还是吃得满头大汗。 “小妹儿——还记得我吗?” 罗丝丝抬起头,哪里会不记得,简直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想念一番。正是上次买了桑果那位有钱姐姐。 “爸,我说的那个姐姐。”罗丝丝拍拍正在喝汤的罗于平,边对有钱姐姐说:“姐姐,李子我都带了,在背篓里。” “别急,你们先慢慢吃,我看看。”有钱姐姐笑着说:“我还想着你别忘了呢,结果今天有事提前回家在这碰到你们了。” 有钱姐姐说别急,罗于平哪里能不急,三两下把碗里剩下的面汤喝干,袖子一抹嘴,站起来:“那个……妹儿……”他卡壳了,不知道怎么说。 罗丝丝也搁下碗筷,从衣兜里摸出一张蓝色手帕擦了擦嘴。这张手帕的原材料来自罗丝丝一件破衣服,她剪下后背唯一完整的一小片,锁了边,洗干净当手帕用。“姐姐,咱们过去说吧。” “对对对……”有钱姐姐点头:“跟我这边来。” 有钱姐姐领着父女俩一直走到供销社那边,转进一条小路,拐了个弯,停在有着气派铁门的院子门口。“一共多少钱?我进去拿了给你们。” “二十斤李子,一斤六分钱,一共一块二,姐姐照顾我们生意,送给姐姐一包金银花泡水喝,还有一包桑果甜甜嘴。”罗丝丝甜笑着说。 听见一块二有钱姐姐露出心疼的表情,待罗丝丝说有赠品时她又不好意思了:“哎,我怎么能白拿你东西,你们种点东西不容易……” “姐姐别客气,这是谢谢姐姐照顾我们生意呢。姐姐要是觉得我们的东西好,以后多买点我们家的菜呀水果什么的。姐姐,我们家的李子还有好多呢,这回都给您挑的熟的甜的,过几天还能摘几近,对了再过段时间,我们家的葡萄也熟了,姐姐你喜欢吃葡萄吗?别看我们家的葡萄是青葡萄,也一样甜。” 有钱姐姐有点招架不住罗丝丝的热情。 这位有钱姐姐家父母都在政府上班,兄嫂在粮站,姐夫在发电站,嫂子是磷肥厂的车间主任,全家都是吃公家饭的,家境富裕不愁吃穿。这些李子买了也不是全自己家吃的,端午节马上就要到了,自己家留一点,剩下的合着单位发的粽子一起送人呢。 这年头正是物资匮乏,想买东西都买不到的年代。 罗丝丝小时候的记忆仅仅停留在穿补丁衣服,吃不饱肚子,没肉吃等零碎片段,对现在的形势根本没印象,但不妨碍她随时预备着进行下一场交易。 “葡萄什么时候熟?怎么卖?你们家乡里的,有鸡蛋鸭蛋吗?”有钱姐姐想起自己妈妈抱怨的单位过节连咸蛋都不发。 高云养的几只鸡还没开始下蛋,罗于平刚要摇头,她女儿已经抢着回答:“有有有,鸡蛋鸭蛋都有。我们家葡萄熟得早,过了端午就慢慢开始熟了,姐姐我肯定给你带好的来。” 罗于平急的瞪眼,她女儿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姐姐,你家要多少鸡蛋鸭蛋啊?” “嗯……要是你卖得比供销社便宜东西好的话,那就明后天给我送三十个鸡蛋三十个鸭蛋来,还在这儿。” 罗丝丝一口答应:“供销社的鸡蛋中等的五角三一斤,姐姐我给你算五角一斤怎么样?倒是您看看,要是不好的话全退给我也没关系。还有葡萄也是,算四分钱一斤。” 罗于平晕乎乎的听着女儿和别人讨价还价,把自己家不值钱的青葡萄和不存在的鸡蛋卖了好几块钱。 走之前罗丝丝没忘记让罗于平把李子当着有钱姐姐的面重新称了一回,果然那位有钱姐姐表情又好看了许多。 离开这片院子,罗于平才气急败坏的骂罗丝丝:“咱们家哪有鸡蛋?你二叔他们家也没养鸡,到哪里弄鸡蛋?” 罗丝丝轻松的说:“村里有人养啊,我们悄悄的去收,比供销社的收价高他们肯定会卖,倒手卖给别人赚个差价也划算啊。” 罗于平倒抽一口气:“你这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 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罗丝丝捏着新到手的一块二突然撒丫子开跑,罗于平猝不及防落在了后面。 “死丫头你干嘛,停下——” 幸好县城不大,又刚吃了面条,罗丝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到屠宰场,赶着人家收摊之前,买了块二级肉和几根棒骨,心疼得罗于平骂了一路。   ☆、第11章 过渡 高云的手艺不好,罗丝丝的手艺也差不多。嗯,真计较的话,罗丝丝的手艺是要比高云好那么一点。不是高云笨,而是出生于一个经常有人饿死的时代,女人们在厨艺方面的的所有加成都点在了“如何寻找能吃的东西”这一技能上了,那“如何把能吃的东西做得更好吃”这一技能就免不了升级困难。 所以,罗丝丝的厨艺比高云好一点,完全是因为她长大后人们的日子比过去好过些,厨房里的调料食材丰富些,而不是罗丝丝更聪明更有厨艺天分。 如果不是全家人都馋肉搀得紧的话,那么以上,绝对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哪怕后来材料丰富了,罗丝丝也花了很多精力才纠正了自己下厨的一些不好习惯。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对准那张垫了几块砖石充当餐桌的木板:正中央青白色搪瓷碗装着油汪汪的萝卜炖肉,其余三样分别是骨头白菜汤,凉拌野苋菜,糖醋白菜。 饭是前段时间从粮站买回来的大米饭。 由罗文健烧火,罗丝丝和高云合作的大餐。 “前些年穷得很,过年连碗米饭都吃不到,只能吃糠馍馍,哪像现在啊……”高云一边摆筷子一边唠叨,脸上无限感慨。 罗于平路上骂了一路,也把剩下的钱收来自己揣上了,这会儿菜一端上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三个孩子只剩下咽口水的反应。尤其是罗文健,刚才烧火的时候还在嚷嚷姐姐偷吃肉,这会儿慢心满眼只剩下桌子上的菜,其余连粒沙子也装不下了。 罗家的规矩,罗于平先动了筷子,其余人才开动。 今天三姐弟不约而同的舀了松垮垮半碗饭,三双筷子同时伸向萝卜炖肉,一人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塞进嘴里。 “怎么还关着门呢~高姐,高姐!在吗?” 罗家五口,从还懵里懵懂的罗文康到一家之主的罗于平都露出不悦的神色——打扰别人吃饭会遭天谴的知道吗! 高云连忙应声,起来去开门,领着不速之客走过来时,中央那碗萝卜炖肉已经不见了。高云眼角一扫,余光撇到三个孩子恋恋不舍的朝厨房张望,心中有了数。 显眼的大肉菜没了,但是骨头汤和几个素菜还摆着。来人之一一看哟了一声:“伙食开得好嘛……罗大哥发财这是?” “哪里啊,都是后面种的菜,你们想吃摘就去了。”罗于平表白道。 高云也附和:“对啊,芳妹儿,小华,吃饭了吗?来坐,丝丝,给你芳婶和华姨拿碗筷!”说着搬了两个凳子来让两人坐下。 罗丝丝当没听见,慢条斯理的夹菜吃。心里巴不得两个人快走,她好把藏起来的肉端出来吃。 “这孩子——”高云念叨。 罗于平又叫了一边,罗丝丝还是不动。 芳妹儿和小华就有点尴尬了,连声的推辞说自己吃过了,没想到他们现在才吃饭早晓得就迟点过来云云。 罗于平见叫不动罗丝丝,又不好当着外人面打骂孩子,只好叫罗文健去。 罗文健看看罗丝丝又看看父母,小孩子掩饰不了情绪,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拿了两副碗筷。 几人推辞了一下,芳妹儿和小华“拗不过”,也就“却之不恭”了。 吃完了饭,两女才说正事。她们是来请罗丝丝一家下个星期参加小华的婚宴。 小华全名叫雷秀华,娘家在河边院子偏后方,就是罗丝丝家后面的后面。她今年十八岁了,去年经人介绍和同村的葛峰谈朋友,前几个月两家就有风声说两个年轻人要结婚,大家伙心里都有数。雷秀华这回亲自上门来请,是表达对罗家的重视,毕竟罗于平也是生产队长,不大不小有些权力。芳妹儿和雷秀华要好,所以陪她来。 十八岁结婚在大鼓村算是晚的,早的有十六七就结婚的。法律规定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不光她们村,就算几十年后也是,乡下男女只要不读书的,都早早就结婚,年龄不够没关系,先摆酒,到了年纪再补结婚证就行了。 罗家和雷家葛家关系一般,所以不用送重礼,有钱随个一块两块的,或者送两个脸盆,再不然十个鸡蛋、一篮蔬菜也可以。 两个女的一走,高云就和罗于平商量送礼的事。罗丝丝洗了碗出来擦桌子正好听见鸡蛋两个字,抹布一甩,插嘴问道:“咱们家和雷家关系怎么样?”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种话高云觉得很奇怪。倒是罗于平领着女儿两次进城,见识了女儿厉害的一面,顺嘴答道:“还可以,要不人家也不会专门来请一次了。” “那,我们去她们家收鸡蛋能行吗?她们会不会拿出去乱说啊?” 这年头,荤菜吃不起,但相当一部分人家家里还是有鸡蛋的,只不过平常自己不吃,攒起来换油盐酱醋或者送礼。雷家嫁女儿,收的礼肯定多数是鸡蛋。 罗于平思量下,觉得可行,也免得家家户户去收零散的,知道的人多了,难免有管不住嘴的人说出来。 收拾完,罗丝丝三姐弟滚去看书做作业,罗于平和高云去雷家。 小学的课程比较简单,罗丝丝度过了最初混乱的几天,渐渐上手,每天做完作业就复习低年级的课本。为了节约课本费,家里只有罗丝丝交了书费,她升级后留下的课本罗文健罗文康继续用。不过听说要教改,课本会变化,说不准明年罗丝丝的课本就不适合给罗文康用了。 罗文健兄弟俩作业没做完就跑出去玩了。起先,罗丝丝还管着他俩,但是两兄弟根本不怕她,尤其是罗文健,真是猪狗也嫌的年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上周四下午逃学跑去河里捉螃蟹,晚上被罗于平狠揍了一顿。罗丝丝自己也有一大堆事情做,管了几天管不住就懒得理他们了,连罗于平夫妻俩对这俩小子的学习都不操心,只要不逃学在他们心里就是不浪费学费了,管他们考试是50分还是60分。 一直看书看到天色暗下来,罗丝丝才把书本文具收好。用火柴把煤油灯点燃,她翻出高云的针线篓,上午回家才发现右脚的布鞋戳破了,大脚趾露在外面,这会儿赶紧补好,不然明天只能穿破鞋上学。 刚把补丁剪出来,高云和罗于平回来了,高云手里还拎着篮子。把篮子放进堂屋,高云接过针线篓:“小娃家家补啥子哦,我来。” 罗丝丝也不争,跑去看了看篮子里的鸡蛋,满满一篮子。她问罗于平:“爸,多少钱收的?” “两分钱一个,收了三十个,给了一半的钱,剩下的钱卖了鸡蛋再给。鸭蛋只有十个,都是腌好的咸鸭蛋,不知道那个妹儿要不要,收的话三分钱一个,明天我再去冯家问问有没有鲜鸭蛋。”罗于平说。 “哎呀,说不定咸鸭蛋正好呢,本来过节就要吃粽子咸鸭蛋……对了,妈——咱们家还有糯米吗?”罗丝丝懊恼的问高云。她脑袋太迟钝了,过端午节还有几天,她们可以卖粽子咸鸭蛋嘛,真是笨死了居然现在才想到。 高云误会了罗丝丝的意思:“嘴巴那么馋当心嫁不出去,屋头哪有糯米哦,白米都快没了。” 罗丝丝的脸色瞬间褪去兴奋。收购鸡鸭蛋,换了钱立刻买糯米蒸粽子的话不一定能赶上端午。 “咸鸭蛋……人家没说要咸鸭蛋,不好吧。”罗于平担心,万一人家不要他们收了岂不是要自己给钱。 “不会,爸,你去收,咸鸭蛋咱们也要。”卖不了粽子,卖咸鸭蛋也行啊。“要是哪个姐姐不要的话,咱们卖给别人就是了。” “别人?谁?”罗于平还是担心。 虽然上次卖桑果时颇为艰难,但是罗丝丝很快就恢复了信心,她相信哪个姐姐一定会要咸鸭蛋的,就算不要,也可以请她帮忙问问同事邻居肯定有要的,最糟糕也不过沿街叫卖罢了。 全民限购的年代,她才不信东西卖不出去呢。 罗丝丝完全忘记了上次桑果没卖出去时的焦虑恼火了。 没有电话不方便沟通,罗于平为了保险没有依照罗丝丝的意见多收购咸鸭蛋,而是第二天去了自己大哥家收了二十多个鲜鸭蛋。 又过了一天,罗丝丝要上学,罗于平不准她逃学跟着,让高云把她们姐弟送去上学,自己带着李子鸡鸭蛋和作为赠品的白菜萝卜去了县城。 罗丝丝嘟着嘴满心不情愿的和弟弟们在高云的护送下去学校,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关系,中午三姐弟也不再回家吃午饭,带了饭盒在学校里吃。 付老师除了带五年级之外,还教三四五□□个年级的语文。她带着满腔斗志来到这所偏远的镇小学任教,却不断遭受残酷的现实打击。地方穷,家长重男轻女,人们不重视教育,种种原因导致失学率奇高,不上课的时间,她按照老校长提供的名单挨家家访,劝大人把孩子送来上学,屡遭拒绝。快要灰心放弃时,才碰上罗丝丝这么个主动向学的孩子,感受到了付出和努力真的有回报,人间仍然有希望,于是重新振作,继续纠缠学生家长。效果是有的,五年级的教室里多了三个孩子,全是男的。 其中一个今天才第一天来。 听说其他年级也有复学的孩子。 反正罗丝丝是一个都不认得。倒是同桌薛阳和前排的班长天天咬耳朵,罗丝丝顺便听了一嘴八卦,比如最高的那个赵磊,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上面有五个姐姐。比如最矮的那个游勉亲妈死了,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还有一个瘦伶伶的胡涛涛,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老逃学,一周有两天见着人就算用功了。 班长彭涛是个乖乖学生,没想到和薛阳凑在一起活脱脱一对典型八卦妇女形象。 罗丝丝始终是在付老师快要失去信心时给予她希望的特殊存在,所以对罗丝丝,付老师一向是和蔼的、可亲的。加上罗丝丝在学校里装成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模样,更加让付老师对她喜欢。 开始有多喜欢,知道对方真面目的时候就有多生气。 罗丝丝午饭还没吃完,付老师沉着脸来到教室:“罗丝丝,李娇,到办公室来。”   ☆、第12章 东窗事发 李娇的父母生了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儿子,李娇是最小的女儿。平日里,夫妻俩要上班,仅有的闲暇时光也尽数花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对女儿李娇就免不了忽略一些。两个儿子用的每一分钱都要问去处,每天的作业都要检查,去哪里玩会儿简直要念叨几天,稍有不对就会被罚。相反的,作为女孩子的李娇日子过得相当宽松。李娇父母不是不管她,只是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工作和两个儿子身上了,李娇去哪儿了,只要按时间回家,他们基本上不会深问。 最先发现李娇很久没做作业的是李娇的大哥。他告诉了老二,兄弟俩找机会问李娇,被李娇敷衍过去了。李娇没当一回事,还把自己的枪手推荐给了表姐。她的表姐和她不一样,家里管得严格着呢,才两周就发现问题了。父母一逼问,性格软弱的表姐就把表妹出卖了。 孩子学坏了!这还得了! 一大早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李娇表姐的父母就找到李娇父母的单位上去了。先找的李母,然后去了李父的单位,接着送走了李娇表姐的父母,李娇的父母中午饭都没吃又赶到学校来。 罗丝丝起先还满头雾水,待随付老师到办公室,看见窗边的长凳上坐着一对脸色挺难看的男女还没在意,听到李娇叫:“爸妈”,才凌乱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卧槽! 和普天下所有父母的心理一样,尽管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细节,李娇的父母仍然抱着我家孩子辣么乖,一定是被坏孩子影响了。 他们看着坏孩子罗丝丝的眼神超级不友善。 其实他们真相了。 上午交的家庭作业就堆在付老师的桌子上,罗丝丝和李娇的本子都被抽出来,摊开,一模一样的字迹。 头几回罗丝丝还注意一下,后来写习惯了一直没出事为了加快速度就没有刻意改变字迹了。 罪证确凿! 罗丝丝还想负隅顽抗一下,衡量着帮同学作业的罪名好歹比为了钱做枪手听起来好听点,但是猪队友李娇听见另一个猪队友已经招了,立刻竹筒倒豆般哗啦啦的把剩下的细节也给补充完整了,顺带眼泪花花的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再也不这么干了。 大势已去,无力挽回! 罗丝丝木然的面对三个大人的怒气。 三人无一例外的认为情节很恶劣。罗丝丝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付老师是班主任,弄不好也要担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也许会大事化小。 结果她太低估付老师的节操了,付老师铁面无私的表示:必须从严从重处理。 李娇父母本来忿忿的表达:“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 “这种行为太可耻了,必须严惩。” “他们家家长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付老师,发生这种事你说我们怎么还放心把孩子交到学校,交到你手里。” 听见付老师承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才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李娇已经满痛哭流涕哽咽无语了,抽空给了罗丝丝一个抱歉的眼神。 罗丝丝满脑袋只剩下一行字:卧槽!玩大发了! 当着李娇一家的面,付老师冷酷无情的宣布罗丝丝明天必须把家长叫来。今天晚上先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书。退还从李娇同学手中得到了一切非法收入。 好吧,让罗丝丝真正伤心的是最后一点。尽管她知道还惩罚还没完。 李娇父母离开后,付老师教育了李娇几句又把罗丝丝单独留下来训了整整一节课才暂时放过她。 罗丝丝回到教室,果不其然,李娇红肿的眼眶引起了同学们的猜测。罗丝丝还没坐下,薛阳已经迫不及待的问怎么了。她和李娇一块儿去的办公室,一个明显哭过,一个催头丧气,说罗丝丝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也不信。 李娇充满的歉意的目光和男孩们好奇的目光同时投射到罗丝丝身上。 看来李娇什么都没说,大概她觉得保密能弥补她“不讲义气”的过失。 罗丝丝心里明白,不管她今天说不说别的同学也会知道,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付老师要求的检讨书肯定不打算在寂静的夜里独自欣赏,不知道是班上检讨还是全校检讨? 罗丝丝囧囧有神的担心自己普通话说得不好,念检讨的时候会不会被笑话啊?那么多人盯着她她会不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转念一想,在担心台风之前还是先思考如何让罗于平的怒火来得更温柔一些吧。 事实证明,罗于平这辈子和温柔二字没有任何缘分!有也是孽缘! 罗家再一次鸡飞狗跳,左邻右舍忍不住前来探问劝解。罗家这打孩子的频率有些高了吧,昨天才打儿子,今天又打女儿。某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拉着罗于平念叨:“太阳大,你的火气也跟着大了是吧,没事打孩子干嘛,你家孩子蛮乖的,别太严厉了……” 罗于平又气又羞,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女儿干的那点破事。 在这儿,谈钱总是羞耻,不够光明正大的。何况罗于平自诩大小是个生产队长,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平时处处强调公平公正大公无私,这儿会怎么有脸告诉别人自己女儿竟然敢替别人写作业,还要收钱! 想到明天要去见老师,罗于平又举起篾条朝罗丝丝挥过去,罗丝丝狼狈的躲到邻居大婶背后。 不管多么希望明天不要到来,明天依然来了。 罗于平在生产队告了假,这个月已经四次了,他是队长,更是引人侧目。相当一部分知道他今天请假是去学校见老师,歇息时罗家的家务事成了传播范围最广热点最高的八卦。 所有的家长对孩子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都有种天然的敬畏。罗于平还要加上一点文盲面对教书先生的自卑。 一想到来见老师的原因,罗于平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可避免的在面对付老师时心虚气短,一开口就说老师对不起,将女儿罗丝丝反衬成了死不悔改的反面典型。 付老师还是很吃这一套的,虽然她仍然声色俱厉的教育了罗于平一顿,然后又对着罗丝丝将自己最开始对她的喜欢和知道罗丝丝做出不端行为时的痛心疾首描述了一番。 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痛心多么失望,付老师严肃的对罗丝丝父女俩说:“老师惩罚你都是为了你好,只有受到严厉惩罚了你才会得到教训,以后才不会走错路。因为老师对你还有希望才会处罚你,你知道吗?” 罗丝丝:“知道。”傻子也不会说不知道啊。 罗丝丝的检讨交给付老师,付老师看了一遍,纠正了几个错别字,又还给罗丝丝:“检讨书还要修改一下,承认错误的态度不够诚恳。光说错了,错在哪儿了?这不只是作业或者是钱的问题,而是思想问题,你的思想政治课都白上了吗?一点儿也不深刻。还有未来的表现太空泛。好好学习,怎么好好学习?每天做些什么?比如花多少时间看书,花多少时间做作业。还有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或写拼音,别些错别字。”批评了一番,付老师一挥手:“待会儿上课你现在班上做检讨,中午把检讨书修改后拿给我看看,明天课间操的时候必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 罗丝丝脸泛青色,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自傲。 罗丝丝上辈子混了个小学毕业证就退学了,在艰难的打拼中才知道文凭的重要性。注意,她认识到的是文凭的重要性而不是知识的重要性。和她身边的许多人一样,罗丝丝不觉得只有小学教育的自己和那些中专生高中生比差多少。但社会上就认文凭。 重生后的罗丝丝执着于学校,努力学习,也只是觉得多认识点字知道加减乘除怎么算就够用了,但是为了升初中她只能努力,为的是文凭。 这才是她宁愿当着全校人做检讨被记过也不退学的原因。 是的,记过! 太亏了! 罗丝丝连卧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念检讨还能催眠自己下面的人都是大白菜,把自己当木头人。记过……会记入档案啊。升学的时候人家查看档案一看记过了的,成绩再好也抵不过人品不好啊。 罗丝丝真想求付老师让她每天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可不可以不记过? 当然不可能! 不提那天早上罗丝丝对着破音的话筒做检讨时的情景,只说罗丝丝的壮举在做检讨的当天就传遍了大鼓村。 前面说过,罗丝丝念的小学是镇中心小学,在这里读书的除了大鼓村的孩子,还有别的村的。检讨一做,学校里几百个学生都知道了,他们知道了,那学生的家长自然也知道了,家长们知道了,家长们邻居亲戚朋友也就知道了。 罗丝丝彻底变成新闻人物。 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用自以为隐晦的目光打量她。她一转头,围观群众立刻禁音,各自张望,或看天,或低头,或尴尬一笑。 学生们还比较含蓄。 晚上吃过饭,罗于平夫妻俩都不愿意去河边纳凉,他们嫌丢人。一出门就有人打招呼,下一句就是:“我听说你闺女儿……”村民都直来直往的,说话也不拐弯,丝毫不顾及罗家夫妻脆弱的面皮。 在雷家吃席那天,罗丝丝终于直面大家对她的“关切”。   ☆、第13章 漏风 本地风俗,新人结婚,头天晚上娘家摆酒,宾客主要是娘家人。和新娘关系好的女孩会留下陪新娘过夜,第二天和女方宾客会和男方迎亲队伍一起去男方家吃席。 罗于平夫妻包了个一块钱的红包。 记账的雷家亲戚收红包时看了罗于平几眼。大多数客人送的都是白糖红糖,鸡蛋猪肉之类的,除了特别亲的亲戚很少有直接送钱的。而且一块钱的礼怎么也不算轻了。 罗家的位置特意被安排在主宾席旁边第二桌。这一桌坐了新娘的叔叔一家,加上罗家五口人正好满一桌。 罗于平和新娘的叔叔推让了一番,最后把上位让给了新娘的叔叔坐。 这时候客人来得不多,桌上只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黄瓜,一碟凉拌萝卜丝。他们这的规矩,要等到位置差不多坐满才会发筷子, 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罗于平夫妻不时和人打招呼,罗文健兄弟好像屁股长了疮,一刻也坐不住,甩着蹄子撒欢去了。 “罗丝丝,是真的吗?我听说你写检讨啦?”一个黄毛丫头跑过来问,满脸的稀奇。 “我听说你偷钱了是真的吗?”另一个黄毛丫头说。 “罗丝丝薛阳说你当着全校念检讨了……”又一个黄毛丫头。 同桌的新娘婶婶笑嘻嘻的说:“小孩子嘛,谁不犯点错,过了就过了。” 罗于平从第一个黄毛丫头开口时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高云心里也不乐意,嘴上这么说,真当她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她嫁到罗家十几年了,还不清楚这些人什么德行,没事嘴巴里都能翻出朵花来,这回罗丝丝闹的这事儿简直成了一辈子的污点。 罗丝丝自知理亏,连忙跳下凳子,拉着黄毛丫头们远离心情糟糕的罗家夫妻。 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的黄毛丫头们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问。 结婚是大事,再穷再远的亲戚也会赶来。雷家的院子里外摆了一张张大圆桌,认识的人凑成一堆,磕着瓜子说说笑笑。 小孩子们则三三两两的瞎跑瞎笑,男孩和女孩泾渭分明,各自凑堆。 罗丝丝在雷家门口看见了薛阳——薛阳的妈妈是雷秀华的表姨——薛阳明明也看见罗丝丝了,硬是装作没看见,扭过头和一起的男孩说话。 罗丝丝都气麻木了。 从念检讨那天开始,薛阳就是这幅态度,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把她当成阶级敌人,笨拙别扭的假装她不存在,幼稚得可笑。 既然薛阳假装看不见她,她也就没和薛阳打招呼。罗爸罗妈那儿,罗丝丝暂时不想过去,同黄毛丫头们掐了几朵野花几根野草摆在地上玩做饭吃饭的游戏,罗丝丝被分配了一个端菜的任务,负责把一个黄毛丫头切好的绿色植物放到一片大点的叶子上端给扮演吃饭的人。 黄毛丫头选的游戏地点在半人高的野草后面,野花野草多,蚊子也多。罗丝丝一边“上菜”一边啪啪啪的打蚊子。间或无聊的听听边上的大人们抱怨家里的小孩调皮。 起先是一个男人抱怨自己儿子不听话,跑到水渠玩差点淹死。 接着一起聊天的人纷纷说自己家的孩子怎么怎么调皮,什么把家里的米偷偷拿去换了爆米花,什么从树上掉下来摔折了腿,还有个女的抱怨家里孩子一天磨坏了两条裤子。 然后话题中出现了罗丝丝的名字。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得了,那些算什么,你们知道罗于平家的闺女干了什么吗?”一个男的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 有个女的疑惑的问:“罗于平?哪个罗于平” “嗨,七队的生产队长,就雷家前面,河边住的那家。他们家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的,知道吗?” 女的显然是知道的。“啊……是他家啊……他女儿怎么了?” “怎么了!?”说话的男人语气夸张的重复。“他女儿骗了同学的钱!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雷家的客人有外村的,还真不知道这回事。男人的声音挺大,吸引了附近的人。“哎,怎么回事?” 得到观众的男人仿佛演讲般绘声绘色的把罗丝丝如何骗同学的钱,如何被同学家长找上门,如何受惩罚统统讲了一遍,末了感叹道:“现在的孩子哟~”现在的孩子怎么样他没说,留给听众无限的发挥空间。 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道:“罗家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的,瞧瞧,换我们那时候肯定被抓去少管所了,现在就写个检讨,有什么用?那小孩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罗丝丝听得火冒三丈。 有人“切~”了一声,说:“你们才知道呢,我家婆娘和罗于平兄弟媳妇谈得来,你们不知道,那孩子平时就熊得很,一点礼貌都不懂,也不知道喊人。罗于平兄弟两口子去做客,你不说让着客人先吃吧,她竟然一上桌子就把桌子上的菜赶到自己碗里,你们说丢不丢人。” “是啊是啊,爸妈没教好啊。” “这种孩子长大后肯定也不行。” 罗丝丝捏了个泥巴团正要站起来让他们见识见识爸妈没教好的小孩是什么样,这群人的话题又转了风向。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瞧你们大惊小怪的。” 这话一听就是有料,立刻有沉不住气的人问:“怎么说怎么说,你知道啥?”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 “肯定不说。” “跟谁说去啊……” “就是就是,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那人勾起了包括后面蹲着的罗丝丝在内的所有听众的注意力后,才神秘兮兮的说:“我跟你们说,有一回晚上,我一个朋友——就住在这边——起夜,隔着门缝,看见罗于平推着一车东西出门,而且不止一次。” 听众哗然,纷纷追问:“什么东西,他推了一车什么东西?去哪儿了?” 那人摇头:“我怎么知道,我那朋友说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压低声音)那天中午他又看见了,罗于平好像是从外面回来,推着车,车板上空荡荡的。” “他哪来的车?” “肯定是生产队的独轮车呗。” “我就想知道他推着一车东西去哪儿了?” “瞧他们家穷得叮当响的,谁知道呢。” “反正有问题。” 议论一阵后,一个女的说:“我想起来件事儿,你们都知道,我跟供销社还有粮站的人都熟,听那儿的人说罗家的这个月去买了几次米了,有时候拿粮票,有时候拿的现钱。” “哇……渍渍。” “真是……” “唉哟喂,简直看不出来啊。” 罗丝丝粗大的神经也意识到有点不妙,但是她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做,等她醒过神,边上八卦的人已经散了。 说话的人中有罗丝丝认识的,平时也叫过叔叔婶婶,这会儿错过机会没抓到现行,罗丝丝也不好闹。 再说,罗丝丝觉得就算抓住现行闹起来罗家也讨不了好,别人才不管谁家嘴碎,他们肯定更关心罗家趁黑运出去了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哪里来的。哪怕他们告诉人家时地里种的菜恐怕也很难取信于人。 罗丝丝闷闷不乐的回到席上。 晚上回到家,罗丝丝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罗于平。罗于平皱着眉毛,敲击着手里的旱烟杆,什么也没说。 倒是过了两天,罗于贵跑到罗丝丝家里来,拐弯抹角的打听罗于贵是不是有什么“发财的买卖”,被罗于平敷衍过去了。 心里装着事,学校里的日子更加美好不起来了。 快到期末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帮助孤寡老人收割谷子。班长按着名单分配任务,今天去哪儿做什么。明天去哪里做什么。 全班就两个女生,李娇自然和罗丝丝组成一队。男生负责割稻子,女生就提着篮子在后面捡漏。 自从罗丝丝的业务被曝光后,李娇自觉自己成了叛徒,对不起罗丝丝,现在走路都躲着她。上厕所也不一起了,课间休息也不过来讲话了,更别说一起跳绳、丢沙包了。 这回一起干活也是这样,低着头,眼神都不敢和罗丝丝对上。 “哎你真打算不理我了?”罗丝丝胳膊肘碰李娇一下。 李娇抬起头,迅速瞅了罗丝丝一眼,立刻又低下。 罗丝丝有点囧。“至于吗?还是你爸妈不准你和我说话啦?” 李娇抬头激动的反驳:“才不是因为这个。” 罗丝丝明了,那就是李娇的父母确实这么要求过啰。她理解,很正常嘛,当父母的肯定都会对自己家孩子说别和谁家那谁谁一块儿玩,那是坏孩子。“哦,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娇眼圈红了:“我、我……你不怪我?” 罗丝丝翻白眼:“怪你什么?” 李娇跺脚:“你明知道还问,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害怕,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就全说了。”她的表情特别懊恼特别惭愧。 罗丝丝差点笑场。 好不容易憋住笑,罗丝丝说:“行了,我原谅你了。” 宽恕来得太容易,李娇有点懵。按照她的想象,罗丝丝应该说:“都怪你,再也不和你说话了。”才对,怎么这就原谅她了呢?她都做好一辈子怀抱对罗丝丝的罪恶感的过日子了,怎么就被原谅了呢? 罗丝丝自觉已经哄好了小姑娘,走到田埂边,把篮子里装满的稻穗倒进簸箩,提起空篮子继续拾稻穗。 现在班上的男生都和薛阳一样把她当空气,要是连李娇也继续不合她说话,那她也太无聊了。一天要和这群小孩待一块儿那么长时间,会憋出病来的。 班主任付老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认为罗丝丝已经认识到她的错误了,虽然表面上还是对她不假辞色,但实际心里已经软化了。 这天解散后,特意把罗丝丝留下来给她进行心理辅导。灌了罗丝丝一耳朵的“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能再犯”。 似乎这件事随着时间的前行渐渐过去了。   ☆、第14章 免职 六月底,村民逐渐开始忙于收割的时候,学校进行了期末考试。 罗丝丝得到了语文98,数学99的好成绩。 罗文健兄弟俩两科成绩都在八十分左右。 好坏家里都没怎么在意。因为暑假里全家上阵忙于抢收。有些人家这段时间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一早上把三顿的伙食做好,用井水浸着,热热就吃。 罗丝丝已经把家务全权接手,田里的活也带着两个弟弟能做多少做多少。 每天中午罗丝丝和两个弟弟轮流去田里送饭。 没有机械,只靠人力。人们弯着腰,头低低的垂得比膝盖还低,右手握着镰刀,左手抓住一把水稻根茬,用力一割。一把水稻应声而倒。 割下的水稻一把把堆放在身后,没有卷尺,没有经过丈量,从远处看去,水稻的摆放却像经过设计般整整齐齐。 另一波人围着一块四四方方下窄上宽的木桶打谷子。 这个倒梯形的木桶叫打谷桶,是生产队的公产。打谷子的人站在一边,双手紧紧握住水稻根茬,用力朝打谷桶的木壁摔打,冲击力的作用下,稻谷脱离稻穗落尽桶中。 但这种原始的脱粒方法不够彻底,打过的稻草仍然堆放在一边,人们趁着休息时还要手工再挑拣一次。 田里的人们汗水淋漓,男人们大多忍受不了衣服粘贴在身上的粘稠感脱掉了上衣,□□着半身,女人们不时的用挂在脖子上的帕子擦拭额头留下的汗水。 汗水擦了又生,沁入眼睛,刺激得生疼。 没有人趁机偷懒,如果不赶紧把谷子收了,一旦下雨,稻谷被雨水打湿,会受潮发霉变坏。 田里的稻谷是他们未来一年的口粮。 每个家庭里都没有闲人,除了不会说话的和刚学会走路的,连小孩们都必须帮忙。 抢收头一天,罗于平两口子还能大声说话,精神头也好。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累,后来连饭都吃不下多少了。 罗丝丝哪怕后来嫁人离开大鼓村也没有将田里的辛苦遗忘掉,那是她记忆中最心酸的日子。今年她十一岁,如果未来没有变化的话,她将和高云一样,一步步走向土地,把自己的一生维系在锄头与泥土中。 十几年后,高云年纪大了,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风湿,骨骼变形都是差得出来的。有些查不出来的毛病,经常无缘无故的这里痛哪里痛。罗丝丝有时候回娘家住几天,和高云挨着睡,总是半夜被高云的□□吵醒,却无能为力。 医生只会说好好养着,都是年轻时累狠了,现在多注意。 至于罗于平,他比高云还去得早。罗丝丝重生时,罗于平已经去世六年多了。 土地供养了罗丝丝,可罗丝丝不愿意变成第二个高云,和村里这些女人一样忙忙碌碌艰辛的生活,到晚年仍然不得安宁。 高强度的抢收中,罗丝丝越发坚定要改变家里的经济。 不到一个月,大鼓村的水稻就收割得差不多了。 前后也下过几场雨,幸好没有去年连着几天大雨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感激老天做脸。太阳出来的日子,屋前屋后,任何一片空地都铺着一张张的竹席,金黄色的谷粒铺在竹席上晒,去除水分。 罗文健和罗文康多了一个任务,和村里别的孩子们一起守着谷子别被鸡鸭麻雀什么的吃了。大鼓村树多鸟多,还不怎么怕人。小孩子们抓着带树叶的树枝,见雀鸟聚集,就挥舞着树枝把它们赶跑。 罗文健身手敏捷,和玩得好的小伙伴们隔三差五的就能抓住几只麻雀回家加餐。 高云和罗于平还没缓过起来,罗丝丝掌厨,把麻雀褪毛扒皮掏心,撒上盐和味精,选根手指粗的树枝,将一头削减,从麻雀下端□□去,送进灶眼里烤。 或者把清理好的雀鸟宰成两半,合着萝卜炖汤喝。 罗文健抓回来的雀鸟不只是麻雀,本地话的名字和学名不一样,罗丝丝也不清楚里面有没有益鸟,只要见到肉就吃,管它究竟是什么品种。 暑假过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罗于平又去了两趟县城,卖了一些葡萄和几十斤萝卜。罗家自己种的青葡萄个小,甜是甜,可籽又多,不好卖。倒是收谷子的间隙,村里收了一大堆红薯,罗丝丝把主意打到了那上头。 未来风靡大街小巷的烤红薯,谁不喜欢吃? 收获的粮食是集体的,虽然现在大家没有吃大锅饭了,但收获的粮食仍然要等生产队分配。 罗丝丝只好安慰自己,反正现在天气还热,不适合吃烤红薯。 于是她整天转动脑细胞,思考以他们家的现状究竟怎么样可以才平平安安的赚钱,轻轻松松的生活。 她想了一个又一个方法,有的限于资金,有的限于市场,有的缺乏材料,有的时间不合适,统统枪毙。 还没等她想出法子,罗于平那边就出事了。 罗于平被免除生产队长的职务! 这件事对于大鼓村来说不亚于很多年后YZM时间爆发。罗于平整个人都懵了,接连几天门都不出。 他的罪名是公器私用和倒卖公家财产。 后一条在罗于平极力辩白之下待定。前一条是有人证的,河边院子的老葛和老徐出面证明不止一次看见罗于平深更半夜用公家的推车推着一车东西出门。独轮推车是公家的,被罗于平挪用了。车板上的东西肯定也是公家的。 罗于平把卖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加上生产队清点仓库确实没少东西后一条罪才免除。 可是外人不相信罗于平的青白。他们更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更喜欢捕风捉影,加上种种离奇的猜测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甚至歪曲事实证明自己的偏见是正确的。 也就是现在的人想象力有限,谣言还仅止于公社仓库下有地主埋的金条(明明没有挖掘的痕迹),罗于平夜里和河下游的寡妇关系不正当(半夜给寡妇送东西,高云差点信了),罗于平把公社的粮食卖了(这个最接地气)…… “他们现在都说你爸是大贪污犯。”一个黄毛丫头躲在麦垛背后悄悄告诉罗丝丝。 黄毛丫头叫黄玲,真的姓黄。上次和罗丝丝在雷家门外玩过家家游戏的黄毛丫头之一。 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时候,黄玲小丫头勇敢坚持了友谊,在遇到罗丝丝的时候没有躲开,而是背着大人们把大人们的胡说八道全告诉了罗丝丝。 “谢谢你黄玲。”罗丝丝感动的握住了黄玲脏兮兮的手,一点儿也么嫌弃指甲缝里的泥巴。 黄玲别扭的抽回手:“你越来越奇怪了……说话都怪模怪样的,之前也不和我们玩……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我妈说的话我才不听呢!” 妹子我之前连你名字都没想起来别怪我!罗丝丝热泪盈眶,连连保证:“以后我只跟你玩,坚决不理其他人!” 只跟你玩几个字打动了黄玲,黄玲笑成了眯眯眼。 对罗于平来说这是突然的,毫无心理准备的。但是罗丝丝听见这个消息却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自从上次在雷家吃席听见那些议论后,罗丝丝就隐隐觉得不妙。后来又听见了几次类似的言论她就知道自己家那点事大概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罗于平被免职,罗丝丝是全家最无谓的了。连罗文健兄弟俩都恹恹的,几次因为被别的小孩嘲笑和小伙伴们打架。 高云更是觉得天塌了一般。 “爷爷还在的时候就是生产队长,也没见咱们家比人家好过多少。这个队长当不当也无所谓。”某天吃饭的时候罗丝丝终于忍不住对无精打采的罗于平说。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罗于平的神经,罗于平突然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哐啷一声麻点粗瓷摔成几瓣。“艹TM的八倍祖宗!” 罗丝丝全身绷紧,只要罗于平一动就拔腿往外跑。这个月挨得打已经够多了,她身上披的是肉皮又不是铁皮不知道痛。 罗文健一口饭含在嘴里要吞不吞。 罗文康怯生生的盯着罗于平,一副随时会吓哭的样子。 高云叹了声气:“真是……做的什么孽啊……” 罗于平站起来,罗丝丝拔腿开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门处回头一看,全家人都直愣愣的盯着她。被她高度提防的罗于平并没有追上来,仍然保持着刚站起来的姿势。 呃,什么状况? 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罗于平阴沉沉的看了闺女一会儿,用鼻子发出哼哼的两声,朝厨房走去,很快端着一个碗出来,坐下,舀,吃。从头到尾都没有朝房檐下的竹篾、墙角的扁担多看一眼。 罗丝丝讪讪的回到桌旁坐下。 “姐,你腿上装了弹簧啦?”罗文健嘲笑。 罗丝丝扯扯嘴角。非常时期,她忍了。 看在罗文健是她弟弟的份上她忍了,别的人可不是她弟弟,要是不报仇简直说不过去。吃完饭,罗丝丝拉着罗文健罗文康去了竹林。 高云在房檐下做鞋,用浆糊把布片一层层贴在剪好的硬纸板上,然后沿着纸板的形状把多余的边角减掉。布片要贴七八层,每一层都要平平整整不能有褶皱,否则会磨脚。贴好之后晾干,然后用针线沿着鞋垫的形状一圈圈的缝,十分费劲。 沾一层布片她叹一声,沾一层布片叹一声。 “行了,别愁了,不做队长我也不会让你们饿着。”罗于平闷声道。   ☆、第15章 出气 根本不是吃不吃得饱饭的事,而是丢不起这个脸。 罗高两家祖祖辈辈都是勤恳本分的人,从没有干过亏心的事。无论什么境况都能够抬头挺胸的做人。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外面的人怎么说自己男人,高云就想哭。 “我都后悔死了,当时就该拦着你们。”高云哽咽道。 罗于平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三姑六婆的嘴你还不知道,没事也要翻出事来,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呢……” 罗于平恼了:“真正不怕影子斜,爱说说去。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我跟你说,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就是不做队长吗,老子照样过得比别人好。” 高云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我想过了,以后我就光明正大的去卖菜,卖果子。之前胆子下,这几回我也看出来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时代不同了,在县城听冯家大姐说外面尤其南方国家还鼓励做买卖,说是要搞活经济,可不是个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了。上一次去县城,我就发现城里开了好几家店,特别是县城那个招待所,上个月重新刷了墙,铺了地板,说是今后不光接待公家人,要向普通群开放,给钱就让住。哼哼,以后咱们家赚了钱,咱们就去城里住,做城里人。”罗于平给自己和老婆画了个大饼。 先定高目标,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就算达不到,起码也不会差太多。 罗于平进行翻天覆地的思想转变时,罗丝丝领着两个弟弟正在给他惹麻烦。 乡下的夏天,各类虫子那叫一个旺盛。罗丝丝这样的女孩可不会见着老鼠毛毛虫就尖叫,不过重生两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小时候的生活。 毛毛虫,蚯蚓,蝌蚪,还有本地土话叫镬辣子的软体节支动物,连带一团团刚挖出来散发着“酷烈”气味的烂泥。 “姐,扔哪几家?”罗文健兴奋的问。 罗丝丝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两根手指捏着包裹了恶心东西的荷叶,尽量离脸远点。“我跟康康从这边扔。”罗丝丝下巴朝右边点点。“你从那边去,记住别让人看见了,扔完了把手多洗几遍。” 罗于平虽然给高云画了大饼,心中也隐隐约约有大致想法。然而落在实处就知道障碍多多。他面临的最大困难和罗丝丝当初雄心万丈熄灭的困难一样:缺乏本钱。 高云肯定也明白,只不过两口子都不愿意打击到对方,晚上默默无语的睡去。 一家五口都要吃饭,总不能永远躲在家里。先前村主任说了罗于平历史不干净,暂时避嫌不要出工,也不说什么时候才复工,接连几天都待在家里,家里只有高云照旧出工挣工分。眼下罗于平想通了,要找别的出路,自然不能待在家里。 吃早饭的时候就说带罗丝丝去县城找冯家姑娘问问还要不要蔬菜瓜果什么的。 冯家姑娘就是罗丝丝逮住的那只土豪。 “爸,你决定做生意了么?”罗丝丝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见罗于平点头,罗丝丝便说:“那咱们家卖什么东西?谷子红薯什么的都还没分,葡萄不好卖,李子卖过了,再说咱们家产出的东西也不多,就那几只鸭子生的蛋攒半个月才卖一次够什么呀。” 罗于平脸色不虞。 罗丝丝当然看出老爸的心情不好,但是她不管不顾的继续说:“还有冯姐姐那边,我们不可能只把东西卖给人家一家吧,人家就算金山花不完也不可能光买咱家这些东西啊。” 罗于平终于逮住话头:“我这不是打算去找冯家姑娘说说,看能不能请人家帮忙问问亲戚朋友中有没有要买粮食果蔬的。你不是很会说吗,这下让你说、该你说。” 罗于平也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开窍的,以前横是横,可全没横到点子上,没想到不知不觉的嘴皮子更利落了胆子也更大了,到让他觉得罗丝丝比儿子好像更有用一点。 至少找冯家姑娘就必须罗丝丝出马,否则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找一个年轻姑娘,况且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像罗丝丝那样能说会道。 “爸,冯姐姐那儿要去,但不能光指望冯姐姐,我们应该在县城考察,结合咱们家的情况找一个最适合咱们家做的营生……”罗丝丝把自己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的想法慢慢讲出。 “我是想卖菜……就槐花街后巷那儿,还有鸡蛋鸭蛋李子什么都可以卖。”罗于平其实也没指望冯家姑娘给他介绍大买主,他更多地希望是在槐花街后巷摆个摊子。 其实县城还是远了些,要是摆摊的话在镇上摆摊离家更近,只不过镇上人少,比县城当然也封闭些,罗于平还是觉得县城好,哪怕每天半夜就要起来也行。 卖菜还真是一个赚钱的营生。 家家户户谁不吃菜啊,可供销社卖的东西又贵又差人尽皆知,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罗丝丝记得未来常听见人唠叨卖菜的赚了多少钱多少钱。总之这是个薄利多销的行当,只要舍得辛苦,肯定赚钱。 “问题是……咱们家的菜自己吃的确多,拿出去卖保管一两天就卖光了。”就屋前屋后自己点的那点菜哪里够卖。 不是罗丝丝自夸,粮食蔬菜这些必需品现在是卖家市场,供大于需,绝对不会卖不出去,就怕货不够多不够丰富。 “地都是公社生产队的呢。”罗丝丝郁闷,长水县实行包产到户是什么时候呢?上辈子根本没留意。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咱们家的菜不够,别人家不也有么。咱们把河边院子的蔬菜低价收了,转手卖到县城,不止咱们这边,全村子都可以收,菜蛋肉都可以收,村子里不够,大姨她们那边,小叔,舅舅们那边都可以收嘛。” 罗于平忙摆手:“收那么多卖不出怎么办?不对不对!!咱们家没那么多钱!” “赊账!”罗丝丝斩钉截铁:“先记账,卖了钱再结账!” 这不止是倒买倒卖,还是诈骗啊! 罗于平满腔豪情突然有些苦涩。 然而他的涩味来不及慢慢品尝了,一个粗噶的女音嚎丧般由远及近。 “黑心烂肺的东西,缺德哦——你们都来看,简直缺德——都住在一堆,你们说我刘姐是不是对哪个都和和气气的,从来没对不起哪个,我心好,哪晓得心好竟然被黑心肝欺负到头上了——” 罗家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阵叫骂吸引了。 “我去看看——”罗文健扔下筷子跑出门围观。 “我也去——”罗文康刚想有样学样,被高云眼疾手快的扯住:“好好吃饭!”不顾他撅着的嘴强行压着他。 看不成热闹,热闹却找上门了。 “老罗——吃饭呢。”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眼睛梳着三七分的中年男人不请自来。 罗于平忙放下筷子站来来打招呼:“老冯来了,吃早饭了吗?丝丝去拿碗筷给你冯叔叔摆上。”来人正是支书冯卫国。 高云也赶紧招呼冯卫国,让罗文康叫人。 罗丝丝跑去厨房拿碗筷的工夫,罗家门外竟然聚集了不少的人。有的还端着碗,便呼噜稀饭边围观。 看热闹的罗文健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朝罗丝丝挤眉弄眼。 罗丝丝眼角余光往围观群众脸上一扫,心中便有了数。 碗筷虽然摆上了,但冯卫国显然不是来蹭饭的,他哪会稀罕罗家的豆酱配菜叶稀饭。 “吃过了吃过了,老罗,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想找你了解了解情况。”冯卫国正色道。 他刚来的时候罗于平还以为冯卫国是来通知他复工,这会儿的阵势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愣住了。 “我来说!”那个粗噶声音的女人进来:“罗于平,你们家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刘姐,你说或啥?” 刘姐最擅长的高声叫嚷,不是扮演名侦探,当下一点儿关子没卖:“哼,院子里好多家昨天晚上被人扔了烂泥和虫子。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罗于平脸色不好看:“刘姐,话不能乱说,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哼,不是你干的谁干的,肯定就是你带着你们家小孩干的,报复……咱们没给你求情让你丢官!”刘姐把“背后说你”及时的换成了“没求情”。 “胡说八道!”罗于平受了冤枉满脸怒气:“哪个看到了?啊?你说是我就是我啊,你是哪个?你是村长还是县长?你以为你是公安局的警察?” 免职的事情心里还憋着火没出发呢,接着又被人冤枉还闹上门,罗于平非常愤怒。 “不是你们是哪个——”比大声刘姐从来不输人。“除了你们家哪个会做这种事,敢做就敢认,你要不是孬种就承认!” 农村妇女的吵架逻辑许久没见识了,罗丝丝不合时宜的翘了翘嘴角,立刻又扯平。 “不是我做的我凭啥子人!” 冯卫国开始打圆场:“都少说一句,老罗,今天好几家都找我来反应院子里和门上被扔了稀泥和虫子。目前,大家都认为应该找你来问问——不是说就认定是你做的,但是咱们先排除不是吗。” “冯叔叔,为什么先排除我们家啊?”罗丝丝装作好奇的插话。 小孩子插嘴都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 冯卫国对罗丝丝的教养问题持保留意见,但是罗于平脸红脖子粗瞪着他等他回答,他只好说:“大家要求的。” “哦……”罗丝丝拉长了声音:“大家是哪几家啊?他们为什么认为是我们干的呢?他们看见了吗?” 冯卫国笑着说:“你小孩子不懂,别了,玩去,我和你爸妈说话。” 罗丝丝冷笑:“小孩子怎么就不懂了,别人都打上门了再不懂难道傻站着被人?” “死丫头你懂个屁——”刘姐眼睛一瞪就开骂。 论骂人,罗丝丝也是久经考验。高云性格绵软,从小到大,她代替高云吵了无数架,嫁人后又和婆婆妯娌吵,才不怕刘姐,立刻回嘴:“比你老太婆懂得多,鬼影子都没看到跑到我们家来闹,怎么,家里穷疯了没饭吃来我们家讨饭啊,来来来,给你给你——”罗丝丝说着把自己那碗稀饭朝刘姐脚下一泼。 刘姐哇啊啊啊的叫着躲开,然后又哇啊啊啊的朝罗丝丝扑来:“作死啊,看我咋个收拾你!” 罗丝丝敏捷的闪到冯卫国背后,揪着冯卫国的衬衣,和刘姐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哈哈哈……”罗文健不客气的笑了,也不知道他笑的是刘姐还是被自己姐姐揪着左摇右摆的冯卫国,抑或是一边跑一边呱啦啦骂人的姐姐。 “老罗——老罗管不管你女儿了——”冯卫国头晕脑胀的叫罗于平。 罗于平哼了哼,到底要给支书面子,喝道:“丝丝还不过来,人家那么大个人,你小娃子家家的打得过?” 罗丝丝充耳不闻,继续躲在冯卫国背后骂,气得刘姐顾不上双方年纪差异,只恨不得抓住罗丝丝撕了她的嘴。 罗丝丝从刘姐进门连双鞋都不给婆婆做说到自己儿子打了人还倒骂人家不会教孩子,从刘姐黑得像包公肯定心也是黑得说到不孝公婆好吃懒做。 不要以为刘姐被揭了底就会自惭形秽,人家是恼羞成怒。 这时,刘姐的男人和儿子也听到动静赶来了,罗家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高云急切的叫罗丝丝住嘴。 罗丝丝说得嘴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刘姐的男人洪福虎着脸质问罗于平。 罗丝丝沙哑着声音回赠:“自己婆娘管不好还好意思管人家屋头的事。”半点不输人。 洪福不理会罗丝丝,只盯着罗于平问。刘姐的大儿子气呼呼的瞪着罗丝丝。 罗丝丝在罗于平开口的时候再一次抢过话头:“都骂上门了还不准我们回嘴啊。冯叔叔,你看他要打我。”   ☆、第16章 努力 罗丝丝深谙吵架三要诀:声大、微笑、不讲理。 说到底没人看到,没有证据。罗丝丝就是吃准了这点,把这段时间计划的不顺的苦逼全部发泄到刘姐一家身上,他们越气罗丝丝就越高兴。 冯卫国头都大了。 他端着身份,不屑和小娃子计较,还是个女娃。虽然没证据,他也不觉得罗于平会干这种事,分明更像小孩子的恶作剧。看到罗丝丝彪悍的表现,他有点怀疑罗丝丝。 唉……还是没证据,不好说不好说。 罗于平心里也憋着气呢,冯卫国叫他管管女儿时,随意喊了声:“丝丝,别乱说话……丝丝,别没礼貌……”轻飘飘的,人就站在那儿把玩手里的烟杆,两个小的别说了,纯粹是看热闹呢,只有高云着急慌忙的一会儿喊着罗丝丝,一会儿分辨自家清白,一会儿叫苦连天。 总之,凭着年龄的优势,罗丝丝算是占了上风。 刘家人丢下一句:“咱们以后走着瞧”的经典句子愤愤离去。 刘家在村子里风评不怎么好。主要就是刘姐这个人嘴碎又霸道不讲理。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个更不讲理的罗丝丝,围观群众纷纷表示比过年的耍花灯还精彩。 别以为大伙儿就觉得罗丝丝讨喜了。 这么厉害的女娃,就那张蛮不讲理尖酸刻薄的嘴巴长大后还得了,得,大家伙都离她远点吧。 “这样更好,叫他们知道厉害,以后才别欺负我们!”罗丝丝听了高云的埋怨丝毫不以为意。 老实说这评价和上辈子没多大区别,也就是时间提前了,程度变深了。她才不在乎呢,她现在在乎的是家里的生计问题。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大家对罗丝丝都生出了几分别样认知,但是同住一个村子,人家又没明着得罪你,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摆脸色看。 所以罗丝丝和高云上门来将收菜的事还是有人听进去了。 罗于平被免职之后,接替他当生产队长的是原来的副队长,雷根。雷根是雷秀华的爸,之前罗家去吃过喜酒,还去雷家收过鸡蛋的。 鸡蛋的钱已经结清了,按理说雷家和罗家也没什么恩怨情仇,可是罗丝丝坚决反对收雷家的菜。 “为什么?”高云不解。 “他们家就秀华姐人还行,其余的都不好,少和他们家打交道。”罗丝丝说。“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凶手。”罗丝丝把当年自己陪女儿看动画片的台词念了出来。 高云一头雾水。 罗于平虽然没听过这句话,但大概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反驳:“胡说八道。” 罗丝丝用鼻子哼了哼,没说话。她没证据……全凭直觉。反正就是觉得雷家人不行。 上辈子没怎么和雷家打交道。雷家雷秀华是二女儿,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男的,和罗丝丝没共同语言。虽然当着副队长,但是他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在村主任退休后一跃做了村主任。 然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就跟搭了神舟火箭似的一路飙升。对外的理由是 儿女出息,实际情况谁不知道啊,也就是怕得罪人没说破而已。 反观罗丝丝家,罗于平做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家里还是一贫如洗,连给儿子弄个活计都找不到,房子越住越偏远,家里的地越来越少。罗于平总嚷嚷自己对得起集体问心无愧,可是现实确实晚年连治病的钱都没有也没见集体有什么表示。 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了解生病没钱治只能在床上等死是什么感觉? 罗于平经历的时候罗丝丝正在婆家闹得不可开交没有多大体会,可能就是她不孝,所以没过几年就让她自己尝到了这种滋味。 凡事都怕对比。 眼下虽然还没得对比,可是罗丝丝对雷家就是没好感,她觉得雷家就算没煽风点火,至少也落井下石了。 罗丝丝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实却很难如她的意。 他们可以不收雷家的菜,但是要借公社的推车就不可能避开雷家。 公社仓库的钥匙现在就雷根握着。 罗于平把收菜当做自己的工作,每天只出半天工,剩下的时间东家窜西家窜,说定了李家的豇豆,王家的萝卜,周家的辣椒,吴家的莴笋。 罗于平太拼,七八天之后估算,累死他们家所有人也没法把菜收了全部盘到县城里,镇上都够呛。 人为万物灵长不就是因为人会借用工具么。面对现实状况,罗丝丝立刻把自己说过的话当个屁给放了,陪着抹不开面子的罗于平去找雷根,雷叔叔前雷叔叔后的叫着把推车借到了手。 到了县城逢集的日子,又是半夜时分,高云和罗丝丝合力推车,罗于平挑着扁担,好歹把前一天收回来的菜装好,艰难的往县城里去。 这一次的菜不仅种类多,分量也不少。罗丝丝已经卸下带小孩的任务,把罗文康丢给了罗文健带,全心全意的帮父母收拾蔬菜,饶是如此,也根本没办法把所有的菜都收拾得和前几次一样干净,自然也卖不出上一次的价。 不过他们家的菜那么多,够吸引人,生意还是不差的。 这一回上县城,罗丝丝发现县城明显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光看这槐花街后巷的摊子多了好几家就知道。而且人们的说话声也大了许多,讨价还价也不见压着声音的了。 如果不是重回一次,罗丝丝根本察觉不到这种细微的变化,更不要说明白其中的意义。 现在她有一种身处时代浪潮的感觉,如果不想被抛下,那就必须努力游泳。 暑假的后半段,罗丝丝和罗于平扎进了蔬菜和泥巴堆里,隔一天就往返于县城。从别人家收来的菜,有的是人家自己从地里挖出来送到罗家,有的嫌麻烦让罗家去地里自己挖。罗家夫妻挖菜,罗丝丝就帮忙往家里背。以前家里的水,罗于平每天下田前挑两桶水就够家里用了,现在要罗丝丝坚持要洗一部分菜,罗于平只好多挑两桶。 长水河的河水供河边供河边所有的人家生活用水。 高云常常说笑当年考虑嫁给罗于平就是因为罗于平家把房子盖在河边,吃水方便。 担水也要趁着主妇们洗衣服之前去,不然就只能吃人家的脏水了。 就算这样水也不能敞开用,罗丝丝只好拿洗衣服的大盆装了菜刀河边洗。河边的女人们看到罗丝丝出来,都笑着打趣她们家肥了,还问是不是每顿都吃肉。 罗于平前天买了两斤五花肉回家烧,在这个村子里传了两天还没消停。 也就前天一顿,罗于平已经说了,虽然挣到了钱,但是他们不可能一直借公家的推车用,罗于平打算找村里的木匠做辆车,罗家存得有木料,主要出工钱,所以罗家的钱不能随便乱用。 罗丝丝本来反对,独轮推车要人推着走,又费力,不如多花点钱买辆三轮车用。 结果他们托冯家姑娘打听,买俩三轮车要一百多块钱,罗丝丝焉了。 暑假结束后,罗丝丝带着黑了两个色号的皮肤返回校园。 不过罗丝丝不是最黑的,放了两个月的暑假,包括家在镇上的李娇都成了黑姑娘,更不要说男孩子们了。 报完名大家坐在教室里听付老师讲话,然后班长彭涛挨个收暑假作业。 小孩子的忘性大,一个暑假,罗丝丝的风光壮举似乎完全被遗忘了,李娇交了作业就趴到罗丝丝桌子上炫耀自己暑假去外婆家玩,她外婆家住省城,那里好热闹,街好宽,好多人,还有汽车,外婆家的房子好漂亮,有自来水,墙壁雪白,水泥地面,外婆家有收音机,外婆家…… 引了小家伙们围着她一阵阵的发出“哇……”的声音。 “我爸说这周星期六镇上要放电影,罗丝丝你也来看嘛!”李娇显摆完了不忘分享新消息。 这个消息比刚才李娇外婆家如何如何好更吸引人。 连班长彭涛都抱着一摞作业本停下了脚步。 薛阳一叠声的追问:“真的真的,在镇上哪儿?” 李娇说的电影不是那种要买票进电影院看的电影。而是放映队带着胶片下乡放的免费电影。一般都是战争主题的,《小兵张嘎》《一封鸡毛信》《江姐》之类的。放映队来之前会通知,然后得到消息的人便带上自家老小,拎着板凳去看。 “在体育场。”李娇没卖关子,立刻公布了地点。 “我要叫我爸妈带我去看!李娇知不知道放什么片子啊?” “对啊对啊,放什么片子” “我怎么知道。”李娇摇头,对罗丝丝说:“罗丝丝去不去看啊,我家里体育场好近的,你来了我带你到我家玩!” 罗丝丝觉得李娇父母不会欢迎自己的。 “去,当然要去。”电影还是要看的,重生以来好难得碰上一件娱乐怎么可能不去。 得到消息的可不止李娇一个人,罗文健兄弟俩的班级也有人在分享这个消息。回家的路上,两兄弟的话题就没离开过电影。 报名那天是星期三,在小孩们兴奋莫名的情绪中,星期六到了。   ☆、第17章 煮花生 瑰丽斑斓的晚霞挂在天际,夏季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放映队就着黄昏的光亮架起宽幅的白幕,调整放音机和白幕的距离。 李娇被母亲牵着,在人群中东瞧西看,寻找自己的同学朋友。和其他人一样,李家也是自带小板凳,李父拎着两根,大儿子也拎着自己和妹妹的,小儿子就拎着自己的。一路走来,不停的和熟人打招呼。 “爸,我看见我同学了,我去那边了。”大儿子眼尖,立刻找了自己的同学,兴奋的挥舞着板凳。 “等一下,先把地方占好,你们再去玩。”李父装作没看到妻子不赞同的目光,一家人选了一个正对幕布的位置就让儿女们玩去了。 “别跑远了,待会儿开场记得回来。”李母只来得及叮嘱一句,还没说完儿女们就撒蹄子跑了,不由得埋怨的瞪了丈夫一眼。 “行了行了,难得看电影,就让他们松快松快,别拘着他们了。”李父为孩子们说话,尤其是两个儿子,简直快被妻子管成木头人了。 大孩子都不喜欢带着小孩子玩,上高中的李志对带弟弟妹妹没兴趣,径自奔向自己哥们儿处,小儿子李远也有样学样,撒欢儿往放映队方向跑,他早看见了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围在那儿。好在李娇也不在乎,女孩子和男孩子本来就玩不到一处,自己也在人群中东钻西钻的找熟人。 她最先看见的是班主任付老师,没哪个学生喜欢在放假的日子和老师呆一块儿,问了声好就要溜,倒是付老师知道这些小孩子都在想什么,开口:“刚才看见了彭涛薛阳他们,你瞧见了吗?” 李娇眼睛一亮:“没看见,那老师你看见罗丝丝了吗?她来了吗?” 付老师摇头:“没看见。” 李娇失望的和付老师告别,又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没找到罗丝丝,最后回到父母身边。随着时间过去,体育场的人也越来越多,李娇家选的位置挺好,离幕布不远不近,既不会被挡住又不会刺眼。有的人来得稍迟,怕坐后面被挡住,不顾刺眼坐在了白幕近处。 很快李娇他们前面也坐了好几排人。 李娇家一个院子的基本都来了,大家坐在一块儿说笑。 “妈,我想吃花生!”邻居一个男孩儿对自己母亲撒娇。 “家里没花生啊,他爸,家里哪儿来的花生?”母亲疑惑的问丈夫。 “没有啊。”丈夫回答。 母亲一向有点小气,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作风,怕别人以为自己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假装没有免得人太多还要拿出来分,急忙添一句:“小孩子嘴馋,家里哪来的花生哟,米都快吃完了。” 话音刚落,自己儿子指着一个方向:“那儿有花生,煮花生,妈我想吃。” 顺着小男孩的手臂看过去,隔着人群的缝隙,可不是有个炉子,上面一口大铁锅,冒着袅袅白烟。 有也不能买,这么多人呢,分还是不分呢? 当妈的连忙哄着:“钱都没带出来,没钱买。” 看见卖煮花生的,别的孩子也开始咽口水,纷纷向父母撒娇要钱。 李娇摇摇李母的胳膊:“妈,我也想吃花生,给我买好不好。” 这几家人家境都不错,架不住小孩的纠缠,都纷纷掏出几分一毛钱或者亲自起身领着孩子去问价。 李娇捏着李父给的两毛钱和一群小毛头们朝铁门走去,还没走到熟悉的声音伴着盐水煮花生的香味同时传来。 “煮花生~两分钱一两~” 李娇一下子认出这个声音:“罗丝丝——” 正在收钱的罗丝丝偏头望过去,也看见了李娇:“哎,李娇,这里。”她麻利的把钱找给顾客,朝李娇招手。 李娇走过来稀罕的打量罗家的摊子:一辆推车靠着铁门,上面堆着荷叶、裁好的报纸,一条麻袋装着半麻袋花生,几块碳,点燃的炉子搁在推车前面,上面一口大铁锅,里面煮着香喷喷的花生。“你在卖花生呀……”她身边还从来没谁卖过东西呢。 “买花生——” “花生多少钱——” 和李娇一块儿来的小毛头们纷纷冲着摊子喊。 罗丝丝来不及和李娇说话,先忙着招呼这帮小客人。 罗家简陋的摊子上,罗于平负责舀花生称重,高云负责把花生用荷叶或者报纸装好给顾客,罗丝丝负责收钱,罗文健负责看好罗文康和推车,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 卖煮花生的注意当然是罗丝丝出的,未来但凡人流聚集的地方总少不了小贩,那时候有城管驱赶,有丰富的品种竞争,哪里像现在没有城管不说,物资缺乏,根本没什么卖零食的。正巧生产队收了一批花生,罗丝丝就撺掇罗于平找雷根买了一麻袋用盐水煮熟了卖。 他们也没一下子把一麻袋的花生全煮了,在家里煮了一大半,剩下的都带上,卖完了现煮。 这不,煮好的一筐盐水花生卖得七七八八,锅里又煮了一锅。 一波客人走了后,罗丝丝才腾出时间来和李娇说话。 “来,我请你吃花生。”罗丝丝说着抽了张荷叶用漏勺舀了一勺刚煮好的花生盛在荷叶上递给李娇。 李娇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带了钱的……”她虽然娇惯,但是李家该教的都教过,从来不准她要别人家的东西。 罗丝丝把荷叶捧着塞到李娇手里:“别客气啦,我怎么好收你的钱。” 李娇推不过:“那我收着了,你再给我称两毛钱的吧,我给我爸妈哥哥他们拿过去。”李娇把钱掏出来。李家父母都是从灾荒年月走来的,知道谁家有点吃的都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朝人要吃的,对孩子们也注重这方面的教育,所以李娇坚持要给钱。 罗于平这时刚送走一位客人,转头看见闺女在和一个女孩儿说话,招呼道:“丝丝,这你同学啊?” “嗯。”罗丝丝答应:“我同学买两毛钱花生,爸,给她称称。” 罗于平责备的说:“你同学怎么能收钱呢。”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大捧花生让高云包好递给罗丝丝:“要啥钱哦,丝丝,你拿去和同学吃,这会儿不怎么忙了,我和你妈守着,你带着健健康康和同学去看电影!” 天已经擦黑,幕布前后两面都坐了密密麻麻的人,买花生的人断断续续不像刚才一波一波的人。 “那行。”罗丝丝一口应下,招呼弟弟们跟她走。 “谢谢叔叔阿姨。”李娇客气的道谢。 高云笑笑:“真懂礼貌,别谢了,玩去吧。” 健健康康才不跟着女孩走呢:“爸,给我们也抓一包,我们去找同学玩。”罗于平只好给他们也装了一包花生。 “那我们过去吧。”罗丝丝见两个弟弟不跟她走也无所谓,招呼李娇。 李娇挽着她的胳膊:“我家占的位置在前面,我们去那儿,你和我坐一起。我跟你说,那些人老爱站起来当着别人,在后面根本看不到嘛!”两人钻进人群,在高高的大人们中间穿梭,李娇糊里糊涂的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爸妈。 李娇把花生分了一些给李娇父母,在没认出罗丝丝的李娇父母客气的道谢声中拉着罗丝丝往前面挤。“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背面吧!” 电影一开始,幕布正面的人越来越多,很多看不清楚的都站了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挡到别人。 两人拎着李娇的小板凳转到背面,人比正面少很多。两人选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吃花生一边看电影。 错过了片头,没看到电影的名字,黑白的画面不甚清楚,僵硬用力的表演方式一看就很假。缺点多多,可是心理年龄超过三十岁的罗丝丝仍然和十一岁的李娇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还一边骂汉奸该死。看到剧里的女党员逃跑同时为她提心吊胆生怕她被抓住,看到她找到了组织时同时长舒一口气。 在背面看唯一的缺点就是字幕是反的,别的还好。 渐渐地正面又转移过来一批小观众,手里都捏着一把罗家卖的煮花生。 “李娇——罗丝丝——”看得正起劲,有人踢了踢凳子。 小板凳只有十厘米左右长,两个女孩本来就挤着坐,这一踢,直接踢到了罗丝丝腿上。 “干嘛?”罗丝丝不高兴的问。 踢到人的薛阳理亏,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娇帮腔:“哼,你是有意的。” 薛阳借口:“我也不是有意的。” 李娇继续:“那你是特意的。” 薛阳:“我也不是特意的。” 班长彭涛歪着脖子嘻嘻哈哈的笑。 罗丝丝:“……”你们俩玩相声呢! 玩够了的薛阳对罗丝丝说:“我刚才看见罗叔叔罗婶婶了,嘿,你们家成地主啦,有钱人!” 罗丝丝对地主这两个字比较敏感,瞪他:“胡说八道。” 薛阳坚持:“我才没胡说,连我们生产队的人都说你们家发财了,听说你们家每天都吃红烧肉白米饭,哼,你们家的推车是新打的吧,还有人看见去镇上扯布来着。” 罗丝丝怒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都听谁说的?再乱说以后别抄我作业!” 威胁十分有效,薛阳嘟嘟嚷嚷:“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被剥夺了言论自由的薛阳小男子汉十分有骨气的拉着彭涛跑了,哼,不合小气的女生玩。 罗丝丝这下看不进去电影了。 自从罗家在村子里收菜开始,隐隐约约的传言就没断过。罗丝丝明白大家的心里,以前都一样穷,你就是队长也吃不饱饭,大家都一样。谁知道犯了错误的人居然开始倒买倒卖,从老百姓手中赚钱,赚钱不说,别人家还在吃杂粮稀饭,你们家就敢顿顿白米饭,肯定是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 谣言这种东西,要么让时间来消灭,要么爆发出一个更吸引人的消息转移注意力。罗丝丝皱着眉头想要不要散布点更劲爆的谣言,可是方家的小儿子是抱养的,王家的媳妇是改嫁的带了个拖油瓶这些消息谁不知道呢,根本用不着她来爆。至于什么贪污啦、绯闻啦,比未来可严重多了,闹出来前者是人格问题,像罗于平那样免职都是最轻的,后者是道德作风问题,弄不好会让女方丢命。罗丝丝还没胆大到拿这些来开玩笑。 李娇专注的看电影,没注意到罗丝丝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第18章 憧憬 “李娇——爸妈叫你!”远远的一个高个儿男的冲她们叫。 罗丝丝拍拍李娇:“有人叫你。” 李娇才把心从幕布上收回来,看见来人,撅起了嘴:“叫我干嘛——二哥,我不回去,我要坐这边。” 李远也不高兴:“我还不想过去呢,爸妈叫了。” “明明来的时候不管的,现在又叫人家过去……”李娇抱怨,坐着一动也不动。 罗丝丝看李远也一屁股坐在李娇旁边的地上,忍不住说:“你们不过去吗?” 李娇理直气壮:“待会儿再过去一样。” 李远一脸赞同。 怎么会一样呢?待会儿过去肯定会挨骂。 算了又不管自己事,罗丝丝懒得啰嗦,继续剥花生。光自己和李娇吃好像不太好,罗丝丝在陌生人面前还是比较装的,抓了一小把花生给李远,甜笑着说:“李娇哥哥,吃花生。” 李远不好意思的接着:“啊……谢谢你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远,是李娇的二哥。” “李远哥哥好,我叫罗丝丝。”罗丝丝嘴巴乖巧。 被不是自己家亲戚的人叫李远哥哥,李远觉得有点奇怪,有点羞涩,有点……莫名的兴奋。亲戚家的弟弟妹妹都是在大人的主动教导下才会叫“李远哥哥”,这个妹妹却是主动这么叫的,而且还请他吃花生…… 盐水花生吃多了口渴,罗丝丝跟李娇说了声去摊子那边喝水,李远的目光一直流连于罗丝丝的背影。 李娇一巴掌拍在李远肩膀上:“二哥你看啥呢?” 李远心一跳,眼珠乱转。“小妹,你这个同学和你很好吗?” “当然,班上就我们两个女生,我不跟她好跟谁好。” “哦……你们班才两个女生啊,那你成绩好还是她成绩好?” 李娇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罗丝丝成绩比我好又怎么样?你嫌弃你妹妹?” 李远:“我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在说。” 李娇:“你没说,但你就是那个意思!” 李远一副窦娥脸:“你讲不讲道理。” 李娇气急:“我哪里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先嫌弃我的,我要告诉妈妈!” 等罗丝丝喝了水顺便端了两碗水转过来发现之前的位置空荡荡的,李娇兄妹影子都没有了。 大概是找爸妈去了吧。罗丝丝不以为意。 反正重生后第一次看电影的新奇也差不多消散了,罗丝丝把两碗水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怎么没去看电影?”高云疑惑的问。 罗丝丝摇头:“不想看了,你们想看就去看吧,我在这儿守着。” 罗于平和高云挺想看电影的,三个孩子不在的时候两口子还眯着眼睛看幕布,但是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罗丝丝这么一说,再看她表情实在不像受了委屈不高兴的样子,就应下来:“行,反正这会儿生意少。” 高云指着不远处:“那我们就在哪儿看,有什么就叫,我们听得见知道吗?” 罗丝丝点头:“我知道,你们去吧。” 罗丝丝坐在小板凳上守着摊子,这个时候生意的确冷清,不像电影开场前忙得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手。光守着摊子挺无聊,罗丝丝拔了根狗尾巴草编戒指玩。中间也有人来问花生怎么卖,有嫌贵问了不买的,也有一口气买两三斤不怕放坏了的。 板车边缘上放了七八个狗尾巴草戒指,罗丝丝已经无聊到在心里默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背了一遍乘法口诀,又改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正背到“桃花潭水深千尺”,罗文健和罗文康回来要水喝了,还带着几个小伙伴。 “姐,我看到你们班的付老师了,她也来看电影。”罗文健喝饱了水,一副绝世大秘密的口气。 来了就来了呗,罗丝丝无语。体育场又不是她家的,还不准别人来怎么。 “我们班的王老师也来了。”一个小伙伴报告。 然后几个小男孩就叽叽喳喳的讨论今天都有哪些认识的人来看电影,河边院子来的人还不少。 喝完水,罗丝丝就没让罗家兄弟俩走了,电影差不多散场了,免得待会儿到处找他们。 过了会,罗家两口气也回来了,电影很快散场,各家拎着自家的板凳撤退,人群汹涌,罗于平先前已经把炉子熄了搬到推车上,这会儿把装着花生的铁锅也往后挪了挪。 “哎,刚才就听说有卖花生的,买点花生吧,肚子饿了。”一对年轻小夫妻朝摊子走来。 “买点你明天下酒。”一个中年妇女对丈夫说。 “妈妈爸爸,我要吃花生。”一个小男孩撒娇。 …… 人流中不乏熟人,看见他们免不了打招呼,罗家人还得抽空回答。李娇来和罗丝丝说再见,罗丝丝只能应答一声便接着回答问价的顾客。 等人流散去大半,罗家才开始收拾东西,最后剩的花生送了些放他们进来的门房大爷。别看他们的生意不错,到底有闲钱的人少,大多数都只卖几两解解馋,少有买几斤的。所以到最后还剩下七八斤的样子。 “回去用瓷盆把花生装好,用水浸着免得明天馊了——他爸,待会儿到家你去河边打盆水,缸里的水就一点儿,不凉。”高云扶着推车,罗于平用根绳子把铁锅炉子板凳什么的扎紧,环绕着捆了三匝。 “哎,还有花生吗?”一个扛着三脚架的高大青年大步走来。 “还有还有。”罗于平说:“两分一两,要多少。” 青年把架子从肩膀上卸下来立地上:“还有多少?” 罗于平把锅斜着让他看:“还有七八斤的样子。” 青年伸手往裤兜掏钱:“都要了都要了,快称——饿得都要啃爪子了。”转头对着后面的人喊:“有花生吃——要吃的跑快点——” 后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不一会儿提着箱子的,背着大包的,拎着器材的,一个扛着幕布的家伙最显眼,放电影的幕布光宽就两米多,卷起来后抗在肩上前后三米无人敢靠近。 “哎呀有花生吃太好了……” “我都快饿死了……” “慢点慢点,给我留点……” 他们边跑便说的工夫,扛三脚架的青年已经付了钱,利落的剥壳往嘴里塞花生。 铁门前的灯光昏黄,罗于平把青年给的一张十元大钞看了又看,对着昏黄的灯光翻那堆自己今天收到的毛票。 趁着这阵间隙,罗丝丝扬起笑脸问青年:“哥哥,你们是放映队的吗?” 青年嘴巴忙着嚼花生,只好用点头来代替回答。 罗丝丝还没说话,罗文健先欢呼一声,抢着问:“那你们明天还来吗?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可以看电影啊?汉奸真的被打死了吗?你们怎么把那么多人塞到幕布上的?……” 叽里呱啦的,青年听多了这些问题,直接忽略掉后面的,只回答第一个:“明天我们还来。” “哇……爸爸,我们明天也来吧!”罗文健连忙向罗于平申请,罗文康用力的点头以示赞同。 罗丝丝赶紧问:“那明天过后呢?下一场你们去哪里放?远不远?还是在长水县吗?” 落在后面的队员走到了,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笑着说:“这一个月我们都得待在长水呢,后天在石碑镇放,小姑娘,你要去看吗?” 罗丝丝笑眯眯的说:“近的话就去啰。” 高云嗔怪道:“你不读书啦,天天看电影,干脆我把你送给叔叔,你跟着他去吧。” 她本来是在开玩笑,可是年纪小的罗文康突然接口:“送我吧送我吧,妈,我想看电影,你把我送给叔叔吧!” 高云一愣,哑口。 罗于平一巴掌拍向罗文康脑门儿:“瓜娃子!” 罗文康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摸着脑门儿眼泪汪汪的看看叔叔又看看姐姐,瘪着嘴要哭不哭。 “哈哈哈……”大叔大笑着逗罗文康:“送给我你可就不能回家了,还要给我洗袜子做饭哦。” “不能回家?一个月也不能回家吗?”还在学拼音字母的罗文康根本不知道一个月是多久,只不过听大人说过,好像是很久很久的意思,似懂非懂的问。 大叔深沉的摇头:“一个月也不能,一辈子都不能!” 一辈子的意思罗文康明白得深点,顿时后悔了,转身扑向高云,脑袋埋在高云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妈妈,我不要去了,我们快回家。”好像怕走慢了大叔会把他抢走。 放映队的男人们全都笑得前俯后仰。 累了一整天,回家的路上,两个小的都睡着了,高云让罗丝丝也坐到车上去,一边搂着一个以免两个小的掉下去,自己和罗于平换着推车。 罗于平声音低沉:“刚才你干嘛问放映队去哪放电影?”现在家里最了解罗丝丝的成了罗于平,他觉得罗丝丝那么问肯定有用意。 罗丝丝也放低了声音:“我就是想咱们的生意挺不错的,要是放映队去的地方近的话,我们可以跟着他们,去他们放电影的地方卖东西。” 罗于平和高云现在上午去县城卖菜,下午出工,晚上倒是闲着。想到今天赚的那堆数额零散的钞票,罗于平咬咬牙:“你说得对,这一晚上挣的钱不必上午卖菜差,明天我再去公社买一口袋花生明天晚上再来卖!” 罗丝丝打了个哈欠:“嗯,爸你明天上午去卖菜,我和妈去买吧,干脆这次全煮了,反正剩不下多少,带着炉子和碳太占地方了。” 罗于平点头。 高云插嘴道:“你们别光想得好,放映队可不光在咱们镇上放,那去远的地方,光走路就得走上几个钟头的怎么去?还有有些穷乡僻壤的,自己家里种着花生谁还花钱买啊。” 高云说得有道理,罗丝丝转动脑细胞。可她也忙了一天,这会儿睡意来袭,脑细胞开始罢工。只听见罗于平说:“明儿再问问放映队的看看他们具体去哪些地方,近的富裕的地方咱们就跟着去,远的穷的咱们就不去了。我看除了花生,咱们还可以弄点其它的东西,应季的果子也可以弄点,哎,你姐他们那边不是有石榴树吗?这个季应该熟了吧?” 高云说:“还早着呢,这会儿石榴才李子大。不过他们山上有枣子,还有苹果可能熟了,要不我抽个空去问问。” “你明天问问咱们院子有没有去九盘山的,一起去,有车的话搭个车,咱们现在也不缺车钱,收得多了就叫你姐夫他们帮着送回来……” 罗丝丝迷迷糊糊的听着,朦胧中似乎看见自己家住了新房子,雪白的墙壁,铮亮的地板,大屏幕的彩电,还有冰箱空调洗衣机……一家人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坐在宽阔柔软的沙发上,磕着瓜子,笑嘻嘻的聊天看电视。   ☆、第19章 求教 高云的大姐叫高晴,嫁到九盘山,听这名字就知道那里的路难走。高云脚程快,上午从河边院子出发,走差不多半个钟头到下岭,搭上了一辆马车,闻着牲畜的臭味儿又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到山脚下。 九盘山这个名字取得很贴切,山路崎岖,仅容一人通过,一面是密林,一面是陡坡,九曲十八弯。好在高晴婆家住在山腰,不用一路走到山顶去。 现在的人每天干大量的农活,起早贪黑的,体力强者呢,不像后来的人,走几步就喘气。高云走到大姐家门口,除了脸色有点红之外,精神一点儿也不差。 高晴看到妹妹吃惊的问:“这不年不节的突然来怎么没说一声?” 高云有点喘气:“有事……” 高晴的婆婆听见说话声音,走出来问:“跟谁说话呢?” “妈,我妹妹来了。”高晴回头喊了一声,拉着高云下坡:“先过去坐下来再说。” 高清婆家的房子修在向阳的山坡,没有围墙,三间土房,正对着坡面,左侧一条倾斜的羊肠小道连接着下山的小路,背面靠着山体。 房檐下坐着个瘦小苍老的女人,满脸皱纹,一双眼睛瞳孔小白仁多,看着有些吓人。见到下来的两人,老妇人两边嘴角上扯:“亲家妹妹来了,快来坐,快来坐。”把屁股下的凳子抽出来摆在旁边,自己坐到一块砖头上。 “哎呀,还是你们山上凉快,我们下边都要热死了。”高云坐下,背面坡上的苍翠树木遮去了似火的骄阳,洒下翩翩浓荫。 夏季的山间清凉舒爽,凉风袭来,烈日灼灼暑气熏蒸的山下好像另一个世界。高云没嫁人前,每逢酷暑天气都爱到高晴这来玩,后来察觉到高晴婆婆不高兴才来得少了。而且再来,高云就带上自己的口粮,免得高晴难做。 星期天的早晨,罗于平去了县城,高云去了九盘山,家里只剩下罗丝丝和两个弟弟。高云走之前先把去公社把花生买了回来,这会儿罗丝丝就和两个弟弟做完了作业正在洗花生。 “丝丝,健健康康都在啊,你们爸妈呢?” 罗丝丝掀起眼皮一撩,原来是罗于贵。“三叔啊……爸妈不在,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坐坐啦!”罗于贵听着罗丝丝的话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快给我搬张凳子,我问你点事。”又逗两个小的:“健健康康,怎么不叫我啊?” 两个小的把洗花生当玩水,敷衍的叫了一声三叔。 “三叔,板凳不是在那儿么,你坐那边不行啊,免得我们把水溅你衣服上,赔不起哦。”罗丝丝意有所指。她想起了自己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一次吃席不小心把挨着她坐的罗于贵的衣服给溅上菜汁,弄脏了罗于贵过年的新衣服,被罗于贵当着那么多的人骂“不听话”“没教养”“赔钱货”,愣是引得周围的人都在看,那种羞恼难堪的感觉罗丝丝竟然再次回忆起来。 罗于贵不得劲,要不是惦记着来的目的,他真要好好说说这几个孩子,简直没有礼貌,二哥两口子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罗于贵把气埋在心底,扯出笑容:“你们家还会没钱,丝丝你讲笑话呢。我可知道你们家现在发大财了。”他盯着盆里的花生:“这又是拿去卖的吧?来,告诉叔叔,你们昨天晚上赚了多少钱?” 罗丝丝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把盆里搓过的花生捞到簸箕里,端起大盆:“三叔我把脏水倒了,你坐啊。” 倒了水转回来,看见罗于贵正在套罗文健的话。可惜罗文健只知道昨天赚了钱,到底赚了多少钱却不知道。 “三叔,你到底来干嘛,直接说吧。”罗丝丝不耐烦和他打太极。 罗于贵噎住,然后不自在的说:“这不是想问问你爸妈卖东西好做不,能不能赚钱,咱们都是亲戚,互相照顾嘛。”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的种田翻地,丢掉地里活计跑去卖菜的罗于平简直就像一堆猴子里唯一的一个人那么显眼,院子村里到处都在议论罗家。当初罗于平丢官时,罗于贵心里也暗暗的幸灾乐祸过。罗于平虽然没有得罪过他,可是人就是这样,最容易嫉妒那些比自己好点又不是好太多人。尤其堂兄弟年轻那会儿常常被长辈拿来比较,罗于平勤快,罗于贵懒惰,罗于平老实,罗于贵奸猾……总之,只要堂兄弟两个放一块儿,罗于贵就是对照组。 上一次罗于贵觉得自己比罗于平好还是罗于平和高云结婚三年了才生了个女儿,可那次没高兴多久,因为没过几天,罗于贵第三次相亲也吹了。 这次也是,他才暗爽了几天,就听说罗于平倒卖蔬菜赚了钱。 要说倒卖粮食,过去那是重罪,除了供销社之外,粮食根本不准卖给别人。这几年渐渐放宽了,工分仍然照算,但是家里种的菜养的家禽只要是自己的本钱就还算是自己的,不像过去什么都是集体的,家里的鸡下了个鸡蛋都不敢吃,还要交给生产队长。 罗于贵脑子不笨,他从小就不爱干农活,这回就想问问罗于平卖菜的生意好不好做,好做的话他也做这个,就不用整天整天的日晒雨淋起早贪黑的下田了。 中午两个大人都不在,罗丝丝淘米蒸饭,罗文健和罗文康洗菜烧火,罗丝丝炒了一个番茄鸡蛋、一个醋溜白菜,烧了一个青菜汤。把给罗于平留的饭菜先盛出来,剩下的姐弟三个连饭带菜吃得精光。 “姐,我们什么时候买肉吃啊?刘柱子昨天说我们家天天吃肉,我们哪有天天吃肉。”以前勉强能吃饱饭,罗文健就期盼着能换口味,现在桌上天天换着花样做菜,他就期盼着能吃肉。 听见肉字,刚填饱肚子的罗丝丝喉咙滑动一下。她也想吃肉啊,回锅肉、红烧肉、青椒肉丝、卤猪蹄、凉拌猪耳朵……猪圈里的两头猪每天都要被她打量数次,扳着手指头算距离过年还有多少天,距离杀猪还有多少天。 忍!忍!忍! 罗家正是巩固根基的关键时刻,虽然赚了些钱,但是现在收菜仍然是先挂账,卖出去后再结算,他们赚的不多,要把钱留着扩大规模。 “明天……”可是忍不住了。罗丝丝咬牙:“今天晚上要是生意好,明天跟妈说去屠宰场买肉!” 两兄弟顿时欢呼。 刚洗了碗罗于平就推着车回来了,罗文健把留给罗爸的饭菜端出来,还热着呢。 罗于平饿坏了,手都不洗,大口大口的扒饭。 “爸,上午三叔来找你。”罗文健报告。 “哦,说了什么?”罗于平一边咀嚼一边问。“是不是你们三婶儿生了?” “不是!他是想抢咱们生意呢!”罗丝丝气呼呼的说。 罗于平三两口扒完一碗饭,转手把空碗递给罗文健让他倒开水,问罗丝丝:“什么抢生意?他怎么说的?” 罗丝丝鼓着脸把罗于贵上午说的话都告诉罗于平,顺便添上自己的分析:“之前咱们家去收菜都是赊账,处处赔笑脸,低声下气的,好不容易才把生意做起来。现在倒好,看见我们赚钱了,就想抢我们的生意。他要是也去卖菜,那咱们收菜的那些人家肯定会抬价,抬价也就算了,如果全村的人都动心了,全跑去卖菜,我们家还赚什么钱?!太讨厌了!” 罗于平脸色平和:“你小娃子家家的不懂,那是你叔叔,他不开口就算了,都开口了,我们怎么好拒绝!让别人知道背后肯定要说我们不厚道,自私,连兄弟都不肯帮衬一把。” 罗于平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罗丝丝几乎气炸:“管别人说什么,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少不了一块儿肉!” 罗于平还是那句话:“你小娃子家家的不懂……” 罗丝丝就是有成千上百的道理,罗于平也坚持这句话,气得罗丝丝简直想冲到罗于贵家里砸个稀巴烂。 高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闺女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丈夫一脸无奈,大儿子和小儿子一人举着根树枝胡乱比划。 “来来来……放那边,对对,放堂屋里,对,墙边那……”高云招呼和她一起的两个男人把两个麻袋堆到堂屋墙边。“丝丝,快给你大姨夫和方叔叔倒水!” 高晴的丈夫叫方建华,另一个年轻点的是他小弟方建军。高晴的婆婆生了七八个,除了这两个儿子其他的都夭折了。方建军还没有结婚,挨着兄嫂住。 “大姨夫喝水,方叔叔喝水。”罗丝丝给两个男人倒了糖水来。 “这是丝丝吧,又长高了……”方建华接过水,笑着说。 东西放好,罗于平和方家两兄弟互相打招呼寒暄,又让罗文健罗文康叫人,又到处找板凳让坐,拿烟。 高云不断重复:“幸亏有大姐夫和建军答应帮我把东西送来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重死了,我抗上背一下子就弯成半圆了……哎哟哟……” “就是啊,我看那东西那么重,小妹怎么弄回来呢,我们两个大男人都够呛,我娘干脆就叫我们兄弟两个把东西扛过来。幸好路上坐马车,要走路还不知道走多久呢……” “罗大哥你不知道,赶车的太气人了,我们三个人两只口袋,他硬是要收我们五个人的钱,非要一个口袋算一个人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罗文健跑到口袋那比划了一下,还捏着口袋一角抻了抻,带着莫名的兴奋跟姐姐报告:“口袋比我还高……好重……比我还重……” 罗文康爬到口袋上坐下,晃着双腿俯瞰兄姐,被高云一巴掌拍下来:“进到嘴巴里的东西是给你坐的吗!” 坐了一会儿方家两兄弟告辞,罗于平和高云急忙挽留,让他们过一夜再走,四个人推来让去,最终方家兄弟怕耽误明天的农活,坚持要走,罗家两口子才意犹未尽的把他们送出门。 送走了方家兄弟,两口子才开始交换信息。 “收了八十斤枣子,还有零散的苹果、石榴和其它几样果子,钱都给了,车钱也是我给的……你是不知道我刚到我姐家的时候,方建华他妈脸上笑嘻嘻的说话热情得不得了,眼睛里其实清清楚楚的写着呢——烦!哼,我一说来收果子,再说带了现钱的,立马就不一样了……我一想到当初我姐刚生了女儿,方建华他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跑回自己屋睡觉连给孕妇坐月子的鸡都自己吃了的事就……气死我了……” 罗丝丝:“妈……歪楼了啊!”   ☆、第20章 升学 高云不好意思的把话题扭回来,还不忘嗔怪闺女一句:“从哪儿学来怪话!” 总之这趟去九盘山很顺利,因为时间短,所以收的东西不多,她都和方建华说好了,好卖的话再去。 “果树都是他们公社的,给了大姐家辛苦费。”高云把账算给罗于平听。她私心里想帮大姐绷面子,也有炫耀下自家的意思,所以给的辛苦费不少,这会儿有点心虚。 罗于平本来觉得多了,转念一想,罗于贵的事还没说呢,于是不在意的说:“嗯……也好,免得姐夫他们难做。便宜自己亲戚总比便宜外人好。” 高云喜笑颜开:“就是……我大姐这几年不容易,处处看婆婆脸色,我个娘家兄弟被媳妇儿拿捏得死死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对了,丝丝——花生煮好了吗?”她朝院子大喊。 罗丝丝正在把花生往簸箕里装,头也不回的回答:“好了……” 花生收拾好了,一家人把高云带回来的麻袋解开,果子归类整理好,用背篓分开装。忙完一切,时间不早了,高云和罗丝丝连忙把饭做好,匆匆吃完,全家往体育场赶去。 头天晚上来看电影的人这天晚上来的少,不过不影响罗丝丝家的生意。总的来说花生比果子卖得好。散场的时候剩下的花生和果子再一次被放映队的包圆。 罗丝丝和放映队打听,知道他们借了镇上的一辆柴油三轮车做交通工具,于是和他们商量他们去放电影的时候能不能让罗于平夫妇搭个顺风车,去卖花生和水果。当然他们不会每次都去,也不会白坐车,他们可以给钱。 这个时代人们普遍比较质朴大方,罗丝丝没费多大力就让放映队同意了,而且人家不要钱,只不过他们不可能迁就罗家的时间,约定好什么时间在哪里等,迟到就不等了。 这是常理,没有好心帮你还要耽误自己事儿的道理。 罗家激动的道谢。 虽然人家执意不要报酬,但是罗家夫妻心里过意不去,知道放映队为了放电影经常错过吃饭或者饭食不合口,高云便蒸了杂粮馒头和素馅包子用油纸包好带去给放映队吃,赢得了队员们一致欢迎。 罗丝丝和两个弟弟要上学,毕竟不可能跟着大人东奔西跑。所以罗于平提出让罗于贵跟着他们跑,罗丝丝没开腔。 罗于平其实有个亲哥哥,但是从小被人抱养了,那边养父母没有儿子,指望着抱养的儿子养老,看得紧着呢,上次来罗家还是罗丝丝爷爷去世那会儿,平常两家人也没甚往来。所以罗于平和大伯家挺亲热,毕竟那是血缘最近的亲戚了。 罗于平的大伯,罗丝丝姐弟要叫大伯爷,也就是罗于贵的父亲,罗于贵是小儿子,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人丁兴旺。罗家的排行就是男女分开算的,罗于贵亲大哥是老大,罗于平排行老二,罗于贵排行老三。两个堂姐都是另算排行。 大鼓村的风俗给老人养老是儿子的事,罗于平的大伯两口子在大儿子那儿住半年,小儿子这儿住半年,轮流过。 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何况一家子儿女。大伯爷夫妻就偏爱小儿子罗于贵,女儿们不敢说,大儿子让多了心里赌气,久而久之对弟弟感情就淡了。罗于贵反而和罗于平走得近。 罗于平惦记着当年大伯对自己的照顾,当然对堂弟不差。 带着堂弟忙活了一阵,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胆子,谁都能铺开这摊生意。放映队还没离开长水,罗于贵就开始自己单独做生意。 罗丝丝管不了,也无力管,她自己的事儿还没搞定呢。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罗丝丝一截蜡烛两头烧,很快烧到了自己。她既不是天才也没有过人的精力,这段时间把心思都花在了家务和生意上,每天勉强完成作业,根本没时间精力复习预习,中期考试的成绩下来,语文八十,数学八十二。 付老师把语文卷子发下来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罗丝丝好几眼。 中午放学时,罗丝丝被叫到办公室。 “罗丝丝,之前你跟我说过要继续念初中,现在也是吗?”付老师语气严厉。 罗丝丝自家人知自家事,最近她的确对学习放松了许多。于是诚恳的检讨了自己的态度,并且重申了一遍自己想继续升学的愿望。 她没有找借口也不是傻乎乎的光害怕,付老师厉色稍减。“我来之前不知道你什么样,但是自从我接手你们班之后你的表现我看在眼里,虽然有些事做得出格,但光看学习方面,你还不够努力。” 罗丝丝衣服虚心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知道咱们这儿的学生怎么升学吗?镇上的中学我就不说了,你也说过要考长水中学。可是你没有城镇户口,就算考试分数达到了县中学的要求,也不代表能进去。”付老师说。 罗丝丝光知道升学很难,还真不知道其中的门门道道。 “首先,县中学招生有名额限制,所以你不光成绩达标,还得比别的村镇考生考得好。其次,你没有城镇户口,要去读书就要交借读费,还得看人家学校收不收。再有,你……曾经记过,档案不好看,就算期末之前我给你取消记过了,人家一打听也知道。最后,你有推荐人吗?”付老师有条不紊的把罗丝丝面临的困难一一讲出。 听见付老师列了那么多,罗丝丝头都大了,一时间无话可说。付老师没逼她,等她慢慢把消化了自己话才继续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你面临的困难,如果你不想读书了那无所谓,如果你还想读书,现在付出的远远不够,你必须努力再努力,知道吗?” 罗丝丝从办公室出去,叫了下一个人过去。 原来被谈心分析的不止是罗丝丝,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班上的每个学生付老师都见过,为他们分析鼓励。 回到家,罗丝丝把今天付老师讲的告诉父母。 罗家夫妻早就知道女儿打算继续升学,当然是支持的,可听见这么麻烦,顿时满面愁容。 罗丝丝已经想了一下,没父母那么发愁。“成绩上我自己会加把劲,还有三个月……听付老师的意思,是会在考试前取消我的记过,那档案上就干净了。主要是借读费和推荐人有点麻烦。爸,咱们家认识县中学的人吗?没有的话,只有花钱托付老师找关系了,她家在县城,没准儿能找到人。” 所以到最后,落在钱字上。 罗丝丝不无感慨。 换了上辈子,就算自己有心向学,以他们家的情况她也没可能继续读书。钱钱钱,那句话说的真对,没有钱万万不能。 罗家往上数十代都是种地的,当年要不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也轮不到罗于平老爹当队长,有个屁关系。 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抓住付老师落单的机会,罗丝丝赶紧上前表达了自己需要推荐人希望付老师能帮忙问问的意思。 在付老师犹豫之前,罗丝丝立马添上:“我爸妈说求老师无论如何帮帮忙,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重音落在‘不管怎么样’五个字上。 也不知道付老师听懂了没有。 罗丝丝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付老师也教了她一年多,认真负责,罗丝丝知道她身上很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气,她怕自己提到钱字会让付老师生气,只好含糊的说。 不管她有没有听懂,反正她是答应了。 六年级的下半学期里,罗丝丝放下了家里的菜摊,一门心思的钻研课本,把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所有课本都堆在床上,随手就能摸到。她的床头墙壁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加粗的大字写着“距离考试还有XX天”。这是仿效当年女儿考试的招数。 按理说小学的知识浅,可她重生回来的时间十分不妙,五年级的下半学期,之后又花了大半时间在其它地方,小学的知识再简单也不肯能不看书就全知道了吧,何况她重生前也就是小学文化。 不管怎么样,先把没看完的历年课本过一遍。 付老师把班上的学生分了两类,一类是想努力升学的,一类是打算拿到小学毕业证书就另谋出路的。后者统统搬到后面位子,前面的留给要升学的。只要后面的不打不闹不影响前面,付老师基本不会管。 学校没有参考书复习卷,付老师就自己托以前的同事弄来县城几个小学的复习卷子,自己抄在黑板上,让学生们拿本子抄,然后再做。 每一次改完,付老师还会把县城小学的成绩拿来和他们比较一番,激发他们斗志。 不止是自己教的语文,还有另一位老师教的数学也同样要了题来做。 新课在上半学期就上完了,平时上课就给学生们按考纲把所有的知识点挨个复习,出题,做题,复习。 罗丝丝的推荐人也有眉目了,付老师的亲戚的亲戚还真有在长水中学教书的,付老师亲自带着罗丝丝上门拜访,对方没有承诺,只说看罗丝丝的成绩,白瞎了罗丝丝拎的礼物。 长水县一共有三个中学,分别是长水中学、长水县第一中学和磷矿附属子弟中学。三所学校都设有初中部和高中部。 除了县城的中学,镇上也有一座中学,只有初中,本地学生只要达到招生成绩标准并且有推荐人就可以入读。但是教学质量远远不如县城。 长水中学和长水县第一中学都是政府办的,也不知道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是怎么的,反正两所学校冤家对头似的,从校长到门卫都不待见对方,连带着影响了学生的态度。其实光从名字上就看出来了。 论教学质量的话,长水中学是三个学校里最好的,也就是罗丝丝的目标。 罗丝丝的同学中打算考长水中学的还有李娇和彭涛。 班长彭涛的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名,自然望着好的。李娇则是父母的要求,所以最后一段小学时光,李娇总是愁眉苦脸的。 甭管李娇多么忐忑,考试的那天还是来了。   ☆、第21章 变化 1981年的夏天,罗于平和高云带着罗丝丝在长水中学报了名,认识了罗丝丝的新班主任——一个带着眼镜的四十多岁的男老师,俞丰林。 经过一年的呕心沥血,罗丝丝取得了语文96,数学99的好成绩,在小学同学中名列第二,第一名是班长彭涛,总成绩比罗丝丝高两分。他们的成绩在大鼓村是响当当的,是值得老师为他们骄傲的,但是放到整个长水,却是毫不起眼。光是长水县几个小学中就不乏双百分,那才是真正的尖子生。 不过,这不妨碍罗家夫妻炫耀。 自从知道成绩后,只要和罗丝丝一起出现,别人的寒暄总会以“哎呀,你们家丝丝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要考大学有大出息的”开场,然后无论高云还是罗于平就会看似谦虚实则骄傲的笑:“哪里哪里,我们家丝丝也就读书还行,哪里像你们家孩子那么听话啊……” 如果人家没有提到罗丝丝,高云就会貌似不经意的烦恼:“唉……我们丝丝才十二岁,去县城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真担心啊……”而罗于平一般先渍渍两声才抱怨:“我们家那婆娘,就是瞎操心,丝丝住校有老师管操心啥,那么好的学校……我们那会儿饭都吃不饱还不是过来了,现在还张罗着给她做什么小书桌……” 整个暑假乐此不疲,罗丝丝的配合十分简单,乖乖巧巧的跟着大人,“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叫一声,然后就不需要出声,全场由罗爸或者罗妈发挥就可以了。 其实她的心里远没有外表表现出的平静。 上辈子的同一时间,名叫罗丝丝的十二岁小女孩应该在破破烂烂的家里扫地擦桌子做饭洗衣服,或者打猪草喂鸭子带小孩,偶尔还要跟着下田干活。面对外界的变化,她既感不到迷茫也体会不了命运转动的感觉,因为她什么都不懂。所以显得那么麻木,和周围十几岁几十岁的人一样麻木,在她才十二岁的时候仿佛就已经看到了五十岁的自己而毫无期待的麻木。 奇妙的滋味在心底滋生。 可惜没人能同她分享自己的感受体会。 过去的一年,大鼓村的变化也不小。罗丝丝记忆中的柏油马路和汽车招呼站修好了。这条柏油路宽仅2.5米,它连接了比长水更偏远的几个县城,途经九盘山所在的高丘县,穿过长水,和通往省城的混凝土大马路连接。河边院子的住户和这条柏油路隔水相望,靠着新搭的石板桥连通。 在上水的下游,离河边院子五六分钟脚程的柏油路边竖起一个简单的牌子表明这里是汽车临时停靠的地方。牌子附近出现了水果摊和副食摊。 汽车的轰轰声时而响起,钻进河边院子并不严实的大门,带来了噪音和尘土,以及逐渐上涨的人气。 眼热罗家生意的人也在路边摆上了小摊档:两根长凳或者两块石头搭张木板,上面摆上了要卖的商品。 大多数是水果和副食。 副食中最常见的又是煮鸡蛋、瓜子、花生、饼干、花卷、包子、馒头。 像在大鼓村这边,去亲戚家走礼,揣几个鸡蛋或者一包白面馒头都是合适的,体面点的送白糖红糖,或者一提兜水果什么的。 河边院子前的摊子生意都还行,虽然这条路才刚刚通行,但是来往的车辆一点儿也不少。现在河边院子的人出行,只要在门口等着就可以搭车,不用披星戴月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尤其从招呼站到县城这截,柏油路选择的是直线距离,大大缩短了路程。去县城的车程才20分钟,以前走路都要两个多小时。 总之新路带来的影响是喜超级大于忧。 河边院子的农民都去做小生意了,田里的地怎么办?公社不管吗? 没办法,公社已经变成了大鼓村村民委员会。不对,其实早就是这个名字了,但是人们口口相称的还是公社、生产队的称呼。去年,迟来的春风终于吹进了长水,连同附近的县城一起彻底废除了土地的集体使用制度,改为家庭承包责任制。村民们不耐烦听那些严肃沉闷的专业词句,所以负责解释的冯卫国翻译出来就是:“按人头分田,田还是国家的集体的,但是归咱们自己用,想种啥种啥谁也不管,只要是自己分的地,但是地里的收成必须按国家规定交税,不交或者没交够的可能罚款可能没收天地。当然你要是不想种地也可以,转给别人种就行了。”大体上是这个意思。 罗丝丝知道,在外面的世界,这早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可是在大鼓村、在长水、简直如开天辟地一般。 村民开会前后,人们嘴里谈的全是它,有兴奋的有迷茫的有无所谓的有咒骂的。 他们都是普通的村民,百分之九十不识字,不知道这个政策是好是坏,看不出未来伟大的前景。他们经历过最激情的岁月,也经历过最残酷的岁月,他们紧紧想握住手中已经有的东西,让他们免于挨饿受冻,安稳度日。 反正最后一次开会时,全村没有一家不种地,就算罗于贵也没把自己家分到六亩地租给别人,反而找雷根把村里的一片荒地租了下来。 他学的是罗于平。 罗家菜摊的菜源来自十里八乡,有的农民给他送过来过称收钱,但大部分都是罗于平推着车自己去收。罗丝丝升上六年级时,罗于平就完全放弃了田里的活计,白天上午去县城出摊,下午往返于各地收菜。风吹日晒从不停歇。 新的政策一出,罗家连同三个孩子一共分了十亩地,罗于平决定全部用来种菜。这还不够,又在村子里租了二十亩,预付的租金加县城里新租的摊档几乎花去了家里全部的现金,除了三个孩子的学杂费,差点连买菜的钱都付不出。 罗于平的魄力和野心让罗丝丝震惊。 她的爸爸,老实的,不善言辞的,对一切陌生的人或事物都怀着抗拒和警惕的爸爸,什么时候改变的? 还有她的妈妈,和气到有些怯懦的高云,居然为了罗于平的决定和他大吵一架,连“离婚”“不过了”的话都出来了。 哦,罗丝丝不是认为罗于平是错的,也不是鄙视高云,她只是纯粹吃惊于高云的胆子,要知道以前她从来没有和罗于平大声说过话,在家里,连最小的罗文康都不怕妈妈。 当然,和罗丝丝挤着睡了两晚上,第三天两口子就和好了。 家里变化最小的反而是两个弟弟。 也许他们也有变化,但是罗丝丝对前世幼年的记忆太模糊太少,所以无从比较。而且两个男孩,一个才小学五年级,一个才小学三年级,未来有无限可能。 由于家庭的经济现状,罗丝丝的行李必然显得寒酸。 长水中学不是镇上的学校,对比省城或者沿海是个穷地方,但对比园里镇对比大鼓村对比河边院子绝对是繁华洋气了。 过去的一年里,它的变化绝对比大鼓村巨大好吗。 罗于平和高云忙着田里的事把罗丝丝连同行李送到宿舍就走了,多余的叮嘱一句没有。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被同宿舍的女孩儿们归进了穷人行列。 没有大放厥词或者冷嘲热讽,更没有明显的孤立。直到开学一个星期后罗丝丝才发现自己的所属阵营。 有意无意的,家庭条件好的凑堆,家庭条件不好的成群。 长水中学没有快班慢班之分,每一个班的平均成绩在入学初都是一样的,关键看带班的老师。新来乍到的初一生们还不懂其中的门道,他们激动兴奋的观察新的环境,小心翼翼的与同学老师接触,一切都还陌生。 罗丝丝所在初一五班,一共有32个人,开学第一天发书,指定班委。是的,指定班委!民主选举什么的连影子都没有,班主任俞丰林对着花名册直接任命:班长高虹,副班长向云海,学习委员梁茵茵,文娱委员…… 值得纪念的是罗丝丝捞了个生活委员。 这说明她在班上的成绩不算差嘛,呵呵。 更妙的是生活委员基本是个摆设,劳动委员还要监管每天的卫生周末的大扫除,体育委员还要听体育老师使唤,组织大家出操,就生活委员最清闲。 罗丝丝丝毫不嫌弃这个职位,她正希望多点自由时间。 新的学校男女生比例比小学适当多了,男女同桌。开学第一天的下午,罗丝丝一坐下就发现桌子中央多了一条铅笔画出来的线。 同桌的董嘉警告道:“谁都不准越过这条线。” 从来没享受过如此待遇的伪少女罗丝丝颇为无语:“要是我越过了呢?” 董嘉哼了一声没回答,大约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威胁更有效,可是罗丝丝觉得这个小孩好幼稚,他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学校财务部的主任,凭什么?罗丝丝把董嘉的话当成耳旁风。 下午的课是一节历史,两节数学,最后一节体育课。 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特点,入学以来,包括班主任在内的见过的老师开场白都是初中和小学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每个老师说的都差不多,挺有道理。罗丝丝不想浪费自己家交的学费,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进入老师的世界。 “现在把书翻到第三页,跟我读……” 然后…… “啊——”罗丝丝的痛呼淹没于朗朗书声中,她怒视董嘉。 董嘉:“哼。”把圆规放回文具盒。 卧槽,这小孩太凶残了,火星来的吗?   ☆、第22章 校园 罗丝丝发现虽然自己披着小女孩的皮但是完全不懂这些小怪物的世界。 享受了圆规铅笔扎人的待遇之后,罗丝丝彻底熄灭了做一个合群的好伙伴的希望,在数学老师讲得唾沫四溅时举手告状,成功在开学的第二天成为孩子们心目中的告状精典型,悲剧的是她调座位的申请在班主任那里被驳回,理由是不利于同学间的友好团结。 什么狗屎理由! 难道要她还要对董嘉说谢谢吗? 罗丝丝不爽,被班主任俞丰林叫道办公室教育了一通的董嘉也非常不爽,两人正式结下梁子,两看两相厌,进入冷战状态。 在女生宿舍里罗丝丝的日子同样遇到了困难。 长水中学的学生宿舍原本是学校旁边的民居,但是不是未来的几室几厅的公寓,而是一间一间二十几平房的房间,每层楼只有公用的厨房和厕所。除了厨房被改成盥洗室之外,别的地方统统没动。屋顶的蜘蛛网、水泥地面可疑的污渍和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墙壁……这些统统都不重要,反正她们住进来第一天就打扫过,再怎么说也比乡下的房子条件好。 罗丝丝不能忍受的是一间宿舍里住了二十多个女生,天一黑,屋子里叽叽喳喳比火车站还热闹,能一直吵到熄灯。 宿管老师查寝过后,还能听见有人悉悉索索跟老鼠似的说话。乡下房子大,在许多人男男女女挤在一间房子里时,罗丝丝就独享单人寝室了。就算小学时代这种待遇也是很少见的,虽然罗丝丝的房间还兼做杂物房仓库等等。但是她结婚之前从来没有和人同住的经验,何况是二十多个女生住一起。 偏偏罗丝丝的怪癖是能忍受乡下的风吹狗叫,就是忍受不了想睡觉时有人说话走动。 在罗丝丝抗议过两次后,她明显感觉到同寝室找她说话的人少了。 还有学校的食堂……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偶尔李娇会跑来找罗丝丝,李娇被分在二班,宿舍就在罗丝丝隔壁。出乎罗丝丝的意料,李娇倒是适应得不错,宿舍很热闹,很有意思,食堂的饭菜种类比家里多,味道也可以,班上也好热闹,黑板好光滑,窗户好明亮,总之比她们上的小学好太多了,对了,李娇的两个哥哥也在这里读书,一个刚进高一,一个在初三。 没有计划生育的年月,家家夫妻都不止一个孩子,罗丝丝宿舍里就没有一个是独生子女,好些都有兄姐在高年级。 罗丝丝在长水中学的熟人除了李娇外,还有一个彭涛,在初一三班。罗丝丝和彭涛关系一般,碰到了会打招呼,更多的接触就没有了。 似乎看起来就她适应得最差! 白瞎了上辈子的时间。 罗丝丝不无挫败感。 随着铃声响起,老师宣布下课走出教室,又一天结束了,除了留下打扫卫生的,其余学生纷纷从桌洞里摸出饭缸成群结队的往食堂奔去。 今天轮到罗丝丝董嘉和后面两个同学做值日,劳动委员是个男生,把任务分配下去后自己先动手擦黑板,可怜的老实孩子,背着劳动委员的名头,每一天都在值日。剩下四个人一人扫一组,扫完后把扫把洒水壶堆好,垃圾倒了,劳动委员锁门。 虽然才花了半个多钟头,但是以学生们的战斗力来说,这个时候去食堂只能吃剩饭剩菜了。 去得早的都有人从食堂里出来了。 比如前面几个端着搪瓷饭缸的男生:“董嘉,今天食堂炒了肉片,快谢谢我们,不然你就错过了。” 打扫完卫生的四个人都吞了声口水。 “我先走了,我们宿舍的人帮我打了饭,肯定已经在宿舍里了。”坐在罗丝丝后面的女生说。 另一个男生是走读生,走得比前者还快。 “罗丝丝告状精,没人给你带饭吧,要饿肚子啰……”董嘉欠揍的嘲笑。他把自己的饭缸打开,一股肉香飘散在空气中,罗丝丝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哈哈哈……”董嘉和几个男生笑了,前者肆意,后者稍有含蓄。 董嘉把饭缸凑到罗丝丝眼皮子底下:“想不想吃啊,想吃就求我啊,跟我说对不起我错了——啊啊啊啊罗丝丝你神经病——啊——” 罗丝丝看着夹杂了自己口水的饭菜,惋惜的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谁叫你的饭缸离我那么近呢,我不是故意的(才怪),对不起啊!” 董嘉抓狂,被几个男生拉住才没冲上来。“不能打女人——”“冷静——”“董嘉别这样——” 罗丝丝举起右手挥了挥:“拜拜。”把风中凌乱的几个男生甩在身后,施施然的离开。 长水中学有住校的,自然有走读的,和封闭式学校不同,并不禁止学生们自由出入学校。罗丝丝回宿舍拿了钱,走出学校觅食。 和一年前比起来,长水县城多了不少店铺,可惜卖熟食的仍然少见。罗丝丝出校门右转,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招待所。这家面摊还是和一年前的样子差不多,罗丝丝挑了个干净的板凳坐下:“老板,小碗卤肉面,加个煎蛋。”罗丝丝决定今天奢侈一把。 开学时她身上带了两块钱的生活费,第一天换了五毛钱的饭票,然后买新的铅笔橡皮作业本用了一毛,现在总共还剩下一块四毛钱。 煎鸡蛋六分钱一个,卤肉面比素面贵两分钱,小碗八分钱。 待会儿付了钱之后还剩一块两毛六分钱。 似乎还挺多,除了吃基本没什么花销,就算罗丝丝顿顿吃肉到周末前也有剩。可是下个星期呢? 这是第一个星期,高云说她要买的东西多,罗于平也觉得她不会乱用钱才给这么多的,下个星期的生活费肯定没这么多了。 家里为了付地的租金已经把家里的现金花得差不多了。虽然菜摊的生意一直在做,但是地里要赶在冬天之前补种,种子、农药化肥、工具那样不要钱,还有家里的劳动力就罗家两口子,就算他们拼了命不要去种还怕耽误了时间呢,肯定要请短工帮忙,除了工钱怎么也要包一顿饭吧,这又要多少钱? 面对家里处处要钱的状况,罗丝丝下星期的生活费能有多少? 她身上的新衣服还是暑假里知道自己考上了长水中学的奖励,全家都没有就她单独做了一套。 罗丝丝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思考怎么挣点外快。不愉快的校园生活已经够糟糕了,起码让自己吃好点嘛,不然生活还怎么过下去。 比起高云的心情,罗丝丝的那点烦恼简直不堪一提。 在罗丝丝享受加了煎的金黄的鸡蛋的卤肉面时,高云泪水连连的坐在床边,呜呜呜的哭,两个小的扒着窗户,红着眼眶看看妈妈又看看站在一边吐着烟圈的爸爸。 “好了好了,哭够了啊,你看把儿子都吓到了。”罗于平吐出一个烟圈。 见他脸上丝毫没有理亏惭愧的表情,高云瞬间提高了一个音调:“吓到就吓到,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呜呜呜呜,家里穷的叮当响,眼看着以后都要饿死,现在吓一吓怎么了!” 罗于平无奈的走到窗边,哄道:“我和你们妈妈说话,自己吃饭去,不准出去乱说。” 两个孩子都没动,鼓着眼睛盯着罗于平。 罗于平脸一板:“不听话是不是,想挨打了?” 罗文健这才磨磨蹭蹭的拉着罗文康滑下窗台,往院子里走去。 “呜呜呜……”高云还在哭。 “我十几岁就嫁给你们家,白天黑夜的干活,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我得到什么了我……呜呜呜……才结婚那几年,你妈处处看我不顺眼,我是没给她端茶还是没给她做鞋啊?呜呜……好嘛没有孩子我忍了,好不容易带了丝丝,你妈见是个女孩,理都不理,丝丝长这么大她带过没有?连尿布都没洗过一次呜呜呜……生完孩子才几天我就下地干活,家里家外的做你帮过什么?……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 罗于平无奈:“老黄历的事儿了扯出来做什么……” “老黄历怎么了,老黄历的事儿它就不存在啦呜呜呜……还没生健健那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哦……想起来就难过……好不容儿子有了,日子也好过了,你还要做这些幺蛾子,亲戚家借遍了就不说了,还去公社贷款,贷款就贷款,还贷这么多,得还到哪辈子啊呜呜呜呜……”高云一想到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汉字中她唯一认识的数字顿时嚎啕大哭。她是真的害怕啊,过了半辈子苦日子,见过身边多少人饿死病死,也就这两年日子稍微好点,有盼头了,罗于平简直给了她当头一棒,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砸得她眼前发黑。 “我不是说了怎么肯定挣钱嘛,别哭了。”见高云不理他,罗于平烦躁的说:“我再说一次,老子自己饿死也不会让你们挨饿,你愁什么愁!” 不说还好,一说高云嚯的站起来,眼角颊边还挂着泪珠,眼里却燃烧着熊熊烈火:“罗于平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为自己愁吗?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哇……呜呜呜呜我跟你拼了——” 罗丝丝还不知道家里的战争已经升级,她吃饱喝足打着隔回到学校。热水房已经关了,好在早上还剩了半壶水。冲凉是不够了,只能擦擦身子。 罗丝丝收拾好自己爬到床铺上,靠着枕头半躺着,把自己特意打的小书桌打开,开始写作业。上铺有上铺的好处,不挡光,也会有人随随便便的坐乱放东西。 寝室里有四张长桌,此刻挤挤攘攘的坐着寝室里大半学生。 “罗丝丝,你用完了之后,能把你的书桌借给我用用么?”和罗丝丝隔空对望的一个上铺主人羞涩的问。“下面桌子挤满了。” 女生扎堆后叽叽喳喳的聊天,做作业的速度大大减慢,而且还有不少人和她一样挤不到桌子上,反而罗丝丝写作业的速度她昨天就见识过了 这个女生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都不错,可惜皮肤有点黑黄,营养不良的样子。九月初的天气还不是特别凉,她穿着无袖的补丁上衣,露出两条细伶伶的胳膊。 “嗯,用完了给你。”头天晚上大家都说过名字,可是人太多了,罗丝丝想了一下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她很快写完,两个上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小书桌也不重,直接递给对方就行了。 “谢谢!”女生不好意思的笑,看她拘谨的表情,大约很少开口向别人借东西。 “不谢。”罗丝丝抽出课本预习明天的内容。   ☆、第23章 冤家 第二天早上去打水的时候,罗丝丝又收到了瓜子脸妹子伸出的友谊之手:“罗丝丝,我们一起吧。” 两个人当然比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凄惨好些。罗丝丝欣然同意。 冤家路窄,一大早就在水房里看见董嘉,对方睡眠惺忪,脑袋上的一撮头发和别的的姿势都不一样,格外显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罗丝丝拉着瓜子脸妹子等了一下,等董嘉眯着眼睛离开才进去打水。打完水把水壶搁水房外面,中午或者晚上回宿舍再提。 “那个是和你坐一起的男生吧?”瓜子脸妹子视力很好。“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怕他咬人啊。”罗丝丝回答。 妹子:“……啊?” 罗丝丝噗嗤一笑:“开玩笑的,那家伙有点讨厌。” 妹子也想起来罗丝丝在数学课上告状的壮举了,感同身受的说:“那些男生太可恶了,和我一桌的蒋兵也好讨厌,老是扯我头发,他的位子在外面,我的位子靠墙,每次我出去或者进去都不让我,弄得我连上厕所都不愿意去了。哼……早晚有一天我要告老师!”女生和男生对待告状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罗丝丝打量了一下妹子,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是农村女孩的通性,整天干活没几个皮肤细腻白皙的,在学校里捂一学期保证变白。光看妹子的瓜子脸,丹凤眼,翘鼻就够了,活生生一个美人胚子。 “咳咳……那个欺负和欺负也是不一样的。”罗丝丝意味深长的说。比如她自己,一张圆脸,五官平凡,过目即忘,站在妹子身边简直就是对照组。 这么一想……有点心塞。 “有什么不一样?”妹子纯洁的求答案。 “呵呵~你早饭吃什么?”食堂到了,罗丝丝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你去占位子,吃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行。我要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妹子掏出饭票递给罗丝丝:“中午我去买,你来占座。” 行,中午也约好了,不用一个人吃饭了。 稀饭不好端,罗丝丝先买了馒头和鸡蛋,然后去打稀饭。 此刻正是早饭时间,食堂里聚集了各年级的学生和老师,热闹喧哗,也许有老师在,学生们没有一窝蜂的挤到窗台上,而是规规矩矩的排队。 食堂里可没有塑料袋提供,幸好罗丝丝和瓜子脸妹子的饭缸都不是后来常见的那种不锈钢,而是有耳朵的搪瓷大杯子的那种,所以一只手端两个,另一只手用食堂的碗装馒头鸡蛋。热粥还是温的,两个饭缸撞得满满的,罗丝丝小心翼翼的退出队伍,寻找瓜子脸妹子。 “罗丝丝——” 罗丝丝反射性的往声音来处望去,看见一张怨气冲天的脸——董嘉。 该死,食堂这么多人都能遇到他,小气鬼!就不能用男人宽广的胸怀忘记昨日的恩怨么! 小气鬼踩着复仇的步伐,直冲罗丝丝而来,罗丝丝要护着早饭,避让不及,只见对方眼睛盯着自己没盖盖子的饭缸,喉咙动了一下,嘴唇撅起—— “恶心死了——”罗丝丝尖叫,浑然忘记自己昨天的举动。 但是己方动作迟缓,对方估计连昨晚做梦都在盼望这一幕,噗——的一声,透明的粘稠的恶心液体飞入其中一个饭缸。 “啊啊啊——”罗丝丝忍住心头翻滚的欧吐感,端着饭缸的右手抡出一个半圆弧度,在离心力和地心引力的共同作用下,菜叶稀饭淋了董嘉一头一脸。 董嘉没想到反击来的这么快这么猛,呆若木鸡,粥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淅淅沥沥的从下巴处滴到肩膀。L 不小心被波及的学生一阵抱怨,以罗丝丝和董嘉为中心,学生们队也不排了,早饭也不吃了,围成了一个大圈围观数年难得一见的新生大战。 罗丝丝怒气冲冲的瞪着董嘉:“早饭有别人的,赔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两个——哪个年级哪个班的?”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老师。一个男老师扒开围观众。 不等罗丝丝想好怎么脱身,围观群众们已经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交待得一清二楚。 董嘉慌忙添补:“都是她的错,她昨□□我饭菜里吐口水。” 男生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女生大部分都露出恶心的表情。 “是他先骂我。”罗丝丝从小就无师自通夸张的修辞手法。 “我没有。” “他还拿圆规扎我。” 隔着一层粥都能看清董嘉脸色涨的通红。 男老师快刀斩乱麻:“两个都有错,没看见你们黑板上面的标语吗?团结友爱!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名字?让你们班主任来惩罚你们!” 事实俱在无从抵赖。 班主任俞丰林很快得到消息。他很早就吃了早饭,在办公室整理教案,突然有人来通知他自己班上的学生闹事了,匆忙赶来。 看见这两个家伙,了解了事情经过,脸色黑沉沉的。 “罗丝丝,董嘉!你们才进学校几天就闹事,第一天我没给你们讲过校规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团结友爱?知不知道什么是粒粒皆辛苦?太不像话了,我要是你们父母,今天非好好揍你们一顿不可!”开学才三天就出事,不是刺头是什么?今天要是不把他们的气焰打压下去叫他们知道厉害,以后管理就麻烦了。 心里这么想着,俞丰林有三分火也表现出了五分,语气严厉,脸色难看,一点儿面子也没给两个肇事者留,当着围观的学生噼里啪啦的教训。 真小孩董嘉顶着狼狈的外貌,头恨不得缩到衣领里,免得面对中卫师兄师姐同学们的指指点点。 伪少女罗丝丝面对这么多双眼睛也有点撑不住了。幸好小学时代有过全校检讨的经验,木着脸默念:大白菜大白菜大白菜…… 两者的表现显然董嘉比罗丝丝更有羞耻心,俞丰林的火力逐渐向罗丝丝转移。“罗丝丝,你身为班干部不起带头作用反而和同学斤斤计较,你对得起老师对你的信任吗?你自己说,你做的对吗?” 长水中学的老师素质还是不错的,俞丰林说归说,没有骂脏话,没有动手动脚。最后下达了处罚决定:第一,两人先把食堂打扫干净,因为罗丝丝倒出去的粥有一部分撒到学生身上和地上了。第二,把悯农诗和中学生行为守则抄二十遍明天交给他。第三,为了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天所有的课都站着上,不许坐下! 看起来脾气不好的董嘉对老师的权威其实丝毫没有挑战的勇气,乖乖的认罚。伪少女罗丝丝……没有资本不认。 预备铃响了,看热闹的学生们走光了,想帮忙的瓜子脸妹子也赶去上课了,厨子大叔分给罗丝丝一把扫帚,分给董嘉一把拖把,嘴里叹息:“造孽哦……这么好的稀饭,没挨过饿的娃儿……” 董嘉脸上火辣辣的。刚才急急忙忙的在水房外冲了冲,没仔细洗,衣领上,脖子里,还有头发仍然黏腻腻的,十分难受。比生理上更难受的是别人的批评,他的自尊心和羞耻心简直碎了一地,因此瞪着罗丝丝就像瞪着杀父仇人一般。 此刻罗丝丝也有点后悔,昨天干嘛要跟小孩子较劲,悯农诗还好,中学生行为守则好多字啊。 托这件事的福,罗丝丝和董嘉在学校里小小的出了阵风头,可惜对罗丝丝的人缘没有任何帮助,除了瓜子脸妹子,其余人基本上把罗丝丝当怪物。 害瓜子脸妹子连早饭也没吃成,中午放学时,罗丝丝热情的提出请妹子吃午饭作为补偿。 “真的不用了……” “别客气,害得你饿了一早上……放心吧,我也是穷人,请不起好的。”罗丝丝摊手。 而且是食堂的伙食。 “对了,上午董嘉有没有报复你?”妹子关心的问。 “我们都站着呢,老师一眼就看到了他才不敢乱动。”罗丝丝叹气:“就是抄书好烦,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抄到几点——吃快点,吃完回寝室抄守则!” 吃完饭学生们都去寝室睡午觉了,教室里只有一个人正伏案疾书。 罗丝丝拉开凳子坐下,掏出作业本和进校时发的学生守则摆好。 “哼!”咚一声有人踢桌子,桌子晃了一下。 罗丝丝眼角余光一瞟,董嘉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抄了不少字,字好丑。 度过不甚愉快的一周,罗丝丝以为回到家可以改变心情,没想到家里迎接她的是诡异的氛围。 原来罗于平为了发展自己的蔬菜大王的计划,去信用社贷了一大笔钱。用高云的话来说“十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大人的情绪对小孩的影响最大,两个捣蛋鬼都焉吧吧的。 让罗丝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向家里申请一笔创业基金。 “没你妈说得那么严重,咱们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想贷几十万人家信用社还不批呢,就一万块钱……” 高云柳眉倒竖。 罗于平不慌不忙的说:“我都想好了,你冯叔叔雷叔叔他们来找过我,还是说搬迁的事儿。咱们院子这儿要修医院,如果把地让出来,咱们家能有几千块的赔款呢。” 搬迁……罗丝丝快忘记这回事了。   ☆、第24章 小生意 罗丝丝还没忘记重生第二天干的好事。 旧事重提,人的想法也变了。 家里现在需要用钱,一大笔钱,而等到这里变成记忆中繁华的商业街至少需要10年,一块不到200平的农家小院需要熬十年而可能罗家十年中已经创造出足以在同等地段买十栋200平豪宅的财富呢? 当然,也有可能遇上天灾亏得血本无归…… 呸呸呸——好的不灵——啊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嗯。”这就是罗丝丝的回答。 罗于平和高云睁大了眼睛。他们同样没有忘记两年前的闹剧,做梦也想不到罗丝丝的反应如此平淡。 “赔的钱什么时候给?”罗丝丝更关心这个问题。 高云还以为找到了同盟,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咱们整个院子的人都要搬,还不知道磨多长时间呢,至少要一年半载吧,你冯叔叔说咱们老房子拆了后就可以拿钱。” 罗丝丝挺失望,她申请创业基金的希望又落空了。 也就是说目前罗家的老房子至少还能住半年,半年后他们必须搬到下游,临时停靠站还要后面。好处是罗家租的地距离那边近点。 罗于平专门去县城请了农业局的指导员来指导他们搭大棚,罗丝丝去看过一次,许多塑料薄膜和竹竿堆在田边,玻璃棚太贵了,只能选择塑料薄膜。 除了大棚,田边还挖了一条灌溉的水渠,水渠边新请的短工正在砌砖,那是罗于平计划的小型养殖场,预计养十来头猪和一些鸡鸭,粪便还可以用来肥田。 化肥农药都是金贵东西,能少用就少用,而且农药不安全,种地的人家都没少听说吃了打农药的菜生病的。因为技术的原因,现在的农药比起未来的农药更不完全。 罗丝丝在家呆了两天,高云似乎认命了,不再埋怨罗于平,开始接管家里的账单,哪哪儿花了钱都要算好几遍, “现在这个季节只能种些萝卜白菜,也不知道大棚还要多久才搭好。” 高云把自己姐夫和弟弟叫来罗家帮忙,其实罗家这几个短工都和罗家沾亲带故,这时候的习俗就是谁家盖房子什么的亲戚们都来帮忙,包顿饭,做完活计再给点东西就行了。 除了盖大棚的地方,其余的地没有种萝卜白菜,全部种上莴笋。 秋冬季能种的蔬菜就那么几种,多数人家都种的常见的白菜和萝卜,莴笋的种子要贵些,种的人少,罗于平把冬季的收入全寄望在莴笋上了。要是收成好的话,这半年至少能挣两万块。 罗丝丝在家待了两天,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田里的事她不太懂,自有罗于平和亲戚们干,以前在家里要洗衣服做饭打猪草放鸭子,现在家里多了大姨高晴和舅妈,加上高云,三个女人都是家里地里一把抓,罗丝丝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 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提前到来,上辈子为生计奔波从未停歇,做梦都想过这种日子,现在真的过上了,怎么那么不真实呢? 大概是因为心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危机感…… 种地靠的是老天爷赏饭吃,远的不说,开学前下的那场大雨接连两天,多少村民愁容满面,担心刚收的谷子发霉。 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星期天晚上,罗于平骑着新买的三轮车送罗丝丝返校。两年前新打的独轮车被罗于贵“借”走了。大鼓村还是第一次出现脚蹬三轮车,罗家没有票,两百多的三轮车,愣是花了三百多块钱才买回来,其奢侈程度不亚于二十年后的玛莎拉蒂之于小康之家,也不知道被哪个宰了,罗丝丝追问了几次罗于平都不肯说。 买回来那天,据说河边院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稀罕,男人们纷纷要求试一试骑车是什么滋味,结果一个个都闹了笑话。据高云说,罗于平也不会骑,一路从县城把车推回来的,哪像现在骑得又快又稳。 有了三轮车,施肥或者收菜都不用人力一担子一担子的挑得肩膀都肿了,或者推车推得晚上筷子都捏不稳。脚轻轻一蹬,车子在柏油路面上一下子滑出几米远。罗于平买了车才感受到新修的柏油路的好处。 “上次犁地你不在家,没看到县城里来的拖拉机,哗——咱们翻好久的地它一下子就翻出来了,就是声音轰隆隆的比过路的汽车还响……”罗于平蹬着车,上坡路还能分出力气讲话,这些话罗丝丝在家里听了无数次,开始还能假装兴奋的配合表现出惊讶遗憾的表情,现在仗着自己坐在车斗里罗于平看不见自己的表亲,木着一张脸:“哦”“嗯”“哈”。 车斗里塞着高云给罗丝丝装的柿子、苹果、花生一大堆吃的,一罐家里做的泡菜,一包鱼儿糖,换衣的衣服,毯子,天气冷了,又加了一条被子。 到了学校,罗于平给罗丝丝扛到宿舍楼下,被宿管大妈缠问了一番才上楼,时间不早了,里面都是小女孩,罗于平把东西放在门口,没进去,临走又摸出两块钱塞给罗丝丝:“家里前几天吃了几次肉你都不在家没吃上,给你钱自己多吃点好的知道吗?” 罗丝丝欲言又止。 罗于平道:“别操心钱的事,也别老东想西想的,好好学习,只要你能考上大学,爸爸砸锅卖铁也供你上,知道吗?” “爸……其实我想说,能不能再给我添点。”罗丝丝不好意思的说。 罗于平:“……再给一块够不够?”一个星期三块钱,优质大米能买二十多斤,吃大半个月都够了,罗于平想把自己先前说的话吞回去。 罗丝丝眨眼睛:“干脆给我个整数吧。” “五块?” “……十块。” 罗于平语重心长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丁点大就去田里帮大人干活,皮都晒脱了才挣一半的工分,那时候哪有白米饭吃哦,全是混着糠的小米饭……” “爸,我是有正当用处的。”罗丝丝忍着笑:“我是觉得我不小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下田里干活了,所以我觉得自己也不能光吃饭吧!这十块钱呢,就算你给我创业基金,我拿来做点小生意,要是生意好的话,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就不用给我生活费啦。当然也有可能亏本,但你女儿是那吃亏的人么,光在学校里能学什么,就当我提前进入社会积累经验巴拉巴拉巴拉……” 罗于平头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上学,做什么生意!” “学要上,钱也要挣。爸,家里欠了那么多钱,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就算坐在教室里也听不进去啊,你给我钱吧,我保证不耽误学习,要是期中考考差了你揍我我保证不躲!”罗丝丝举起三根手指头做发誓状。 罗于平转身欲走。 罗丝丝连忙拉住他。 父女俩在楼梯口纠缠了好一会儿,罗于平败下阵来,罗丝丝口袋里多了五块钱。 虽然只有目标的一半,略有遗憾啊。 先把被子拎进去铺在床上,然后把吃的搁桌子上。 “丝丝你来了,我刚才听着外面就像你的声音。”瓜子脸妹子帮罗丝丝拎东西。她家很远,中午吃过饭就出发,到学校时人还很少。 “嗯,我带了水果,给。”罗丝丝从布袋子里掏出苹果和柿子递给瓜子脸妹子、呃,人家有名字,叫夏玲。 “哇……你带了这么多水果,不怕放坏啊。”夏玲惊讶。 “吃快点啰,我跟我妈说了她非要塞给我。”苹果能放久些,柿子必须赶快吃掉,盐水煮花生在灶上烘干的,倒是可以慢慢吃。 “尝尝我们家煮的花生。”罗丝丝捧了一把花生给夏玲。烘干的盐水煮花生带着盐香味,又香又脆,味道很像后来的椒盐花生。 “别别别……够了,再多我吃不下了。”夏玲连忙说,把罗丝丝给的东西放好,从自己柜子里拎出一个袋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带了我妈晒的薯片,你尝尝。” 此薯片非彼薯片。 而是红苕煮熟切片晒干的薯片,做得好的话薄薄一片,咬一口,脆生生的,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纯粹的红薯含着一丝天然的甜。 几乎人人都会做的东西。 夏玲妈妈做的厚了些,晒过头,咬起来有点费劲。 夏玲热情的招呼寝室里的其她女孩:“你们也尝尝。” 女孩们都给了面子,或多或少的拿了一两片,寝室里顿时响起咯嘣咯嘣的声音。分享食物是加深感情的有效方式,吃了夏玲的东西总不好当人家不存在,于是夏玲周围热闹起来。 这个说:“我家几年夏天都没晒薯片,全磨成粉给供销社收走了。” 那个说:“我妈晒的薯片才好吃,夏玲你家这个切厚了哈哈该不会是你切的吧。” 大家善意的笑。 也有不和谐的,咬了两口就把剩下的扔垃圾袋里。 罗丝丝若是想和同学们改善关系,只要把自己带的水果花生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就行了。她倒是把袋子打开了,而且还吆喝:“柿子三分钱两个,苹果一分钱一个,鱼儿糖一分钱两个,有没有人要?” 笑声一滞。 罗丝丝:“绝对没有打农药的山货哦,供销社买可不止这个价钱,先到先得。” 这倒是实话。现在县城里是多了些卖东西的,但是卖粮食的少,仍然以供销社为主,至于卖零食水果的基本没有。而住校的学生,再怎么样身上也会有几毛钱。 过了会儿,一个坐在桌边看书头发上别着橘色发卡的女孩犹豫道:“我要两个柿子……甜吗?” “当然。”罗丝丝把袋子口大大拉开:“你第一个买,我让你自己挑。” 发卡女孩脸色一下子轻快了,不过可能抹不开面子,没怎么认真挑,看了两眼随便拿了两个。 过程中,女孩们就像看猴子似的看着两个人,包括夏玲在内。 也许大家的目光太灼热了,发卡女孩没有立刻尝尝柿子甜不甜,而是放进柜子,然后端起脸盆出门去水房打水去了。 做了第一笔生意后,一直到熄灯睡觉,罗丝丝再也没等到今天第二笔生意。没关系,新事物的出现是需要给别人接受的时间,罗丝丝十分乐观的上床睡觉,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同学们心中的恶劣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第25章 省城 罗丝丝还没忘记最初的饮料计划,如果现在还是夏天的话,她绝对要在冰饮市场上打开一片天,各种冰棍饮料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肯定赏脸。可惜现在进入秋季,秋老虎的威势渐渐后劲不足,昼夜温差逐渐增大,偏偏白天罗丝丝要上课,自由时间太少。 星期一的中午,罗丝丝吃过午饭,没有回寝室休息或者看书,而是走出了校门。 罗丝丝熟悉的是二十多年后的县城,除了刚重生那阵,后来忙于读书,很少再来县城,今天还是第一次专门出来逛街。在长水县居民眼中,县城越来越热闹,买东西方便很多,可是在罗丝丝眼中长水县仍然是那么萧条。走遍大街小巷,稍微看得过去的建筑几乎都是政府部门和国营单位。虽然长水县除了老牌子的水泥厂,磷肥厂,粮食加工厂,纺织厂,还多了正在修建的市中心两层楼的百货公司,方亭路的人民公园…… 槐花街后巷,最初罗于平摆摊的地方,如今已经形成了自发的农贸市场,寻常餐桌上常见的蔬菜都可以在这里见到。但是蛋类肉类依然是紧俏产品,比较少见。 过了两年时间,罗于平的生意早就从地摊转移到了店铺里。后巷中前段一户民居被罗于平租了下来,把临街的一面墙打穿,木板塑料搭的简易货架上隔着一筐又一筐的蔬菜,罗于平坐在门口称称收钱,另一个小伙子打杂,搬搬抬抬,留意着小偷小摸的。 这个打杂的小伙子也姓罗,叫罗树,和罗于平沾亲带故,算是远亲,跟着罗于平帮忙几个月了,平时罗丝丝几个都叫他树哥。 罗丝丝到的时候,罗树端着碗正在吃饭,看见罗丝丝,咽下嘴里的饭菜,招呼:“丝丝来了,表叔刚出去,过会儿回来。” 罗于平每天上午都会到县城来,一般是早上四五点钟出发,中午吃饭前走。罗丝丝本来就是到处看看,并不是专门来找罗于平的,没想到罗于平这个时间居然没回家。“树哥,你知道我爸去哪儿了吗?” 罗树摇摇头。 后巷的地面凹凸不平,昨晚夜里下了场雨,雨水积聚在低洼处,地上扔的烂菜叶子被来来往往的人群踩成漆黑的烂菜泥,一股菜市场特有的腥臭味直往坐在铺子里的罗丝丝鼻孔里钻。 罗树仿佛丝毫不受这味道的影响,西里呼噜的刨饭,将一大碗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罗丝丝坐了一会儿,没见到罗于平,和罗树说了一声,走出铺子,往巷子另一端走去。 说起来,后巷两头分别连着槐花街和人民路,很难说哪边是前哪边是后,靠近槐花街这段卖菜的集中些,靠近人民路那段卖的东西花样要多些。除了蔬菜水果,还能看见头绳、头花、大红大绿的衣服裤子、锅碗瓢盆、扫帚簸箕等。 但是罗丝丝怀着希望把普通居民常来的后巷逛完,仍然没找到一样可以挖掘的东西。后巷地摊上的东西,在罗丝丝眼中都太落后太难看了,尽管许多日子平常的家庭都穿用这些东西,可是远远不能达到罗丝丝心目中迅速累积财富的目标。 在罗丝丝看来,至少也要像昨晚向她买柿子的女生头上别的发卡那样还勉勉强强。 也许,她应该回宿舍问问那个女生,发卡是从哪儿买的? 直接从人民路那端出去,罗丝丝又去了县里另外几条街,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东西。 按照罗丝丝的打算,最好是文具类,因为学生们日常必需品,只要价格不离谱就不会愁销路。其次是女生饰品类,发卡头绳梳子,不管什么时候的女生对美丽的外表都有着渴望,当然因为她现在在学校,目标群体限制于学生,所以价格高些的耳环手链什么的就不需要。估计就算买得起那些学生也不敢买,会被人议论的。现在还是以朴素大方为主流审美的时代,个性和外表美还没成为普罗大众的追求。 罗丝丝失望的回到学校。 带橘色发卡的女生和罗丝丝不是一个班,罗丝丝回到寝室的时候她不在,直到晚上才见到对方。罗丝丝直截了当的询问对方发卡是在哪里买的,对方只当罗丝丝也喜欢自己的发卡,带着点得意的告诉罗丝丝是她父亲去省城出差给她带回来的。 省城! 罗丝丝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怎么这么傻呀,重生两年多了,眼睛一直在长水打转,竟然从来没想过去长水以外的世界。 上辈子的罗丝丝,早早辍学,早早结婚,早早离世,她并不是没有见识过长水县之外的世界,可是她的人生轨迹围绕着大鼓村和长水县,围绕着娘家婆家,丈夫女儿,别管她表现出来的泼辣精明,实际上,她的本质和自己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的母亲高云并无太大分别,她们永远把外面的精彩当做是另一个世界,如同看电影一样,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 重生后的罗丝丝以为自己不一样了,从睁开眼睛的刹那便立誓要过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生活,却在两年后才发现到自己的不足。 收拾起失落、恍然大悟、兴奋激动,第二个星期六,罗丝丝没有回家,而是揣着自己的全部财产,搭上了去省城的汽车。 显然罗于平不会让自己不满十四岁的女儿独自乘坐四个钟头的汽车去省城甚至在那儿住一夜,所以罗丝丝假称自己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省城晚,在同学亲戚家借住一晚。既然是好几个同学一起去,罗于平就不好反对了。 去省城的汽车不像未来流水发车,而是固定车次,每天上午两趟,下午两趟。汽车噪音很大,打开窗户汽油的味道直冲鼻孔,关着窗户,颠婆的汽车让人想吐。 罗丝丝一路却精神亢奋,事实上,昨天晚上兴奋得差点说不着,满脑子都是对第二天行程的幻想。 真的抵达省城,踩在汽车站的地面上,罗丝丝的双腿因为激动而发软,可是发软的同时又矛盾得恨不得一下子跑个三千米。 汽车站的汽油味儿似乎淡了很多。 罗丝丝背着挎包在人群中穿梭,随着人流步出北门汽车站,来到街道上。 怎么没看到民警呢? 罗丝丝已经计划好了,她不认识路,为了安全起见也不能随随便便拉住路人就问,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最可爱的警察叔叔。可是,她忘记了82年的内地偏远城市的汽车站没有经历过恐怖袭击和层出不穷的安全事故洗礼,没有随处可见的警察。 所以她必须先随便揪住个路人问问去哪儿可以找到警察叔叔。 还是算了吧,总觉得怪怪的。 罗丝丝跑回车站,在候车室,抓住一个挂牌子的女人打听省城最大的服装贸易市场怎么去,得到了指点的罗丝丝为自己的杞人之忧很是羞耻了两分钟。 出车站往右走两三分钟就是市内公交车站,在那里可以搭乘去服贸市场的直达车。   ☆、第26章 初开 走下车门,罗丝丝将单肩挎包挪到身前,融入熙攘的人流中。 入口处挤满了三轮车和简易摊档,摊主们热情的向来往的人们的招徕生意。 罗丝丝穿过拥堵的人群,走进贸易市场,看见里面的模样,在稀疏阔朗的乡下过了两年的她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震撼,比刚出车站时要震撼得多。 入目的是绵延不绝的摊档,塑料棚顶一片连着一片望不见尽头,两排摊档之间仅留容三人并肩通过的窄道,而此刻任何一条窄道上横着数都绝不止三人。 大约传说中的春运也就这副模样了吧。 衬衫、T恤、夹克衫、针织衫、汗衫,长袖、半袖、短袖、无袖,半身裙、连衣裙,卡其裤、喇叭裤、灯笼裤,健美裤,丝袜、棉袜、绒袜……各式各样的帽子,琳琅满目的鞋子,还有罗丝丝预备进货的发卡头花头绳……塑料的,木头的,金属的,款式花样虽然比不上未来,但已经大大超出罗丝丝的预料。 只要是女人,无论五岁还是五十岁,都很难无视这些色彩缤纷的小物件。罗丝丝还记得其中一种粗网纱头花,她当年特别想要来扎头发,和高云闹过几次都没能买到手,因为县城少见价格又贵。眼下看见记忆中一摸一样的头花,罗丝丝毫不犹豫的买了一对粉色的,对着摊主的镜子臭美的比划。 粉红色的网纱堆攒于白色的松紧带上,粉纱边缘一圈白色的芝麻粒大小的五瓣小花。整朵头花只有小孩拳头大小,鲜艳可爱。 带回长水,不知道多少女人爱不释手。要知道在长水,连衣服色系基本上还是灰蓝色的天下,更不要说女性的小饰物了。即使少部分爱美家境好又爱美的女人在大部分的环境下也不敢肆意打扮,顶多穿件颜色鲜亮点的衣服,头发一般都是剪成齐耳短发或者扎成大辫子,用的要么是黄色半透明的橡皮筋,外层没有包裹,特别容易把头发缠上去,睡觉前要解开头发,总是扯得头皮疼顺带扯下几根头发,而且这种最便宜的橡筋使用寿命短,两三天就断。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外层缠了黑线的皮筋,比上一种稍好,但也具有同样的缺点,只不过使用寿命长点。最后就是各种各样DIY的自制头绳,大多是缝了边的布条,颜色有限,也不鲜亮。 罗丝丝买了十把带颜色的皮筋,每把二十根,分别是大红、粉红、橘红、橘黄、深黄、浅黄、浅蓝、浅紫、浅绿、白色十种颜色。 然后是带同色塑料花朵的,就是彩色皮筋上挂着塑料花朵。或者草莓、五角星…… 还有发卡,虽然没有后来流行的水钻,但是塑料宝石也挺好看的。 接着是头花,就是罗丝丝买给自己的那种,不同颜色买了五对。 罗丝丝还想瞧瞧梳子,可惜身上的钱剩下不多了,只能作罢。 星期天下午,夏玲照例很早就到了学校,推开宿舍门,却看见有人比她还早。可是这个人……夏玲疑惑的退出来看看门号,没错,是她们寝室。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 坐在公用桌子旁对着镜子梳头的女孩回过头,夏玲的嘴巴慢慢的张开成O字,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罗丝丝——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罗丝丝松开手任发丝披散在肩上,轻盈的转了一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罗丝丝上身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的确良衬衫,下身一条浅绿色的喇叭裤,衬衫下摆扎在裤腰里,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肩膀处,经过两年多的养护,浓密,黑亮。少女的身姿窈窕纤细,明明是秋天,可罗丝丝看起来却如初春梢头刚刚萌发的绿芽般清新,又如娇嫩的花苞初绽般可人。 夏玲想不到那些文艺的词汇语句,她的心里‘好奇怪’和‘真好看’无限循环。 夏玲的表情令罗丝丝觉得花的钱值了。 除了柜子里一包货,就属罗丝丝身上这套衣服最贵,花了她五块多钱。相当于此时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国营企业工人三分之一的月工资。 买这身衣服不只是单纯的爱美,以未来的眼光看,这身衣服简直土的掉渣。罗丝丝要的是宣传效应。这是在她比划头花时想起的,虽然她没有本钱进衣服来卖,但是不妨碍她接受预定服务啊。而且,同样一件饰物,戴在一个乞丐身上和戴在一位名媛身上对人们的吸引力难道会一样吗? 罗丝丝当然不是名媛,不过,做一个不那么土的小妞,在穿裙子都难得的中学生里做一个引导流行的潮人应该不难吧。 岂止是潮人,大家看罗丝丝的目光简直同看外星人没什么两样。罗丝丝不愧是经历过种种大场面的人(全校检讨、打架、罚站),在少男少女们灼热而直接的打量中挺住了,直接忽视了如芒在背的感觉。 长水中学即使是最粗心的男生也发现女生们身上多了些色彩,可能是朵漂亮的头花,可能是个可爱的发卡,可能只是突然间不论头发长短都喜欢扎个辫子。 罗丝丝将引导潮流这一计划执行得不错。 头天晚上在女生宿舍,罗丝丝第一次打破了壁垒,成为女生们的中心,大家都围着她,询问她的衣服,她带回来的饰物,小心翼翼的触摸白衬衫和喇叭裤的布料,如罗丝丝所希望的那样迸发出极大的兴趣,连其它寝室的学生都闻风而来,像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参观罗丝丝。 那天罗丝丝扎头发用的浅绿色皮筋全部卖光了,其余颜色也买出大半。一把进价五分钱的皮筋,被罗丝丝卖出一分钱两根的高价,头天晚上卖皮筋收了五角六分钱,已经把皮筋这一项的本钱收回来了。 第二天罗丝丝换了发型,没有将头发扎起,而是用发卡将刘海别在鬓边,这天,她别着的蝴蝶发卡一下子卖得只剩几个。 第三天,罗丝丝又把头发扎起,不过不是第一天的马尾,而是将头发左右平均分成两部分,先扎紧,然后将两束头发都编成三股辫,发尾上绾,成垂挂状,然后扎上头花。为了和绿色的裤子相称,她没戴粉红色的,而是另外一对和裤子颜色差不多的绿色头花。这一天,问头花的女生几乎都顺便问了头发怎么扎的。 第四天…… 第五天…… 唯一让罗丝丝失望的是,对“奇装异服”感兴趣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向她预定。这么一来,除去买衣服的钱,车费,住宿费,这一周的利润也就十几块钱。普通人知道一周可以挣十几块绝对做梦都要笑醒,但对罗丝丝来说,尚未达到她的目标。 罗丝丝只得安慰自己,有现在的成绩,至少可以证明给罗于贵看,方便自己申请资金。 上个周末没有回家,十几天里高云只在铺子里见过女儿一次,这段时间想惨了。下午带着两个儿子,让罗于平骑三轮车载着母子三人一起去接女儿回家。 高云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可爱美之心还没有完全消失,要进城来又不是卖菜不用怕把衣服弄脏,所以全家都穿上了好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等在校门口。 三轮车在河边院子是稀罕物,在县城却常见,县城里好多人家家里都有自行车,逢住校生回家的日子,骑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孩子的家长还不少。 罗丝丝和李娇夏玲结伴出来,一眼就看见罗家人,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几分心虚。和李娇夏玲在校门口告别,罗丝丝走向三轮车。 “姐姐,妈妈买了排骨和猪蹄——”罗丝丝刚走近,就听见罗文康咧着嘴说。 “姐,省城好玩吗?什么样的?”罗文健则对姐姐省城之行感兴趣。 “快上来快上来,咱们回家去。”高云笑眯眯的朝罗丝丝招手。 罗于平接过罗丝丝的包放进车斗。 罗丝丝双手撑在车头边缘,轻轻一跃坐在边上,罗于平脚往下一踩,三轮车驶向回家的方向。 李娇家没人来接,因为自己二哥就在同一所学校的高一,两兄妹一起回家,李志还得给妹妹抗包。 “你东西怎么那么多,该不会一周都没洗衣服吧?”李志抱怨。“我看你那同学罗丝丝,人家才那么点东西,都是女生,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李娇一听顿时炸毛:“你好意思说我么,自己还不是,你敢说这一周洗了几次衣服么?” 李娇一击即中,李志哑口无言。他这一周连袜子都没洗过一双,反正袜子穿在脚上,鞋子和裤脚遮着谁也看不见,有什么关系!至于衣服,一周才五天,换洗的尽够了。所以他扛着的包,另一包更鼓的其实是他自己的。 “你……女的和男的本来就不一样……”李志嘟嘟嚷嚷的。“男生寝室都这样……” 李娇摸摸头上粉色的发卡:“我是你妹妹才不说什么,其实都是你把我带坏了。要是罗丝丝是你的妹妹,肯定连走路都不愿意和你走一起。” “啊?”李志先是一懵,然后一惊:“不会吧!我有那么讨厌吗?” 李娇点头:“罗丝丝特别爱干净。她每天都要刷两次牙,洗一次澡,头发最多两天也要洗一次,衣服很少连着穿两天,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洗衣服。而且她们寝室里,她的床铺也是最整洁的……” 李志沉默了。 明明男生都差不多这样,比起同寝室真正的邋遢大王,至少他的内裤一周要换两三次,而且每次吃完饭都有刷碗,枕头下也没有臭袜子,每周都有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带回家换干净的来……明明,他在男生里挺爱干净的嘛…… 不管妈妈还是妹妹批评他,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然。 为什么这会儿脸颊有些发烧,肩上的大包突然碍眼起来!   ☆、第27章 治愈 自从最小的李娇也住校后,李家寂寥了许多。下班回到家就自己和丈夫两个人,冷冷清清的,李妈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星期五晚上三个孩子都回到家,迎接他们的是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哇……有炒肉片!”李娇欢呼。 “快去洗手吃饭。”李妈妈笑盈盈的把李娇手里的书包接过来,放到李娇房间。 李志扛着两个包被忽略了,他习惯了差别待遇,自己把东西放下洗了手,打了饭坐在李爸爸身边。 李爸爸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你们不在,你妈给我吃了五天的食堂……” “啊?!”李志同情。“没关系爸,我在学校里也一样吃食堂。” 李妈妈刚好从李娇房间出来:“食堂怎么了?不喜欢吃你怎么不自己做啊?我伺候了你们爷们儿几个十几年,怎么就不见你帮帮忙?” 李爸爸忙赔笑:“我没说食堂不好……这不是随口说说,让儿子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咱们在家里怎么过的吗!” 李妈妈恢复了一惯的细声细语:“老李,我不是故意忽略你,但你要理解理解我,最近单位忙,吃食堂多方便多省事啊……” “理解理解,非常理解。”李爸爸毫无原则的附和。 已经高三的大儿子李远回家最晚,一进门就听见李爸爸说的‘理解’:“理解什么?爸妈,我回来了——我们班做了一套测验,交了卷子才能走……” 李妈妈心疼的招呼大儿子:“快把东西放下,吃完饭再说。” 李远是正值高考的的长子,背负着父母的期望,李娇是需要娇养的小女儿,只要乖巧听话就行了。 李志悲剧的排行第二,上有长兄,下有幼妹,成了总是被疏忽的那个。更悲剧的是,他只和李娇差两岁,刚记事起生活里就有妹妹,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公平待遇。 “吃饭了吃饭了。”李爸爸放下茶杯,率先坐在饭桌旁。“再不吃饭都凉了。” “咦……今天有鱼。”李远兴奋的说。 一家人坐下,李妈妈先给李娇夹了片肉,然后给大儿子夹了块鱼肉,接着招呼丈夫:“不是饿了吗,还不吃。”最后对二儿子说:“多吃点。” 吃完饭,收拾干净,李妈妈把三个孩子带回来的脏衣服从包里翻出来,免不了数落:“唉哟怎么这么脏啊,你们在学校里都不洗衣服的吗?李志,你把所有衣服都带回来了吧?” 李志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我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子也要爱干净,你看看你妹妹,至少贴身穿的衣物要自己洗了吧。你哥就不说了,马上要高考,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你要是高考我也不让你洗衣服……你就是随了你爸,邋遢。” 无辜中枪的李爸爸默默的喝茶。 李志求饶的把自己的脏衣服床单被罩抢过来:“现在就洗现在就洗。”其实他没想把脏衣物都丢给李妈妈洗,就是……在男生寝室里受大环境影响,每次打算洗衣服总是觉得有别的事更要紧,或者时间还多,过一会儿再洗,不知不觉一周就过完了,不知不觉就积了一大包。 “天都要黑了洗什么洗,明天早上再洗。” 李志狂点头。 “咦……娇娇,你什么时候买的头花?挺好看的,多少钱买的?”李妈妈从李娇的包里翻出一对粉色的头花,一对草莓发卡。 “我托同学帮我买的,妈,你不知道,她给自己买了一身特别好看的衣服,和咱们的衣服都不一样,妈,我也想要买那种衣服,你给我买吧!”李娇挽着李妈妈的胳膊撒娇。 “什么衣服,你的衣服还不够多啊……”李妈妈被摇得眼花:“你还没说多少钱呢。” 李娇想起罗丝丝穿的白衬衣浅绿色喇叭裤就心痒,那天晚上她还借过来自己穿过,可惜她比罗丝丝胖点,穿着腰扣不上。“一整套要八块钱。”李娇也知道这个价格对他们家来说有点奢侈,声音不由自主的降低了两个音调。 “什么?八块?你被骗了!”过年过节的奖金不算,李娇妈妈每个月的工资48块,李娇爸爸是主任,工资高点,72块。两口子加起来光工资每个月就有120块,在左邻右舍里也属中上,加上李妈妈受娘家影响,对儿女们的零用钱一向大方,可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女儿被骗。 “没有没有!”李娇辩解:“真的,妈妈你要是看见就知道了,要不是罗丝丝家亲戚在卖衣服,她自己八块钱都买不到呢,真的好好看,裤子是浅绿色的,比妈妈那条绿色纱巾还好看!”李娇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好好学语文,想不出更打动人心的词语来说服妈妈。 “罗丝丝……这个名字好像听过。”李妈妈的疑惑。 “呃,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 “哎,是不是你们一年级那个长头发的女生……就是那个和男生在食堂打架那个?”李远想起这个低年级的名人。罗丝丝的穿衣打扮在一中可是引起了大轰动的,走到哪儿被围观到哪儿,他们高三学生虽然不屑于像小孩们似的专门跑去初中部看,但也在食堂看见过。“妈,那身衣服真的挺好看的。”李远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李娇,那种款式的裤子有男式的吗?我有同学去过省城,他说在省城见过卖这种裤子的。” 李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清秀窈窕的少女形象,想到自己和同学们专门在课间活动去围观过罗丝丝,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浅红。“我……也想买条那种喇叭裤。” 三个孩子都说好,李妈妈勉强同意了。“买可以,但是这个月的零花钱要减半。”一下子二十几块钱,可是大支出了。 “好好好,只要买新衣服什么都可以。”这是只顾眼前的李娇。 “反正我最近没什么花钱的。”李远说。 “好。”李志简洁的回答。 罗丝丝吃完丰盛的晚饭,连碗都不用她洗,来帮忙的高晴抢着把碗洗了。 “大姨不回家了吗?”罗丝丝低声问高云。 “你大姨来我们家玩两天。”高云说。实际上高晴和婆婆吵架了,一气之下收拾包袱跑到妹妹家,方建华昨天来接,高晴死活不肯回去。 原来搭大棚和猪圈那阵高晴夫妻来帮忙干活,带了十几块钱和几块布回去。高晴婆婆把钱从方建华手里要了过去,说是帮她们收着,结果方建军说媳妇,这笔钱就成了方建军的彩礼。 这件事成了高晴爆发的点火线,点燃了高晴憋了十几年的火气,和丈夫婆婆大闹一场后连孩子都没带就走了。 高云身兼高晴的妹妹和别人的儿媳妇,当然是站在高晴这边,在高晴诉苦时不但没有劝和高晴,反而无意识的在火上浇了油。 这些大人的事高云当然不会告诉女儿。 罗丝丝也不在意,拉着高云和罗于平进了房间,把自己卖小饰品的生意告诉他们,然后将自己兜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爸,妈,这是这周我赚的钱!” 虽然菜田还没有盈利,但最近动辄几百块上下,十几二十块钱如今已不放在罗于平眼里。他表情平静的说:“嗯,你自己把钱收好,不该花的也别乱花,学习上还是要用心知道吗!” 高云则担心罗丝丝被骂:“哪有赚自己同学钱的,人家要说你不厚道。当心你们老师批评你!” 和期望的反应完全不符啊! 惊讶呢?震惊呢?长大的合不拢的嘴呢? 为什么父母看不见其中包含的巨大利润呢?罗丝丝被挫败感笼罩。 “……算了,我明天还要去省城进货,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哼,再过几周让你们大吃一惊! “省城……”高云有点心动,想了想还是拒绝:“那么远我不去,要不,带你弟弟去玩吧。” “妈,我是去进货又不是去玩,带上他们光哄他们就够了,省城那么多人,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高云一想也是,于是摆手:“那就算了。——健健的裤子又磨破了,我现在也没时间给他做裤子,你看见合适的给他买一条,对了,还有康康。” 罗丝丝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上,罗丝丝搭罗于平的三轮车到县城车站,上了去省城的早班车。 这回她不仅补充了上周卖得快的发卡皮筋,还挑了十几条纱巾。虽然没人向罗丝丝预定衣服,但罗丝丝还是选了几条裤子,把车费之外的钱花了精光。 从省城回来直接就去了学校。上周她就说过这周会有新货到,许多女生都比平时来得早,生怕自己喜欢的东西被抢走了。毕竟罗丝丝卖的东西虽然不便宜,但是颜色样式比街上卖的好看多了,大家都想买。 提着两个黑色口袋的罗丝丝刚走到宿舍楼下,迎面两个陌生的女生走近招呼道:“罗丝丝你来啦,袋子里是新货吗?来来来,我们帮你拎!”不由分说的抢过袋子,拉着罗丝丝上楼。 一路上遇见的学生都和她打招呼。 “罗丝丝来了,粉红色的皮筋还有吗?” “上次你说过再买一个发卡送我皮筋的,没忘吧?” “罗丝丝给我留对带葡萄的皮筋,我要紫色的。” 熟悉的,陌生的,罗丝丝受宠若惊的在两位女同学的帮助下走进寝室,一进去便受到热烈欢迎。“罗丝丝你总算来了,怎么这么晚啊……”“罗丝丝快点给我们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罗丝丝你终于来了。” 在高云和罗于平那儿遭遇到的冷落瞬间治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去喝同学的喜酒,晚上又要去帮忙所以明天更新不了。今天更新的27章会在10月2号倒V,购买的时候请注意,千万别买错了。   ☆、第28章 期盼 天气渐渐凉了,女生们脖子上多了轻盈的纱巾,绕着脖子一圈,打个花结或者蝴蝶结,垂下两指长的两缕,在秋季的凉风中飘扬。 初一的小毛头们还不懂得欣赏女孩,但颜色花样多了确实看着舒服。 最令罗丝丝高兴的是她带回来的几条喇叭裤全部卖出去了,预定服务也终于开张了。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 长水中学的学生不乏家中穷得叮当响的,全家住茅草棚子,抽签决定哪个孩子能读书,到学校的孩子也是省吃俭用,顿顿稀饭咸菜凑合。 女学生里这种家庭的比较少,八十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很重,尤其是乡镇山村,资源优先提供给男娃,能送女孩来上学的家境不会太差。 当然也不是没有。 罗丝丝她们寝室里就有几个每天晚上都躲出去跑步,在大家问价选东西时一言不发,更不会凑上来讨论。心里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不过几个妹子都腼腆,就算有意见也不会当面抗议。 所以沉浸在蒸蒸日上的喜悦中的罗丝丝压根没发觉自己给别人带来困扰了。令她切身感觉到不和谐的正是她的老冤家——董嘉。 “死爱钱!萝卜丝!”罗丝丝刚坐下就听见董嘉音量不低的嘀咕。她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现在是有身家的人了,可不能为了和小毛孩打闹搅乱了自己的生意。 说起来罗丝丝以为经过食堂事件俞丰林应该会给她或者董嘉换座,可是俞丰林坚持要他们两个化敌为友,愣是不给换座。受到教训的两个人只好当对方透明的。 按理说该相安无事的,可是罗丝丝不习惯三八线,胳膊肘总是超出,被铅笔戳了好几次。然后罗丝丝又在学校做起生意,课间也总有人找,给钱找钱什么的,同坐一桌的董嘉难免受到打扰,对罗丝丝更加没好气,这不,给她添了个外号“萝卜丝”。 罗丝丝为了生意“忍辱负重”“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在心里腹诽别个在狗叫。 当她摸着兜里的钱时,顿觉一切不和谐的声音都可以忽视了。 夏玲曾经问过罗丝丝赚来的钱用来做什么?是不是交学费? 罗丝丝回答她:“买房子。” 夏玲的表情很不可思议,她设想过各种答案,比如为了穿漂亮衣服吃香喝辣,为了独立自主帮助家里负担……最夸张的设想是罗丝丝家里有得了绝症的亲人,罗丝丝辛勤赚钱给亲人治病。后者在半夜时分把夏玲妹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买房子做什么?”夏玲妹子不解。 罗丝丝比她更不解:“房子……当然是住人啦。” 夏玲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想买房子呢?买房子是大人的事,我们还小呢。” “现在开始攒钱,等长大了直接买啰。”罗丝丝说:“我告诉你,以后你结婚一定要买房子,赚钱也别存进银行,拿来买房子,以后绝对不会后悔。” “……啊?”听见结婚两个字,夏玲脸颊绯红。“讨厌!” 罗丝丝认真的说:“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房子是刚性需求,每个人都需要,咱们大了还行,将来有了孩子,房价会长到一个你想象不出来的程度。” 罗丝丝对这一生的规划里,房子占了绝对重要的位置。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长水县的房价涨到了快两千一平,省城的房价最贵的上万(她不知道要是晚死几年上万的只能算一般的房子)。 现在的房价简直跟白送差不多。 罗丝丝重生后就决定这辈子绝对要过得舒舒服服,再也不要过买块肉都要考虑半天的日子了。她有自知之明,无论智商还是情商自己都只是一般,她现在能挣钱,靠的是如同作弊的重生,带着超越了二十多年的生活阅历,而不是自己的本事。就说进了长水最好的中学,她的成绩也只是中等,有她分心于生意的原因,更多的是她思维已经定型,对学习也没多大的悟性。出于前世的执念她才能安分的呆在学校里。 而且,就算她将来考上大学,读出来,赶上分配单位,又走狗屎运分配了福利房,她既无聪明才智,又无家世背景,可能吗?就算可能,未来国营单位破产,下岗工人比比皆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其中一员。 与其期待那些不确定的,还不如趁着这点超越的时机赶紧攒钱。最好高中一毕业就买房,能够买省城的房子就买省城的房子,不行就县城。 到时候她做点小生意或者上班,只要有钱就投资到房产上,想住公寓住公寓,想住别墅住别墅,什么田园风、简约风、奢华风,每种装修风格来一套,换着心情住。 有房子就有资本,将来有了孩子,婚嫁什么的根本不用愁,合适的对象还不跟海水似的涌来。 多余的房子可以出租,到了房价高涨的时候,可以出售,简直一点风险都没有。老了更加不用愁,随便卖几套房子,哪里还用儿女供养。 自己有钱有房,想什么时候退休就什么时候退休,家里待腻了,就去旅游,去港澳台,去新马泰。老得动不了了,也不用儿女伺候,雇几个专业护工,把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再不会三十多岁就累出一身病,再不需要为无法给老人孩子提供舒适的生活而愧疚,更加不会贫贱夫妻百事哀。 呃,现在还没有商品房这个概念,她的户口在村上,想在县城批地建房都不成……难道先在村里批块宅基地么? 罗丝丝每晚都带着甜蜜的笑容数钱。 寝室里人来人往,并不适合放大笔现金,罗丝丝手里的现金越来越多,她预备给自己办张存折。 罗丝丝还不到年龄拿身份证,必须家长陪同出示户口簿才能以她自己的名义办理存折。 长水县有一家农村信用合作社,一家农业银行。农村信用合作社很早的时候就有了,农业银行却是去年才在县城里设立的分行。而未来最常见的邮政,这时还没开办储蓄业务,仅仅办理邮递业务。 不管是农信社还是农行,二十多年后都好好的经营着,办理哪家存折都不会有风险,可是没有安全感的罗丝丝还是决定两家各办一张,分散风险。 从此罗丝丝多了一项乐趣,那就是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一点的增加。 如今她的客户范围已经从低年级扩散到高年级,从女生扩散到了男生。所有商品里,最后欢迎的是各种发卡皮筋,物美价廉,一两毛钱的价格学生们基本能承受,其次就是预定的裤子衣服。 不过衣服裤子价格不低,没有家长同意学生们就算不吃饭也买不起。 不是所有家长都有条件像李家那样大方,被孩子闹烦了挥着巴掌就把孩子揍了一顿,然后捅到学校领导那儿。 在这之前,罗丝丝已经被俞丰林叫到办公室谈心。 “有同学反映你在学校里做买卖,是真的吗?”俞丰林的语气还算温和。 罗丝丝本也不觉得自己能瞒多久,虽然校规没规定不能在学校卖东西,但是她知道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罗丝丝老实的承认。 俞丰林叹了口气。他做老师的日子不短,带过的学生成千上百,自认经验丰富了。可从来没见过罗丝丝这种学生。 他想不明白罗丝丝家到底是怎么教的,一个小女生,怎么就那么能呢? 他见过罗丝丝的父亲,典型的农民长相,可穿着中山装黑布鞋,大嗓门,骑着三轮车,看起来不像家庭困难的。 “俞老师,我错了,我不在学校里卖东西了,绝不再干扰同学们学习。” 上次也是这样,自己一说,罗丝丝就积极承认错误,好像很听话很好教的样子。然而,没过多久,这就又犯新错误了。 罗丝丝觑着俞丰林的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按理说她本身没有违反任何校规,可从情理上来说她站不住脚,难道这回又要写检讨了? “俞老师,我真的知道错误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家里在农村,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收入,爸妈养供养我们姐弟三个孩子读书很辛苦,我想为他们减轻负担才想到卖东西给同学们的。”言下之意,您就看在我是个孝顺女儿的份上轻拿轻放吧。 狡辩! 俞丰林脑海里又浮现出罗于平的三轮车,还有某次他替妻子去买菜,在槐花街后巷看到罗于平招呼顾客,那一条巷子,就罗家租的铺面,别人都是路边摊。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老师也不多说,东西是不能买了,收拾好让你父母带回去,如果再犯的话,我只能请你的家长来谈话了,知道吗?”俞丰林无奈的说。说到底这件事并没有违反校规,无章可循。看罗丝丝不痛不痒的样子,写检讨对她来说能起到几分效果呢? 老师们知道是迟早的事,罗丝丝没多烦恼。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办公室里不止俞丰林一位老师,罗丝丝前脚走,办公室里另一个年纪大点的男老师的感叹声响起:“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啊……” “罗丝丝同学——”罗丝丝转头,原来是教她们英语的刘老师。 刘老师才二十多岁,不仅教的是英语这样时髦新鲜的科目,为人也和其他老师严肃正经的风格不同,也许年轻,也许接收了外国思想,刘老师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常常说让学生把她当朋友。 上课的时候常常和学生们分享自己读书的经历,很少在课堂上喝骂学生,因此学生们挺喜欢她的,下了课也爱围着她聊天。 “刘老师好。”罗丝丝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问好。 刘老师瞧了瞧身后没人,压低了声音问:“你那儿有什么适合我这个年龄的衣服?” “啊?!”罗丝丝讶异。 “你卖给同学们的丝巾和衬衫裤子都挺好看的,比外面街上卖的好看多了,你帮我也带条喇叭裤,我穿一尺九的。下周一悄悄到我宿舍来,我再给你钱。”刘老师说完,十指竖在唇间,眨了下眼睛,低声说:“保密哦!” “当然。”罗丝丝决定她也要喜欢刘老师,以后再也不嫌英语单词拗口难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入V真是一波三折……   ☆、第29章 店铺 罗丝丝把两张存折放在一起,农信社那张上面有八十块钱,农行那张只有十几块。加上身上的现金,全部财产不到一百二十。预留下进货的资金,根本不够在百货公司租柜台。租柜台的合同至少要签三个月,不知道能不能先预付一半,另一半三个月以后再付。 “罗丝丝,我们出去跑步!”罗丝丝正在算账,李娇来串门,非要罗丝丝陪她散步。 “冷飕飕的,干嘛要出来吹风啊。”罗丝丝缩着脖子。一层秋雨一层凉,出来匆忙忘记披件外套,凉风一直往脖子里钻。 “我有话跟你说。”李娇神秘兮兮的拿着罗丝丝走出宿舍楼。 宿舍楼前种着两排桂花树,残香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罗丝丝不想走了。 李娇前后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后才悄声问:“你知道谁告密吗?” “什么?”罗丝丝满脑袋都是租金、柜台,问了才反应过来李娇说的什么。“不知道。”告密这个词听起来可不悦耳。 李娇不满罗丝丝的平静:“你怎么不生气呢?你被人告密了呢,你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谁?”罗丝丝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开始在学校里卖东西的第一天就预料到了做不长,老师们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事发之后她根本没去考虑老师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只忙着思考下一步计划。 “我觉得可能是张丽丽徐如她们几个说的。”李娇说。“我早就发现了,她们对你很有意见,你没发现吗?” 张丽丽徐如就是罗丝丝她们寝室里家境差的其中两个女生。 “有谁看见了吗?”罗丝丝求证。 李娇摇头,理直气壮的说:“既然告状当然是偷偷摸摸的,谁会看见!再说,不是她们会是谁?大家都喜欢你带来的东西,除了她们。” 那倒未必。 比起那几个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室友,罗丝丝觉得有另外一个人更有动机。 “董嘉?!不会吧!”薛阳错愕。“我不信。” 李娇咄咄逼人:“除了他还有谁见不得罗丝丝好?我和罗丝丝不在一个班都知道他老是欺负罗丝丝。肯定是他!” 罗丝丝汗……李娇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你和董嘉一个寝室,你觉得他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罗丝丝本来不关心谁告密,毕竟她的确是干扰到别人了,但是李娇坚持应该查出谁是告密,勾起了罗丝丝的好奇。 薛阳苦苦思索。“没什么不对劲啊……就是上课、吃饭、打球、睡觉。” “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单独去过办公室?”李娇催促。 薛阳不耐烦:“这我哪儿知道,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罗丝丝你不知道吗?你们可是同桌!” “他课间去哪里我怎么可能跟着!” 从薛阳哪里什么线索也没得到。 “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我也打算不在学校里卖东西了。”罗丝丝看着气鼓鼓的李娇说。 李娇嘟着嘴抱怨:“告密的人真讨厌,有什么不敢和咱们说就去告诉老师,算什么英雄,长大了肯定是个□□!” “哎呀,我都不气你干嘛那么气。”罗丝丝不理解。 李娇揪着辫子不好意思的说:“那你……以后不做生意了,我该去哪儿买那种裤子呢?上次从你这儿买的那条喇叭裤被我表姐要去了——我妈太过分了,我才穿了一次,非要我让给表姐,凭什么啊,我才是妹妹,小一个月也是妹妹……” 原来是这样。 这个理由罗丝丝太喜欢了。“我打算在外面租铺子。” 李娇瞪大了眼睛。 “在铺子里卖衣服就不止现在的款式了,我肯定会进好多款式花样,除了咱们穿的还有大人穿的,到时候你介绍你们家亲戚来买呀,我送发卡头绳给你。” “哇……”李娇赞叹。 把告密的事情丢开,罗丝丝全心全意的寻找开服装店的地方。摆在罗丝丝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租人民百货公司的柜台。里面有一部分柜台是对外出租的,罗丝丝问过了,确定合同一签最少一年而不是三个月,但是租金可以一月一付,但是要年后才能营业。二是租一间单独的铺面,地方比柜台宽敞,准备好东西就可以营业。但是租金肯定要贵些,而且需要置办的衣架什么的要多些。 罗丝丝衡量了两天,决定租一间单独的铺面。 长水县城目前最繁华的人民路、中心路、红星街。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学校零散的分布在三条路,三条路交叉的地方是即将竣工的人民百货公司。每天放学后,罗丝丝就在这几条街上寻找合适的商铺。 最终选定了一间位于红星街面积大约二十来平方木的铺面,墙壁刮了腻子,抹了洋灰,地上也铺的水泥地面,按现在的标准算是简装型的了,所以租金比别的铺面贵了几块钱。商铺是私人的,和房东谈好一月一付,先交一个月押金。房东开始见罗丝丝年纪小,爱答不理的,没想到罗丝丝当场摸出50块钱付了押金和头一个月的租金,让房东喷喷称奇。 合同什么的没有。 除非和公家打交道,私人很少签合同——打交道的两方都不一定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 罗丝丝交了钱,房东立时就把钥匙给了罗丝丝。 身上的钱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二。进货的钱不多了,罗丝丝预备试试能不能先赊一部分货物,她现在基本固定在几个摊位进货,碰见过熟客赊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熟客呢? 心情影响体能,罗丝丝搞定了铺面,步伐轻盈的走向学校,嘴里哼着“小小竹排江中游”的旋律。 明天又是星期六,这次除了进货,还要买货架,衣架,挂钩……对了,要在墙上镶一面镜子,还要弄块带挂钩的布,弄个简易更衣室。 一点儿也不难,罗丝丝虽然没弄过,但是她前世去买衣服时见多了。三面墙安上铁网,衣架就挂在网眼。弄块床单大小的布,两头绑上绳子或者挂钩,往两面墙的夹角一挂,就是简易更衣室。 罗丝丝盘算着要买的东西,脚在校门口拐了个弯,没回寝室,直接去了教室——先写下来,免得去省城时漏了什么。 教室一角五六个男生围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罗丝丝随意扫了一眼,看见董嘉站在那儿,满脸涨红。她没在意,径自在自己位子上坐下,摸出钢笔和作业本。 “铁网……衣架……” “我没有!”突然从男生堆里传出一声大喊,罗丝丝没心理准备,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 罗丝丝皱着眉看向声音来源处,正巧对上董嘉火焰似的眸子。 她一怔,董嘉的眼神既委屈又愤恨。他狠狠的瞪了罗丝丝一眼,冲出了教室。 发生什么事了?罗丝丝觉得自己很无辜,她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 董嘉沉不住气,过了一会儿自己又跑回来了。他站在罗丝丝面前,气冲冲的说:“我才没有告密!”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没有说是你告密。”罗丝丝说。 董嘉双手攥成拳头,仿佛即将出击的拳击手:“总之不是我,我才不会做告密这种事。” “嗯,我知道了。”罗丝丝点头。看董嘉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心虚,罗丝丝不觉得董嘉是个能装的人,初一的小孩能有多少心机啊,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啰。 罗丝丝的反应和董嘉预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都已经做好在罗丝丝侮辱损害冤枉他时如何争辩甚至吵架对骂的准备了,可罗丝丝轻描淡写的说知道了,他、他、他……不知道该继续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继续生气了。 好尴尬…… 同样尴尬的还有角落里的男生们,这几个都是和董嘉玩得比较好的。当然知道董嘉和罗丝丝不对付,最近告密者的谣言在男生间流传时,他们难免有几分怀疑,结果当事人都相信董嘉,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却连敌人都不如,简直太惭愧了。 罗丝丝需要买的东西太多,她一个人不好拿,高云只好鼓起勇气陪女儿去省城。“你说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呢,租铺子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说一声就办了……” 高云从来没去过省城,县城都很少去,坐在车上,接着数落罗丝丝掩饰自己的紧张。“我看不行,你还是把铺子退了,咱们把钱要回来,要回来我给你存着,以后交学费,买衣服……” 高云还不知道罗于平给女儿办了两张存折。 罗丝丝不得不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躲过搞运动的唠叨。 汽车一颠一晃的,配合着高云催眠似的声音,罗丝丝竟然真的睡着了,直到高云推她才醒过来。“到站了,下车往哪儿走?” 罗丝丝揉揉眼睛,轻车熟路的带着高云从长途车站出来,转搭去贸易市场的车。高云紧紧的牵着十四岁的女儿,警惕的注视擦身而过的人。 “妈,不用紧张,很快就到了。我都来了好多次了,没事儿。”罗丝丝安抚高云。“你就是出来太少了,我看过年的时候不如你和爸爸来省城玩一趟,你瞧,这里多热闹,那楼高吧?看看,人家身上穿的衣服,好不好看?” 高云的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唉哟,那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呀?肯定很贵。” 一路上,罗丝丝对着车窗指点路上的景致,对高云介绍。 后座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高云正看得兴起,没有注意。罗丝丝听到了,但不以为意。她知道车上大部分人都在偷偷瞧她们母女俩,没准儿正在消化她们土包子。 哼,她罗丝丝别的不说,脸皮是绝对不薄的,这点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网审终于没有了……对不起害大家现在才看到新章节   ☆、第30章 岗位培训 办公室的桌子被拍得啪啪响,女人说话喷出的一点一点的唾沫点子溅在桌子上。“你们这到底是学校还是市场啊?学生不认真去卖东西算什么?她自己不好好学我也管不着,反正不是我女儿——但是你别耽误别人家的孩子啊……你们老师管不管啊——” “妈……求你别闹了……我不买了还不行吗……”小姑娘扯着女人的袖子,脸憋得通红,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俞丰林忍住挡脸的冲动,扯出难看的笑脸:“同志,别激动……” “能不激动吗?我女儿来读书的,还长水最好的学校呢,老师屁事不管我们怎么敢放心把孩子交到学校!!” 办公室其他的老师纷纷假装写教案改作业,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往俞丰林这边飘。只有刘老师站起来打断:“家长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学校几百个学生,老师们又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你也该体谅体谅我们,再说,程晓华同学不也没损失么,你不用这么激动。” “你什么意思!”程晓华妈妈跳脚:“你是说我小题大做?哦……我明白了,你们学校想推卸责任啊,好啊,我要去教育局告你们!” “同志同志……你放心,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处理了,我可以保证会让同学们有一个清净的学习环境!”俞丰林心里恨死罗丝丝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经过的学生好像比往常多。 “大消息大消息——”李海洋双手成喇叭状一路呼啸着跑回初一五班的教室。 “怎么样怎么样?”董嘉几个围上来。 “程晓华的妈妈在办公室撒泼呢!俞老师都要哭了!”李海洋喘着气,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也不知道乐什么。 “哇……”几个男生莫名的惊呼。 女生们的耳朵悄悄的竖起。 夏玲和罗丝丝挤在一张凳子上,两个人咬耳朵。“怎么办?老俞肯定要收拾你,你怎么办啊?”夏玲忧心忡忡。 “凉拌呗,他们还能吃了我呀?”罗丝丝心平气和的说。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那他们又不能吃了我,也不可能把我赶出学校,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多写个检讨呗,要不就是记过。” 夏玲抓狂:“为什么你让我想起我妈常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罗丝丝翻白眼:“有你这么形容同学的么。” 夏玲学着罗丝丝的样子眼珠子往上翻:“人家本来很担心你的……”被罗丝丝那么一说,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夏玲觉得罗丝丝是那种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人,就没见她犯愁过。 罗丝丝其实也犯愁的,只不过没对夏玲讲过。 铺子已经搞定了,简单装饰一下,要卖的衣服裤子配饰都挂好了,就缺一个店员。罗丝丝白天待在学校里,不可能随时随地在店子里镇着,所以这个店员既要能说会道,又要老实忠厚,还要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昨天返校前罗丝丝还为这个人选跟高云闹了矛盾。 大姨高晴还在罗家住着不肯回婆家,高云想叫高晴给罗丝丝看店。“你大姨不是外人,正好也能帮我照顾你,再说,请谁不是请啊,请人的钱还不如给你大姨呢!” 大姨!罗丝丝压根就没考虑过大姨。“不行不行,大姨不行。” 高云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你大姨怎么不行了?外人才不行呢!你一天有多少时间在店里?万一请的人偷偷把衣服拿走了或者偷钱你能知道吗?你大姨就不会!肯定不会!” 是,大姨不会,但是大姨也不会招徕顾客呀! 高云两姐妹都这样,河边院子,甚至村里大多数妇女都这样,在熟人面前说说笑笑,好像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都不怕,其实一到陌生人面前就跟哑巴差不多。总不成她专门请个人就为了“看”店吧?! 再说,大姨自己有家,虽然和大姨夫闹了点不愉快,但日子总要过,自己老妈不劝和就算了,还跟着瞎起哄,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两母女不欢而散。 罗丝丝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她去店里,高云姐妹俩自己跑来了。高晴一个劲儿的夸罗丝丝能干聪明,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好好帮她。 人都送上门来了,除非以后不想做亲戚,否则罗丝丝还能说什么?高晴不是罗于贵,没那些讨人厌的毛病,上辈子对罗丝丝也挺好的,罗丝丝对着高晴的笑脸一时间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唉……大姨驾到,哪里是店员,跟祖宗差不多。 程晓华回到教室,表情尴尬的对罗丝丝喊:“罗丝丝,俞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罗丝丝在学生们异样的眼光中站起来。 “罗丝丝同志,保重!组织会记得你的!”李海洋怪声怪气的说,引起一阵哄笑。 程晓华看起来快哭了,她觉得自己特别丢脸,面对罗丝丝的时候心特别虚。 “瓜娃子组织。”罗丝丝笑骂一句,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往办公室走去,顺便在心里酝酿下检讨书该怎么写,是开头先把自己的错误交代一边呢,还是先开篇表达自己的忏悔之心? “你们说罗丝丝会不会被程晓华妈妈揍一顿啊?”李海洋兴致勃勃的猜测。“那程晓华的妈妈胳膊比罗丝丝大腿还粗,肯定一巴掌能把罗丝丝扇飞起来。” “哈哈哈,太好笑了,扇飞起来,你以为讲故事呢。”董嘉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群讨厌鬼!”程晓华气愤的冲男生们大喊。她妈妈才不会这么野蛮呢。虽然刚才觉得妈妈给她丢脸了,但是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妈妈呢,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你们真无聊!”有女生声援程晓华。 男生们愣了下,讪笑两声,降低了音量。 除非老师们都是死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让罗丝丝挨打呢。长水中学的校风出名的宽和,从来没有体罚学生的说法,更何况外人。 程晓华妈妈气还没撒够,见到罗丝丝上下一打量:长头发、白衬衣、卡其色长裙子,打扮与众不同,前面的刘海不知道怎么辫的,用卡子卡在耳后,其余的也没扎起来,披散在肩上,看着怪好看的。 当然嘴上绝对不会这么说。“你就是教唆我女儿不好学习天天想东想西的那个罗丝丝吧?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没好好学习!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一门心思的往歪门邪道里琢磨,白瞎了你家里交的学费!” 俞丰林轻咳,打断程晓华妈妈的话:“罗丝丝,叫你来呢,是给程晓华妈妈说一下事情经过,然后道个歉。——程晓华妈妈,都还是孩子,咱们主要还是以教育为主。“ 程晓华妈妈冷哼:“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我也是上过学,学过道理的。只要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我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是是,……罗丝丝,还不快跟程晓华妈妈道歉。” 道个屁的歉!又不是强买强卖,以次充好。我宁愿写检讨! 罗丝丝腹诽,睁大了眼睛,吃惊的问:“这是程晓华妈妈?我还以为是程晓华奶奶呢!” 办公室响起一阵窃笑。 程晓华妈妈脸瞬间变黑。 俞丰林心里叫苦,他费了多大劲才安抚好程晓华妈妈呀,还不是为了大事化小。 罗丝丝微微偏头,真诚的说:“阿姨,真对不起,其实您不老,只是看着有点……不不不,您别生气,您只是脸色黄了点,衣服又不称您脸色,您真的不老,真的,要是换个颜色的衣服,肯定好看多了!” 程晓华妈妈鼻翼翕动,胸口起伏不定。 “罗丝丝,别东扯西扯的。”俞丰林语气严厉。 罗丝丝眨眨眼睛:“我知道了,老师。阿姨对不起——其实你穿红色的好看,既喜庆又衬得人皮肤白,您要穿红色,绝对不像程晓华奶奶——” “罗丝丝!你可以回去上课了!”俞丰林头痛的让罗丝丝走人。 “哦,那我回去了,阿姨再见,俞老师再见!”罗丝丝弯腰45°,礼貌的道别。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每次打击到别人,自己的心情都会变好呢!罗丝丝哼着轻快的旋律回到教室。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罗丝丝去了店里。 资金有限,店铺的一切装饰都从简,按照罗丝丝预想的那样,三面墙都安了铁网,只不过罗丝丝资金不足进的货物不够把三面墙都挂满,店铺正中间专门挂裤子的一字架也是稀稀落落的。 高晴肩上斜跨一个小包,坐在椅子上,远远的看见罗丝丝来了,放下手里的毛线针:“丝丝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大姨你呢?” 高晴笑道:“吃了吃了,你妈今天专程送来的饭菜。——她去你爸那儿了,你要过去找她吗?” 罗丝丝摇头,目光打量着店里的货物:“大姨,今天上午生意怎么样?卖出去几件啊?” 高晴叹气:“没有,进来看的倒是人倒是挺多,不过只问不买。” 罗丝丝继续问进来的人看了哪些衣服,怎么问的,为什么没买,是嫌贵还是不喜欢,进来的人是怎么说的,高晴又是怎么答的。 高晴先还认真回忆,一一的回答,随着罗丝丝越问越细,高晴慢慢的不耐烦起来,虽然她仍然回答,但是很明显她记不住那么多细节,后来回答得最多的就是“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忘了”。 罗丝丝心里暗暗叹气,也没失望,她早就预料到了。 从高云的回答里,罗丝丝可以想象出高晴上午是怎么招呼顾客的,八成是别人进来就进来,她肯定连招呼都没招呼一声,有人看衣服她盯着,有人问价钱她就回答,别的一句没有。 “大姨,你怎么没穿我给你挑的那套衣服啊?”高晴身上穿的还是自己那身灰蓝色的粗布衣服,虽然一个补丁都没有,可以猜想是高晴最好的衣服了,但是和墙上挂的样式新颖别致的服装格格不入。 卖服装的,如果自己都不穿好看点,别人会买你卖的衣服么?尤其罗丝丝进的货都是现在的新样式,普通大众就算心里再喜欢也会犹豫,毕竟现在的长水还没什么人追求个性,与众不同反而让人恐惧。 “那个……我穿不了……”高晴连连摆手:“丝丝,你送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我一把年纪了,穿那些不合适,我还是就穿我自己的衣服吧,你送的那套,我给你大表姐留着,给她穿。” 罗丝丝给高晴的衣服是件大红色的薄毛衣,□配了一条黑底印花的健美裤,红黑撞色,显眼又漂亮。 罗丝丝无奈的说:“大姨,我不是给您说过吗,那衣服是制服,在店里的时候必须穿,别人看你穿着好看才想买,不然您穿这样,和咱们店的风格不合适啊!大表姐哪儿以后我再送她一身!” “敲你说的……”高晴略有些不自在。“大姨过会儿就换,过会儿就换行了嘛。” 罗丝丝点点头,这时一个年轻女人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了进来。罗丝丝连忙对高晴说:“大姨你看看我怎么做的。”说完迎了上去。 “大姐,进来看衣服,来来来,您是给自己选还是送人呢?我们这儿的衣服都是从省城进的货,最新款,南边的样式,最适合年轻时髦的人了。”罗丝丝嘴角上扬,至少露出了七颗牙齿。 “我看看……”女人大约很少受到这般热情的招呼,表情有些怔愣。 “随便看随便看,大姐您是给自己看吗?”罗丝丝说。 女人说是,罗丝丝跟着说:“大姐,天慢慢冷起来了,你看我们新进的毛衣,好几种颜色呢,有圆领的,有方领的,鸡心领……你喜欢什么颜色?看上哪件可以上身试试,不买不要紧,觉得我们的衣服不错,回家给我们宣传宣传……” 听见可以试穿,女人心动了。之前人们的衣服除了自己扯布做的之外,只有去供销社买,那卖的衣服永远只有一种样式,从来没有试穿的说法。后来县城里有在街上摆摊卖衣服的,价格虽然便宜了,但是样式颜色仍然变化不大,也没有试穿的。 “真的可以试?在哪里试?是不是试了就必须买?”罗丝丝店里的毛衣颜色多,花样多,每一件都那么好看,就算不能试女人也想买,唯一担心的是钱不够。 “这里,里面试。”罗丝丝把布帘只给女人看,“试了不喜欢不买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强盗,哪有逼人买衣服的呀。大姐,看你这么苗条,穿小号的吧?喜欢哪件?枫叶图案的那件吗……哦,这件……紫色条纹这件?” 罗丝丝把女人看中的毛衣取下来递给她:“大姐,你进去换上,我们这儿有镜子,换上出来看看好不好看。” 趁女人换衣服的时间,罗丝丝挑了两条配那件毛衣的裤子。 女人换好衣服出来,罗丝丝拉着她站到特意按在进门处的全身镜前:“大姐怎么样,好看吧!” 女人眼睛里的喜欢几乎要淌出来了。“挺好看的……这件毛衣多少钱?” “两块三!这是省城进的货,成本在那里呢……大姐,省城那么远,进货不容易,我们还要搭上车费,这个价只赚你几毛钱。” 这个价格真心不便宜,女人犹豫的说:“有点贵,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大姐想要便宜点的也有,不过,您想想,这件毛衣好歹您要穿几年吧,咱们算短点,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下来,一天才几分钱,你就算买个肉包子也要一毛钱吧!肉包子吃了就没了,这件毛衣难道才穿一年吗?”罗丝丝偷换了概念。 女人被罗丝丝忽悠了,完全没反应过来衣服是按季穿的,她怎么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这件毛衣呢? “有道理……”女人抚摸着毛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女人上身穿着紫白条纹相间的鸡心领毛衣,□却是一条宽大的灰色直筒裤,裤脚还卷了两圈,看着当然奇怪。 “大姐,你把裤子也换了,来来,我给你选了两条适合你的,相信我的眼光,我是卖衣服的,一看就知道进来的人适合穿什么,你去试试,两条都试试,咱们看看穿出来的效果……” 女人晕头转脑的照罗丝丝的话做。 结果,走的时候买了试过的毛衣和其中一条裤子,还叮嘱罗丝丝别把另一条给她留着,她钱没带够,明天再来买。 罗丝丝把衣服裤子拿塑料口袋给她装好,站在门口微笑目送她离去:“大姐……多来看看啊……” “丝丝,你可太厉害了!”高晴看了整个过程,佩服得不得了。 “没什么,大姨,你看见了,凡事有人进来,一定要招呼,让她们试穿,照镜子,只要穿着好看了她们就会心动。要是嫌贵,你就要告诉她们买下衣服多么划算多么合适……你要实在不会说,就夸她们,夸她们穿着我们的衣服漂亮好看,别怕肉麻,使劲儿夸,女人都喜欢别人说她漂亮。”罗丝丝向高晴传授经验。既然高晴已经来了,她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如尽快让高晴上手,要是高晴真的做好这份工,她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好的粗长君终于兑现了~ 谢谢GD~木晨的地雷,么么哒!   ☆、第31章 借钱 高云很少进城来,家里有两个儿子,还有一大摊事儿要看顾,如果不是因为高晴她今天也不会进城。 她虽然鼓起勇气对女儿先斩后奏,招呼不打一声就把高晴塞到女儿店里,其实心里还真没底。女儿一声不吭的留下高晴,保住了她的面子,她松了口气之余,也担心高晴和女儿会有冲突,这才连着两天都来看看。 说起来,她这个女儿人越大主意越多,以前在家里除了她爸就谁都不怕,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叫不动她了。 想到自己连着两天来的忐忑不安,高云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怨气。 “妈——妈——你回来了,有没有买糖?”在马路边玩的罗文康远远的看见自己妈妈沿着河岸慢慢走来。 “康康,你怎么还没去上学?中午吃的什么?”高云看见小儿子,顿时把杂七杂八的思绪都抛开,爱怜的拉着小儿子的手,摸摸他的脸。“你哥呢?是不是上学去了?你们怎么没一起?”高云一个中午没看见两个儿子,心里早就想得发慌,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涌出。 罗文康不耐烦的躲开高云的手:“妈,你别摸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你是大孩子了,你哥呢?快跟妈妈说,中午吃的什么?”高云含笑道。 “吃的炒莴笋和木耳,还有回锅肉,小婶婶来做的菜。妈,这里面是什么?有没有糖?”罗文康抓着高云手里的布袋。 小婶婶就是芳妹儿,罗于贵的老婆。 罗丝丝住校,罗家吃饭的人不减反增。才租地那阵,技术员,搭大棚的短工们都在罗家吃饭,那个时候高晴来帮忙,两姐妹一起给大家伙做饭,后来棚子搭好,地里的活步入正轨,短工们就辞了,留下两个长工帮忙,一个是每天早上要跟着罗于贵去县城的罗树,一个是在村子里帮忙看顾田里的李中,加上离家出走的高晴,都在罗家吃中饭。高云倒不觉得累,现在的日子和前两年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做做饭算什么,再说还有高晴搭手呢。可是高晴现在去了罗丝丝那儿,高云一个人做饭不说,要像这两天有个事离开一会儿,家里就没人做饭了,只好拜托芳妹儿来帮忙。 高云是不怎么情愿的,妯娌虽然不像婆媳那么天生是仇人,但也很难做好朋友。高云和芳妹儿面上是和和气气,笑容满面的,实际上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才知道。 “你姐姐给你们兄弟俩捎回来的衣服,回去再看,你还没说你哥呢?”高云惦记着大儿子。 “我哥……嘿嘿……”罗文康不会撒谎,含含糊糊的。 自己儿子一撅屁股,高云就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拉屎。当下收了笑容:“你哥是不是跑去哪里疯玩了?” 罗文康还没到对穿着打扮感兴趣的年纪,见没有糖,有把哥哥逃学的事暴露了,于是松开手,撒丫子跑了:“妈,你慢慢回去啊,晚上我要吃炒猪肝——” 高云反应不及,只得跺着脚叫道:“回来……看你爸下午回来不打死你们两个——” 母子俩的互动让经过娱乐了经过的村民。 “于平家的,你们家的小子啊欠揍,就该让于平多揍两下才知道厉害哈哈……”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男人笑着打趣。 “刘大哥,下田啦?”高云笑着打招呼,心里有点不高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但凡做母亲的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孩子,哪怕开玩笑也不行。 “大哥莫说二哥……你们屋头那个还是小娃娃都时候还不是天天逃课……屋檐下的扁担都打断几根了!”走在后面的男人嘲笑道。“高大姐,这是去城里看罗大哥啦?” “是啊是啊,我刚才路过你们家的田,里面的麦苗长得不错啊。”高云笑眯眯的闲聊。 “今年天气好,老天爷赏脸……”先前说罗家兄弟欠揍的男人笑嘻嘻的说,一点儿也没被踩痛脚的尴尬。 闲扯几句,三人错开,高云往家里走,一路上不停的和熟人打招呼。男人大多随便扯两句就走了,女人们遇上了没有十几分钟是绝对不够的。 如今村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罗家闺女一边上学一边开店和河边院子搬迁的事儿。 女人们恭维高云养了个好女儿,还没拿身份证呢就能补贴家里。又热火朝天的讨论哪家房子赔了多少钱,新房子搬去哪儿等等。 “说实话,要搬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咱们都在这儿住这么久了,左邻右舍亲亲热热的,谁知道新地方会怎么样?万一挨着住的人家是个恶的怎么办?”一个女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引起阵阵共鸣。 高云心有戚戚,她们的新家年前就要动工,那块地儿在河下游,周围稀稀落落的住了几户人家,本来不碍什么,可是后来听说上游别的院子也有要搬到那附近的,也不知道为人怎么样?挨着他们新家近不近。还有,河边院子的住户和她关系好的都没有搬到那儿去的,她以后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想着想着,对新家的热忱不免去了几分。 回到家,芳妹儿还没走,站在罗家院子里抱着一岁多的儿子逗玩。 “二嫂回来啦,咦,二哥没和你一块儿?”芳妹儿指着高云教儿子:“叫二伯娘~二伯娘~”芳妹儿教一声,就轻轻颠一颠儿子,小家伙咧开嘴。 才一岁多的小孩儿白白嫩嫩的,正是最可爱的年龄,高云也忍不住上前逗了一会儿,妯娌两个这才进屋坐下。“你二哥在城里跑生意,咱们田里那么多的菜光靠散卖多麻烦呀,你二哥说要联系几个大客户,这不整天在城里待着,我说给他送饭他还嫌我烦……”高云一是没忍住,对着芳妹儿抱怨起来。 芳妹儿笑道:“二哥也是为家里着想么,二嫂,咱们二哥这么能干,你享福的日子还在以后呢……” 芳妹儿的话说到了高云的心坎里,心里大大的赞同芳妹儿的话,可是嘴上还是假意抱怨道:“唉……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芳妹儿心里比吃了没熟的橘子还酸,还是要笑呵呵的说:“那是当然的,二嫂你们家不止二哥能干,我侄女儿也一样能干,你看你身上的衣服,侄女儿给买的吧?多好看啊,二嫂你穿这身衣服比城里人还城里人,咱们村里多少女人羡慕呢!我们家这个小东西长大后有侄女儿一半能干我就谢天谢地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自己家里就在卖衣服难不成还要花钱去外头做?你还别说,开始丝丝把衣服拿回来时我真是不习惯,后来还是看县城里有人这么穿我才敢穿出去……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跟丝丝说让她给你捎一套。” “哎呀,这怎么行,丝丝要卖钱的,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一身衣服而已。”高云大方的决定了。 罗于贵回到家,看见儿子一个人在床上爬来爬去,老婆板着脸坐在床头,好似在生闷气。“怎么?谁得罪你了?” “你得罪我了!”芳妹儿没好气的说。 “我?”罗于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一天都在外面,怎么得罪你了?” 芳妹儿拍着床板:“我都要气死了,人比人气死人!你看看你二哥家,人家过的什么日子,咱们过的什么日子。换做前两年,她高云敢叫我去她家做饭吗?借她两张脸她也不敢。现在倒好,抖起来了,今天还说送我衣服,哼,我缺衣服穿啊?我自己买不起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害得我也矮一截!” 罗于贵忙道:“你跟二嫂说了借钱的事没有?” 芳妹儿横他一眼:“说了!” “二嫂怎么说?” “能怎么说,她说要和二哥商量。” 罗于贵的脸也沉下:“问二哥二哥说要和二嫂商量,问二嫂二嫂说要和二哥商量!他们两口子早就商量好了吧!” 芳妹儿气哼哼的说:“我看他们就不想借钱,怕你和他抢生意呗!哼,兄弟!” 同一时间,高云也在和罗于平商量罗于贵借钱的事。 高云不满的说:“又不是亲兄弟,没钱不会找大哥借啊,叫你一声二哥还真当自己是亲弟弟了,之前借的钱都没还又借,咱们家又不是印钞票的哪有钱?再说,他们家不也有赔房子的钱么?怎么就缺钱到找我们借了?我们自己钱还不够用呢!” 菜地里的菜虽然长起来了,可是光靠菜摊上每天散卖,一天十几块钱的,比着村里人是多,可是他们家开销也不少哇,家里还请了两个帮工呢,之前贷的款眼看就要到还钱的日子了,还有利息呢。 罗于平抽着烟,不紧不慢的说:“阿贵那个人爱面子,三天两头的请别人喝酒吃饭开销大。平时有个什么事儿,菜摊子说不出就不出,生意一般。我看他不适合做这行,要改行也不算错。” “改行就改行,干嘛又打我们家的主意!” “哎……他说借两千,我看就一半,一千算了。这次要是不成,以后再也不借钱给他了。”罗于平说出他的决定。 高云急道:“怎么又借!我不同意,这不是肉包子打狗——” “这叫什么话!他是狗,我成什么了?”罗于平不悦。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他要去广州那么远进货,那是闹着玩的吗?他知道广州在哪儿吗?他连那边儿的话都不会说,真怕他到了那也不知道怎么回来。我一听就觉得悬乎,就算不为钱,也要考虑考虑他这个人吧,万一出点事儿……再说,一千是小数目吗?三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你要把你儿子女儿五年的学费都借给你弟啊?万一大哥那边知道了,他们怎么想?他们要有样学样找你借钱你借还是不借?” 高云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罗于平迟疑了。“……我再想想。” 说是想想,高云觉得罗于平还是倾向于借。她该说的都说了,看来得找个说话罗于平听得进去的人来劝劝。高云想到了女儿罗丝丝,罗丝丝一向不喜欢罗于贵一家,肯定会站在她这边,而且罗于平还正重视这个女儿的意见。 打定主意,次日,高云又去了学校看罗丝丝,孰料,罗丝丝的反应却和她期待的有出入。 “妈,你确定三叔说和人合伙倒卖电器?”罗丝丝沉吟:“如果三叔有路子的话,这个买卖还真可以做。” 高云郁闷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别着急,下章又是女主主场 谢谢掠金的地雷,好开心!   ☆、第32章 借钱 上辈子罗丝丝从来没听说过罗于贵还打过倒卖电器的主意。也许因为没有资金,也许有过这回事,不过失败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罗丝丝隐约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十年代有人倒卖电子产品发财,自己这个三叔绝对有游走法律边缘的胆色,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运气。 一两千块钱在长水的确是巨款了,但丢到南边恐怕连个水花都听不到响。罗于贵真要做这种生意,恐怕得拿出全部身家。一旦做好了,几倍的利润肯定有。 要不要参一脚? 高收益,可也是高风险! 罗丝丝怦然心动。她现在这个小店每天能挣几十块钱,胜过许多上班族,可她知道未来的物价上涨多么疯狂,她还要读书,不可能整天守在店里,小店想在未来不断盈利,就需要扩张,需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进步,而她甚至连长时间待在店里都做不到。未来堪忧! 罗丝丝晚上特意请假回家了一趟,和罗于平一起去拜访罗于贵,询问详细细节。罗于贵起先含含糊糊的不肯说,要换个时候罗丝丝肯定理解,毕竟是捞偏门,又事关财路,换了罗丝丝也不肯说清楚。但是罗丝丝要鼓动罗于平投资,一下子就是两千块,盖两间小瓦房绰绰有余了,总要弄清楚赚钱的几率有多少吧。 在罗丝丝父女明确表示如果可行的话就投资两千块——罗于贵忽略了投资二字——罗于贵终于给了明话。他经常在外面混,三教九流结识了不少,内中有个大家都叫明哥的男人和他有些渊源(什么渊源罗于贵不肯说),反正两人关系很铁。明哥去过深圳、广州这些地方很多次,家在省城,据说做生意亏了躲债躲到长水来的。然后明哥有一天说有笔大买卖问罗于贵干不干。明哥的意思只是找个帮手,没想到罗于贵知道干的什么之后,百般纠缠之后明哥终于同意他砸锅卖铁的插一脚。 “二哥,不瞒你说,我是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了,这些年存的钱,还有这回赔的房子钱,除了儿子的奶粉钱,其余的我一分都不留。二哥,只要你这回帮了我,以后有什么事你说一声,我就是断了腿爬也要爬过来!”罗于贵信誓旦旦的说。 芳妹儿也在敲边鼓:“是啊二哥,我托人打听过,别看咱么村上前几年连电灯都稀罕,可城里好多人家拿着钞票排队等着买收音机电视机什么的,就这样还买不上呢!” 罗于平父女俩对视一眼,由罗于平开口:“阿贵,你说的有你的道理,让我回去和你二嫂商量商量,明天早上肯定给你答复行不!”说着起身就要走。 罗于贵连忙叫道:“二哥——二哥——别忙着走啊,还商量什么,二嫂胆子小谁不知道啊,你是一家之主,二嫂什么不得听你的,你就别哄我了。我跟你说,真的能赚,你借我两千,过完年,我还你两千五、不不、三千!怎么样?” 罗于平摆手:“明天肯定告诉你,明天再说明天再说……”两兄弟从门口纠缠到大门外,芳妹儿还试图从罗丝丝下手,无论她说什么罗丝丝一律回答‘听爸妈的’。好不容易才摆脱两口子回家。 不提罗于贵两口子如何议论罗于平或者猜测罗丝丝跟来的作用,罗丝丝父女俩回到家再一商量,都觉得有赚钱的可能比亏本的可能大,倾向于借钱。 借钱的话,不管罗于贵赚还是亏,借的钱总要还。投资的话,赚钱还好说,要是亏了,对罗家的经济状况来说可是巨大的打击。 钱是全家人的,不是罗丝丝一个人的,罗丝丝不敢打包票说肯定赚,于是将决定权给了罗于平。至于高云,那是坚决反对借钱的,不过正如罗于贵的话,高云总是听罗于平的。两个小的,完全没有发言权,早就被赶去睡觉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赌了!”罗于平沉吟半响,咬着牙说。“咱们投资!” “爸,你可真有魄力……”罗丝丝心情复杂。 两年之前,罗于平连去城里卖菜都不敢吆喝,现在两千块说给就给,变化不可谓不大。罗丝丝仿佛看见上辈子老实巴交的父亲形象离现在这个胆大果断的爸爸越来越远,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心里酸麻麻的,伤感得想哭呢? 罗丝丝搞不懂自己的心情。 “你再说一遍?”罗丝丝怀疑自己听错了。 “借不借就一句话!”董嘉双目圆睁,嘴唇紧抿,色厉内荏的大声问。 罗丝丝没好气的说:“那么凶干嘛,你是借钱还是抢钱哪?” 当她看见语文书里夹了张纸条,约她下午体育课到教学楼背后见面。罗丝丝还以为这年头就有春心萌动的小鲜肉暗恋她呢,激动之下竟然没认出董嘉的笔迹,害得她一路都在为牺牲小我成全少年的萌动春心还是委婉拒绝嫩牛的垂青而纠结,心塞! 董嘉顿时像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期期艾艾的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软话:“我知道你有钱,你借给我将来我一定报答你!” 为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啊?罗丝丝腹诽。不过她没把刻薄话说出来,总觉得这个小子是在强撑,表面上凶神恶煞的,其实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真是……怎么最近是借钱的好日子吗?借钱好过年?? “我是有钱,但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呢?你忘记是谁用圆规铅笔戳我?是谁朝我碗里吐口水?我为什么要借钱给你呢?”罗丝丝自认自己是实事求是。 但这几句话进入董嘉的耳朵,和恶魔的声音也不差什么了。 董嘉忍辱负重的说:“以前的事……对不起,我可以把三八线擦掉,要不,你可以再朝我碗里吐口水,我绝对不吐回来!”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罗丝丝嫌恶的说。 “那、那……你想怎么样?”董嘉急了,“只要你借我钱,我随便你怎么样!” 董嘉的视死如归让罗丝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小哥,这句话能随便说么,有歧义的好不好!决心够大的啊! “为什么借钱?借多少?怎么还?说来听听吧。”罗丝丝一副专业高利贷口吻。 董嘉看到了希望,脸上的晦气去了一半。 原来董家哥哥要结婚,董爸爸为了董嘉哥哥的婚房买了一样贵重礼物准备送给领导,董嘉不知道,不小心的打破了。 挨揍是不必说了,最让董嘉难过的是害得他哥哥的婚房没了。董嘉家境不错,可架不住有四个儿子,个个要结婚要房子,当年生的时候盼儿子,这会儿董嘉父母愁得生生老了十岁。董嘉要不是还在读初中,这会儿一定拍胸脯把自己还没影儿的房子赔给二哥。 “我二哥元旦就订婚了,本来说好过年搬进新房子结婚的,现在要挤在老房子里结婚,我未来二嫂不干,都快掰了。”董嘉恹恹的说。 “哦,那你未来二嫂可真不够意思。”罗丝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董嘉从内心深处赞成罗丝丝的话,但是家丑不能外扬,况且自己也不无辜,于是勉勉强强的辩解:“不怪她,都是我闯祸,怪我。” 罗丝丝没看出来董嘉的口是心非,对董嘉的敢作敢当颇为吃惊:“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担当的,渍渍。” 董嘉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胸膛,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噗嗤—— 罗丝丝笑得合不拢嘴:“你、你还男子汉……哈哈……毛都没长齐……哈哈哈……” 被一个女的笑,尤其是平时关系不怎么好的女的,尤其是他正在低声下气的找对方借钱,感觉尤其屈辱。 董嘉气呼呼的把脑袋往罗丝丝跟前一凑:“胡说八道,老子的头发多着呢,小孩子才没长毛!” 罗丝丝:“……”静默一瞬。 “哈哈哈哈——”罗丝丝笑得肝疼。“哈哈哈——” “这是我大姨,叫大姨。”罗丝丝吩咐。 “大姨好,我叫董嘉。”董嘉朝高晴鞠躬。 “你好你好——丝丝,这是?”高晴糊里糊涂的问。 “大姨,这是我同学,他以后会来店里帮忙,他叫董嘉,有什么事儿叫他做,别客气。”罗丝丝笑眯眯的说。介绍了两人认识,罗丝丝便问今天的生意。高晴不识字,勉强能写10个阿拉伯数字,每天对账都要回忆好一会儿。 比起刚来那几天,高晴的进步是明显的,但对罗丝丝来说还不够。 “大姨,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降价,宁愿送赠品都不降价。还有,我不是说过吗,客人胖你就夸她皮肤白,要是皮肤黄你就夸她气质好,要是又丑又恶,你就说她看起来就不是差钱的人,总之怎么好听怎么说。”每隔一段时间,罗丝丝都免不了要对高晴提醒一番。 高晴最大的缺陷在于太被动,顾客上门她很少主动招呼,基本都等着别人问价才回答,至于罗丝丝传授的那一套销售套话,她总是觉得很难为情,十次里能说出五次就不错了,而且她没办法像罗丝丝那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不够真诚,一听就是假的。 对于这些罗丝丝是没办法了,她总不能真把高晴当小妹似的训斥,点到即止吧。 从来没听见过这些话的董嘉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哇……还可以这样……” 对了,这还有个兼职生手,一百块可不能白借了,必须让他发挥出两百块的价值。 罗丝丝目光对准董嘉,扫描程度堪比X光。 董嘉毛骨悚然:“干嘛这么看我?” “仔细看看,原来你长得还不错嘛。”罗丝丝就差伸出两根手指托起董嘉的下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前半句话听得董嘉心跳加速,后半句听得无语凝噎。“谁长得不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难道你用鼻子看路,用眼睛呼吸啊?” 难怪作文永远在及格边缘徘徊。 “怎么说话呢?我是你老板!”罗丝丝脸一板。 董嘉想到那一百块,瞬间萎了。 “听着,平常在店里嘴巴甜一点,进来的顾客凡是比你大的就叫姐姐,比你小的叫妹妹,勤快点,如果是男顾客进来就大姨去说,女的你就上知道吗?——过来,我教你怎么说!”罗丝丝开始培训第二位员工。 作者有话要说:*送的封面很漂亮啊 姑娘们留下你们的爪印吧,潜水不累吗?   ☆、第33章 交好 董嘉是董家父母的老来子,当初生下老三隔了十年才有董嘉,所以董嘉和三个哥哥年龄相差很大,董嘉只比自己的大侄儿大半岁,可以想见董妈妈面对和自己一样大肚子的大儿媳时有多尴尬。 当然老人家免不了对小儿子多疼爱几分,三个大的也不好意思和个毛孩子计较。 但是这一回的不一样,房子和当爹妈的私底下多塞点零花钱或者吃饭时多夹块肉不一样。老大老三一个早就结婚搬出去住了,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事不关己无所谓,顶多心疼送礼的钱。老二眼看房子悬了,未婚妻要吹了,最近看董嘉是横竖都不顺眼,幸好董嘉住校,不然两兄弟非打几架不可。 董嘉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没心没肺。他明白自己闯的祸对二哥意味着什么,所以对他二哥是怀着深深的愧疚,恨不得二哥多说几句难听话好让他别那么难受。 但二哥是二哥,未来二嫂还不是二嫂呢,凭什么!市侩!虚荣!小气! 周末回家未来二嫂明确的说没有房子就暂时不结婚,还有意无意的瞟自己几眼。虽然没有提到自己,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董嘉愧疚之余更添了几分憋屈。 这种憋屈在今天特意回家送钱时终于消散了。 当着哥哥们的面,董嘉把钱交到父亲手上,崭新的一百块,董嘉随着罗丝丝一起去银行取的。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到一百块面值的钞票,松手时真的有点舍不得。 他的年龄和阅历都不足以让他把不舍掩饰得完美无缺,只不过董家父母和其余人都吃惊于这笔钱的来源,谁也没注意到董嘉的不舍和心疼。 “你哪来的钱?” 董嘉貌似不在意实则得意的说:“打工预支的工钱。”他觉得自己成长了,就像罗丝丝说的自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哼,男人大丈夫,就要像他这样。 “小嘉……你不会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吧?”董家大哥说出来全家人的心声。 董嘉恼怒的说:“我没有。真是我打工挣的!”掌声呢?表扬呢?崇拜呢?为什么大家的目光充满怀疑?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简直和董嘉预期的反应差了十万八千里。 董嘉你也不想想,你一个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从来只有伸手跟家里要钱的纯消费者,某一天突然拿回家一笔相当于董爸爸一个多月的工资的“巨款”,难道你的家人会笑呵呵夸奖你好样的? 必须不能啊。 董嘉遭到了家人的轮番拷问,差点崩溃。次日,董妈妈专门请了半天假去学校跟董嘉招认出的罗丝丝确认。中午放学还跟着两人去了罗丝丝的店铺里坐了整个中午,旁观了小儿子如何学习,如何招徕顾客,又和高晴聊天不着痕迹的套话,直到两个学生返校才心满意足的赶去上班。 晚上,董家开了家庭会议。会议主题为“关于董嘉同志大笔金钱来源及学生打工的可行性研讨”。 会议主持人:董爸爸。会议参加者:董妈妈,董家大哥大嫂,董家二哥三哥,董嘉。 董嘉:够了……好蠢! 由于董妈妈进行过实地考擦,所以她最具有发言权,证明了董嘉大笔金钱来源的合法性。但是她反对董嘉打工。理由是耽误学习。 董爸爸赞成董嘉打工,他认为学校里教不了人情世故,董嘉打工,既可以锻炼口才又可以接触许多学校里接触不到的东西,将来步入社会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哥嫂们各有心思,纷纷赞成董嘉打工。 董妈妈势单力薄,只好默认。但她仍然不放心,时不时就去罗丝丝店里逛逛,给罗丝丝添了不少烦恼。 比如:“怎么没看见营业执照?” 罗丝丝真想用呵呵糊董妈妈一脸。这个时候商贩的管理非常宽松,像罗丝丝这样的小店,她自己不主动报备,只要没人举报,一般不会有人来查。办执照多麻烦,罗丝丝打算等小店扩张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没有执照就不用交税,能省不少呢! 又比如:“这料子不行啊。” 废话,大市场的货你还想要搞定的衣料啊! 好吧,董妈妈的频繁拜访还是有好处的,她嘴上嫌弃料子差,样式古怪,但带了单位不少年轻姑娘来照顾罗丝丝的生意。 知道罗丝丝的店根本没办营业执照,主动提出帮忙。原来董嘉爸爸就在工商管理局上班,办执照轻而易举。唯一麻烦的是罗丝丝年龄不够,执照上的只能记罗于平的名字。 罗丝丝毫不脸红的说出自己的逃税理论。 董妈妈倒没看不起罗丝丝。事实上,因为管理的宽松,许多小商小贩都没有营业执照,和罗丝丝想的一样,无非是为了逃税。 “如果你以后就这么下去,办不办理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你将来还要把生意做大的话,营业执照越快办越好。”董妈妈听董爸爸说得多了,对商家的一些道道也有些了解。 罗丝丝承认自己被董妈妈说服了。 一张是办,两张也是办,干脆连罗于平的菜档也办了执照。 拿人手软,罗丝丝欠下了董家的人情,自然要像办法还上。自从执照挂在墙上之后,罗丝丝确实觉得安心了许多,少了一股心虚的感觉。 罗丝丝把这个人情记下,对董嘉也和颜悦色了许多。董家和罗家不是一个阶层的,罗家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但不代表什么表示也没有——不不,别误会,可不是行贿,只不过罗于平两口子带着孩子们上门送些瓜果蔬菜。 礼尚往来,一往一来,董、罗两家渐渐多了走动,连董嘉二哥的婚礼罗家也成了座上宾。 时间倏忽而过,伴随着董家二哥婚礼的鞭炮声,罗丝丝和董嘉迎来了期末考试。考试完,学校便开始放寒假,很快新年就要到了。 长水气候潮湿,比北方温暖些,很少下雪。但并不代表人们不冷。早在元旦前,罗丝丝店里的货就全是冬季的厚衣服了,厚毛衣,羊毛衫,秋衣秋裤,棉衣棉裤,各种护耳、帽子、围巾。 放假对罗丝丝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守在店子里。 小店的模样和开业之初相比变化不小。 首先墙壁全部重新粉刷过,没有刷成那种惨白惨白的颜色,而是墙壁刷成米白色,房顶纯白。房顶重新用木板吊顶,安装了十几个筒灯,不规则的散布于天花板各处。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根根黑色的合金材料的绳索,每两根绳索之间大约离地一米五左右高度连接一截横杠,衣服就用防滑衣架一件件挂在横杠上面。 正对着门口安了新的收银台,流线型的设计,粉白色完全符合少女的喜好。 门口虽然没有整块的玻璃门,但是从房顶垂下的珠帘晶莹璀璨,看着就十分精致。 连店名都与众不同,没有用现在最时髦的霓虹灯或者灯箱,而是用泡沫做的花体字——丝丝缕缕,四个字挂在珠帘两侧。 设计风格自然是参照未来的服装店。装修的材料是罗丝丝跑了无数地方才买齐,又每天盯着装修师傅,喋喋不休的重复自己想要的效果,差点把师傅气跑了才得来的。 所有进店的人都对店面的装修赞不绝口。重新装修后,罗丝丝进货的选择也更侧重于材质布料和剪裁,自然价格也往上提了档次。进入八四年,长水县和罗丝丝的店一样,变化不小。 珠帘虽然好看,却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罗丝丝坐在柜台后的转椅上,身上帽子、围巾、棉衣一应俱全,怀里和脚下各有一个热水袋,勉强能和寒冷抵抗。 过年之前的半个月生意最好。有钱没钱的,过年都想买件新衣服。和吃的不同,只要不进别人家们根本不知道人家过年吃什么,但衣服穿在身上谁都能看见。一件新的衣服,代表着过去一年家里钱财富裕,也代表着对新年的喜悦和未来期盼。 短短半年时间,罗丝丝的小店已经在长水小有名气,时髦的女青年最喜欢光顾,平时就算不买也爱来逛逛。 高晴也一天天的进步着。她和大姨夫早就和好了,现在高晴不回去纯粹是舍不得萝丝开给她的工资。不但她自己不走,还把大姨夫也给拉下山。如今两口子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大姨帮罗丝丝卖衣服,大姨夫在县城的建筑工地打杂,收入比在家里种地好,而且轻松。家里的地留了一些给小叔子和婆婆,其余的全租出去了。美中不足的是孩子们要读书,不能跟在身边。 董嘉的卖身期限快到了,不过他没说要走,以罗董两家现在的关系,罗丝丝自然不会赶他走。董嘉可是给了罗丝丝不小的惊喜,平时在学校里,董嘉总是一副中二酷炫的模样,没想到在店里面对姐姐阿姨们,该笑的时候笑得像朵花,甜言蜜语毫不吝啬,既放得开,有机灵。尤其是过年前这段时间,没有董嘉帮忙,罗丝丝还真忙不过来。 董嘉送走一位买衣服顾客,在罗丝丝旁边一屁股坐下,不满的说:“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有客人来也不招呼一直坐在这儿,我也很想休息好不好。” 罗丝丝抿着嘴笑(张开嘴会有冷空气灌进来):“同性相斥嘛,姐姐阿姨们就喜欢小帅哥招呼。” 董嘉做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啊……你要是在我妈面前也这么说话看我妈还会不会那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超过十二点了,我的日更,我的全勤……都是你们不留言鼓励我的错,还不快留言,留言的话明天早点更新!   ☆、第34章 弟弟 珠帘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柜台后坐着的两人同时扬起笑脸转向门口。 “姐——我的新衣服呢?”蹦蹦跳跳的罗文康穿着件红色的棉袄,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脸颊上染着兴奋的神色。 罗丝丝抬了一半的屁股原样落下,热水袋又往怀里搂紧些。“在这儿呢——董嘉,帮我拿一下。” 董嘉没好气的说:“你是青蛙吗?入冬要冬眠了是吧?” 罗丝丝:“呱……呱呱……” 董嘉对罗丝丝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他无奈的站起来,去后面专门隔出来对方货物的小隔间里翻罗丝丝给全家挑的新衣服。 “爸妈呢?罗文健呢?”罗丝丝问。 “妈去帮爸爸收摊,哥和同学玩去了,不带我!”最后三个字满含怨气,说完,罗文康用亮晶晶的眼睛期盼的注视着自己姐姐。 “呵呵~”罗丝丝对大冷天的带小孩子去室外玩毫无兴趣。“你怎么过来的?” 罗文康期望落空,气鼓鼓的回答:“秀华姐带我过来的。” 秀华姐? 罗丝丝伸出脖子张望,当然除了正对着大门的一片外什么也看不见。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灌,她赶紧缩回脖子。“秀华姐人呢?” “和不认识的人站在外面说话呢。” 罗丝丝竖起耳朵认真听,果然风声夹杂着说话声隐隐约约的传来,确实挺熟悉的。 “来了来了——”董嘉拎着七八个纸袋从隔间里出来:“用这种袋子装的都是吧?怎么这么多啊!” 罗丝丝终于舍得把手从热水袋上移开,一露出来立刻带上手套,然后才一一翻看纸袋。“诺,这个是给你的。”她把其中一个递给董嘉。“员工福利,以后可别说我奴役你啊。” “切~一件衣服就想收买我!”董嘉嘴上这么说,打开袋子的速度可一点都看不出他的嫌弃。 “我的呢,我的呢?”罗文康这两年已经添了好几件新衣服,可是对新衣服的渴望仍然不减。 “急什么,这不是么。”罗丝丝从其中一个袋子摸出一件棉衣,抖开,招手叫罗文康过来比划。“唔……刚好合适。”自从罗丝丝开始卖衣服,家人的衣服鞋子既全由罗丝丝包办了。按照高云的说法,反正罗丝丝也要去省城进货,干脆自家人的衣服也在省城顺便买了,不用便宜别家卖衣服的,也不用穿自己家做的毫无款式的衣服。 虽然高云没提钱的事,罗丝丝也不可能跟自己妈妈要钱,但是罗于平硬是私底下把衣服钱给了罗丝丝。他说罗丝丝现在还是孩子,本来就该用父母的钱,哪有当父母不养孩子反倒让未成年的孩子补贴自己的。 并且,每个月的生活费、零用钱从来没短缺过。 当然不是罗丝丝就不爱高云了,只不过凡事都要对比,反正现在罗丝丝是更亲近罗于平。 “丝丝,生意怎么样?”雷秀华走进来时,罗丝丝刚好衣服重新装好。 “秀华姐,快来坐。”有了外人,罗丝丝就不好继续保持冬眠状态了,连忙起身给雷秀华搬了折叠凳,然后又从隔间里把水壶提出来给雷秀华倒开水。 一边忙活两人一边寒暄。 雷秀华还是第一次来罗丝丝的店里,不住的打量,喷喷称奇:“县城里我来好多回,新开的店也逛过,就没见过丝丝你们家这样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啊?”罗丝丝打趣道。 “当然是好啦!”雷秀华拍着巴掌:“我说不出来,虽然少见了些,但却是怪好看的。你进的这些衣服也好看,听说你都是从省城进的?” 罗丝丝点头。 “省城可真远,进货不容易吧,是省城哪儿进的呢?” 这个就属于商业机密了,罗丝丝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雷秀华没觉得自己问了什么过分的问题,她可不懂什么商业机密的,她出嫁前,大鼓村唯一出售商品的地方就是供销社,还必须去镇上才能买。而且村民们挨着近,什么话都能说,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好在雷秀华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得到答案就是没话找话说罢了,见罗丝丝不回答,咽下那点子不悦,说起了自己的目的。“这不是要过年了么,现在谁还穿自己做的土布衣服啊,我就说进城来买一身。正好你妈妈也要过来,干脆你先来你店里看看。” “谢谢秀华姐照顾我了,你想买什么样的?只管看,我给你打折!”罗丝丝爽快的说。 雷秀华笑着起身,朝两边挂着的衣服走去:“嗯,买件我们穿的棉衣,喜庆点的,不要那些灰扑扑的颜色。” 罗丝丝为过年进的棉衣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大红、暗红、深红、橘红……有的掐腰、有的领子镶了一圈毛边,有的多了个帽子,很是吸引人的目光。这段时间,几种红色系的棉衣卖得可好了。 雷秀华一件件的看过去,真是每一件都喜欢,听罗丝丝说可以试穿,便挑了几件最好看的试穿,站在镜子面前美得不行。 “这要多少钱啊?肯定很贵吧。”雷秀华对衣服的价格有些了解,觉得身上穿的这件红色长棉衣肯定比别的地方贵。 “30块。” 雷秀华心脏猛的跳了一下,咬牙把让罗丝丝再说一次的冲动憋了回去。光看样子就知道不便宜,但没想过这么贵。前阵子娘家托关系给她在镇上的米粉厂找了工作,年后就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才35块,虽然以后工资还会涨,但是…… “秀华姐你诚心喜欢这件的话我肯定不会要你这个价,咱们都是一个村的,雷叔叔这些日子可帮了我爸爸不少忙,我当然不能赚你的钱(才怪)。这件棉衣进价25(骗你的),你要的话25块钱拿去。”罗丝丝笑着说。 县官不如现管,雷根可还是大鼓村的生产队长,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总要把两家的关系打好,免得给罗于平添麻烦。 25块钱也很贵啊……雷秀华犹豫。 罗丝丝看出雷秀华的犹豫,不过她不准备再降一次,平常对大姨和董嘉她再三强调宁愿送赠品都不能降价,这次还是看在雷根这个生产队长的面子上才给进价。“秀华姐,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再试试别的,多试几件才知道哪件最适合自己。” “不用了,就这件吧!”这件长棉衣能穿好几年呢,值这个价。传回去还不得让妯娌羡慕死。光为了那些女人羡慕的目光,就值! 付了钱,买下了昂贵的衣服,雷秀华一方面心痛,一方面生出一种自己也成了有钱人的错觉了,买东西之前的囊中羞涩好似也不那么难于启齿了。 “丝丝你们店里的衣服这么贵,生意好吗?一天能买多少件啊?要是一天能卖出两件,那不是一天能挣十块?哇,一个月就是300!!丝丝,你可太有钱了,要不了几年就成了万元户啦!”雷秀华这么一算账,连连惊叹,脸上不免带出了几分嫉妒。 罗丝丝才不会说光今天上午雷秀华买的那款就卖了四件。还有其他的毛衣、裤子、围巾帽子什么的,过年前真卖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算一下,就腊月后半个月,罗丝丝起码赚了上千。“要真是这样我可高兴了,唉,秀华姐,做生意也是有成本的,车费、房租、电费、人工……你看看房顶上的灯,冬天天色这么暗,不开灯能行么,交电费的时候真是心疼死我了……”罗丝丝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不管雷秀华信不信,反正笑容真诚了许多。 雷秀华的表现罗丝丝见了许多。 邻近过年,罗丝丝在店里接待了好几波亲戚邻近。能到县城来办年货的,都是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的,个个听见罗丝丝报价都是牙疼的表情,然后喋喋不休的帮罗丝丝算账,算算她能赚多少钱什么的,然后满脸的羡慕嫉妒恨。最后真的掏钱买下的只有雷秀华一个! 罗丝丝哪能看不出来啊,上辈子她就是羡慕嫉妒恨的一员,对这种心态再熟悉不过了。 如今角色倒转,罗丝丝必须承认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 呵呵,享受归享受,哭穷还是必须的。店面和地都在那放着,瞒不了人,低调不起来,那只有让别人知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好歹能起点作用。罗丝丝可一点儿不想享受嫉妒带来的后果。 过了一会儿,高云和罗于平过来了,两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罗文健满脸不高兴的跟着他们后面。 “罗叔叔罗婶婶你们过来啦,买这么多东西啊……”雷秀华招呼。 “是啊,秀华选好衣服没有?让丝丝给你打折,别客气哈哈。”高云笑容满面,“丝丝啊,可不能赚你秀华姐的钱知道吗。” 雷秀华和高云聊了几句两人相携走了。罗于平在柜台后坐下,喝着董嘉给他的倒的热水。“你妈真能买,看看她买的东西,都不知道她买了些什么!” 以前过年需要提前贮备的一般是食物。罗家还能缺菜么?冬天的蔬菜再贵再好卖也不能缺了自己家吃的呀!还有自家养的猪、鸡、鸭。不仅自己家吃,给帮工的年礼也准备的这些。两个帮工一人一只鸡,十斤肉,十斤菜,五斤鸡蛋,就是国营单位发年货也就这个标准了。 罗丝丝当然也给高晴和董嘉准备了年礼,衣服不消说,她嫌东西琐碎,直接一人包了个一百块的红包当年终奖。 罗丝丝好奇的打开那些袋子看看高云都买了些什么。“床单、被罩……这是做窗帘的吧?这个袋子是什么?灯泡……爸,咱们新房子可以安电线了吗?怎么我妈连电线都买了?”前天不是才上梁么? 罗于平轻咳两声,尴尬道:“那是我买的!” 罗丝丝体贴的转移话题:“罗文健,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该不会被谁欺负了吧?” 罗文健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绷着脸站在角落里。听见罗丝丝问他,瞟了一眼罗于平,垂着脑袋,闷闷的说:“没有!” 罗于平哼了一声:“谁敢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看看他,整天逃学,打架,不做作业,刚才我们遇见他班主任高老师才知道期末考试那天他居然没去,丝丝你说说,你这个弟弟以后能干什么?”罗于平说着说着肝火大动。 再看罗文健把头一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罗丝丝也皱起了眉:“罗文健,你又打架了?” “我知道我知道——”罗文康举手报告:“哥哥昨天说要去砸高老师家的窗户!”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罗于平顿时举着巴掌厉声喝问:“你弟弟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可真有本事啊,连老师都敢整!我送你去读书,你就学这些!我看你是皮痒了,该给你紧紧皮了——” “爸、爸——我这在做生意呢——”罗丝丝连忙拉住罗于平,同时叫董嘉:“董嘉,你带我弟弟出去玩,过会儿再回来!” “哎!”董嘉应道,拉着罗文康拖着罗文健离开小店。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慢慢的,罗家的坏的一面也开始出现了。不过正因为现实生活中有太多沉重的东西咱们才在文里幻想种种轻松惬意的日子,所以,有小虐,但最终一切都是圆满的,有人犯错,但最终会悔悟,落后的也会进步,长歪的也在磨砺之后掰正,所以,不用太担心…… 呵呵,可能大家都不担心,不然为神马不留言呢? 作者泪流满面! PS:原来全勤是可以缺一天的,哈哈作者还有挑战全勤的机会,你们不鼓励鼓励我么?   ☆、第35章 请客 罗文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父母千呼万唤中还生出来的大儿子,自然满含父母的期望和爱宠。一方面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紧着他,盼着他能出息。另一方面,对迟迟到来的宝贝儿子又不忍苛责。结果养成了罗文健既自私又缺乏责任感的个性。 罗丝丝永远忘不了,自己最后走投无路去找弟弟借钱,连弟媳妇都不忍心松口了,自己弟弟却死活不肯借钱,口口声声说“与其把钱浪费在治疗上,不如省下钱临终时过好点”。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接□□了罗丝丝的心口。 小时候给他做饭洗衣服送他上学,长大了贴钱给他娶媳妇、盖房子,再困难逢年过节也没少了侄儿的红包,父母的养老钱。是,最后这两年向他借了些钱,可他们是亲姐弟啊,叫自己的姐姐等死,这还是人话吗! 血脉相连,最后换来这么一句话。 罗丝丝重生后对罗文健是充满怨气的,所以她一样做家务,一样和弟弟玩耍,却再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巴心巴肝的对待罗文健。 甚至带着快意的和罗文健疏远,半夜惊醒时也咬紧牙发过誓,将来发达了绝不叫罗文健沾光。 随着时间过去,罗丝丝在和前世轨迹渐行渐远时,想法也渐渐改变。罗文健毕竟还是个无辜的小孩子,前世的阴影淡去后,留下来的更多是曾经的美好。罗丝丝开始更多的回忆自己和丈夫吵架,两个弟弟来给自己撑腰的事,还有打工的老板拖欠自己工钱,弟弟领人给自己出气的事。 后来罗丝丝住校、开店,家里成了种菜大户、现在又要盖新房子,经济宽裕了,回想起上辈子为了点钱亲人几乎和仇人差不多的日子,简直不可思议。 钱多了,就有资格把金钱看淡了。罗丝丝虽然还朝着小康奔走,可是她也开始体会到“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的滋味了。 她想,要是大家都能高兴,舍出去点钱也没什么。 可是罗于平的话里,隐隐的露出了苗头,让罗丝丝看到了上辈子的罗文健的影子。 “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上个月李中守夜,半夜听见狗叫,爬起来抓贼,你猜他抓到的是谁?罗文健!他真够能的,竟然带了两个小子来自己家偷鸡,居然还不是第一次了!” 罗丝丝默默的在心里说,的确不是第一次,上辈子他没少干这种事。只不过上辈子偷别人家的,这辈子偷自己家的。上辈子你没少给他擦屁股,低声下气的到处赔礼道歉。 “你没给他零用钱么?”罗丝丝叹气。 “每天花几毛钱还不够,还要多少!”罗于平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还跟我说不想读书了,嫌读书没用!呸!他要是能考双百分跟我说读书没用我还能信点,狗屁的成绩也好意思说读书没用,我看他才没用,你看看他字写得——鸡爪扒出来的都比他写的好看!” “你知道他把卖鸡的钱拿来干什么了么?他请了几个大孩子去下馆子,充老大!你说他从哪儿学的这些啊……” “书还是要读的。”罗丝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跟着罗于平骂两声吧,罗于平准要转口风替罗文健辩解找理由。她用脚趾头都能相出来罗于平的想法:偷鸡摸狗的是不对,到底罗文健年纪还小,不懂事,长大懂事就好! 就是上辈子被偷了的人家不也是骂几句“长大了不干好事”,收了赔的钱就算了么。哪个大人还跟小孩斤斤计较,不是让人笑话么。更何况现在偷的是自己家。 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连字都不认识的人能懂? 罗丝丝想把罗文健的毛病扳正,可是她上辈子拿自己女儿没办法,现在多活了几年,依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教育自己弟弟。 “要不,暂时别给他钱了,这不是放寒假了么,让他到地里做活去。劳动最教育人嘛,让他知道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就改了呢。”想来想去,罗丝丝提出这么个建议。 罗于平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行不行,大冬天,别给冷坏了!” 就知道……“冻坏了有医生。”罗丝丝冷酷的说。 罗于平瞪大了眼,脸上写着“你说什么呢!” “唉……爸,你到底想不想小健变好?”罗丝丝叹气。 “废话。” “那你继续宠他他能好吗?”罗丝丝说。“如果犯错之后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他还能知道错误么?你总不想将来去少管所接他吧!” 少管所三个字一出,罗于平怒了,他觉得罗丝丝的话有点不希望弟弟好的感觉,可是他必须承认罗丝丝的话本身没错,只能把气憋回去。 “……都是讨债鬼。” 罗丝丝听见罗于平含糊的嘀咕。 她不希望罗文健长成上辈子那副德行,可是看罗于平的态度,真是危险啊…… 下午五点高晴来替罗丝丝时高云和雷秀华才意犹未尽的回来。罗文健和罗文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冬天白日短,一家人赶紧搭车回家去了。 到招呼站下车时天色已经黑了,河边院子亮起点点灯光。 “爸,我们还要多久才能住新房子啊?”罗文康趴在罗于平背上问。没有路灯,罗文康走几步就摔一跤,罗于平和高云不敢让他自己走了,索性背着。 “最迟明年三月。”罗于平回答。 罗文康嘟嘟嚷嚷的计算明年三月还有多久,没等他算完,家已经到了。高云开门,就着月光摩挲墙边垂下的灯线,往下一拉,很小的一声咔嚓,屋檐下的灯泡点亮。“我去拿盘子——”罗文健积极的说,跑去厨房。 “有电灯就是好,就是电费贵了。丝丝,康康,你们记住啊,搬新家一定要节约用电,别老是点灯!”高云唠叨。 “嗯。”罗丝丝回答,罗文健把碗筷碟子都拿出来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罗丝丝帮忙把买的卤菜倒出来,高云去厨房热饭,没忘记把堂屋的门掩上将冷风关在屋外,罗于平把今天的买的东西全部堆到堂屋靠墙的几根长凳上,罗文健忍不住抓起一片猪耳朵塞进嘴里,被罗于平敲了一筷子,罗文康有样学样。 高云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面来了……自己来挑啊,丝丝,去把酱油味精拿过来,别忘了辣椒油——”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面就卤味,个个都吃得香喷喷的。 “哎,明天咱们把节礼都准备好,赶紧一家一家的送去,不然等到除夕就迟了。”高云一边吃面一边对罗于贵交代。 罗于贵抿一口酒便发出一声喟叹。其实他喝都散白酒一斤才几毛钱,看他的表情还以为是什么仙液琼浆。“知道了……嗯……” 高云开始分配任务:“明儿上午我回娘家去,给我弟弟他们带条鱼、一刀肉、鸭也要一只不然自己亲戚的年礼还不如帮工的像什么话,还有丝丝给她姥姥做的衣服,丝丝你穿不下的衣服吃完饭收拾出来,我给你表妹们带去。” 罗丝丝吸溜着面条点头差点把面条吸到喉管。 “哪有大过年的给人家送旧衣服的……合适吗!?”罗于平觉得不对头。 “又不是地主小姐讲究那么多,我这是好心呐!”高云说。“你们四个明天先记得去大哥家送礼,然后是三弟家——哎呀!丝丝,今天忘记叫董嘉把给他们家那份带走,我看你明天下午还是去董家一趟吧,不然多不好意思,人家帮了那么多的忙。” “对的对的。”罗于平严肃的赞同。“要不是你董叔叔帮忙问,我们家的菜还没那么快卖出去呢!” 邻近过年,很多单位都要赶在除夕之前给职工发年货。 以前都是发粮票、布票、肉票,反正是各种票据让职工们凭票去供销社排队领。这几年开始流行直接发东西,米、菜、肉、水果、糖、瓜子……年关什么都紧俏,有些单位想买都找不到地方买。董嘉爸爸在工商局上班,那不是和县里许多工厂公司都有联系么,顺嘴问了几句,就顺便给罗家和相熟的几个采购主任搭了个线,想卖东西的一下子卖出去省事,想买东西的终于找到地儿了,两边都高兴。 罗家的菜和养的猪啊鸡鸭啊什么的除了留下自己家吃的全部都卖了。 所以高云和罗于平张罗着要给董家送年礼表示感谢呢。 “还有你们大姨那儿,别个都送了,总不能落下他们家吧——哎呀,肉不够了,明儿还得去肉场买。”高云搁下筷子,郁闷道。 “差得多的话就别买了,浪费钱,要不后天再送东西——哎,干脆明后天咱们再杀一头猪,请他们来吃杀猪菜,走的时候让他们各自把礼带回去,还省的咱们一家家送那么麻烦。”罗于平说。 高云觉得罗于平说得有理:“行是行,后天腊月二十七,那就算团年了,春酒呢?之前你不是说今年咱们要请春酒么?还请么?” “不请了不请了,请一次就够了,年后新房子盖好还要办乔迁呢。” 高云和罗于平又商量一会儿,决定明天去请人,后天上午杀猪,中午吃杀猪菜顺便团年。这下子大家的任务变成到处通知客人,请厨子、请杀猪匠,然后去邻居家里借桌椅板凳,准备做席。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留言没有动力 才写到杀猪就感觉饿,好想吃卤猪耳朵卤猪蹄卤鸡爪……口水ing 诅咒所有不留言的人打开冰箱发现没有存粮!哼!大家一起饿肚子!   ☆、第36章 本末 顶着寒风出门的罗丝丝最怨念的就是家里没有电话。如果有电话,现在她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窝在床上,一个一个拨电话,哪里需要出门。 呃,也不能这么说,电话还是有的,村委办公室有一台可以列入古董名录的摇把子电话,但是不允许私人借用。 如果安装私人电话的话,光是安装费就能让罗丝丝心痛到死。 憧憬着电话普及后的方便,罗丝丝上了去县城的车,年关出门的人多,这几年日子好过了,舍得坐车的人也多了,罗丝丝根本找不到座位,一路站到县城。 下了车,走上十分钟才到董家。 “丝丝,快进来坐,怎么就一个人,来找董嘉玩的吗?”开门的董奶奶热情的把罗丝丝拉进门,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开水,朝里面喊:“董嘉,丝丝来了——” 董家住在董爸爸分的一套三居室里,就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和长水中学的学生宿舍一样,每层楼的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董嘉大哥二哥都结婚搬出去后,董嘉就从董奶奶的房间搬出来和三哥一间屋子,董爸爸董妈妈一间,董奶奶独自一间。董家人最羡慕罗家的就是罗家宽敞的院子,尤其是董奶奶,她总担心过几年年纪大了,上下楼不方便,出门还需要人牵引搀扶,去过一次罗家后回家叨叨了几天想去乡下养老。 “董奶奶,董叔叔和阿姨在吗?我家后天杀猪,请你们去我家吃杀猪菜!”罗丝丝说。 “他们还没下班——杀猪菜好啊,好多年没吃过了……”董奶奶高兴的说,转头对从房间里出来的小孙子道:“嘉嘉还没吃过杀猪菜吧!这小子从生下来就在城里,恐怕还没见过杀猪呢哈哈!” 董嘉抗议:“奶奶我都说过了别叫我嘉嘉,听起来像女的。” 董奶奶无视董嘉的抗议,笑眯眯的对罗丝丝说:“丝丝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奶奶给你做粉蒸肉,下午让嘉嘉送你回去。” 粉蒸肉…… 早饭都消耗光了,罗丝丝不可抑制的咽了下口水。“好啊,奶奶,那我中午不走了,你别嫌弃我吃得多哦!” “不会不会,多吃点长得快……”董奶奶高兴的说。“嘉嘉,陪着丝丝玩,奶奶去厨房做饭。”擦擦手,出去了。 董嘉在罗丝丝对面坐下:“我还以为你是来当周扒皮的呢,杀猪菜有什么好吃的啊?” “多了去了,明天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终生难忘。”罗丝丝说。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走路走暖的脚开始慢慢降温。罗丝丝体质偏寒,一到冬天,手脚就很难捂暖。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跺脚:“好冷,有没有热水袋?快给我灌一个!” 董嘉受不了的进屋,很快出来,手里拿的却不是热水袋,而是一个崭新的篮球:“我看你是太缺乏锻炼了,走,我教你打篮球,保证很快就暖和了!”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强行拉着不情不愿的罗丝丝往外走。“奶奶,我们下去玩,一会儿回来——” “喂,我不想打篮球——你听见没有——”罗丝丝试图反抗。在教室里坐了几年,割草养猪那点力气早就养没了,弱质女流怎么敌得过常常帮忙搬搬扛扛的健壮少年。 董嘉嘿嘿的笑,置若罔闻。他从罗丝丝那儿拿红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只新篮球,热情期还没过,就是罗丝丝不来他也会下去的。 董嘉带着罗丝丝下楼出了社区右转沿街走了两分钟,左转,穿过马路,来到一处挂着“长水县第二小学”牌子的铁门前,敲开关着的门卫室,和守门大爷说了两句,大爷就给他开了小门:“干脆今天这门也别锁了,你们今天都约好了吧?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 “谢谢大爷!”董嘉说完,领着罗丝丝熟门熟路的找到操场。 二小的操场只有正中间一块铺了水泥,用白线划出篮球场,其余的地方还是泥土地面,点缀着衰败枯黄的野草。 水泥地面那儿,已经有好几个人蹦蹦跳跳的抢球。 “嘿!加我一个!”董嘉边跑边冲他们喊。 罗丝丝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等她走近了才发现里面还有个女的,也不知道董嘉是根他们本来就认识还是已经互相介绍过了,反正董嘉指了指罗丝丝,说:“这是罗丝丝,这是石磊,这是苏晓天,这是……” 唯一的短发生的叫梅墨,罗丝丝深深怀疑到底她父母给她起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没墨!是咒自己女儿没文化呢还是希望她考试的时候突然钢笔没墨了? “哈哈,你们家是不是最喜欢吃萝卜丝啊!”没墨噗嗤笑道。 罗丝丝黑线,刚才自己那么努力的忍住嘲笑别人名字的善意都白费了。“既然有人和你一起打球,那我先走了。”她对董嘉说。 “别啊别啊,我可是特意拉你出来锻炼的,你这个主角怎么能走呢!”董嘉拉着她的胳膊对小伙伴们说:“让罗丝丝也加入进来,她不会,咱们教教她,她身体太弱了。” “行啊,不过她只能去你那队。”那个叫石磊的明晃晃的嫌弃罗丝丝。 罗丝丝一点儿都不想加入好么! “好!”董嘉把怀里的新篮球的递给石磊,拍拍胸脯:“就是和罗丝丝一队我也不会输,来,罗丝丝,我给你说说规则!” 心塞!原来还是看在新篮球的份上才让自己加入的! 一点儿也不想听! “我不想玩了。”没墨朝他们说。 男生们炸窝:“那怎么行,你退出咱们又成了单数,怎么分队?” 罗丝丝连忙说:“那我也不玩了,你们又成双数了。” 董嘉反对:“那不行,我就是为了你才来的,你不玩怎么行!” 罗丝丝心道:别说歧义那么丰富的话行么,真当我不知道你其实是自己想玩啊。 没墨解救了罗丝丝:“你们玩篮球,我可以去借二小的羽毛球,我和萝卜丝打羽毛球。” 刚刚升起的好感度重新归零。 打羽毛球也是锻炼,董嘉同意了,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冲进篮球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没墨的爸爸是二小的老师,门房大爷认识她,她一说,就给两人开了堆放体育器材的活动室,两人拿了付羽毛球拍和一颗羽毛球回到操场。 不得不说,玩会儿羽毛球的确比捂着热水袋待屋子里暖和很多。 很快,一群少男少女就纷纷热得脱下了棉衣挂在单杠上。 中午董家爸妈下班回来,就看到两个孩子热得脸颊绯红,手心冒汗。“锻炼好,多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知道他们去打球了,董爸爸点点头,一副老革命的口气。 “丝丝,你爸爸妈妈知道你不回家吃饭吗?”董嘉妈妈问。她不是嫌弃家里多了张嘴,而是怕罗丝丝中午没回去家里人着急。 “没关系,阿姨,我没回去我爸妈肯定以为我去铺子上了。”罗丝丝说。 她和罗于平常常这样,有时候说去铺子上看一下,结果什么事绊住脚,可能一去就一天。这个时候通讯不畅,基本没有家用电话,有些大的单位通讯室有电话,村镇可能也有电话,遍布大街小巷的公用电话还没出现呢。 最早还真让高云担心得不行,主要是还没成年的罗丝丝,后来就基本上没感觉了。 董妈妈这才放心,笑道:“你爸妈太客气了,还专门让你来请,托人说一声就行了。要不,打个电话去我们单位也行啊。” “那怎么行,我爸妈说了,叔叔阿姨不是普通客人,要不是他们走不开,肯定要亲自来请你们的。”罗丝丝嘴上抹了蜜似的。其实是罗家人根本没想到可以打电话去董嘉爸妈单位上,不过,他们也不知道电话号码呀,呵呵,就算知道,大概还是会让罗丝丝来请,请客不亲自去显得没诚意么,高云他们和更老一辈特别看重这个。 不过,罗丝丝再一次感叹没有电话真不方便,像是舅舅那边,路不好走又远,赶着后天杀猪,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在路上呢,也就是现在修了柏油路。 吃饭的时候,大家的话题自然就跑到杀猪菜和罗家的新房子上了。尤其是董奶奶,开玩笑的说:“以后我去你们那儿养老,你们欢不欢迎啊?”董奶奶只是开玩笑,董家和罗家非亲非故,也就这半年关系才有了走动,怎么可能去大鼓村。 孰料罗丝丝毫不犹豫的说:“欢迎,当然欢迎,董奶奶来了就住我们家好了!” 虽然不知道罗丝丝说的真假,但话出来,又是一点儿囫囵不打,马屁拍得董奶奶嘴都合不拢,当下给罗丝丝夹了一大筷子的粉蒸肉。 董妈妈适合的表示了一下对罗家新房子的好奇。“丝丝,你们家的房子快建好了吧?什么时候搬呀,记得告诉阿姨,我们好去给你们家暖房啊!” “快了,过完年就差不多安玻璃窗,刷墙,再晾一阵……估计春分之前就可以住新房子了。” 董家三哥最羡慕的就是罗家的孩子一人一间房:“你们家有没有安自来水?听说现在农村也能安自来水。二哥的新房子还铺了地砖,你们家也铺吗?”罗丝丝家给董家老三的印象就是不差钱,所以他才这么问。 “二楼打算铺,自来水嘛……我们那儿没有水管,安自来水的话要修水塔和抽水机,太贵了,舍不得。”罗丝丝遗憾,罗家不是拿不出安装的钱,但是上个月刚还完贷款,手里的现钱不多,全家都舍不得乱花钱。 自来水、地砖、电话、收音机都属于乱花钱的范畴。 “你们家又不缺钱,有什么舍不得的,难道赚那么多钱留着生儿?”董妈妈打趣。 “就是……”已经给自己的红包找好去处的董嘉不能再附和了:“钱就是挣来花的,不然咱们挣钱干什么?”所以老妈,如果你知道我那个篮球花了十块钱千万别骂我,还有我看中了一个新书包,还有一双新球鞋,对了,我今天买了十盒炮……董嘉默默的在心里说。 罗丝丝笑嘻嘻的夹菜,夹了一半手停在空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像辛辛苦苦的开垦了一块田手都起泡了然后才发现可以借拖拉机,又像考试考了九十九分发现扣的那一分是少了个句号,还有买了包泡面打开发现里面没有调料包,或者半夜饿得心发烧揣着一叠百元大钞却连个炸土豆的摊子都找不到…… 以上充分反映了罗丝丝此刻的心情。 虽然罗丝丝没有亲手开垦过田地,没有考试考过九十九分;虽然八四年的长水没有泡面可卖,炸土豆也还没成为全民喜爱的小吃,当然,罗丝丝也还没完成做土豪的愿望。 赚钱是为了什么? 为了花呀! 罗丝丝简直如遭雷击。 到底为什么自己重生之后汲汲营营,绞尽脑汁的赚钱?不就是为了过和上辈子不同的日子么!夏天热的时候可以有空调,冬天冷的时候装暖气。出门太远可以打车,甚至自己买车,不想出门有电脑电视电话,公寓住闷了有别墅,城里住闷了去深山大海旅游,想吃龙虾吃龙虾,想吃鲍鱼吃鲍鱼……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增加就满足了,连给自己买个随身听练听力都觉得浪费?想起出门时自己感叹装电话昂贵,和上辈子买把菜都非要老板搭几根葱有什么不同? 不不不,不是指电话和葱的价值,而是对钱的态度。 究竟什么样的日子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 舒适的日子啊! 花钱换来的舒适日子啊! 至少在通讯不方便而自己又有足够的存款时安装一台有线电话,别管它三五年就可能降价,按照自己的理论,哪怕就是花一千,分成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也才不到三块钱,用上三五年完全视线了它的使用价值! 罗丝丝重生了三年,才发现自己本末倒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本文可以换个题目了,女主都不泼了,多么贤惠聪明啊! 可是*送的封面好漂亮,舍不得弃。 谢谢掠金的地雷,太爱你了!   ☆、第37章 请客 “哪里?大鼓村?那太远了,没埋电话线,办不了!”穿着墨绿色棉大衣的工作人员说。 罗丝丝除了“呵呵”还能说什么呢? 罗于贵那边儿下午罗于平去说的。 芳妹儿听见罗于平叫人的声音,心脏狂跳。罗于贵一走就是三个月,期间除了一封别人代写的信之外再无半点音讯。 芳妹儿如今带着孩子在村里过日子,家里的钱全让罗于贵带走了不说,最担心的就是上门来要债的。娘家那边已经期期艾艾的问过几次了,所以她第一反应是罗于平也上门要债来了。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何况别人呢。 芳妹儿抱着儿子去开门,期望罗于贵看在侄儿那么小的份上,能抬抬手,别为难她。 “弟妹啊,阿贵有消息了么?”罗于平站在门口没进去,开口先问了罗于贵的消息。他本是关心,奈何芳妹儿最近如惊弓之鸟,一听罗于平问话,顿时挂上愁容满面,眼圈儿红了。 “二哥你是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一走就是几个月,什么也没捎回来,家里的钱都带走了,我把自己的嫁妆也全贴给他了,现在我们娘俩的日子……唉……前儿家里的米快吃完了,我就想找娘家借点吧,我嫂子弟妹们的嘴硬生生的戳我的心,明知道我的境况还逼我还钱……我带着个小的,种地不方便,出门不方便,哪里来的钱还给他们,这不是要逼死我吗!他们才借了多少,哪比得上二哥借的,连二哥都还没催呢……还是二哥对我们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罗于平被一大通的诉苦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虽然不是来收债的,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娘家似乎也不富裕吧。还有什么叫我对你好,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呢?不过罗于贵把地全部租出去,孤儿寡母的日子确实难过。 “明儿过来吃饭,家里杀猪。”罗于平顿了顿,补上一句:“遇到困难,就跟你二嫂说。” 芳妹儿感激的点头。 罗于平觉得堂弟不在,自己不好喝堂弟妹多说,于是就这么走了。他当然没注意到转身之后,看不见的背后,芳妹儿嫉妒的眼神。 到了正日子那天,除了高晴要看店来得晚,其余的亲戚都是早上*点钟就到了,挽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打水、洗菜、擦拭借来的桌椅板凳。很快杀猪匠带着徒弟来了。男人们也自觉上前帮忙把待宰的大黑猪从猪圈里赶出来,准备杀猪。 从来没见过此等场景的董嘉激动得好像被杀的那头猪是他亲戚似的,在罗丝丝几个表妹被各自妈妈赶进屋子捂住耳朵眼睛怕吓着她们时,董嘉愣是冲到院子里拍手跳脚。一会儿给男人们加油,一会儿冲猪吆喝。 猪圈里满是猪粪,腌臜不堪,人怎么进去?只能先把猪赶出来猛的泼水冲去猪身上的秽物然后想办法捆住四蹄,压在临时垒的石台上宰。 但是猪再笨也知道逃命,怎么会乖乖待在哪儿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填饱人类的肚子?于是一头猪在前面跑,几个大男人在后面追,你追我赶绕着院子跑,还得提前把门栓进免得猪跑出院子就麻烦了。 董嘉那个子连猪都知道比后面撵的男人好对付,他还那么明显的刷存在感。绕着院子跑的待宰肥猪拱拱鼻子,肥硕的身子一转,朝董嘉冲来。 “快跑开——” “闪开——” 大人们惊呼大喊。 董嘉“哇啊啊啊啊哇”的大叫着转身跑,身后一头肥猪甩着蹄子追在他后面,肥猪后面,五六个大男人紧跟着,那画面既紧张又喜感。 还是站在蹲在杀猪台上面节约体力的杀猪匠在他跑过时一把把他捞起来才结束了无限循环的奔跑。 那边肥猪失去目标陡然一个趔趄,男人们趁机一拥而上,将肥猪扑到在地,叠罗汉似的压上去。其余人拿绳子的拿绳子,端盆的端盆,递刀的递刀。 终于把倒攒蹄的肥猪搁在案板上了,警报解除,男孩儿们个个冲破母亲姐妹的封锁,奔向第一战线,有了听众的董嘉唾沫四溅的分享自己的‘夺命追击’,哈哈哈的笑声一阵接一阵。 罗丝丝对杀猪的过程没兴趣,和堂表姊妹们坐在屋子里说话嗑瓜子。 计划生育才刚在长水宣传,在这之前家家户户的孩子数量都在两个以上,因此,罗丝丝的堂表姊妹加起来有十几个,不过大家年龄不一,最大的是高晴的大女儿,比罗丝丝足足大了八岁,已经嫁人了,今天和丈夫一起来的,这会儿在灶台边帮忙洗碗,丈夫在和别人聊天。 坐在罗丝丝屋子里的都是和罗丝丝年龄相近或者更小的孩子。 为了过年,罗丝丝的屋子也整理过。虽然土坯房子的外观实在称不上好看,但是内里却让人眼前一亮。灰尘垃圾自然是没有的。床上铺着白底红梅的丝面床单,枕头和被罩都是一套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罗丝丝的床不是当年几块砖头搭张木板,而是一张真真正正的床,请村里的木匠打的,木材一般,外观样式选择了昂贵的雕花架子床,但是罗丝丝做了改良,床身做成了抽屉式的储物柜,床头床尾还有精致的隔板和小抽屉,四面罩着浅粉色的纱帐。为了脊椎的发育着想,罗丝丝没有买床垫,但铺了三层垫褥,睡着不会咯背。 床尾处正对着的墙壁立着两扇配套的衣柜,右边靠窗户安放的是写字台和凳子。整个屋子最显眼的不是床,而是床头左边,占了半面墙的书柜,里面塞了八分满的书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三年前屋子里的破旧的木箱、粮食、杂物统统清理出去,改为堆放在柴房。整个房间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窗户,白天也得开着电灯,但是和最初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而罗丝丝的堂表姊妹们就居住在罗丝丝重生之前那样的房间里,甚至是几个姊妹住一间屋。 “丝丝姐,这些书你都看过吗?”舅舅家读小学的表妹一脸惊叹。 “呵呵,看过一部分。”罗丝丝最怕遇上这个问题,偏偏进来她房间的人或迟或早总要问这么一句。 书柜里的书小部分是教科书,其余的是罗丝丝逛街进货时顺便买的,什么四大名著啦,国外名著啦。先天条件一般,当然要后天来补,罗丝丝立志要做气质型美女的。可惜,她的时间和耐心都有限,到现在离“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目标还远着呢。 就一个八十年代初期的偏远农村家庭来说,罗丝丝的闺房已经无声的代表了罗家的收入水平。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对金钱也特别敏感,嘴上没说,眼睛里看到的都暗暗的记在了心里。 “丝丝你房间真漂亮。”这是真心称赞的。 “丝丝,你这个文具盒在哪儿买的?”这是想要东西的。 “丝丝姐,瓜子没有了。”这是贪吃的小表妹。 罗丝丝把塑料果盘里的瓜子花生都倒出来,起身去堂屋,家里为了过年买的杂糖炒货都放在堂屋的柜子里。她一出去,堂屋里的亲戚们纷纷张口。 “丝丝啊,你们家可越来越漂亮了。” “丝丝,等你们搬了新家这些旧家具还要不要啊?不要了的话给我们说一声啊。” “丝丝,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啊?你妈妈说你成绩可好了?以后上中专还是上高中啊?” “丝丝以后肯定要嫁个城里人,不知道老罗打算给丝丝多少嫁妆哈哈。” “要什么嫁妆啊,人家丝丝自己能干,在城里就开了店呢。”后进来的舅妈笑着说。她颧骨高,三角眼,笑起来显得有些刻薄。“丝丝有大出息了,以后关照关照你舅舅舅妈啊。” 罗丝丝笑笑,从柜子里抓了糖和瓜子,重新回到自己屋子。 舅妈坐在椅子上,撇撇嘴:“我看丝丝读书都快读成书呆子了,话都不说,这样怎么行啊。” 罗丝丝喜欢亲戚聚会时的热闹,所以也不得不忍受聚会带来的一些不愉快。好在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她的心越来越宽,不再像以前那么在乎别人的话和态度了。 这一天,罗家出尽了风头,正在修建的新房子,老房子里的家居摆设,罗家人的穿着打扮,席上丰盛的菜色,还有大家心知肚明的菜田和服装店。 一年又一年,亲戚们察觉到罗家人逐渐变化的精神面貌,他们不知道“衣食足而知荣辱”或者“满足了物质追求才能追求精神需要”,然而,他们看得出罗家人和他们渐渐显现出的差别。 这种差别,反而是罗家人自己没有察觉的。 晚上,住得近的亲戚们拿着年礼回家了,住得远的和近亲们则在罗家住一晚,第二天再走。 一直到除夕前,才送走所有的客人。 请一次客,主人家往往累三天。罗家这次算轻松的了,专门请了厨子而不是自己动手做菜,又有那么多亲戚帮忙,饶是如此,清点收到的礼、归还借来的桌椅板凳、打扫卫生……等等琐事也让人感觉烦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张确实乏味,作者也苦恼,因为每次写文写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必然到来的瓶颈期再一次准时的到来了,卡文卡得作者头发掉了一大把……   ☆、第38章 南方 客人们送来的礼物大多是白糖、鸡蛋之类,最贵重的算是董家送的一瓶本地产的白酒。罗家给他们准备年礼有腊肉腊肠,新鲜的猪肉、鸡鸭、水果、蔬菜等等。在年关里,十分实惠。 罗丝丝的姥姥一直在罗家住到腊月三十。 老人家今年七十了,腿脚还能走,却比不得年轻那会儿,难得下趟山,所以多住了一天。高云想把老人家留在家里过年,可老太太说家里有儿子,留在闺女家不是让人说闲话么,非要走。高云无奈,大冷天骑车太吹,只好把给老人家的东西大包小包收拾好,坐车坐到山脚,再搭驴车上山。 “现在上山有条道还行,也幸亏咱们这边的山不高不抖,不然大冷天的还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呢!”高云挨着老娘,掀开车帘向外望,碎石黄土铺的山道足有三米多宽,驴车走在上面宽宽松松。一股冷风吹来,坐在对面的女人打了个喷嚏,高云连忙道歉,把帘子掩好。 那女人瘦巴巴的,人却大方,浑不在意:“没关系,吹点风吹不死人。早些年没路没车,顶着三九天的寒风靠两条腿走路才叫苦呢,现在算什么啊。” 高云心有戚戚:“是啊,早些年日子真难过,哪里像现在啊……”她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出趟门踩着泥泞小道,又窄又滑,老娘生怕她滑倒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还有走到山脚下,先得把脚底板的泥刮了脚洗干净再换上做客的好布鞋。总是一走就是半天,远点的基本上提前一天就要出发,走啊走啊,哪像现在这么方便,出门就可以坐车。 驴车走在碎石铺的盘山路上一颠一颠的,幅度不大,就是有点昏昏欲睡。高老娘年纪大了,后脑勺靠在车壁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高云则和同车的女人聊天。 约莫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同车的女人到了,下车后车厢里就剩下高云母女俩。三十天的清晨上山的多,下山的少,路上好几拨招手问下不下山的,赶车的有钱赚不到心里痒,冲车厢里喊:“大姐大娘坐稳了,咱们跑快点。”说完加快了速度,车厢颠簸得厉害些了,高老娘不敢再打瞌睡了,车壁坚硬,不小心就得把后脑勺磕出青包,便和女儿说话。 无非是些家里的地,过年的肉,又叫高云别大手大脚,要省检。话中提到几个孩子,直说高云对孩子太惯了,尤其是罗丝丝,一个女娃,倒比两个弟弟还舒服,自己独占了一间房不说,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比弟弟好。 高云解释道:“她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添的,没要家里添钱。” 罗丝丝开店的事高老娘是知道的,闻言道:“她的本钱不是家里给的?再说你当妈的,怎么让小女娃手里握那么多钱?没有大人掌眼,可不就随便乱花么。” 高云委屈的说:“您根本不知道。我说过这回事,想着给丝丝把钱攒起来,将来读书、做嫁妆什么的,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肯给,非要自己收着,开始她爸还说两句,后来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和她爸说的,她爸竟然倒过来说我,叫我别管了……” 高老娘沉了脸没再说这个,转而说起小孙子上学的事。 很快到了地儿,母女俩给了钱下车,弟媳妇听见声响迎了出来,热情的挽留高云。 “不坐了,赶车的师傅要下山呢,我就走了,免得待会儿没车。”高云拒绝了,把装着给老娘新做的棉袄棉鞋棉裤的包裹递给弟媳妇,又叮嘱老娘注意身体云云。 赶驴车的出声催促,高云转身欲上车,却被老娘叫住,拉到一边低声说:“小云,你多留个心眼,丝丝……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你得多顾着点小健小康他们,跟阿贵说说,他知道我的意思。” 高云觉得老娘话里有话,高老娘却不说清楚,转身进屋。赶车的师傅催得急,她连忙应着上了车。回到家,忙着烧火做饭,年夜饭自然怎么丰盛怎么来,手里忙个不停很快就把老娘的话给忘了。 红烧鱼、酸菜鸭、回锅肉、土豆烧鸡、蒸香肠,这几个大菜,还有素的拌三鲜、木耳炒笋片、糖醋白菜,最后一道青笋炖和腊肉炖的汤。罗家五口人,嘴巴不停的吃也还剩下许多。 不过这桌饭就是剩些,不能吃完,剩下的正月初一继续吃,表示年年有余。 其实真要按照长水的规矩,正月初一不能花钱,不能洗澡洗头,不能扫地,不能动刀剪,不能……全部按照规矩来的话,这个年就没法过了。 至少正月初一花了钱就代表新的一年要破财这个说法遭到了罗丝丝的唾弃。新年的第一天上午,县城的街道人山人海,无论老人孩子,有钱没钱,邻近县城的几个镇乡的人都跑来县城赶集,可是大家要么去公园,要么在街上看舞狮花灯,就是不肯花钱。 从腊月二十八开始,罗丝丝的服装店由罗丝丝、董嘉、高晴三个轮流看店,如果谁要走亲戚就提前换班,一直到腊月三十才关门过年,预备过了初八再开门。要是正月里有生意,罗丝丝肯定要开门。 饶是如此,才到正月初五,罗丝丝便提前开门了。 待在家里虽然吹不着风可是太无聊了,没有电视看,连收音机也没有,罗丝丝只能窝在床上看书,高云又嫌她费电。出去玩吧,实在太冷,而且她在村里的伙伴本来就少,去县城读书开店这段日子少了来往,基本上和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另一个,她现在对少女们的话题也基本失去了兴趣。 在家里至少还可以看书,出门走亲戚吧起床早不说,罗家的亲戚遍布四邻八乡,大多数坐一阵车就得下车走路,好不容易到了地儿,罗丝丝遇到了在村里同样的问题——她对同龄人的话题和游戏不感兴趣。吃了饭,大人们打牌、聊天,罗丝丝快给无聊死了。 缺乏娱乐生活的日子使得罗丝丝不得不提前开店。 过了腊月,店里的营业额明显下降。罗丝丝每天灌两个热水袋,一个捂手一个捂脚,坐在收银台后面。 过年期间,在县城里看见熟人的频率还挺高,罗丝丝在店里接待了好几拨同学。虽然学生们看的多买的少,但是偶尔进来给店里添了不少人气,说几句话倒也让守店的日子没那么无聊。 罗丝丝开店在学校里算不上秘密,刚开业那段时间,还有学生专门来瞧过稀奇。那时候罗丝丝还没开始涨价,学生们给罗丝丝贡献了不少收益。涨价后,罗丝丝给常来的几个同学办了会员卡,学未来的方式,买东西可以积分,积满多少分可以送什么什么东西,生日当天打八折等等。 送出去的礼物大多是发卡、头花之类,后来增添了铅笔、橡皮,到了冬天,又增添了手套、围巾。这些赠品全部摆放在罗丝丝背面墙上的井子隔板上,进门就可以看到。 开店的第二天,董嘉就得到消息,跑到店里问罗丝丝是不是要开始上班了。过年前,罗丝丝征求过董嘉的意见,董嘉回家和父母商量过后,决定继续在店里做兼职。 现在罗丝丝和董嘉相处融洽,谁看也看不出最开始两个人居然那么不对头。 “店里现在没什么生意,过几天大姨就来了。”罗丝丝说:“不过,你要是真没事儿的话,倒可以来和大姨换着看店,她时不时的要走亲戚,我呢,打算开学前出门一趟,正好你顶上。” “出门?去省城进货?”董嘉好奇的问。“要不要我去?”之前罗丝丝进货都拉着董嘉去当苦力的。 罗丝丝摇头:“不是去省城。” “那去哪儿?听你的口气去不像是走亲戚。”董嘉打破砂锅问到底。 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见他非要问,罗丝丝就说了:“我想去南边看看——省城流行什么东西,都是打南边传来的,早就晚了。我觉得不能把目光只放在省城,应该去更发达的地方看看,要是能找到更物美价廉的进货渠道就好了。” 董嘉张大了嘴:“南边?南到哪边儿?”这几年长水有去过南方的人,也有从南方过来的人,南方的财富和繁华如同传说一般在长水流传。 “广州吧……”罗丝丝沉吟:“我和家里人一起去,坐火车,说不定要七八天才回来,店里你给我看好啊。” 离开七八天的话需要交待的事还不少,光是每天的账目收支就得好好想想,是暂时交给高晴呢,还是董嘉。 罗丝丝犹豫了下,还是对董嘉说:“反正你今天来了,我就给你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每天都来店里和大姨对账,大姨不识字,记账不方便。钱……你把账记好,钱就让大姨管。”罗丝丝本来想说钱也要董嘉收着,转念一想,钱账分离才是最合适的方式,不能乱开头,不然以后就不好说了。于是后一句话交待得较为直白生硬。 好在董嘉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信任、怀疑之类的,罗丝丝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罗丝丝想去南方见识的想法很早就有了,但是一来她在学校和店铺里两头跑没有时间;二来,南方路途遥远,唯一一个去过的罗于贵踪影全无,罗于平和高云都反对她去!有大人陪着也不行。 初三那天,芳妹儿收到罗于贵的信,信上说罗于贵一切平安,很快回来。这封信才让罗于平松口。 作为父亲,罗于平被罗丝丝说服了,却绝对不会同意让罗丝丝独自乘车去那么远的地方。尽管罗丝丝曾经单独去过县城、去过省城。但是南方不一样,罗于平打听过,要先坐车去省城搭火车,光在火车上就要几天几夜,中途还要转车。叫罗于平单独去,罗于平心里都得打鼓,更何况还在读初一的女儿。 当然,罗丝丝也不敢一个人上路。 她不是怵路途远怕迷路,而是以自己的年龄外表,单独出门简直就跟在脸上刻着“肥羊”二字,甚至不识字的人贩子恐怕也会把自己列为首要目标。 她可不想出趟远门就被抓去卖到深山老林,逃都逃不出来。前世没少听见这类传闻,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猖獗着呢,现在通讯不发达,基本上被拐跑了就别想逃回去。 最后罗于平决定和罗丝丝一起去,另外再带上罗树。好歹两个大男人呢,就算遇上偷钱也得掂量下不是。 说起这个,高云在反对无效后,怀着担忧的心情给罗丝丝和罗于平的内衣缝了贴身的内袋,专门放钱和存折。 罗丝丝专门去信合社咨询过,确定她的存折全国都可以用,但是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万一存折丢了或者坏了补办不方便,所以没有否决多带现金的提议,而是把存折和现金分别放在身上好几处地方,自然这样的内衣穿着不太舒服,可是安全感大大增加了。   ☆、第39章 小孩 火车卡擦卡擦驶向陌生的方向。 这不是罗丝丝第一次坐火车,上辈子一家人也出门旅游过,不过是短途旅行,不像这一次需要坐五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虽然咬牙买了卧铺票,但是时间才过了五个小时,罗丝丝就已经盼望下一个站点快点到。 罗丝丝乘坐的是老式的铁皮火车,车窗可以打开,而且速度慢,基本上逢站必停。这时候火车站的管理远远不如后世严格,围着站台贩卖花生汽水鸡蛋等的小贩比比皆是。中途在一个大站停靠时,罗于平和罗树还下车溜了两分钟。 车上打发时间的方式只有打牌和聊天,罗丝丝比他们多了一项,看书。上车前她买了两本杂志,一份报纸打发时间,所以她的耐心比两个男人好些。 什么?你说电视?广播? 呵呵,在等差不多二十年就可以享受此项服务了。 要说让罗丝丝觉得漫长无聊的旅途还有惊喜的话,那就是车厢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少。上辈子看了多少次春运的新闻,听过许多去外地打工的年轻人描述火车上的拥挤,罗丝丝很是苦恼了几天,结果车厢上的人少的可怜。罗于平买的最便宜的上铺,结果上车后发现,他们在的这节车厢,百分之六十的铺位都是空的,乘务员根本不管你睡下铺还是中铺。 罗于平说了几次‘早知道就买坐票了,那边肯定也是空的’。 罗丝丝想了一下就明白了,现在去外地打工的人流量比未来少,再一个他们乘坐的是去南方的车,就算没赶上过年的乘客也和他们方向相反,再加上卧铺票的价格比硬座票贵一倍,很多人都舍不得。而且,他们返程的时候可能赶上大学生返校潮,不过这时候的大学生数量比起未来完全不够看啊。 这么一想,罗丝丝总有一种沾了便宜的窃喜感。 火车极富节奏感的卡擦卡擦声渐渐变缓,窗外出现了建筑物,铁轨数量增多,又到了某个站台,看铁轨数量和建筑物规模以及小贩的人数就知道是个大站,站牌上写着宜昭站。车站白色的墙面上还用艺术字的字体刷着“宜昭人民欢迎您”的字样。 罗丝丝记得宜昭好像是中原省的省府,以交通枢纽著称。 果然,这一站有不少人上下车,火车在宜昭足足停了十五分钟,罗丝丝所在的车厢也下去了两个人,又上来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有意思的是一男一女口音不一样,男的像是北方人,女的没听出来,不过两人说话都用的夹生的普通话,听得罗丝丝想发笑。 “咱们买点吃的,丝丝吃什么?罗树呢?”罗于平说着,站起来,在过道上舒展臂膀,伸伸腿。火车上的食物又贵又难吃,他打算下车去买,在车上呆着可憋屈死了,下去活动透透气也好。 “叔,你随便买点,有热的就行。”罗树很老实。其实他也想下去走两步,火车启动时为了阻挡冷气吹进车厢不得不把窗户关得只留一条缝,闷得慌。 罗丝丝看出罗树想下车,也知道他为什么没说。因为罗树怕两个男人都下去了,留下罗丝丝一个小女娃怕她吃亏,他才不管是不是几分钟的事,少出远门的人无论男女对外界的事物都免不了有些妖魔化的想象。 “树哥,你想下去就下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罗丝丝说。她真的不怕,也不觉得几分钟会有问题,但是罗树和罗于平都不放心,结果两人为了谁下去买东西还推让了一番,才决定由罗于平下去买。 罗于平下车后,罗丝丝也站起来,在过道里走了两步,舒展舒展的长时间坐着的身体。这时,新上车的夫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上车,瞅了两眼,坐在了罗丝丝他们背后。那个隔间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男孩迷迷糊糊的趴在父母肩窝处睡觉,看着就三四岁的模样,白嫩嫩圆嘟嘟的脸蛋很能吸引些怪阿姨。 其中一个半睡半醒,带窝窝的小胖手揉眼睛的模样一下子击中了罗丝丝的萌点。可惜孩子没精神,不然逗逗小孩儿也能打发时间呢。罗丝丝遗憾。 罗于平带着食物上来,他不光买了五个馒头五个包子,还砍了半只烧鹅。 罗丝丝把行李里的酒喝花生翻出来,又把带的筷子冲了冲。 “车站里的东西比咱们县城里还卖得贵,真黑,这半只烧鹅的钱咱们县里都可以买一整只了。”罗于平喝了口酒,渍渍咂嘴。 他们吃得想,车厢里稀少的乘客也有从车窗探出头招呼小贩买吃的。不一会儿,推着餐车的乘务员一边叫买:“盒饭~面条~馒头~”穿过车厢。 在车厢待久了,再香的东西也提不起胃口,罗丝丝啃了罗于平夹给她的鹅腿,夹了个脖子慢慢的啃。 身后突然传来小孩细细的哭声,大约是那两个小男孩醒了。小孩嘛,睡醒了闹脾气正常。过了会儿咽东西的声音夹杂在抽泣声中,然后哭声渐渐小了,应该是父母喂了东西吃,哄住了孩子。 啃完那块脖子,罗丝丝把骨头扔进塑料袋,擦了擦手和嘴,起身转到背后,想逗逗小孩儿,意外的看见两个小男孩子又阖上了眼睛。 罗丝丝失望的坐回去。 罗于平和罗树见她吃得少,一个劲儿的叫她吃东西,罗于平还把她喜欢的脖子和翅膀给她挑出来。 罗丝丝一边翻着没看完的杂志一边啃鹅脖子。 眼睛盯着杂志上的铅字,思想却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趟去广州,说白了就是长见识去的,知道现在外面流行什么,能进一批物美价廉的货物就算完成目标。老实说,别看她表现得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其实她从来没去过广州,广州对她来说,完全处于传说中的地方,她光知道那里繁华,那里发达,那里处处商机,但是她连下车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这和当初去省城又不一样,省城不管心理上还是地理距离都近多了,而且上辈子毕竟去过,再加上本地的心理,虽然一样是连路都找不着,可那是她心里是不虚的。哪像现在,做了许多次心理建设,心里还是透着股怯意。 罗丝丝明白这股怯意的来源,小地方的人对大城市都有这种怯意、或者叫畏惧。这是地域和经济差异带来的,也是驱使罗丝丝踏上这趟旅程的动力之一。 罗丝丝快速的反动页面,铅字和插画一闪而过,在她脑海里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她有些烦躁的往后靠,阖上眼,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结果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似乎听见罗于平让她脱了棉衣再睡。反正她再睁开眼时,车窗外黑乎乎的,车厢里只有两头留着灯,其余的都熄灭了。自己睡在了下铺,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棉衣搭在被子上。罗于平和罗树在对面的下铺和中铺上睡得正香。 罗丝丝起身去厕所,再回来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睁着眼睛,一会儿闭着眼睛,聆听着火车卡擦卡擦的声音,和车厢里偶尔响起的呼噜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背后传来悉悉索索披衣服穿鞋的声音,有人醒了,起身。罗丝丝看着一个男的从自己面前经过,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子,返回时,杯子上空升腾起袅袅白烟。 罗丝丝的身体被中铺上铺投射的阴影笼罩住,男人没有发现她醒着,端着热水回来后,压低了嗓子和女人说话:“小心点,别把他们弄醒了。” 那女人同样声音极小,如果不是就在背后,在火车隆隆前进的杂音下罗丝丝真是听不见,即使如此,也是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说孩子一直睡会不会有问题之类的话。 难道那俩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病了?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这夫妻俩有着急担心的模样啊? 罗丝丝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留神细听。 只听见那男人说:“……睡……感冒……” 女人说:“……父母……安全……” 两人简短的交谈了几句,很快又归于安静。 罗丝丝疑窦顿生,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了不得的事。但是那边再也没传来动静,黑夜中,罗丝丝东想西想,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听错,或者想多了。 总之,天亮之后,罗丝丝假装松快双腿,数次从那对夫妻隔间前经过,不着痕迹的留意那对夫妻。那对夫妻一人睡一床,都是下铺,两个孩子分别挨着一个大人睡。半张脸都掩在铺盖里。此时那男的打着哈欠靠在床头,女的坐着在翻行李,看不出什么不对。 当罗丝丝第四次经过时,男的目光警觉的投向罗丝丝,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侧了侧身体,把小孩挡在身后。 可能是疑邻盗斧的原因,罗丝丝总觉得男人的行为可疑,但要真说哪里可疑,罗丝丝又说不出来。 正好罗于平叫罗丝丝去接开水。 她想了想,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便走边吹气,经过女人下铺时,嘴里抱怨道:“好冷,晚上睡觉一点儿都不暖和。”然后自然而然的转头向那女的说道:“大姐,你们昨晚上睡觉冷不冷啊?” 女的看了男的一眼,不冷不热的说:“还行。”不等罗丝丝接口,就站起来,拿起杯子牙刷,似乎去刷牙,不给罗丝丝搭讪的机会。 罗丝丝越发觉得可疑,她一屁股在女人睡的那张床坐下:“大哥,这是你们儿子吧,怎么还在睡呢?昨天上车就睡,睡到现在……” 那男的扬起笑脸:“小孩么,缺觉。” 罗丝丝俯身低头看向小孩,眼角余光注意到男人笑容变得紧张:“他们什么时候醒啊?我还想逗逗他们呢?” 男人说:“他们感冒了,吃了感冒药,让他们睡——姑娘说话小点声,可别把他们吵醒了,难哄着呢。” 罗丝丝坐直,笑笑:“是是是,不好意思啊大哥。”说着转回去了。她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心里已经在翻腾了。做生意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最忌讳脸盲得罪客人。罗丝丝自认眼神还算不错,虽然孩子小,另一个也没瞧见,可是她瞅那么几眼,觉得这个孩子和那对男女找不到任何相像的地方。 当然这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可能这个小孩是亲戚的小孩托他们照顾,或者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呢? 但是小孩从昨天上车就在睡,睡到现在。昨天晚上听见的可疑对话,再加上男女的态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不了她给人赔礼道歉,反正下了车谁也不认识谁,丢脸也就在车上。罗丝丝犹豫了半响,下定决心。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下车,罗丝丝趁着下一个站没到,装作无聊,对罗于平喊了声:“爸,好无聊,我去别的车厢走走。”就要往车厢一头走去。 罗于平闻言,连忙说:“别乱走,等下我和你一起——罗树,看着咱们的东西啊。”穿上鞋子,父女俩经过时,罗丝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生怕被看出破绽,越过后,几步走到两节车厢连接处,但是此处的乘务员值班室没人在。 罗丝丝拉着罗于平往下一节车厢走去,不知道什么运气,四节车厢至少应该有两个乘务员,这会儿一个都找不到。 罗丝丝急了,步子就大了,脚速也急了。 罗于平疑惑:“你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呢?”像后面有鹅追着啄人似的。 谢天谢地,前方终于出现了乘务员的身影,罗丝丝顾不得解释,几步上前拉住乘务员,小声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对方,着重强调自己晚上听见的几句对白。 作者有话要说:算了,明天再写吧,好困。 这段和另一个梗作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出来,比较狗血,但确实是我身边的人亲身经历的事,当然没我写出来的那么凑巧狗血,但确实是真人真事,发生在上一代,所以还是写了出来,顺便给罗丝丝添个贵人。嫌狗血的话就拍砖吧,作者武装到牙齿了!   ☆、第40章 英雄 正月十五未过,年味儿依然浓郁,走在大街上,入目的红彤彤的灯笼和春联、年画,以及突然响起吓人一跳的鞭炮声无不展示着盛大绵长的节日还没有离开。 可惜,有两种人只能怀着意犹未尽的遗憾收拾自己的心情,从年节的玩乐中抽离。一种是放完年假投入工作的工人,另一种是放完寒假投入学习的学生。 开学的第一个星期,还没有完全把心收回来的学生们仍然热衷于交流自己的寒假生活。亲戚、压岁钱、玩具、去过的地方…… 当然再丰富有趣的寒假在罗丝丝的勇救被拐儿童事件中相形见绌。毕竟“见义勇为,德智无双”的锦旗正挂在教室门口呢。 开学的第一天,一对老年人牵着两个小男孩子在公安干警和学校领导的陪同下来到教室门口,同行的居然还有报社记者。当锦旗在讲台上展开,照相机的镁光灯闪烁时,学生们激动得简直要掀掉所有的桌子。 随后,县城自己创办的报纸便登出了长水中学优秀学生罗丝丝的救人事迹。记者着重描写了罗丝丝如何发现人贩子的可疑言行,如何忍住困倦和寒冷窃听对方的谈话,如何智计百出的抓住他们的破绽,如何报告给人名警察…… 记者们妙笔生花,试图将罗丝丝塑造成一个品学兼优,纯良质朴,聪明大胆的小兵张嘎式的英雄,但是罗丝丝看到后,感觉却和未来看到的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剧时的心情差不多。 那个家庭贫困每天披星戴月走十几里山路的人是自己么?长水有山没错,但是自己从来没走过十几里山路去上学啊!品学兼优,纯良质朴?呵呵,作业本写完正面写背面,铅笔只剩笔头也舍不得扔的那个绝对不是自己。友爱同学,呵呵,俞丰林老师肯定没告诉记者自己和同桌董嘉不得不说的故事。至于照顾弟妹的好姐姐……呵呵……校长眼中的罗丝丝同学……呵呵,她只知道校长姓李,而且她肯定校长之前绝对没见过自己……班主任眼中的自己……呵呵……同学眼中的自己……呵呵呵呵呵。 罗丝丝为自己未来做的规划总结一下只有两点:第一,享受生活!第二,赚钱!注意,排名有分先后,以对罗丝丝的重要性为主。 以未来的眼光来说,送锦旗、合照、上报什么的耻度有点高,特别的新闻稿如此夸大极富艺术性创造的情况下,罗丝丝那点沾沾自喜被一连串的呵呵给打击得一干二净。但是生在长水,长在长水,从来没有接触过“惊心动魄”经历,也没有被无数冒险武侠、神奇仙侠和超级英雄洗礼的长水老少们(特指能接触到罗丝丝的一小群),对这一新闻的关注简直能用“喜大普奔”来形容。 尤其是班主任俞丰林,长水中学是长水县一流的中学,但他却算不上长水最好的老师之一。进入初一下学期,各个班级的成绩开始渐渐拉出距离,初一五班已经显露出落后的颓势,虽然不是最差的,但谁不想干的更好?不说职业道德和职业成就,光是物质报酬就足以激励一部分不那么神圣的教师们的能动性。八几年的教师工资没有绩效这一说,在偏远地区的公立教师连工资都不能按时领到时,城市里稍微好点的学校都私底下给老师们设了补课费和奖金。 俞丰林带的班级才初一,补课费是捞不到,但是奖金谁不想要。上学期,俞丰林就在班上挑出了几个重点培育对象,比如班长高虹,比如学习委员梁茵茵。要说在小学和初中阶段,女生的学习成绩就是比男生好,上学期期中期末两次考试和平时的单元小考,第一二名总是在梁茵茵和高虹之间轮流转,而男生最好的名次也不过是期末的班级第五名。 罗丝丝的成绩在初一五班算中等偏上,要是复习充分些,也能考进前十。以她的成绩来说,在俞丰林心目中的名单应该处于第二阶梯的末尾。但是因为罗丝丝上学期闹出的种种不和谐新闻(打架、贩卖商品),俞丰林对她好感降低,将她踢出了重点关照的范围。直到现在,罗丝丝成了见义勇为的小英雄。 要说少年儿童英雄,肯定是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之一。八几年人民耳熟能详的少年儿童英雄代表有保护集体财产而残疾的草原英雄小姐妹,课本上的抗日小英雄王二小□□,还有小说电影塑造出的张嘎、海娃、雨来。 而几十年后闹得轰轰烈烈的救火英雄少年赖宁,此刻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学生。 抗日,罗丝丝是沾不上边了,连国民党都被去了台湾好多年了!改革开放也都十几年了!时代需要新的榜样,新的少年儿童英雄。 比如像草原英雄小姐妹,据现在整整二十年。有些遥远了。当然罗丝丝没有保护集体财产,也没有残疾没有送命,这使得事件的伟大性降低了许多,但是,救了两个小男孩是真实的,如果不光是在长水报道,而是在全国范围内宣传报道……即使达不到草原姐妹赖宁那样的高度,至少也能在省内,甚至附近几个省掀起“号召向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儿童罗丝丝学习”的浪潮…… 一想到自己能成为少年英雄儿童的班主任,俞丰林顿时全身发热,脑海里忍不住幻想着记者采访自己,自己讲述如何教育罗丝丝的情景。 陷入和俞丰林同样境况的憧憬的还有长水中学的校长。长水中学在长水县是最好的中学(长水第一中学表示不服),但是算算在整个省城的排名,如果一共一百所中学的话,大概能排六十名左右,如果在全国算的话,仍然以一百位总量,就只能拍九十名之后了。塑造一个全国知名的少年英雄,当然不能一下子提高学校的水准,但是随之而来的会有上级单位的好感,人民群众的认可,接着就是申请更多的教学资金,升级教学设备、新的教学楼、实验室,多挖几个高级教师……至少在这个省城,教育资源会更多的向长水倾斜。 这就够了,李校长有信心有了这些,自己能够将学生的成绩提高一个水准,让长水中学真正成为长水最好的中学。 当然,刨除那些社会人的想法,救人本身也应该得到鼓励和赞扬。李校长教书育人多年,还没有教出一个这么聪明胆大的学生呢。 即便之前不知道罗丝丝,在锦旗送到之前得到接到通知的李校长也迅速的了解了一些罗丝丝的表现,之后,更是将罗丝丝的种种资料看了好几遍。这个女孩,年纪不大,本事却大。看她短短一学期闹出的事,还有小学时期的经历,可以看出她的不安分和胆大,敢于实践。教育系统的圈子牵牵扯扯,总有拐弯抹角的牵绊,罗丝丝曾经被记过的事又不是隐秘,李校长当然很快就知道了,而且他知道记者也知道,不过没关系,瑕不掩瑜嘛,只要她对金钱的渴求能够克制,别闹大,或者和方方面面把关系处好,也就不是问题了。李校长不是那种清高古板的教育家,从他对罗丝丝的总总打算就知道,他有自己的算计,自己的小心思,不过本身的出发点并不算坏,换句话说,他有底线,身上也存在着对新事物和出格行为的包容。所以总体来说,他对罗丝丝的与众不同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的。 宜早不宜迟。 心里有了大概的计划,李校长便动用自己的关系开始朝教育局和报社活动,同时通过中间人联系了罗丝丝的小学老师,和罗丝丝现任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交流过,然后才叫来罗丝丝。李校长觉得罗丝丝是个早熟的姑娘,比他见过的同年龄的所有学生都早熟,所以他没有用对付别的学生那套,而是直接将目的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了罗丝丝,他认为罗丝丝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而从罗丝丝的行为来看,她应该不反感这种宣传的方式。 是的,单纯从方式来说,罗丝丝不反感。 可是,她反感可能带来的后果。 听起来成为全国青少年学习的对象很威风,简直是所有学生做梦都不敢梦的情景。可是罗丝丝是重生的,她对未来信息工具会发展到什么可怕的程度有一定的认识。光是县城的采访新闻稿都那样了,如果宣传范围扩大,可想而知自己会被塑造成什么样的人。 简单的说就是完美无缺,复杂点说大约就是中小学生行为规范的标准模子。 想想未来的赖宁风波,呵呵,她的黑历史不比丢眼镜轻。 被挂上神坛然后再跌下来……呵呵,她的身体会摔碎的。 再说,她也不想被挂上神坛,也许那样她会的得到很多,但是她需要付出的——金钱、自由、个性……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对荣誉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和憧憬。有,当然不错,没有,也无所谓。如果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话,那咱们还是呵呵两声算了吧。 “李校长,我觉得不太合适。我根本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好。”罗丝丝说。 这个回答在李校长的预计之中,孩子么。“罗丝丝,你不必这么严肃,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怎么做怎么做,咱们不做说谎欺骗那些不道德的勾当。你要做的只不过是在记者采访时认真回答问题,还有就是写一些感想、演讲稿——这个你们俞老师会指导你的——然后,可能会由教育局安排你去其他地方做个演讲,说说你的经历。你要明白,说到底咱们的目的是教育青少年儿童发扬见义勇为的精神,用你做例子来引导大家,所以才要你尽量回避一些无关的方面。而且回避的那些老师们记者们该知道的还是知道,怎么写稿子那是记者的事对不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确实救了人嘛,应该得到荣誉。”李校长长篇大论。 如果不知道未来的发展,如果真的只有十五岁,罗丝丝现在除了乖乖点头应是之外肯定只有全身心熊熊燃烧的热血之火。 实际上呢?罗丝丝除了乖乖点头应是之外脑袋里开始思考怎么在尽量不得罪‘现管’的情况下破坏掉校长的美好幻想呢? 只能是幻想,因为罗丝丝必定要戳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少年儿童的英雄事迹不予置评,毕竟他们牺牲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且确实有所奉献,这就够了。其余的,大家心知肚明啦。 话说,今天这章差点就流产了,因为作者今天去相亲,相亲对象是个比作者小三岁的小嫩牛,对此,作者只能呵呵了,作为滞销货有人明白我的悲愤么?反正心塞心累只想睡觉修复我破碎的心,幸好还有全勤在鞭策我,否则今天我就偷懒了。   ☆、第41章 荣誉 就在罗丝丝苦苦思索该怎么破坏李校长的美好幻想,时隔两天,她再一次收到了李校长的传唤。校长办公室里除了李校长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男人,一个很有味道的年轻男人。 这个有味道不是指他的长相,单纯说长相的话他顶多比普通人好看一点,但是他的精神气质将他和普通人区分开来。他坐在那儿,身板挺得笔直,双腿并拢,面如沉水。 他是那种无论身处什么场合总是吸引眼球的存在。 在年过半百的李校长和他之间,罗丝丝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被他吸引过去。罗丝丝不是脸盲,她的记忆里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会忘记半个月之内见过的人。 这个人她见过。 他姓卫,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两个小男孩之一的叔叔。在警察局里,本来只是普通民警负责给罗丝丝录口供,但是他来了之后,就换成了局长。 姓卫的来头不小,那个小男孩恐怕不是普通家庭出身。为什么会被拐?也许罗丝丝没碰上两个小孩也会获救? 卫姓青年彬彬有礼的对罗丝丝一行表示感谢,得知是罗丝丝这个小女孩发现不对才抓住人贩,他适当的表现出惊讶、欣赏、赞叹的表情。 罗丝丝总觉得那些表情只流于表面,甚至心里YY出无数豪门隐秘/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呃,想太多是病! 从警局出来后,卫姓青年自然请三人吃了顿便饭,然后奉送了一笔不菲的钱作为报酬。 罗丝丝当然不客气的收下了,那一瞬间,罗丝丝观察到卫姓青年唯一一次意外的表情,大约对方准备了一堆你推我劝的话结果却一句都没派上用场。 然后,罗丝丝三人重新乘上火车,朝着目的地出发,办完事回家,开学,上学。以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今天会在校长办公室看见他。 “校长好!卫叔叔你好!”罗丝丝不是故意的。人家侄子叫自己姐姐,她总不能叫人家哥哥吧?那不差辈儿了么。再说,相差十岁,叫叔叔不算把人叫老嘛。 “罗丝丝同学,你和卫书记都认识。今天,卫书记专程来感谢你救了他的侄子……”李校长说。 “李校长,我能单独和罗丝丝同学说两句吗?”青年问。 李校长说:“当然。你们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李校长出去后,青年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请罗丝丝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慢慢说:“罗丝丝同学,我这一趟来长水,除了再次感谢你救了我侄儿之外,还有些事想像你说明一下。” 罗丝丝笑笑:“卫叔叔请说。”要感谢在警察局、在饭桌上都感谢过了,报酬也给了,两清了,还用得着专门来一趟么。 “关于你见义勇为从人贩子手中救了我侄儿和另一个小孩的英勇行为,的确是值得赞扬和学习的,我们也很希望你能得到应有的荣誉。”青年语调沉缓,眼神直视罗丝丝:“不过,由于我们家庭的特殊性,所以我们不希望将这件事传扬太开,所以……这件事能限制在长水是我们家所希望的。” 所以果然有高门争斗/勾心斗角么? 罗丝丝干脆的说:“我明白卫叔叔的意思,其实做英雄什么的都是校长和老师们的好意,我本人并不是多有兴趣。” 青年定定的看了罗丝丝一会儿,仿佛在确认罗丝丝话中的真伪。罗丝丝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些。 作为屁民和草根,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赚钱享受,不想牵扯到任何她得罪不起的势力中去。 青年点点头,看起来是相信她。再开口,语气稍显温和了些:“我们只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该属于你的荣誉并不会剥夺。希望你知道,你救了我侄儿,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你!” “呃……不用,任何人处于我当时的境地都不会袖手旁观。”罗丝丝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青年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夸奖道:“你是个好孩子。” “呵呵~” 这场突如其来的谈话就此告终,罗丝丝自觉的说自己应该回教室上课了,至于她离开之后,青年和李校长说了什么,罗丝丝大概猜到一点。 李校长安排好的采访没有了,演讲也没有了,广播赞扬也没有了。连周一升旗仪式过后校长讲话也只谈到新学期同学们要好好努力,半句话也没分给罗丝丝。 同学们的侧目在学校的冷处理下渐渐归于平常。 除了村里高云的炫耀之外,似乎这件事就被遗忘了,罗丝丝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初中学生。 哦,还有俞丰林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遗憾的目光。 即使期中考试之后,罗丝丝被评为校三好学生,又被提名为县三好学生人选在全班同学的鼓掌声中,俞丰林依然时不时的用遗憾的目光扫向罗丝丝。 不过罗丝丝已经很满足了。 三好学生对学生来说,堪比诺贝尔奖。 三好:学习好、品德好,身体好。这三个标准,罗丝丝只有最后一个达标。 在重生之前,她连少先队员都不是,重生后她成绩提高后,付老师都把她名字报上去了,结果却爆发出帮同学做作业事件,都被记过了还怎么做少先队员? 直到最后一学期,看她表现不错才赶着毕业前和低年级的学生一起举行了加入少先队的仪式。要不然,光凭她不是队员,成绩再好俞丰林也不会任命她做班干部。 自从开店后,罗丝丝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生意上,学习成绩一直在5-15名之间徘徊。思想品德方面,她和董嘉众目睽睽之下打了那么一场架,加上做生意,怎么也称不上好。 这个三好学生的名额落在罗丝丝的头上,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了。 看来这就是姓卫的说的“属于她的荣誉”了。 对一个学生来说,还有什么比三好学生的奖状更适合的荣誉呢?如果罗丝丝被评为县三好学生,将来中考的时候还可以加分。 除了三好学生奖状,罗丝丝还得到了一张优秀学生干部的奖状。天知道她这个生活委员什么都没做过,罗丝丝有点脸红的好班长、学习委员站在一起接受大家的掌声祝贺。 外人不知道罗丝丝的成绩表现,难道自己班级里的人还不知道么。 俞丰林向罗丝丝透露过,马上初一要评选加入共青团的优秀学生,已经确定肯定有罗丝丝有一个。为了让罗丝丝获得的荣誉更加名正言顺,俞丰林决定给罗丝丝特别辅导,让她的成绩能在期末考试前提升到前五名。“你不要有负担,你其实很聪明,只不过在学习上花的心思不够,只要你再用点心,提升名次完全没有问题。” 俞丰林说的名次是全年级排名。 班上成绩最好的高虹和梁茵茵,期中考试的年级总分排名,分别是年级第六和年级第十一名。而罗丝丝……第二十八名。 罗丝丝觉得肩膀上扛了一重大山,她几乎想和俞丰林商量把那些名额让给别人算了,自己还得顾着生意呢。 似乎看出了罗丝丝的退意,俞丰林严肃的说:“你才初一,还有两年的时间才毕业,我也不知道你家里和你自己对于未来的打算,以你现在的成绩,毕业后考个好点的中专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老师希望你能考虑继续升学,那么你的成绩就不够。” 中专? 不不不,罗丝丝可没想念个中专然后被随便分配各工作就算了,她的计划是上高中、大学、研究生、能读到哪儿读到哪儿。她可是要做一个才财具备的气质美女,光中专怎么行! “那……老师,您说,我一定配合。”罗丝丝也知道自从上了初中,她在学习方面确实放松了许多。 俞丰林教的是语文,每周除了正常的课程之外,每个星期六还给罗丝丝单独辅导两个钟头。数学、英语两科老师也给罗丝丝出了几张卷子,传授了一些提高成绩的技巧。 班上发生过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学生们的眼睛。老师们给罗丝丝开小灶,很快就初一五班就全知道了,渐渐的,开始向外班流传。 李娇还找罗丝丝确认过。 说实话,罗丝丝上学以来,和班上的同学关系总体来说比较平淡。一下子受到老师们的特别关照,没心没肺如罗丝丝,心里也有点不安。 八十年代中期,没有经过各种思潮洗礼的学生群体中,成绩就代表着在班级中的地位。好学生+班干部=学生中的领头人。比如班长高虹,老师不在的时候,班上任何情况都有人向她请示。 普通学校还有那种坏坏的学生受欢迎,但是在长水中学,一切都是成绩!成绩!成绩! 成绩不好不说受歧视那么严重,但确实只能仰望那些成绩好的班干部们。 成绩好的和成绩好的玩,成绩差的和成绩差的玩。 以前的罗丝丝属于那边都不沾的,班上和她能称得上朋友的,一个是夏玲,一个是董家,其余都是泛泛之交。 直到现在,俞丰林虽然初一五班的班主任,但他还同时带另两个初一班的语文,和一个初二班的语文。其他老师也差不多,都至少有三个班的教学任务,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关照罗丝丝,所以难免通过课代表传达。还有现在流行的一对一学习组,俞丰林就直接叫来兼职语文课代表的梁茵茵,嘱咐她平时多帮助罗丝丝,也让罗丝丝在语文上有什么可以请教梁茵茵。 另外两科同上。 害得罗丝丝担心了一阵自己会不会碰钉子或者被排挤之类。 结果证明,罗丝丝想多了。 她看得出梁茵茵确实有点不高兴,但是在她为了避免自讨没趣而照旧时,梁茵茵却主动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要问。 都怪上辈子电视剧看多了,思想都被污染了。 从来都不把脸皮当脸的罗丝丝,在面对几个主动给她讲解错题的同学时,深深的感到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姓卫的不会和罗丝丝有感情纠缠,他顶多算是罗丝丝人生道路上曾经仰望过的一个对象,他们后面绝对不会变成吊炸天的高富帅和万能灰姑娘爱来爱去。   ☆、第42章 还钱 “懂了么?”高虹认真的问。 罗丝丝抓抓头,不好意思的点头。这是高虹给她讲的第三遍了,她要是再不懂就可以去死一死了。好歹也是重生的,居然连初一的数学都搞不定简直羞耻。 “哦,那我们讲下一题。”高虹点点头。 “啊?”罗丝丝苦瓜脸:“休息一下可以么,我都头晕脑胀了。” 高虹皱眉:“我们才讲了一个小时。” 是才一个小时,但是一天的学习之后再加课一个小时,心很累啊。 新学期伊始,罗丝丝的时间是这样分配的:上午上课,中午吃了午饭就带上作业去店里,做作业的同时兼顾店里的生意,下午去学校上课,吃过晚饭后做作业和整理店铺一天的营业额,周末两天,一天在家里休息,一天在店里守着。虽然高晴是自己亲大姨,但是涉及到金钱的方面罗丝丝宁愿先小人,她常常去店里,也算一种威慑,避免了高晴可能出现的贪心。长大后的罗丝丝见过太多因为金钱而产生的恩怨情仇,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人面对诱惑时的心性是多么软弱和可怕。 开始补课后,周末要分一个小时去俞丰林家,课间的时间还要见缝插针的给几个热心的同学为她查漏补缺,新的学期,罗丝丝的日子简直不能更充实。 付出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一周的数学单元测试,罗丝丝考到了九十三分,排在全班第4名。同时,俞丰林她和高虹、梁茵茵、向云海叫到办公室,填写县三好学生的申请表。“这份表格交上去并不代表你们就一定能选为县三好学生。教育局有名额限制,咱们学校一共才八个名额,所以最后你们中间只可能有一个最多两个获选。你们别多想,三好学生年年都想选,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要有心理负担。” 几个学生面上露出了失望之情。 俞丰林没有告诉他们,这八个名额里,只要罗丝丝成绩有所上升,那是肯定要占一个,毕竟她的功绩是实打实的,谁都抹不掉。 俞丰林以为学生们不知道,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别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俞丰林对罗丝丝有意无意的另眼相看已经说明了问题。 走出办公室,向云海忍不住说:“看来咱们中间,只有罗丝丝能选上县三好学生了。” 梁茵茵和高虹也勉强笑道:“是啊是啊,罗丝丝是英雄嘛,当然啦。” 三个初一五班的佼佼者都免不了语气泛酸。 罗丝丝还以为这次之后这三个的友善态度就此终结了呢,没想到人家失落归失落,每天照样主动问罗丝丝哪里没有听懂,哪里需要讲解的。让罗丝丝又惭愧了一把。 这个时候的学生真够单纯善良的,还大度。 虽然罗丝丝不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荣誉,但是对这三个交流不多的好学生确实觉得佩服。 高虹认真负责,梁茵茵活泼开朗,向云海聪明大度。 由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罗丝丝暗自提放的‘背后说坏话’、‘向老师告黑状’、‘恶作剧’、‘独立排挤’这些恶*件。 也就是说,结果证明,真正心灵不够阳光的,是罗丝丝!呵呵,这真是个尴尬的故事! 见识过三个同学淳朴阳光的心灵,黑暗的罗丝丝再面对他们是竟然生出了几分心虚,补课时连开小差都充满了负罪感。 “高虹……我们还没吃饭呢,先吃饭吧!”罗丝丝双手合十,眨巴眨巴眼睛祈求道。 高虹恍然想起下课的铃声早就打过了。今天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对初一的学生来说基本上等于提前放学,高虹就抓着罗丝丝讲数学课做的随堂测验,一讲就讲了一个小时,中间罗丝丝愣是不好意思提醒对方放学了。 高虹也是住校的,和罗丝丝一个寝室,平常吃饭自然是在食堂吃。“糟了,这个时候食堂该只有萝卜和豆腐了……”高虹一边收拾文具书本,一边抱怨:“你该提醒我的,这下晚上只能吃水煮白萝卜了。” 罗丝丝心想我倒是想提醒呢,那不是你讲的那么认真那么激情,我没好意思说才憋到现在么。 “那咱们出去吃吧。”罗丝丝说。“方亭路那边又多了好几家卖吃的,你喜欢吃面还是麻辣烫?我请你吃!” “不用不用,去食堂吃就行了。”高虹连忙摇头。她知道罗丝丝家境好,不会缺吃饭的钱。不光老师的秘密瞒不过学生的眼睛,学生之间的秘密,也是公开的秘密。罗丝丝开店、罗丝丝的衣服、罗丝丝经常下馆子、罗丝丝柜子里满满的零食……高虹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她知道罗丝丝请她吃一碗面甚至请她下馆子对罗丝丝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帮助罗丝丝的。罗丝丝这么说,让她觉得……她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反正不太舒服。 不待罗丝丝劝说,她率先走出教室,留下一头雾水的罗丝丝。 罗丝丝是真心想和高虹几个打好关系的,她这个人有点被动,不管是李娇也好,夏玲也好,都是主动接触她,她觉得人家不错才成了朋友的。现在她觉得高虹梁茵茵向云海人都不错,她也愿意和这几个小孩保持友好的关系,可是错估了高虹同学清高又敏感的小心脏。 周末回到家,罗丝丝迎来一个大消息。去广州倒腾电子产品的罗于贵回来了,对,人家发财了! 坐在罗家老房子堂屋里的罗于贵穿着皮夹克、西装裤、皮鞋,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腕上带着一块看起来很贵的手表,衬衣的袖子高高卷起,右臂随着语调的起伏不停的挥舞着。 “丝丝回来啦,来来来,三叔给你们专门从广州带回来的糖,快来吃,咱们这边没有卖的,省城都买不到呢!”罗于贵热情的朝罗丝丝招手。 堂屋里掉漆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铁盒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罗于贵抓了一把塞到罗丝丝手里。又对罗于平道:“二哥你不知道,真是要出门才知道天地有多大,外面的世界真是广阔,咱们长水,那就是这个!”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指尖相连,形成一个小圆圈。接着说:“外面的世界是这个。”双手展开,比划出大圆。“咱们以前在村里只会种田,从土里刨食,庸庸碌碌,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我这趟出去了才明白咱们之前过的日子多么麻木,多么没意思。二哥,别看你在村里算一号人物,大家都夸你能干,可是你去过外面没有?你连省城都没去过,你没见过外国人吧?没吃过海鲜吧?见过几十层那么高的大楼么?” 罗于平几次张口想说话都被罗于贵打断。“二哥,时代不同了,南边遍地都是黄金啊,你没去过不知道,人家过的那日子……渍渍,咱们村连个拖拉机都没有,你以前去县城农业局租个拖拉机那时候还记得吧,全村的人都来看稀罕,真是……人家南边,好多有钱人自己买的小汽车!私家汽车!”罗于贵的语气里充满羡慕嫉妒恨。 罗于平和高云无奈的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 “姐,这个叫泡泡糖,只能嚼,不能吞下去。”罗文康看罗丝丝撕开一颗塑料小包装的,忙给她科普。 芳妹儿笑眯眯的说:“丝丝,这个泡泡糖可以吹出泡泡,嚼到没味道了就吐出来,别吞下去了,吞下去当心把肠子给堵了。”她转头对高云道:“二嫂不知道,阿贵就带回来这一盒子糖,都不好分。我就说,分什么分,全给健健他们。大哥那儿、我娘家那儿都不给,当初一个个说风凉话,现在怎么样?!哼,还是二哥二嫂对我们好,不说别的,就是当初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们两千块,唉哟,所以说,再稀奇的东西咱们也紧着这三个孩子来——丝丝,怎么样,好吃吧?三婶儿跟你说,这个泡泡糖比咱们的鱼儿糖甜多了,还有别的味道呢……” 罗丝丝嚼了嚼,浓郁的水果味儿在口腔弥散,待到固体软化了后,顶在舌尖,轻轻吹气,白色的气泡在唇边慢慢变大。 “哇……”罗文康睁大了眼睛。 罗文健也被吸引了目光。 罗于贵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就是这样,丝丝真聪明,不愧是中学生啊,一说你就懂啦哈哈……” “姐姐,快教我,怎么吹的快教我。”罗文康不住的摇晃罗丝丝的胳膊。 罗丝丝把气放掉,把泡泡咽回嘴里,淡淡的说:“哦,之前在广州吃过。” “啥?” 罗于平敲了下烟杆,平淡的说:“哦,正月的时候,我带丝丝去了趟广州,那不是丝丝想了解了解南方人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么,顺便进些货,老缠着我,我就带她去了一趟呗。”绝口不提自己刚出火车站就差点走丢的丢人事。 芳妹儿也想起来了,罗于贵回来她光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想起这回事。“呃、对对对,二哥走的时候我还让丝丝抄了你寄信的地址呢,顺便去看看你……瞧我,忘记告诉你了。”她尴尬的说。 “是啊,我们照着那个地址去找过你的,不过房东说你们退租走了。”罗丝丝说。 罗于贵的笑容僵硬得像广州商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哈哈~原来二哥你也去过广州啊~哈哈~瞧我们都错过了~真是……哈哈~” 芳妹儿给罗于贵使了个眼色,转移话题道:“今天过来,除了把带回来的礼物给丝丝他们,另外就是把钱还给二哥。阿贵,钱呢,快拿出来给二哥啊!” “对对对!”罗于贵从人造革的男式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二哥,两千块!你点点!” 这回不止是罗丝丝,连罗于平也沉下了脸。 “老三,当时咱们不是这么说的,这两千块可不是借给你,而是投资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查到泡泡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大大泡泡糖是89年或者90年出现的。 不知不觉就十四天了,好想休一天…… 对了,谢谢暮曦友的地雷,前两天没去后台看收益,今天才看到亲投的地雷,谢谢!   ☆、第43章 过渡 出门之前,罗于贵心里有过一番盘算。他这趟挣了些钱,但是一路上花销打点,加上本钱几乎一半都是借来的,都是要还的。进了自己兜里的钱再掏出去就心痛欲死。更不要说还得把赚的钱再分一份给别人。“二哥面软,我们先不说,以二哥二嫂的性子肯定不好意思和我们争,就省了。” 罗于贵想得好,以为罗于平还是以前的罗于平,性格绵软、老实巴交、高风亮节。 “老三,当时我们可说好了的,两千算我投资给你的本钱。因为我只出资,没出力,所以除了本金之外只要份额的八成。老三,你总不会全忘了吧!” 罗于贵哑然无语。 在外面闯荡了小半年到底长了些本事,心里迅速翻过好几种念头,眨眼间就调整好了脸色,赔笑道:“不是不是,二哥我是那种人吗~口误、口误而已,回来现金没带够,今天先把本钱给二哥送过来,明后天我把另外……一千给二哥你送来。” 芳妹儿的笑容淡了很多。 “三叔,后天家里没人,你还是明天把钱拿来吧。”罗丝丝给罗于平定了具体时间。 罗于贵眼神闪烁:“行啊。” 从罗家出来,芳妹儿的话再也忍不住了:“这个丝丝真是不得了,成人精了都,简直没人能算计过她。死要钱,哼,要吧要吧……” “说够了就算了,那是你侄女儿呢!”罗于贵不耐烦的说。 芳妹儿忿忿:“我就不信你不心疼,一千块呢……”芳妹儿的心疼表情丝毫没有水分。“种地种十年都挣不出来。” 罗于贵的心疼可不比芳妹儿少,但是他比芳妹儿看得长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二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不能拿老眼光看他了。出去一趟我才知道一个人干不成什么大事,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哥就不说了,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二哥不一样,在咱们村里,有几个人有二哥那样的魄力,敢租那么多地,敢向银行贷款,换我也不敢,大家都以为他疯了,结果呢?再加上丝丝,我觉得二哥早晚要混成万元户。咱们和二哥一定要把关系处好,说不定将来就有求到二哥头上的时候。” 罗于贵说得头头是道,芳妹儿没什么主意,他说什么是什么,连连点头。 罗于贵如今也乌枪换炮了,回家的路上,河边院子的居民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阿贵,晚上去你家喝酒要的不?” “说什么呢,这还用问,我把酒打好等你们来哈!”罗于贵应道,转头对芳妹儿说:“去打斤酒,称两块钱花生。再去买点肉。” 芳妹儿心里嘀咕,回家才三天,三天晚上都有人来喝酒吃饭,那钱再包里烧得慌呢!不过罗于贵才回来,她不想扫对方的兴,尽管心里不高兴,还是什么都没说。 罗丝丝不是随口乱说的,星期天真的有事。 星期五晚上的两千加上第二天送来的一千块,一共三千块。这下不用去取钱了,星期天一大早,揣着三千块,带上老婆儿女奔赴省城。 “我们先去家具厂,直接在厂里买不店里便宜。而且家具厂有送货的货车,买的多说不定可以给我们送回家。” 罗家的新房子已经贴好了地砖、墙面也粉刷了。晾也晾了七八天了,今天去省城就是准备把家具买齐。这段时间村里修新房子的挺多,高云没事儿的时候就去别家窜门,看看别人家是怎么弄的。附近几个村的泥瓦匠和木匠高云几乎全认识了,房子的外形大同小异,无非是前房后房、院子大小,材料昂贵。房子里的家具就不同了,村里的家具几乎都是木匠打的,木料基本上也是自家提供。比如罗家老房子背后就种了几棵树,陆陆续续都砍掉用了,新房子里也移植了几棵梧桐杉树,不过现在还不如罗丝丝的手腕粗,等到能用也要再过好几年呢。 除了自己请人打家具,像雷家几家富裕些,托人去店里买时髦的洋家具。 高云对雷家买回来的一米八的大床,柔软的床垫,和双人沙发十分心喜。光论外形,洋家具当然更亮堂色彩更吸引眼球。不管是罗于平还是两个小的都更喜欢洋家具。 “丝丝,说的床垫真的可以订做吗?贵多少?” 罗丝丝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新打的,换了太可惜。现有的床和柜子都不打算换了,衣柜可以加上隔板改装成收纳柜+书柜,她这次去买的主要是订做一张契合她架子床的床垫。别人眼里木匠打的样式老土,可是在罗丝丝眼里家具店卖的一样老土,还不如木匠打的中式家具将来会被人称赞古色古香呢。 “妈,我都说了不知道,贵也贵不了多少。”罗丝丝说。 说这话,到了省城的家具厂。 家具厂的名字叫幸福家具厂,七几年的时候就在省城开办,九几年的时候是鼎盛时期,口碑最好的床垫省城和附近几个县城几乎家家都买了,到罗丝丝重生前,过了鼎盛时期的幸福家具厂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输给了外资企业,加上物价上涨、机械落后、工人青黄不接,慢慢地就成了便宜货的代名词。 不过眼下,家具厂的东西在人们心目中还代表着新颖又昂贵。 在家具厂买了一套客厅沙发,三套衣柜,一张茶几,一套餐桌,一张带床垫的双人床,一张订做尺寸的床垫,两台书柜,两套写字台、几张椅子。 从家具厂出来,又去了服装市场,罗丝丝选了一种丝面的布料加一种同色系的薄纱预备做双层的窗帘。高云看了也觉得好看,替家里人选了差不多款式的。布料可不像家具可以免费送货,加上预备做沙发垫和一买起东西来就收不住手的母女俩买了好几套被套枕套床单,从服装市场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不小的袋子。 接着一家人转向建材市场,去买安窗帘的滑轨和玻璃窗、灯具、以及插座电线之类的。 中午一家人在省城下馆子,吃了饭继续买,直到下午四点过才踏上回家的道路。 作业和书还放在家里,罗丝丝不得不先和父母回家,结果逛了一天太累了,实在不想再拎着东西去学校,干脆晚上就在家里睡,第二天早点起床搭罗于平的车去县城。 罗于平批菜的时间比罗丝丝上课的时间可早多了,罗丝丝一般都自己单独坐车去学校,很少搭罗于平的车。 到县城还不到六点,罗于平父女俩先吃了早饭,然后把罗丝丝送到学校门口,自己才蹬着三轮车去槐花街后巷的店铺。 罗丝丝进去宿舍,女生们正在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声中快速的洗漱。 “罗丝丝,昨晚查寝,隔壁的李娇替你点的名,差点你就完蛋了。”夏玲妹子正在洗脸,从镜子里看见罗丝丝扛着包裹进来。 “不是吧,怎么我没回来就查寝啊?以前一个月都未必查一次的。” 高虹经过,顺嘴道:“你没听说,昨天人民路那边有人被抢了,老师怕咱们在校外出事。” 大新闻! 昨天罗家人赶省城去了,然后直接回家,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吓死人了,昨天我正好从那儿过,看见路边还有滩血呢,昨晚我都做噩梦了。”程晓华拍着胸口说。 “罗丝丝,我看你以后要是晚上还要出去的话,最好早点回来,还有千万别一个人了。”夏玲担心的说。 上午的语文课,俞丰林专门抽了五分钟通知学生们,鉴于近来校外发生的几起治安事件,学校将加强对住校生的管理,每天晚上将会有专门的老师和学生组成的检查队对学生进行监督管理,需要外宿的住校生必须提前一天向班主任和宿管老师申请,拿到签名的批条才能离校。 下午的班会上,更是专门给学生们讲了一节课的安全教育。 仿佛一道序幕,拉开了长水县的历史舞台。 经济的发展和恶行治安事件似乎总是相伴相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长水县新修的几条公路通车之后,也许是县城里各种厂越来越多之后。春天到来,走在县城最繁华的人民路商场附近,人们身上的服装终于全体摆脱了灰蓝色系,尤其是女人们,几乎人人衣柜里都有一件红色的衣服。红色,成了服装业最受欢迎的颜色。而新颖的款式也终于不是少数人独享的了,蝙蝠袖、泡泡袖、喇叭裤、健美裤……仿佛喷涌的泉水,一下子全部涌现出来,裹上了女人们的身躯。男人们也不遑多让,带补丁的中山装彻底绝缘,取而代之的是花花绿绿的衬衫T恤,皮鞋也取代了布鞋。商场门口挤挤攘攘的停着数十辆自行车,除了最难看的二八杠,开始出现了明显的男女式区别。 当然,上面的景象,走出人民路、方亭路附近就不复存在,依然可以看见补丁衣服、手推板车。   ☆、第44章 两年后 “你自己说,就这种成绩丢不丢人?我不指望你像你姐姐那么懂事能干,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就行了……你看看你自己!老子都没脸去学校给你开家长会!”罗于平气得猛拍桌子! 高云给罗丝丝和罗文康使眼色。 罗于平正好转头看见,怒火烧到了高云身上:“挤眉弄眼干什么?我还没说你呢,都是你惯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抬,读书读书不成,他能干什么?你还护着他!怎么,怕我打他啊?我告诉你,我懒得费那劲,有那个功夫我不如去田里逛逛,还能多收两斤菜呢,打他!哼!” 罗文健站在客厅中央,一只脚支着身体,另一只脚略微弯曲,脚尖一下一下的点地。他的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小臂打着石膏吊在肩膀上,脸上是无所谓的神情。 这份自在无谓刺激了罗于平,他脸颊的肌肉跳了跳,看起来马上就要暴走,游移的眼珠似乎正在搜寻视线内趁手的凶器。 高云可不能看着儿子伤上加伤,连忙道:“别说他了,丝丝马上就要考试了,咱们别闹了,万一考不好怎么办!” 罗于平老了两岁,脾气却至少涨了四倍。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罗于平是大鼓村乃至园里镇有名的蔬菜专业户,这几年,他租了附近几个村一百多亩的地,还聘请了省城的技术员给他干活,一到收获季,一排排卡车从四面八方赶来收菜,销往省外。事业的成功带来的是阶级地位的变化和精神面貌的彻底提升。 过去的熟人看到他时往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怎么老罗越来越年轻了?而且越来越吓人了呢? 其实不过是金钱堆砌起来的底气罢了。 罗丝丝配合的说:“爸,我还有好几张复习卷没做呢。” 罗于平不买账:“回你房间,把门关好慢慢做。” 罗家的院子别的不说,空间足够大,在罗丝丝的房间里把门关紧,绝对听不见客厅里说话。 罗丝丝抛给高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罗文健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脸上露出不屑。顿时引燃了罗于平苦苦压抑的怒火:“你那是什么声音,我没教会你怎么说话是不是?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他拎起桌上的果盘砸向罗文健,罗文健敏捷的朝左边一跳,果盘砸在地上,苹果咕噜咕噜的滚来滚去。 高云焦急的拉住罗于平:“你好好说,好好说,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罗文健不领情,噎死人不偿命的说:“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 罗于平狂吼:“你个瓜娃子——” 罗丝丝暗暗叹息,中二少年对上更年期老爸,两败俱伤。 罗文康战战兢兢的拉着罗丝丝的袖子:“姐,怎么办?” 罗丝丝的目光落在罗文康要哭不哭的脸庞上,忍不住再次叹息。罗文健还是上辈子那副神憎鬼厌的性格,甚至变本加厉。而罗文康呢,上辈子只是有点内向,这辈子简直快成了小白兔,小时候活蹦乱跳的正太比村里的柴火妞还文静更像女孩,到底在她住校的日子里,罗于平两口子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姐姐,我怕!”罗文康丝毫不觉得一个男孩对姐姐撒娇有什么不对。 罗丝丝牵着她往外走,把那忙碌的一家三口丢在门内:“走,我带你上街。” 从院子车棚下推出去年买的粉红色女士自行车,骑上,一脚支地:“上活的还是死的?” 罗文康:“活的。” “嗯。”脚蹬往下踩,车轮被链条带动驶向前方。 罗文康快走两步,一跃,坐上自行车后座,双手抓住罗丝丝上衣衣摆。“姐,我要吃橘子味的冰糕。” 烈日炎炎,路边玩耍的小孩头顶着荷叶奔跑而过。 自行车的车铃‘叮铃叮铃’响起,灵活的穿过玩耍的孩童,越过道路两旁水田里一*的青色浪涛,转向进城的大路,十多分钟停在长水中学校门对面的冷饮店。 “拿两只冰棍,一个橘子味儿的,一个奶油味儿的。”罗丝丝一边架车一边冲里面喊。 “小老板啊,这么热带弟弟出来玩?”柜台后面一个梳两条辫子的年青女人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的招呼。 “是啊,小雨姐,今天生意怎么样?”罗丝丝扬起笑容。 这家店刚开两个月,老板正是罗丝丝。她重生后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就是卖小孩喜欢的饮料,可惜资金不足加上县城里没有货源而罢手。 今年县城里终于出现了冰糕厂,罗丝丝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从服装店抽出五百块的资金在校门对面开了这家叫‘透心凉’的冷饮店。 店里主要售卖的产品分为三种,一种是从冰糕厂批的冰棍冰糕,主要是奶油味、豆沙味、橘子味三种口味,分别卖一毛钱、八分钱和五分钱。第二种是店里自己冲的饮料,口味就多了,用玻璃杯装着,杯口用一块正方形的玻璃片做盖,摆放在冷饮店门口的方桌上,五分钱一杯,各种口味都一个价。第三种是各种水果,从冰箱里拿出来,在烈日下冒着袅袅白雾,尤其是西瓜,对大人来说可比那什么冰糕饮料实惠多了。 除了上面三种产品,冰柜里还有塑料袋包装的‘大冰’、‘小冰’,柜台上还摆着一些流行的零食。 一到放学的时间,透心凉就被大大小小的孩子围个水泄不通。 看店的年青女人叫方小雨,是罗丝丝专门聘请的店员,爱说爱笑,耐心好,正适合同小孩打交道。 最重要的是她读过书,会算会写,每天的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省了罗丝丝很多事。要说赚钱,冷饮店赚的不比服装店少多少,尤其是进入夏天,几乎每天都能有将近一百块的毛利。一支冰棍最贵一毛钱,水果也是按个卖而不是按斤卖,薄利多销,结果收的都是零钱,每隔一天在柜台留下十几块钱的散钱,其余的存到存折上。 店铺左边靠墙摆着一溜方桌,客人可以坐下慢慢喝饮料。罗丝丝拉着罗文康在其中一张桌子旁坐下。 “哇,罗丝丝,老板来了,请客请客!”罗丝丝姐弟刚坐下,一群少男少女涌了进来。当头的瘦高个男生一个箭步冲到罗丝丝跟前坐下,转头嚷了一句:“今天运气好,可以沾老板便宜了!” “哇……” “好啊……” 罗丝丝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微笑:“小雨姐,今天我这几位同学都免费!”出门没看黄历,大凶! 悔之晚矣! 董嘉得意洋洋的揉揉罗文康的脑门:“罗小康,你姐姐请你吃什么好吃的?不会一根冰棍就打发你了吧?” 吃不死你!罗丝丝腹诽。 “别教坏我弟弟,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她义正言辞的说。 董嘉翻了个白眼:“小气就小气呗,找什么借口!” 罗丝丝怒火中烧,唰的站起来。“你别得寸进尺!” 董嘉翘起二郎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优哉游哉的说:“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是谁说为了表示她的歉意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才半个月就把自己的话吞回去啦?” 罗丝丝把火憋回去,郁闷不已的重新落座。 几年四月,教育部下发了关于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文件,从这一届开始,每个学龄儿童都必须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罗丝丝小时候那种爱读不读,不读随便辍学的情形彻底终结。这个政策对学生们的影响是巨大的,在大鼓村,小学就辍学的儿童比比皆是,有了这个政策,老师们必须挨家挨户的劝服家长们把孩子送去上学。相比村镇,县城里情况好些。按理说,对罗丝丝这些马上就初中毕业的学生应该没什么影响。 其实不然。 按照惯例,每到初三下学期,很多没有升学打算的学生就在学校保留一个学籍,然后离开学校,等到毕业那天来拿毕业证就行了。 在长水县,初中毕业就是高学历了,其地位不亚于新世纪的大学生。 董嘉本来也是其中一个。 之前说过,董嘉是老来子,和两个兄长年龄差别大。董爸爸快要退休了,想赶在人走茶凉之前把董嘉安插进工商局,都打点得七七八八了,等董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进局里实习。 新政策出来后,董爸爸董妈妈改了主意,尤其是董妈妈,她觉得实行九年义务制教育,过几年初中生该不值钱了,想让董嘉继续升学,去考大专。 可是董嘉的心已经松了。 这不怪他,任谁知道自己未来的道路已经有父母铺垫好了一片坦荡之后也不会有斗志的。董爸爸董妈妈决定让他拿到毕业证就去工商局上班时也没征求过他意见,等他适应了突然又改主意相让他考大专。他只是个不成熟的少年,又不是罗丝丝这种伪少女,怎么可能像弹簧似的想松就松,想紧就紧。 而且,董嘉背着老师和父母干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他谈朋友了! 偏偏被罗丝丝知道了! 偏偏罗丝丝被董妈妈逼问! 偏偏罗丝丝说漏了嘴! 偏偏董嘉也好,那个女孩也好都是罗丝丝为数不多的朋友! 叛徒罗丝丝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艰难的获得待罪待遇,还不赶紧割地赔款,纳金赎罪!   ☆、第45章 买房 “那个……你怎么没在家里看书啊?”周末董妈妈应该压着董嘉在家里看书冲刺才对,怎么会放他和小伙伴们出来撒欢呢? “怎么?不可以啊?要不要你批准?”董嘉斜着眼睛看罗丝丝。“你不也在外面玩么?” 罗丝丝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心中默默念:我忍!我忍!我忍忍忍!不跟中二骚年计较,失恋的人最大! 脸上挤出笑容:“我就是随便问问……” 董嘉歪着头没有搭理罗丝丝,罗丝丝搜肠刮肚的寻找安全话题,罗文康专心致志的舔冰棍。 和董嘉一起的三男两女各自捏着冰棍从柜台边走到桌边坐下。 这五个人都挺眼熟的,却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别班的。人却都挺热情,不知道是不是吃人嘴软,纷纷朝罗丝丝打招呼,道谢。 罗丝丝和他们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毕竟不熟,董嘉不开腔,没一会儿就冷场了。确切的说,冷场的只有罗丝丝和董嘉,另外五个人叽叽喳喳的聊天。 董嘉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夏玲……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尽管在一个班级里天天见面,但是夏玲已经完全不理董嘉了。罗丝丝怀疑董妈妈和俞丰林沟通过,证据就是夏玲和董嘉分别被俞丰林找去谈话,不止一次,而且俞丰林加大了去教室巡查的频率。 出了教室,夏玲几乎是躲着董嘉走,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女孩,绝不单独行动,摆明了拒绝的态度。这种态度不仅对董嘉、还包括罗丝丝。 所以董嘉这么问,罗丝丝只能无言以对。 她在董嘉面前是待罪状态,还有做小伏低以求减轻罪行的可能。但在夏玲面前,已经成了隔绝状态。 罗丝丝想不通。 按理说夏玲的脾气比董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又温柔又善良,简直是初三五班的班花、女神。在罗丝丝的认知中,应该是她诚恳道歉,夏玲就是柔柔的说“没关系”。难道她道歉不诚心?那也要给她道歉的机会啊! “喂,说话啊?”董嘉瞪着罗丝丝。 罗丝丝能说什么呢? “你知道我搬出宿舍好久了……而且,现在夏玲都不怎么和我讲话……” “姐,我要吃西瓜!”罗文康跑到柜台上,踮起脚露出个脑袋瓜子和一双眼睛,盯着方小雨:“小雨姐,我要是冰冻西瓜。” 罗丝丝忙转头喊道:“小雨姐,给他切一块没那么冰的。” 董嘉敲了敲桌子,引得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罗丝丝暗暗的出了一口气。董嘉和夏玲是她的朋友,她不觉得两个少男少女的交往有多么多么的错误,但董妈妈这两年来对她着实不错,帮了她好些忙,她总不能忘恩负义吧。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罗丝丝心内唏嘘不已。 “走了走了……”过了一会儿,见罗丝丝给不了有用信息,董嘉站起来,招呼大家。 看起来董嘉在他们中很有人气,他一吆喝,那五个人就嘻嘻哈哈的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罗丝丝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董嘉去哪儿。自从她无意中出卖了董嘉和夏玲的超友谊之后,董妈妈就时不时的向她打听董嘉在学校里的情况,她要是说不出什么,董妈妈就会满脸怀疑的盯着她,好像她在为董嘉打掩护骗她一样。 算了算了,她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还是少知道免得对着董妈妈心虚。 从冷饮店出来,罗丝丝载着罗文康去服装店看了看。罗丝丝的服装店经过两年的发展,添了一家分店。罗丝丝现在正在和房东商量把两间铺面买下来。 罗家盖新房子花了一千多。对比未来的房价简直跟白捡的差不多。不过这两间铺面在市区,而且两年的时间,物价一年一年的涨,相比起来,买下两间铺面几乎付出罗丝丝全部身家。 第一个房东开价三千,第二个房东开价三千五。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虽然和未来的商品房比起来仍然算白捡,但是现在还是八六年,都快小一万了,普通之家一个月六七十块就够用了。 罗丝丝正和两个房东磨呢。没有电话,她只能一趟一趟的上门去谈,又因为要上学,大部分时间只能晚上去。 上学占去了罗丝丝的大部分精力和时间,尽管有重生的优势,可是重生不代表智商上涨,上辈子读不进去书,这辈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两辈子的罗丝丝都没点亮学霸技能,能把成绩维持在中上,她靠的是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真正的学霸是高虹、梁茵茵那种,只要上课没走神,下课后看看书就能轻松考到一二名。要么就是董嘉那样,上课开小差,下课顾着玩,仍然能保持不上不下的成绩。 不像她看书就想睡觉。 成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美女之路还很漫长啊! 罗文康跟着罗丝丝转了好几个地方,很快就烦了,撅着嘴要求回家。罗丝丝看看天色不早,估计家里应该闹完了,便载着弟弟骑回家。 回到家,罗于平不在,罗文健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了。罗丝丝一问爸去哪儿了,高云满腹的苦水终于找到人说了:“你爸爸出去谈生意了,饭也不回来吃,不知道是不是被健健气到了。唉……丝丝,你快劝劝你弟弟,别惹你爸爸生气,节约一点,读书用功,我说了多少遍都没用,你试试去说,也许管用呢……”高云喋喋不休的从客厅说到厨房。 罗丝丝去说?罗文健现在把罗丝丝当遮挡她光芒的障碍呢,她去说不火上浇油才怪。回想起来,大约从罗丝丝考上长水中学开始,就有些苗头了。家里三个孩子,罗文康还小,罗丝丝是个女孩,一般别人见了出于客气都夸赞罗文健,什么聪明啊懂事啊。但随着罗丝丝越来越出色的表现,渐渐取代了罗文健在亲戚邻居口中的地位,甚至有增无减。开始就是外人夸,慢慢的,家里人教训他也总是加上诸如“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有你姐姐一半懂事我就阿弥陀佛了”“学学你姐姐”。而罗丝丝因为心里的疙瘩加上忙的事太多,无暇和越来越大的大弟交流感情,两姐弟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久而久之,罗文健对罗丝丝就不太感冒。平常没什么,一旦遇上今天这样的情况,罗丝丝如果再去劝就真的成了火上浇油了。 “健健真是的,竟然对你爸说要退学,你爸骂他是瘟猪,还说不读就算了,省下的钱买酒喝……气冲冲的出门,我看晚上回来还得闹一场……你去问问你弟弟怎么想的,劝劝他,读不起另说,可咱家又不是没钱读书,再说他年纪这么小,能做什么啊……” 罗文康嘟嘟嚷嚷的说:“哥不读书了?我也不想读书!”不读书就可以天天玩了,他可以天天去爬树,和小伙伴们滚铁环、玩陀螺,比读书有意思太多了。 “别添乱,去把筷子摆好。”高云瞪他一眼,塞了一把筷子在他手里:“别忘了还有碗,咱们吃饭了。” 罗丝丝帮忙把菜端出去,饭菜摆好,高云让罗文康去叫罗文健,母子三人在桌边坐下,开始吃饭。 罗于平的生意越铺越大,应酬增多,应酬的人也越来越,地位也越来越高,相对的,在家里吃饭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可能因为这样,高云心有怨气,每逢吃饭时就越发唠叨,才将将四十岁的人,话多的跟村里六七十岁的老人差不多。 “妈你好烦!”罗文健站起来,端起盘子刨了自己最爱吃的芹菜炒牛肉到饭碗里,端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健健!你这鬼豆子,不听话!”高云气呼呼的骂了两句,却没有让儿子回到餐桌上的意思。 罗丝丝心里五味杂陈,她感觉到了家里的矛盾,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有些好久没浮现的记忆又在她脑海里闪过。 “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你一天除了买菜做饭扫地之外懂什么?” “一直以来我们的感情其实只是朋友式的、亲人式的,我们都相亲结合,为的不是爱,只不过是麻木的因为条件合适才结婚,我以前不明白,只觉得不开心,现在我才知道,知道爱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丝丝,你恨我一辈子吧。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不能把女儿交到你手里,你只会把她教育成另一个你。” “小罗,我真的帮不了你,我现在有另一个家庭了,我得对她们负责,我们已经离婚了。” “妈……你以后别来我学校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回去看你的。” “你别那样说,阿姨人很好。” “你们上一辈的事为什么要牵连我,爸妈离婚已经够丢脸的了,你还要到处去说,难怪爸嫌你没文化。” “我理解你,我知道你难,可是你能不能别说了,我都听烦了。” “爸和阿姨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能别那么斤斤计较大度点吗?再说,爸不是连房子都给你了,补偿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啊?” 最近回家常常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事。 罗丝丝刚重生时真的想过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教训前夫,搞得他臭名昭著。还有那个女人,也弄臭她。要让这对狗男女过得穷困颠倒、最好一辈子失败,尝尝她上辈子的苦。还有她的父母、她的弟弟们、罗家的亲戚们,几十年来怎么会没有摩擦矛盾。刚重生时,夜深缩在被子里,她也不止一次暗搓搓的计划过如何把上辈子受的气反过来让别人也尝尝。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不就是因为实现不了。 罗丝丝和大部分人一样,心里恨得牙痒痒,可真要她动手怎么怎么样,又做不出来,无非是像高云的升级版,暗搓搓的咒骂抱怨幻想一下别人遭报应的样子。 一个是受道德观念的束缚,一个是最开始没有哪个条件。 后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报复的本事似乎有了,可对报复也随之失去了兴趣。 就像你站在泰山顶上俯瞰,一切都变得渺小了,那些曾经深刻的恩怨情仇,没有特定的人或事物根本就唤醒不了。 罗丝丝敲敲自己的脑袋,把跑到火星的思维拉回来,顺便吐槽自己:还泰山呢,先爬到九盘山上去再说吧! “明天你们凤阿姨就回来了,想吃什么,我跟她说。”高云问罗丝丝和罗文康。 凤阿姨叫刘金凤,在罗家做工,帮高云一起给菜田的工人们做饭,后来连罗家的伙食也一并接手了。 “妈,我明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罗丝丝说:“你知道我要买店面的事……明天中午约了其中一个房东吃饭,希望能把价钱快点谈拢。” 高云挺生气的,一个两个都不回来吃饭,可是罗丝丝的理由正当,她是知道女儿这件事已经磨了快一个月了。“算了算了,你们都去外面吃好的,丢我一个人在家里吧。” 罗文康举起碗:“妈,我在呢,明天我在家里,我要吃水煮鱼!” 高云转喜,摸摸罗文康的脑袋:“乖儿子!”回头看看大儿子房间,忧愁涌上眉间。 罗丝丝犹豫的说:“妈,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事做。” 高云不解:“我还没事做啊,整天忙里忙外忙个不停,里里外外的,哪里不靠我,你还觉着我闲是吧。” “不是那个意思。”罗丝丝摇头:“我是说,学点什么东西,比如说学字,或者别的兴趣爱好也行,你看爸不是张罗着要学字吗,你和他一起去学吧。” 高云失笑:“我都一把年纪了学字,和那些还没到我腰的小娃娃坐一块儿不得被人笑死。我说你爸就是瞎折腾,唉哟,我可拉不下那脸,再说没那必要,识字不识字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罗丝丝就知道高云会这么说。 上辈子他也要求过自己去上个培训班、夜校什么的,自己和高云的反应不是差不多吗,结果呢? 当然自己爸爸不一样,怎么能和那个家伙放在一块儿比。 随着时间过去,仇恨慢慢褪色,当初的一些事终于能用比较客观的眼光去看待,现在的罗丝丝发现,造成自己前世悲剧的原因有很多,时代、家境、前夫的人品,还有现在读书读多了才认识到的自己的不足。现在叫罗丝丝去嫁一个文盲绝对不可能,甭管对方人多好、家里多有钱,不不不,不是鄙视,而是两个人的爱好习惯肯定不一样,怎么过日子。 眼看着高云和罗于平的开始拉出差距,作为过来人的罗丝丝怎么不担心。 “怎么没用,至少你可以帮爸爸看账,钱这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肯定比外人帮着管踏实啊。”罗丝丝说。 高云不为所动:“钱你爸管着呢,哪有外人。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明天让你树哥陪你去吧,你一个小女孩单独请人不像样,还是晚上我给你爸说,让你爸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罗丝丝拒绝:“爸有他自己的事忙呢,再说又不是大事。我天天跟人打交道,自己能应付,妈,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才对。” 高云嗤笑,充分表示了对罗丝丝意见的蔑视。 晚上十点,罗于平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一个高云不认识的男人骑自行车送他回来的。一见高云就嫂子嫂子的叫个不停。 高云将走路歪歪倒倒的罗于平扶进房间,给他喂了茶,擦脸、洗脚,换□上的衣服,整个过程罗于平都迷迷糊糊的,中间吐了一回。高云气得拍了他肚皮两下,他翻个身倒开始打呼了。 醉成这样,高云想说话他也听不见啊。 第二天罗于平起来都日上三竿了。现在他也不用披星戴月的做活,偶尔一次不去市场也没什么,他现在主要忙的都是联系大批量收菜的客户。像外地的批发商、本市的单位和菜市场。早年的零散卖早就不做了,在罗于平的带动下,大鼓村往菜农发展的真不少,罗于平不联系的零售菜贩,自然有人接手。 昨天罗于平县里纺织厂、水厂还有粮站的食堂采购吃饭,那帮子人哪个不是胆大心黑,回扣给足了还往死里灌自己,愣是招架不住,连他带去挡酒的人都一并灌醉了,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回的家。 高云递给罗于平一张热毛巾,擦了擦,宿醉的头痛乏力减轻了许多。“这都第几次了!老这么喝,身体都快垮了,你先在年轻,老了怎么办?”高云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落在罗于平耳朵里和数只蚊子嗡嗡嗡飞个不停。“知道了知道了,早饭好了吗?” 高云没好气的说:“早就煮好了,丝丝他们都吃完出门了,就你还在睡。” 罗于平受不了的坐起来,拉过高云搁在床上的干净衣服套上,蹟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出房门,在餐桌前坐下,端起装稀饭的碗西里呼噜的吃。 “丝丝今天中午要和房东谈价钱,你待会儿上街去找找她,和她一块去。”高云说:“她小孩子家家的别被人骗了。” 罗于平觉得她杞人忧天,夹菜的空隙回答:“你闺女又不是隔壁的隔壁的刘小丽,小学的时候就敢跟我去卖菜,能被骗吗?你被骗倒有可能!” 高云气道:“你什么意思?嫌我笨是吧?” 罗于平呼噜呼噜的喝稀饭,把腌黄瓜嚼得嘎吱嘎吱响。 高云没意识到沉默等于默认,她只当罗于平在迂回的推让,于是大度的不计较了:“丝丝的钱够吗?你说她一个女孩儿买什么房子,有那么多钱吗?她有没有跟你说过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罗于平抹抹嘴,说:“我问她这个干什么,要是钱不够咱们支援点就是了,买房子是正经事,又不是胡乱用了,还说不准存银行吃利息和买房子哪个划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作者的脸被自己大得啪啪的响。 日更是没戏了,看看能不能把这周的榜单任务完成吧。 新建了个书友群,可以进去催更 169106378 ,验证码是作者的笔名。目前除了作者一个人都还没有呢,欢迎调戏作者。   ☆、第46章 再遇 刘彩凤一个月回家两次,如果她胆子大点的话,恨不得一次也不回去。 在那个年代,人们会联想到勤劳、吃苦、朴实、善良、热血。也可能会想到物价、政策。很少有人第一时间想到阴暗面去。 刘彩凤的身上几乎浓缩这个年代大部分的阴暗面。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命苦。 还不记事的年龄就被抱养给夫家做童养媳,不知道自己的家乡、父母、姓名。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上户口时公公婆婆取的。 女人命苦,做童养媳的女人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出来的。刘彩凤的公公婆婆打了一手好算盘,抱个女娃,给口粮食,过几年就能帮着干活,长大了省下聘礼,虽然没嫁妆,但是抱养的媳妇还不是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这一家人教的方式就是刘彩凤还没记住自己名字就懂得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吃饭最后吃,干活一点儿都不能少。 动辄打骂,吃饭也骂,干活也骂,坐也骂,站也骂,骂上劲了就打。反正没娘家没爹妈,打死了也没人来闹。 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也只能像刘彩凤一样养成畏畏缩缩,胆小怯懦的性子。 至于刘彩凤的丈夫,看着父母对她的态度长大,能有好吗?可能比他爹妈的态度好点,但也就那样了。不高兴照样打耳光扇人。 她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在生下儿子那段时间,虽然还是月子没坐满就要下田,但是周围的已婚妇女百分之八十都那样,刘彩凤能吃饱、丈夫公婆能给个好脸色、有了儿子多了盼头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可惜好景不长,孙子刷来的好感没能维持多长的好日子。很快又恢复到那种战战兢兢把自己当骡子的日子。 刘彩凤仍然是家里地位最低的人。 更糟糕的是,儿子渐渐长大了,懂事了,就像他父亲一样,看着母亲的遭遇长大,不但没有为母亲打抱不平,反而轻视她。 刘彩凤心里在滴血。 可她不敢反抗,她只懂得逆来顺受,只懂得熬,就像村里老人劝她的那样“好歹有口饭吃,忍着点,心放宽,慢慢就好了”。 不忍能怎么办呢?一个女人能怎么办呢? 刘彩凤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没想到罗家招工竟然把她招上了,每个月能挣二十块,不管公婆还是丈夫都对自己态度好了。虽然每个月的工钱拿到就得交给婆婆,刘彩凤只过过手,轮不到她支配,但是她仍然很开心。因为桌子上的菜有她出的钱,她不会害怕多夹一块就遭到喝骂。还因为一个月里除了放假的两天,其余时间都待在罗家,大家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比在家里自在松快多了。 从小路转向水泥路面,路两边都是罗家租的田、不,现在好像叫“承包”,管它的。反正对刘彩凤来说,罗家有钱是好事,这样她才能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而且还提供伙食和住处。 田里稀稀落落的站着背着喷撒箱的男人,慢慢穿梭在田地里喷洒农药。离得近的,看见刘彩凤会笑着招呼道:“嘿~来啦!”移开视线也不会耽误他们手上的活计,仿佛脚上长了眼睛似的,走动间绝不会踩到菜苗,一步一步富有某种韵律。 刘金凤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回应道:“是啊,忙着呢?” 有和她熟一些的遇上,亲昵的问她中午吃什么,她也会认真回答。 一路走一路打招呼,很快,一排小瓦火砖平房出现在她视野内。那就是罗于平去年搭的简易工房,一共八间,供工人居住。 里面摆放着最便宜的高低架子床,每间房只有十平米左右,却有六个床位。家里远的长工就占一个固定床位,还有每逢收菜的旺季,帮忙的短工们也会住两天。 房间里除了床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地面上也没有铺水泥,墙面上刮了薄薄一层腻子,外墙□□着火砖原始的砖红色。 刘彩凤和另外一个女工共住一间,在她的眼里,这间屋子比那个家更能让她觉得踏实。 罗家没有那么多工人,左边尽头的那间做了厨房。那一间是唯一一间开了窗户的房间,窗户所在的墙边砌了石台,堆放锅碗瓢盆菜刀菜板等。 刘彩凤拴上围裙,两只袖子挽起,拖过来一只红色大胶盆摆在水龙头下面。 “我来压水,你洗吧。” 刘彩凤抬起头,高云笑眯眯的对她说。她弯下腰拿水瓢舀了半瓢水灌进井口,同时用力上下按压洋井的压杆,很快清澈的水流就从出口流到盆子里,溅出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高云连忙放轻动作。 刘彩凤把一捆油菜尖解开放进水里洗。一边和高云说话:“阿云谢谢啦,你看还要你来帮我。” “这有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高云说:“这人啊就是奇怪,以前整天忙,累得哦腰都直不起来,天天都盼着能多歇息。现在就洗洗衣服做做饭,反倒闷得慌,你都不知道,前天我把家里的地板拖了三次,柜子擦了两次,那个亮堂哦……结果我们老罗回来还嫌我烦,真是气得我差点把他轰出去!” 刘彩凤抿着嘴笑。她很羡慕高云,尤其是高云和丈夫的关系,刘彩凤别说赶丈夫出门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敢大声说过话。 笑容不免带出点苦涩。 落在了高云眼里。 高云皱眉:“对了,你家里托人叫人回去什么事儿啊?”村里可没有什么*的概念,打听别人家的私事简直再平常不过。 刘彩凤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能有什么意思,小宇要教预收书费,他叫我拿钱回去。” “拿钱?上个月你不是把工资全拿回去了吗?怎么连三块钱的预收书费都拿不出来?” 刘彩凤气道:“我怎么知道,在那个家里过了几十年都把我当外人,钱都在婆婆手里捏着,怎么用的,用在哪儿根本没人告诉我。昨天回去别人跟我说我才知道小宇把同学的头打破了,你说全家刷那个人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呢,我教育小宇几句都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问怎么回事也说得糊里糊涂的……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了!” 村子里没有秘密,刘彩凤虽然不是大鼓村的,可两个村子的人总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高云雇佣了刘彩凤,自然就有人把刘彩凤家里的事说给高云听。 “我说你也太软了,要换了我早就忍不了了……”高云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一个是女人家确实艰难,一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换了话题:“现在的孩子就是不得了,我们家罗文健也是和同学打架,把人打伤了,又是赔钱又是送东西才把事抹平。咱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饿得心烧火燎的,还要给公社打猪草守谷子,那时候才多大点。现在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开始是转移话题,越说高云越投入,想到家里那个狗脾气的大儿子,高云快愁死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罗丝丝肯定不会把两个房东约一起。今天中午约的是老铺子的房东,她最开始开价三千五,罗丝丝和她磨了一个月,降到三千二。今天罗丝丝的目标是降到三千。为此她准备了两份合同。 午饭的地点定在县招待所隔壁的饭馆,中等偏上档次。几年前搭在招待所旁边的简易面摊早就拆了,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大方热心,却也有涉及自己利益时必有的精明。罗丝丝到了的时候人还没来,她选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小妹妹来吃饭?几个人?”女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水。 “嗯,等会儿点菜,我等人。” 服务员的大概以为她等爸爸妈妈,没说什么,走开了。罗丝丝是第一次来这家餐馆,来自董妈妈的介绍,按她说的,这家好味道餐馆价格不高材料新鲜味道好分量多,简直是物超所值。很多政府的人都喜欢在这里请客。 罗丝丝饶有兴致的打量餐馆的内部。 进门时大厅,中央摆着一溜儿原色的长方形餐桌,配同色木椅四张。靠墙的两面一面是餐桌一面是柜台,正对大门的一面嵌着三扇门,应该是小间。墙面刷得粉白粉白的,整体来说只能算干净吧,不知道菜的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中间包厢的门打开,一个服务员端菜进去,透过打开的空隙,罗丝丝瞧见了眼熟的人。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儿,确定不是自己认错了。 过了两年,这位卫叔叔还是那么好看,真是很少见到像他这样把自己打理给干干净净的男人。 “丝丝!你等多久了?不好意思啊。”房东大姐在罗丝丝对面坐下,她的丈夫比他瘦点,不过个子没她高,笑容满面的和罗丝丝打招呼。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 因为丈夫出差了,房子的价钱都是和房东大姐谈的,罗丝丝不清楚对方丈夫的性格,请对方坐下,叫来服务员点菜,趁菜还没上齐时谨慎的说:“钟大哥快请坐,出差怎么样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男人爽快的笑:“丝丝啊,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你看咱们接触不多,互相都不了解,我呢是个直性子,搞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就直说了。” 好吧,直性子,罗丝丝还想先寒暄几句在谈呢,没想到男人打算开门见山了。 “那房子虽然有些旧了,但是地段好,以前不说了,现在那条街上开了有……至少有六家了吧,过两年只会更多。”男人说得头头是道。 罗丝丝知道他在政府后勤科工作,看来他是负责接待的,真会说话。 “像我们家这种铺面,我打听过,卖三千六、三千八的都有。就是看在你租了好几年的份上我们才降价的,所以三千二真的没说的了,你要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去办手续。” 三千八的那种面积至少要比他的铺子大十个平方,他可真敢说。 “钟大哥,你是个直爽人,我们也不来虚的了。之前我给大姐说过,咱们那条街现在租铺子的价格最高算下来一个月顶多二十,一年是二百,光收房租的话要十年才能收到两千,三千块要收多久?我们现在签的合同房租是年付的,一年一百八,十年一千八,要差不多二十年才有三千多,我现在一次性的就给三千,拿着这笔钱做什么不可以?大姐不是一直想做点生意吗?还有您儿子,在相亲了吧,分房子也要花点钱吧,还有家具家电,这不都能买了吗!” 男人还想讨价还价,罗丝丝祭出杀手锏:“三千,只要你们同意这个价格,我可以一次性付款。” 钟家夫妇都露出动摇的表情。 “你要买房子?”陌生的男声□□他们的谈话。 罗丝丝抬头,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卫叔叔站在过道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大哥已经站起来,伸出手,热情的说:“哎呀,卫县长,真是巧啊,您也来这里吃饭,快请坐请坐!” 县长?! 卫县长和钟大哥短暂的握了一下手,目光重新调到罗丝丝身上:“罗……丝丝?” 还记得我名字真是太荣幸了。罗丝丝受宠若惊的想。“卫叔叔你好,没想到你是咱们县的新县长啊,真是年轻有为!” 卫华盛心里有点没趣,他出来结账,看见两年前救了自己侄儿的小女孩,两年前短暂的两面和卫家处理事情的结果让他对罗丝丝存着些许亏欠心里所以上来打声招呼,但是听见女孩的恭维如同大多数久经阵仗的成年人时心里不由得失望。 能够聪明的察觉人贩子的错漏又敢在不确定的情况胆大的报警的女孩竟然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最近充满负能量,所以写的内容就……   ☆、第47章 前夫 原以为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没想到也是和大部分人一样。如果不是心里存着一份亏欠,卫华盛是不会过来打招呼的。 调职时,卫爸和卫家大哥知道他去的地方是长水县,他们还记得罗丝丝这个人,确定那个长水县就是卫华盛要去的长水县后,叮嘱过卫华盛适当的照顾对方家以做报答。 什么才叫适当? 卫华盛心中自有标准。“你是后勤处的老钟吧?之前接待的人里面有你。” “是啊是啊,卫县长贵人事忙还记得我,钟某人真是太荣幸了。”钟大哥受宠若惊,激动的说。 卫华盛礼貌的笑笑,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相请不如偶遇,卫县长原来和罗妹子是认识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快请坐请坐。”钟大哥热情的相邀,反宾为主的招手:“服务员,这边赶紧上菜,先来瓶酒!有什么酒?”转向卫华盛问:“卫县长喝什么酒?” 卫华盛谢绝:“不必喝酒了,我只是看见罗丝丝过来打声招呼,那边还有人等着呢,你们慢慢吃!丝丝,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站着说完,拒绝了三人的挽留,回到包厢。 本来他还有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不过他改了主意,他觉得没有这句话,罗丝丝也不会让他的出现浪费。 “没想到罗妹子和卫县长认识啊,你们是亲戚?”钟大哥状似随口问道。 罗丝丝矜持的笑:“不是,只不过认识而已,好几年了,之前听说卫叔叔要调到长水来,没想到是真的。” 钟大哥夫妇对视一眼,默契的明白对方的心思。“还是罗妹子你认识的人多,像我在后勤处干了这么多年,接待过那么多干部,就没有一个专门过来和我打招呼的。唉,自古英雄出少年,有志不在年高啊……” 什么跟什么啊!还拽起文来了。罗丝丝暗自吐槽,脸上却诚恳道:“大哥说笑了,咱们还是说正题吧,铺面的事,你看——”保留一点想象空间,反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钟大哥一挥手:“嗨,罗妹子,我是个爽快人,不喜欢弯来拐去的,既然你这么有诚意,三千一次付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行,就这么定了!” “那大姐的意思……” “唉哟,我爱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丝丝你是知道大姐的,咱们打交道也有几年了,大姐的为人你很清楚,这个价去外面问能买到吗?就是看丝丝你是熟人,又年纪轻轻的这么能干我们才给这个价的,凭良心说真是亏了……” “那是,那是,谢谢大哥大姐了。” 服务员送来了菜和点的酒。“大哥大姐,我不能喝酒,现在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照顾小妹。”罗丝丝端起茶杯朝两人示意。 钟家夫妻没有非要罗丝丝喝酒的意思,非常给面子的配合。 “丝丝,你这个人大姐真的很喜欢,铺面卖给你了,以后不是房东了,咱们也要常来往啊。”放下酒杯,大姐说。 钟大哥接着说:“是啊是啊,丝丝妹子,以后咱们常来往、互相帮助,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罗丝丝笑道:“那是那是,大哥大姐,咱们有这么一段缘分,我也觉得和大哥大姐特别投缘,以后还要大哥大姐多帮衬我的小店呢。” “肯定关照。”钟大哥拍胸脯说:“别的不说,丝丝妹子你可是认识卫县长呢——话说回来,丝丝妹子你看,大哥呢在政府后勤处工作,卫县长可是大领导、一把手,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还要麻烦妹子你帮忙说句话啊!” 这个可承诺不了,她是哪根葱呢,人家大县长凭什么听她说话。不过也不适合说白了。 罗丝丝半真半假的说:“瞧大哥说的,卫叔叔就是客气人,哪里能听我这个小丫头说话呢。再说,大哥你工作认真踏实,我都听大姐说过了,以后步步高升,还用得着妹子我说什么。” 钟大哥本来就只是试探,罗丝丝这番话也是含含糊糊,既像撇清,又像开玩笑。钟大哥说不准她真的意思,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精怪,才多大啊,说话做事俨然和成年人差不多,一点儿不像农村出来的。自己家的崽子和她比起来,真是白吃了那么多年饭了! 难怪能一个人在县城里站住脚呢。 甭管她跟卫县长到底啥关系,卫县长亲自过来打招呼总不假。别说县长了,就是他们科长在饭馆里遇见下属也不会专门来招呼,可见两边关系匪浅。不管这么说,和罗丝丝把关系处好没坏处,不说马上就要进兜里的三千现钱,至少以后去买衣服可以便宜点嘛。 吃完饭后,罗丝丝和钟家夫妇都挺高兴。 出门时,正巧卫华盛一行也从包厢里出来,罗丝丝看了一眼,和卫华盛的目光碰上,连忙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对方略一颔首。 两人的交流仅止于此。 卫华盛的出现对罗丝丝今天的目标的确有帮助。至少,如果他没来打招呼,钟大哥夫妇不会这么干脆友好,起码还要磨上一阵。从这一点来说,罗丝丝该感谢他。 嗯,要不要表示下感谢呢?和县长拉上关系对罗家来说绝对比捡了金砖中了彩票还值。 送点礼物特产什么的,应该不会被认为在行贿吧? 下午去店里坐了坐,遇上了来买衣服的亲戚。好像是姑婆的儿子的小姨子什么的,罗丝丝到的时候正好在给店员说自己是老板的亲戚,让店员便宜点。 在老家开店总是避免不了这一类的烦恼。 次数多了,店员已经驾轻就熟。 罗丝丝趁人没看见自己躲到隔壁,竖起耳朵,听见店员一个劲儿的扮可怜。什么“老板不在我做不了主”“会被扣工钱”“为难”。 隔壁是家米粉店,味道不错,老板夫妇人很好,罗丝丝经常在他们家吃早饭。这年头的米粉还没那么多负面报道,吃起来没有心理负担,每天早上七八点钟小店里外都坐满了人。 老板不在,老板娘在擦桌子。两隔壁的,关系不错,老板娘放下抹布在盆里洗了手,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塑料袋搁罗丝丝桌前。 “罗妹子,吃瓜子。” “哎,谢谢李姐。” 李姐在对面凳子上坐下:“你买铺子的事儿谈好了吗?给我说说,要多少钱?”虽然一碗米粉才两毛钱,离买铺子差远了,但是问问也不碍什么嘛。 “李姐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万一别的买卖房子的受到影响怪我我就冤了。”罗丝丝先说一句,也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 “哎呀,我肯定不说。”李姐一副你放心吧的样子。 “花了三千,现款。” 李姐夸张的叫道:“三千,哎呀这么多钱,渍渍渍,那我得卖多少碗米粉啊……” 两人闲话时,那位远房亲戚走了。罗丝丝向李姐告辞,走进店里。 守在店里的是开店时招的店员,二十多岁,罗丝丝叫她欣姐,原来在百货公司做过售货员,经验丰富,因为罗丝丝给的工资比百货公司多五块钱,欣姐就来应聘了。 “就是这里了!”欣姐正在跟罗丝丝商量再请一个人的事,门口的珠帘叮铃作响,进来一男一女。女的个头高挑,面容姣好,约莫二十岁上下,男的足足矮她三个头,才及女的胸口,十来岁,大约和罗丝丝差不多大。 女的直接走到挂在左面墙边的一条大红色无袖波点图案的及膝裙下面:“售货员!这可以试穿对吧?” 欣姐脸上涌起笑容:“当然,更衣室在这边,姑娘看中哪件都可以试。” 这家店专门隔了隔间做更衣室。更衣室的门对着大厅这面就是全身镜。 女的高兴的钻到更衣室试裙子,男的百无聊赖的站着。。 “小弟弟,坐吧。”欣姐给他搬了张三足圆凳,又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这些都是入职培训时罗丝丝强调的内容。 男孩看起来挺惊讶,礼貌的道谢后坐在凳子上握着水杯打量店里的环境。 罗丝丝绷直了脊背,心里五味杂陈。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之前才想起过那个人,没想到他就出现了。 这个男孩,是罗丝丝的前夫。准确的说,是罗丝丝前世的前夫。这辈子罗丝丝绝不会和他有任何牵扯。 一场失败的婚姻,绝不会只有一方有错。 罗丝丝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败,尽管不像前世那样仇恨对方,可是她也忘不了曾经受过的伤害。 是,她是没文化,整天只知道家长里短穿衣吃饭,可是结婚前她就是这样啊,当初结婚,他不是说喜欢自己的勤劳朴实吗? 她伺候公婆,养育女儿,给他做饭洗衣服,把一家子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难道没有功劳没有奉献吗? 为什么要出轨?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那样对她?Y 为什么要让她那样难堪,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风言风语所有人都知道最后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 嫌弃她没有文化,没有共同语言,所以连起码的尊重都不需要了吗?所以连人最基本的廉耻都不要了吗? 罗丝丝看到了自己的缺点,却也不会矫枉过正的认为全是自己的错。这个男人没有担当,毫无责任心,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家庭,还冠冕堂皇的将错误推给别人。 婚姻明明是相扶相持相互包容相伴度日,当爱情火花燃尽后,剩下的还有责任。架势担不了责任,至少别连自己的良心都扔了。 陈栋,就是把责任和良心一并扔掉的男人。 罗丝丝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看见他。   ☆、第48章 前世 早些年的人结婚都早,尤其是农村里的青年,基本上十七八岁就结婚了。什么?年龄不够?没关系,村里办了酒席就算合法了,过几年年龄到了再扯证。 罗丝丝十六岁时,就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罗家家境一般,介绍的自然也是和罗家差不多的人家。见了两个后,罗丝丝很失望。十几岁的女孩真是对未来和世界充满幻想的时候,罗丝丝喜欢的是像画报上贴出的解放军战士的形象,而是焉头巴脑土不拉几的愣头小子。 年轻的女孩子不愿意妥协和凑合,拒绝多了,村里便有了罗丝丝眼光高的闲言闲语。罗丝丝文化低、样貌一般、家境一般,就算勤快点能吃苦,可村里大部分未婚女孩都有这个有点,算不上优势。反倒是罗丝丝性格强硬、嘴巴厉害又爱沾点小便宜,一直被人诟病。 罗丝丝听多了闲言碎语,在高云和罗于平也埋怨她时,干脆收拾包袱跟着小姐妹去城里打工。 就是在纺织厂做临时工时经人介绍认识的陈栋。 陈栋那时候高中毕业,定了父亲的缺进纺织厂。他是正式工,人长得端正,个儿不算高,才一米七五,但在普遍只有一米六几的中年男人中简直鹤立鸡群。他还有文化,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热心爱帮助人。在车间里十分有人气。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妈妈出了场车祸后截肢,只能坐轮椅。他爸爸又查出得了心脏病,要静养。 两个老人要看病吃药,还要人伺候。 光这个负担就足以让大多数女孩退步,不然,也不会找到农村户口又是临时工的罗丝丝了。 那时候罗丝丝刚刚十八岁,青春活力,单纯无害。一头栽进了陈栋的温柔陷阱。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陈栋这样知情识趣的男人。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诚恳,专注的凝视你的眼睛,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你。 他从来不大声说话,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 他会在罗丝丝生病时,红着脸敲开女工的宿舍,送上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会在上夜班时骑着单车等在路灯下,将罗丝丝护送回宿舍。 家里的情况,他第次一见面就坦白的告诉了罗丝丝,他说:“我知道我家里的负担很重,我不可能不管我的父母,他们养育了我,将我培养成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他还说:“你很好,所以我不想骗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虽然我家在城里,但是我的负担很大,我可能给不了未来爱人什么,我只能保证会爱护她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他最后说:“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合适的话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家里的确……你这么好,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承诺就是个屁。 罗丝丝没有听出他语言里的陷阱。什么叫“不会怪你”?关罗丝丝什么事儿啊?相亲本来就有适合不适合之分,谁还见一面就把自己给定出去不成? 罗丝丝光顾着为陈栋的诚恳而感动,还有他的孝顺。甚至为他的遭遇而心疼,他家里出了这么多的变故,他一点儿也没有抱怨,而是脚踏实地的生活,孝敬父母,认真工作,简直就是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人。 这样人正需要一位理解他心疼他的女人。 罗丝丝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女人。 那时候正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罗丝丝自己看中的对象,罗于平和高云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她,对方虽然是城里人,但是家庭负担过重,让她考虑清楚。 罗丝丝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这么清楚过了。 后来陈栋的种种表现也让罗丝丝认为自己的眼光没错,两人很快确定了关系。在陈家托关系给罗丝丝弄了个正式工名额之后,罗丝丝就和陈栋确立了关系。 才结婚那几年,虽然小有争吵,但总体来说是美满的。陈栋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往哪些灯光昏暗的小发廊里钻。 陈栋的母亲失去行走能力,别的还好说,就是吃喝拉撒需要人伺候。陈栋爸爸有心脏病,帮忙择个菜还行,要把婆婆抱上抱下还是算了,别到时候抢救两个人。罗丝丝每天早上五点过起床,做好两顿的饭菜,中午陈栋在厂里吃,她就赶回家,先伺候婆婆上厕所,然后给老两口烧水、热饭菜……做完后再回厂里上班。晚上下班后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照样背着婆婆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洗衣服,收拾家里。 罗丝丝的工作是三班倒,有时候上夜班,就由陈栋做这些事。 老两口心疼儿子,当面不说,背地里跟街坊邻居抱怨儿媳妇懒之类的,罗丝丝听见也不止一次了。 罗丝丝当然气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做小辈的不好跟老人吵,就对陈栋说,让陈栋去和他爸妈说。 逢这样情况,陈栋总是代替他爸妈给罗丝丝道歉,就算罗丝丝脾气冲说几句难听话他也从来不生气,顶多闭着嘴不说话。罗丝丝气过了之后总是很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分,人家婚前都说清楚了,自己都知道怎么还能无理取闹呢。 如果时光就此停止,那么罗丝丝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不失幸福。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罗丝丝硬是照顾两老到过世。 起先陈栋还能帮把手,后来他工作渐渐有了起色,被送去培训,一走就是两个月不着家,罗丝丝又要顾家里又要顾工作,累得上班的时候都在打瞌睡,结果被主任抓了典型,全厂通报批评。 完了回到家里,还是要给两老做饭洗衣收拾这收拾那。长期生病的人脾气都不算好,罗丝丝费心费力,有时候也得不到好,免不了有些争执怄气的事。比如罗丝丝偶尔累了不想做饭,去餐馆炒了两个菜带回家,两老就旁敲侧击的说不能浪费,下不为例云云。或者罗丝丝下班迟了,婆婆就大发雷霆质问她去哪儿了?是不是趁儿子不在鬼混去了,不仅当着罗丝丝的面问,背地里还会跟街坊邻居打听,不问清楚罗丝丝的行踪不罢休,引来好大一场笑话。 至于罗丝丝忙不过来导致老人没按时吃饭、便溺憋狠了之类的事就没法计算了。罗丝丝是人,又不是机器,哪里能做的十全十美呢。 陈栋培训回来的那天晚上,在公婆屋子里待了一个钟头才出来,罗丝丝知道他们告状,可是陈栋没说什么,罗丝丝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认为陈栋一定会理解她的难处,一定明白她对这个家的牺牲奉献。 两口子虽然是双职工,可是架不住老人看病吃药开销大,去除每个月的药费后,将将够维持生活。那时候流行小牛皮的高跟鞋,贵的上百,仿造的最便宜的十块钱一双,罗丝丝愣是犹豫了两个月也没舍得买。 这种情况下,女儿到来,真的是愁大于喜。 怎么办? 罗丝丝和陈栋商量来商量去都想不出好办法。不上班照顾家里吧,少了份收入,日子更紧吧了。上班吧,家里老人孩子,病的病小的小,根本离不开人。别人家可以让老人帮忙带孩子,他们家老人都指着媳妇照顾呢。 思来想去,罗丝丝还是把工作辞了。 幸好陈栋越来越被领导看中,没过多久就升职涨工资,不然罗丝丝就只能回娘家借钱。之前借过几次钱,还得不够及时,罗丝丝在娘家很没面子,能不借太好了。 老人过世的时候,罗丝丝难过之余,真的觉得松了口气。 那年女儿三岁,他们结婚六年。之前罗丝丝还怀过一个,因为疲劳过度四个月的时候流产了,是个男孩。因为这件事,女儿出生时,虽然不满意不是男孩,公婆俩倒没嫌弃过,对女儿还是很疼爱的。 结婚第七个年头,陈栋升了主任,家里越来越宽松,他的工作也越来越忙。罗丝丝除了带女儿外,也考虑过是不是出去工作,厂里是别想了,可是售货员之类的她也做得来啊。 那一年,陈栋话里话外也是罗丝丝该充实充实自己,鼓励罗丝丝去读夜校。 罗丝丝觉得自己读了夜校也没用,再说她不是读书的。上班就不一样了,一样占用时间费精力,可是有报酬。 正好纺织厂传出要集资建房的风声。 陈家就算有家底也在之前掏光了,以陈栋的资格分房绝对够了,可是家里掏不出钱。 现在住的老房子有些历史了,小瓦平房,屋顶几乎每年都要补。出门走不了十米远就是大家倒垃圾的地方,一到夏天就臭气熏天。没有独立的厕所,上厕所只能出门去巷子尽头的公厕。也没有自来水,院子里的洋井还是她嫁过来后安的。 陈栋和罗丝丝刚结婚那年纺织厂分过一次房子,陈栋资历不够加上没钱,错过了也就错过了。现在错过了罗丝丝能后悔死。 说什么都要把房子要到手。 罗丝丝上班才一个星期,女儿在幼儿园里染上水痘,罗丝丝三天两头请假,最后工作的事不了不了之。 待在家里的罗丝丝闲的发慌,从村里批菜在巷子口摆了个摊子,赚点零散钱。陈栋反对,说太丢人,他好歹也是个主任,让属下知道了脸往哪里摆。 罗丝丝实在无聊,陈栋的工作一年比一年忙,现在还经常出差,一个月里至少有七八天不在家。罗丝丝干脆背着他摆摊。 也就是摆摊的这段时间,开始有关于陈栋和某个女青年关系密切的留言传进罗丝丝的耳朵。 罗丝丝和天底下所有自以为幸福的女人一样,嗤之以鼻,都不屑于向陈栋提起。 这股风和以往不同,过了几个月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演越烈,对方是哪里人,长什么样,怎么勾搭上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罗丝丝渐渐开始怀疑了。这时候她不说不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疑心。 不过她也没有确定,只不过想着先别说破,免得确定没这回事后自己理亏。 她没有和陈栋的同事打听,如果陈栋真的有别的女人了,那些男人肯定是帮陈栋掩饰,绝不会对她说实话。 邻居的媳妇给她出主意,让她去厂里突然袭击,或者偷偷跟踪陈栋。 罗丝丝心虚的出门了,半路上倒回来,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就在她改变主意,决定今天晚上把传言当玩笑般在陈栋面前提一提时,应该在上班的陈栋和一个长头发瓜子脸的女人手挽手打对面过来。 接着就是长达一年半的离婚拉锯战。 罗丝丝简直懵了,就算陈栋出轨了,她也没想过离婚,她还想着陈栋请求她原谅时该怎么惩罚他,要他写保证书,要狠狠的骂他,要如何如何……没想到陈栋居然提出离婚。 按罗丝丝的想法,是死也要拖着那对狗男女,叫他们当一辈子的奸夫淫妇。可是闹来闹去,那女人带着爸妈跪在了罗丝丝家门口,陈栋也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错了,表示愿意净身出户,舆论慢慢的站到了陈栋那边。 罗丝丝去单位里闹,纺织厂还有小三的单位,把两个人的名声都闹臭了。陈栋随即反击,威胁要拿走女儿的抚养权。 最后罗丝丝终于闹不下去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说是陈栋净身出户,可是公婆去世还不到两年,家里能有多少存款?房子,呵呵,一栋破旧狭窄的老房子。 还有女儿,明明当时口头协议女儿归罗丝丝抚养,陈栋按月支付赡养费。哪知道刚签了协议陈栋就反悔,罗丝丝一个职业家庭妇女,论条件怎么跟陈栋争? 离婚不到一年,纺织厂开始集资建房,陈栋宣称新妻子的娘家出力借钱,然后两人很快搬进了新房子。 女儿懂事了,口口声声都是爸爸阿姨好,弟弟好。 而罗丝丝呢,沉浸在失败的婚姻和对前夫的怨恨中久久走不出来。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却查出患了病,孤独凄凉的死在医院里。 罗丝丝摇摇头,把过去的记忆赶跑。 她不想被上辈子的阴影缠绕。 “你是不是叫罗丝丝?”偏偏那个人看见了罗丝丝。他站起来朝罗丝丝的位置走,略带点兴奋的说:“我见过你,之前县里办马拉松比赛的时候。我是一中的!我叫陈栋。” 他朝罗丝丝笑,一如前世般诚恳温和,稚嫩的轮廓瞬间和前世重合。 罗丝丝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往外走去,将一室尴尬抛在身后。 这是她全新的人生,不需要他的加入。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忘记说,女主不会刻意去对上辈子对不起她的人报仇之类的。这不是一篇复仇文,这篇文的主旨就是重生之后的流水账,女主怎么过日子的。 PS:书友群169106378,验证码:岁月如刀。好寂寞啊,都没人加……   ☆、第49章 和好 仿佛好运连连,刚谈妥了一间铺子的事儿,签了协议。另一个房东也松口了。中考前夕,罗丝丝拿出了全副家当走出了包租婆的第一步,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产。虽然她年纪不够,房产证上还写着父母的名字。 这几天罗丝丝连睡觉嘴角都翘着。之前撞见陈栋带来的郁气也消散无踪了。小地方,亲连着亲,拐弯抹角几道总能拉扯出点远方亲戚关系,会撞见陈栋不算意外,早晚有那么一天。罗丝丝只是懊恼自己那天的表现太小家子气了,下次再遇见,她必须得心平气和一片坦然,没得被人当做脑子有病。等到陈栋再也不会牵动自己的情绪,连气也不会生了,那才叫真的放下。 罗丝丝脸上时时带笑,奈何没人分享自己这份喜悦和成就感。 家里,罗于平和罗文健父子三天俩头闹气,高云绞尽脑汁的在父子俩之间打圆场。夫妻俩不是不关心罗丝丝,而是罗丝丝独立惯了,从小就不让俩人操心,久而久之,衣食住行之外,除非罗丝丝自己说,两个人对她都是点到即止。比如这次,房子手续办好后,夫妻俩异口同声的说“把手续保管好”,多余的也就没有了。对罗文健分享?房子能吃吗?在他眼中,还不如一根冰棍吸引人。 至于亲戚朋友们。 亲戚这头倒是多,堂表姊妹数都数不过来,就是都不怎么亲,逢年过节的面上情。 朋友……夏玲躲着她,董嘉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余的同学虽然近两年关系近了些,可是大家的话题绕不过“考试”“衣服”,她冷不丁的炫耀自己买了两间商铺,就算她有那个脸皮去拉仇恨值,也未必拉得到吧,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们可能会羡慕一阵,但说到底比不上摸底测验得个第一名。 数来数去,竟然只有李娇能听她炫耀几句,可惜也是同上的短处。罗丝丝想多炫耀几句,李娇就追着问自己打算在她生日送什么礼物。 对一个即将16岁的小姑娘来说,生日礼物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罗丝丝只能在自得之余,暗暗安慰自己“无敌是最寂寞的”。(什么跟什么啊) 李娇的生日礼物好办。 虽然罗丝丝的现钱被两个铺子掏空了,还赊了一笔货款。不过铺子里的东西实打实的。16岁的女孩儿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罗丝丝早把李娇来铺子里逛时看中的一条连衣裙包装好预备做礼物送给她,只不过没告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很快就到了李娇过生日的星期六。之所以说“过生日”而不是“生日”,因为李娇的生日在星期一,要上学,所以把庆祝的日子提前到星期六、 给小孩过生日也是最近才兴起的,家里做一桌菜,孩子请几个自己耍得好的伙伴,大家一起吃吃笑笑。大多数都办整岁,比如十岁生日、二十岁生日。像李娇这样年年都要过生日的,别人一听就知道这女孩一定是家里富裕又受父母娇宠的。 罗丝丝九点钟骑着自行车出发,到李娇家时间还早,先把礼物给李娇,李娇很高兴,立刻把裙子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可惜我们家没有全身镜,不如在你店里照着好看。”她美滋滋的抱怨。 李妈妈在厨房里做菜,李爸爸在单位加班,两个哥哥都在,不过李娇不领情,悄悄跟罗丝丝咬耳朵:“我宁愿他们出去玩,咱们都有代沟了,根本玩不到一块儿,说话都不好说。”李二哥李远在省城读大专,周末专门回来给妹妹过生日的,虽然主要是因为父母的命令。至于正在处对象的李大哥,更是舍弃了和对象约会的机会待在家里。 罗丝丝倒理解李娇的心思,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恨不得家里没有一个大人,谁都别管她才好。说实话,有大人在,女孩子们说话的确不方便,特别是李娇的妈妈哥哥都在,李娇说吃饭的时候李爸爸也会回来,不知道下午还出不出去。 李娇和罗丝丝待在自己房间里说话,过了一会儿听见李家哥哥的声音:“李娇,你同学来了,快出来。” 李娇今天请的客人全是女孩,罗丝丝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脸庞熟悉叫不出名字的是李娇班上的同学,陌生的应该是李娇口中的表姐表妹。 呵呵,李娇的表姐里面还有一个当年请罗丝丝代写作业呢,不知道是哪一个,认不认识自己。 李娇很有做主人的样子,给她们互相介绍。虽然她年年都过生日,但请的朋友不是年年都相同。 大家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围着李娇拆礼物。有送书的,有送笔的,也有笔记本的。现在送的礼物比起未来简直朴素得不得了,罗丝丝不其然的想起前世女儿过生日收到的各种礼物,那才叫五花八门,罗丝丝重生一回也想不明白一个连里面饮料都喝光的易拉罐有什么好送的,女儿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懂艺术,罗丝丝确实想不明白艺术这种东西,也想不明白收垃圾的大爷那一毛钱一个回收的易拉罐有多好,更想不明白哪家父母会容许自己儿子穿得跟乞丐似的。 把思绪拉回来,切换成妈妈模式的罗丝丝觉得李妈妈不离开是正确的,要是没大人在,一屋子半大不小的孩子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李娇每拆一件礼物,大家就起哄。每份礼物是谁送的大家都知道,唯一没有送礼物的罗丝丝身上就有意无意的落了些眼光。 “罗丝丝送的什么?”有人大咧咧的问。 罗丝丝认得她,是李娇班上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刚才李娇才说过自己就忘记了。 李娇站起来转了个圈:“罗丝丝送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哇,原来你身上的裙子是罗丝丝送的……好漂亮,罗丝丝,这是你店里的吗?”罗丝丝开了服装店的事几乎全校都知道。 罗丝丝点头。 大家纷纷给面子的称赞李娇的裙子好看,和李娇关系特别好的不见外的要求给自己试试,李娇大方的同意,两人去房间里换衣服,引得另一些人意动。 有人凑到罗丝丝身边问李娇那裙子多少钱,有没有别的颜色和号码。 未来可就见不到这么直接的问话了,罗丝丝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别人送的笔啊本子啊顶多值几块钱,罗丝丝送的裙子本钱都要三十。挂在店里的标价是五十八。 虽然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女孩,可伪少女罗丝丝想得多,做生意的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人,在外面打太极已经成了习惯。于是笑呵呵的把话题扯到别人的礼物,今天的菜,好不容易没人再追问裙子的价格。 “哼,罗丝丝送的裙子是她自己店里的,那不是钱都没花,真划算啊。”冷不丁的有人说。不过这时李娇两人出来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换了衣服的女孩身上,就算听见了也没接话茬。 说话的女生正是先前问罗丝丝送了什么的那个。 罗丝丝看了她好几眼,她觉得对方对她有敌意,却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想问问李娇吧,李娇是今天的主角,根本抓不着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罗丝丝再熟悉不过了,夏玲! 李娇和夏玲原本不熟的,不过她们都和罗丝丝关系好,后来慢慢就熟悉了,有段时间三个人几乎每天都在一块儿吃饭,夏玲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生日快乐,李娇。”夏玲把礼物送给李娇,是一支钢笔。这是李娇收到的第三支笔了,不过李娇一点儿也没嫌弃的意思,高高兴兴的接过,拉着夏玲加入人群。 夏玲看见罗丝丝自然也没有意外。 不但没觉得意外,还主动找了罗丝丝说话,惊得罗丝丝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不气我啦?” 夏玲抿嘴一笑:“我还怕你气我小气呢,其实我不是成心躲你,也不是怪你说漏了嘴,我就是觉得丢脸,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结果越不说越难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躲着你走了。你别生我气行吗?” 罗丝丝挥挥手大度的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是大人,大人有大量。” 夏玲故意瞪她:“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小气啰?” 罗丝丝赔笑:“哪里哪里?你是美人,大人加美人,全称大美人,不要和我计较啦。”她知道这么说夏玲肯定不好意思要求饶的。 果然夏玲脸发烫:“算我怕你,别这么说行吗。” 罗丝丝嘻嘻的笑。她说的不是假话,17岁的夏玲身段苗条,皮肤白皙,脸庞清秀,长长的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隆起的胸口,青春靓丽的气息扑面而来,同年级里的女生没有比她漂亮的。难怪董嘉对她意乱情迷,到现在还没死心。 看看夏玲的大眼睛双眼皮瓜子脸,再想想自己的单眼皮眯眯眼塌鼻梁苹果脸,罗丝丝只庆幸从来没和夏玲一起照镜子,不然得多受打击啊。 唯一能和夏玲媲美的,大概就是自己的皮肤和身高了。 别的除非去整容或者重新投胎,皮肤还能挽救一下。自从有了条件,罗丝丝是可劲的折腾自己的脸,学上辈子听说的买了牛奶来洗澡洗脸洗头发,还用鸡蛋、蜂蜜做面膜,不知道被高云念叨了多少次浪费粮食,坚持了好几年,效果是显著的。罗丝丝现在的皮肤虽然不敢说吹弹可破肤如凝脂,但摸上去的确滑滑的,嫩嫩的,鼻子贴在镜面上用力看才能看见脸上细小的毛孔,和上辈子的黄脸婆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后就是身高。罗丝丝从来不亏待自己的嘴巴,营养充足的结果就是这辈子才初三她的身高已经有一米六了。排队的时候永远排在后面,足以傲视班上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男生了。 话说,董嘉也比夏玲和罗丝丝矮啊…… “唉……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估计是考不上的,我家里已经在托人帮我找工作了,我要是再不想通,没准儿以后都见不着面了呢。”夏玲伤感的说。 大学没有扩招的年代,升学率之低只存在于后来人的想象中。而罗丝丝她们正在经历。 初三五班到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几乎有一半的人在最后一科毕业考试完后就回家了,只等到照毕业照的时候再回校拿毕业证书。 这样的情景罗丝丝小学时经历过一次。留下来的十几个学生也不全是能上高中,有的预备靠中专,还有一半是像夏玲一样准备碰运气,看中考的成绩再决定怎么办,做好两手准备。 每一次升学,就决定一次人生的命运。 罗丝丝是从未来回来的,知道未来学历有多么重要,又是多么不重要。 她说不清夏玲不升学的话未来究竟好不好,是和上一辈的女人一样就此找份工作庸碌度日,到年龄结婚生子平静过一生,还是有别的机缘。 她也没说鼓励夏玲求学、复读的话。夏玲家里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允许夏玲复读,最重要的是,夏玲的成绩真的一般。哪怕在长水县最好的中学之一,年代不同,整体的教学质量,学生本人的资质种种原因之下,夏玲和大部分没有升学打算的同学一样成绩平平。 真正有把握升上高中的,在班级里至少得是前十名。 而且这时候的高中有名额限制,不是说你成绩够就一定收的,如果有人比罗丝丝低一两分,但对方在学校有熟人,那被刷下的一定是罗丝丝。 这些弯弯道道升初中的时候罗丝丝就打听清楚了。 现在剩下的十几个人里面,到时候能升上高中的,大约只有五六个。 认真想想,谁心里不伤感呢。 作者有话要说:拍我吧,我不躲   ☆、第50章 借钱 道理人人知道,可是心里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罗丝丝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跟他说过吗?”对夏玲和董嘉的早恋罗丝丝其实是不以为然的,不用再过十年,再过两年他们回想起现在恐怕就会觉得此时的难过不值什么。但罗丝丝也知道,初恋是美好的,她没必要给两个小孩子泼冷水。 夏玲摇头,眼睛里透着忧愁,楚楚可怜。“他妈妈来找过我,我答应过他妈妈不会再和他……说话。其实……我们本来就不对的。” 夏玲这么说,总觉得董嘉挺可怜的。 据罗丝丝所知,虽然他现在消停了,心里还是对夏玲念念不忘。 “这样……那你们真的不说话了?” 夏玲默然,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默认。 “你们两个悄悄的背着大家说什么呢?”又是那个女的,挑着眉毛看罗丝丝:“有什么话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啊?” 如果刚才可以归为开玩笑,现在她的不对劲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罗丝丝轻笑:“我们就是有秘密要说,你知道还问?” 夏玲心思敏感,看看罗丝丝,又看看那个女孩。 对方收起了笑容:“我就是见不得有些人,自以为是,傲的不得了,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全世界没人比得上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呸!” 罗丝丝要是不恼就不叫罗丝丝了。“哪里来的狗再乱叫呢?” 夏玲拉着罗丝丝的胳膊:“丝丝!” 李娇连忙打圆场:“别光顾着说话了,快过来快过来,准备开饭了。”上前拉住那个女孩不由分说往桌边拽去,丢给罗丝丝一个警告的眼神。 “什么人啊,嘴巴这么臭!”女孩气得整个脑袋红得辣椒似的。 想着今天是李娇的生日,自己是来做客的,罗丝丝把下一句“怎么主人不拿绳子拴好”咽了回去。论毒蛇,这些小姑娘拍马都赶不上罗丝丝。 大家朝餐桌走去,依次坐下。其余小姑娘很有默契的把罗丝丝和那个女孩隔开。 李家两个哥哥帮着李妈妈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摆好,有了大人在,大家说话拘束了许多,那个女孩隔着人瞪了罗丝丝好几眼,到底不敢当着大人面说什么。 这会儿,罗丝丝也想起她是谁了,同时也想起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上次模拟测验,她的名次又往前挪了一步,成了全年级第二十三名。那个女孩就是上次的二十三名,这次的二十四名。 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自从开始全年级排名次后,次次罗丝丝都落后对方一名,而且总成绩差在十分之内。这不,这次考试罗丝丝开始最后冲刺,前进了一小步,把她压在了后面。 不过,小气成这样,也够少见的。 吃饭完,大家一起帮着李家把桌子收拾了,碗筷洗了。 收拾完后,大家涌出门按照原定计划去公园玩。 一群明媚少女叽叽喳喳的走在街上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断的吸引着路人的眼光。 罗丝丝和夏玲走在一块,在李娇家里不好说,出了门不怕人听见,夏玲低声给罗丝丝科普了她的敌人。原来那个叫蒲艳的女孩和李娇一个寝室,老爸是皮鞋厂的领导,家里很有钱,成绩又好,一直是周围人里的小公主。她说罗丝丝傲,其实是见不惯有人比她强,以前她的成绩比罗丝丝好,就总跟周围的人比两人的成绩,结果罗丝丝上次超过了她,她连成绩也输给了罗丝丝。 “你都不住校了,又和别的班不熟,所以不知道,其实好多人都讨厌她,也不知道李娇怎么会请她来。” “我比她强?就上次考试成绩?什么逻辑?”罗丝丝无语。别的不说,副校长的儿子女儿也在长水中学,还有父母都是政府单位当官的,或者父母都在国营企业当领导的,长水中学还少见吗?单论爹妈,哪个比她差呀? “我怎么知道她脑袋里想的什么?可能你和她一个年级,名次相近吧。再说,你在学校里本来就很招摇啊,你爸爸是蔬菜大王,你是服装女王嘻嘻,而且还敢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她敢吗?”夏玲笑嘻嘻的说。 伪少女罗丝丝距离这种毫无逻辑的比较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理解不了。 逻辑究竟在哪儿?被谁吃掉了吗? 在公园里玩到四点过,除了李娇的堂表姊妹,同学们就都各自回家了。 晚上的菜好对付,中午剩的热一热,街上买个凉拌菜,再买个卤味,然后炒个青菜,也摆了满满一桌。 晚上留下来的除了李娇一家人,还有李娇一个表姐,一个堂姐,一个堂妹。都是自己家亲戚,说话就比中午随意了许多。 开始只是问候李娇的阿姨姨夫和叔伯婶婶,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中午,然后扯到了罗丝丝身上。 李娇忍不住抱怨:“我就不说不请蒲艳,妈你非要我请她,阴阳怪气的,好多人都讨厌她,今天差点和罗丝丝吵起来,又没人惹她。” 李妈妈不高兴:“你怎么不懂点事!蒲艳的妈妈和妈妈是一个办公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又一个寝室,多难得,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多交朋友,出了社会你就知道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李娇撅着嘴:“反正我不喜欢蒲艳,也不要什么路。” 李志随口附和:“我也觉得那个蒲艳不好,还有她妈妈,嘴巴太碎了,在别人背后说闲话。” 李妈妈改为瞪他:“你又知道了?我看你才嘴碎!” “本来就是嘛……”李志小声嘀咕:“我听见的。” 小孩子懂什么!李妈妈气道:“合着我辛辛苦苦的给你做生还错了吧?老娘又出钱又出力,换来的就是你们的抱怨?我看那个罗丝丝才不该请!小孩子家家的,说话那么难听,是我的女儿看我不揍她一顿!” 听到前半段李娇都内疚了,谁知李妈妈又扯到罗丝丝,她忍不住辩了一句:“被人骂了还不准还嘴啊。” 要不是还有侄女外甥女在,李妈妈就要拧李娇的耳朵了。“我骂你你是不是也要还嘴?” “爸~”李娇放下筷子搂着李爸爸的胳膊撒娇找帮手。 “吃饭吃饭~”李爸爸和稀泥。 罗家里,高云也在抱怨。 “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都把我们当肥猪了,人人想来宰一刀。” 罗丝丝一进客厅就听见高云这句话,忍不住黑线:“妈,哪有把自己比作猪的。”进门一看,难得罗于平在家,坐在沙发上抽烟。不过不是烟杆装的叶子烟,而是商店买的五块钱一盒的香烟。 “丝丝回来了,今天去哪儿玩了?” “今天一个同学过生日。爸,你晚上在家吃饭吗?”罗丝丝问。 罗于平点头,沙发另一头的高云气咻咻的说:“不在家吃了,咱们今天晚上下馆子去。哼,省什么省,自己不用难道全借给别人!” 罗丝丝大约猜到什么事。 不用她问,高云已经抱怨开了:“我们是赚了点钱,可钱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还不是起早摸黑辛辛苦苦挣来的,谁挣钱容易了?今天这个借,明天那个借。一会儿说老娘生病,一会儿说小孩交不起学费,一会儿说种子钱不够,这也就算了。谁没遭难的时候,我理解,可是今天这个做生意的找我们借本钱——凭什么?又不是多近的亲戚,张口就借。我们有钱又不是偷你家的,全借出去了我们家吃什么!!” 罗丝丝随口问:“到底是谁来借钱?” “你堂表叔的大儿子,住在刘家镇那家。”高云气呼呼的。 自从罗家发家,来家里借钱的就没断过,多的上千,少的几十。开始罗于平和高云脸皮薄,抹不开,见人家说得确实为难就借了,哪里料到口子一开,后来就合不住了。慢慢地,高云看见非年节来拜访的亲戚就生气——八成是来借钱,剩下的两成是托他们办事的。 刘家镇的……罗丝丝想起来了,那家有足足五个儿子,堂表叔的爷爷就是罗丝丝的太爷爷,说起来也算出了三代了。属于过年或者过寿结婚吃酒席才会见面的亲戚。 上辈子草根了一辈子,不去找别人借钱就算好了,哪有钱借给别人。次数多了,罗丝丝对上门来借钱的亲戚也有点烦腻。 “妈别气了,下次再有人来借钱不借就好了。”罗丝丝劝她。 “你听听你爸怎么说的?” 罗丝丝看向罗于平。 罗于平吐出一口青烟:“有什么好说的。要是人家真有困难就帮帮呗,谁没有个求人的时候。” 高云提高声音:“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真有住院要吃药的我没借吗?不光借钱,还要封个红包,我还没做够啊!” 罗丝丝不赞同:“爸,你没想过借钱的不还了怎么办?我们家这几年借出去多少了?还回来的有多少?就按妈说得都过了,咱们家又不是红字十会,有困难怎么不找自己兄弟姊妹,偏偏找到我们头上?”现在的人还算要脸,罗于平绝对想不到未来欠债的是爷爷,追债的是孙子的情景。 人们都认为有钱人就该济贫,就该无条件做善事。做善事也该分情况。还是那句话,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罗家不是做慈善的,凭什么缺钱了都找上罗家啊?! 这天晚上罗家果然去县城下馆子。 别看罗家富裕了,高云扣扣索索过了半辈子,习惯已经养成,平时仍然节俭过日子。罗丝丝他们不穿了的衣服她都要收起来送人,太旧太破不能送人的就剪开糊鞋底。哪怕外面卖的鞋子非常便宜,高云每年也会给三个孩子亲手做鞋。 难得下馆子,点菜的时候高云又后悔了。“炒个回锅肉居然要三块钱?买斤肉回家才多少钱?我能给你们炒一盆。嗞……素菜汤要五毛??咱们家到处都是,不就加点味精盐吗!” 旁边服务员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人不可貌相”。 上街一家人当然穿得体体面面。 罗文健受不了的抢过菜单:“我来点菜,嗯……我要吃糖醋排骨。爸、姐,你们想吃什么?” “哥、哥哥,我要吃粉蒸肉——”罗文康和他抢菜单。 “抢什么抢,你认得那些字吗?”高云拍拍小儿子的手。 罗文康不依:“我认得,我都五年纪了……” “好了,安静坐着,别和你哥抢。”高云敷衍的安抚。 “服务员麻烦你记上。”罗于平对服务员说完,从裤袋里摸出烟,叼了一支在嘴上,又摸出火柴点燃。 “爸,少抽点烟。”罗丝丝没什么力道的劝了一句。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罗于平基本当听不见。 “得了得了,最近上学怎么样?”罗于平好久没问过罗丝丝的学习了。 “嗯,靠高中应该问题不大。”罗丝丝保守的说。 罗于平点点头:“行,你向来不需要爸妈操心,我也没什么说的。你自己在县城里要照顾好自己,那个……什么……哦,劳逸结合。”这个词是从夜校里学来的。“别省钱,想吃什么就吃。对了,你之前买铺子钱应该花得差不多了,周转得开吗?有困难就跟爸说。” 一阵暖流涌上罗丝丝心头。“嗯,我知道。爸你放心吧。”为了买下那两间铺子,罗丝丝这两年赚的钱几乎掏空了,要是现在突然又什么需要花大笔钱的地方,罗丝丝只能朝罗于平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罗丝丝虽然活了两辈子,其实三观还不成熟   ☆、第51章 危机 上初中之后,罗丝丝一个星期里有五天在学校里,从上学挤出的时间基本上耗在店里,两头忙,外人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精力才能将这两头打理好。 顾着那两头,难免疏忽第三头。 除了寒暑假,一个星期里,罗丝丝在家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顶多48个小时,零零散散的48小时里要让她对家里的事了如指掌纯粹做梦,但是家里的大概情况她还是知道的。 比如家里的财政。 罗家的摊子铺得不小。如今光是几种菜田加起来就有差不多40亩,按四季种着各种蔬菜。近年猪肉价格一年比一年高,罗于平又把原本的猪圈扩大到能养20-30头猪的规模,鸡鸭的数量也保持在60只左右。 罗家渐渐的成了周围村镇闻名的大户,罗丝丝还记得小时候,别人提起父亲都叫河边院子那家姓罗的,或者七组生产队长,现在提起罗于平,异口同声的称园里镇的蔬菜大王。 难怪高云要抱怨人怕出名猪怕壮。 别说罗家的规模离大王级别远着,单说罗家的财产也担不住大王的名头。 两年前起步时,罗于平拿出了征用土地和房子搬迁赔的全部,加上信合社贷的款。差不多一年才贷款还清,家里开始有盈余。接着就是盖房子买家具,两口子怀着连未来孙子住的房子一块儿盖好的野心,罗家新房子的占地面积和建筑材料连同里面的家具都是顶好的,顶好意味着花钱、花大钱! 又一次把家里掏空,好些材料钱都是后来慢慢结清的。 后来家里没什么大开销,日子渐渐宽松起来。直到去年,罗于平雄心勃勃的扩展事业版图,将摊子铺成现在的规模,又一次出了血本。 种菜的利润和买珠宝的利润差别犹如天渊。 从发家到现在,也才两年多的时间,能赚多少?再看看花出去多少? 罗丝丝估计罗于平现在手里就算有钱,也不会超过一万。 想到这里,罗丝丝忍不住劝罗于平:“爸,我觉得你可以暂时放慢脚步,咱们还是稳扎稳打的发展更妥当一些。” 罗于平哈哈笑道:“亏你还是年轻人,说话暮气沉沉的。做生意必须要有野心,要胆大,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好了好了,放心吧,爸爸心里有数。” 罗丝丝也觉得罗于平说得有道理,没有胆量的人是混不出头的。当初要不是自己撺掇罗于平卖菜在别人眼中不就是“胆大包天”么! 董妈妈从俞丰林家里出来,经过菜市场买了一条鲫鱼、两根仂排、一斤土豆、一把空心菜、三个番茄,拎着沉重的篮子回到家。 中午做了鲫鱼汤、土豆烧排骨、炝炒空心菜和白糖拌番茄。 上桌时董爸爸调侃道:“薛玉琴同志,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啊~” 董妈妈白他一眼:“那你别吃好了,反正我是给嘉嘉做的,最近嘉嘉准备考试辛苦了,你看脸都瘦了,得吃好点。” 董嘉婆婆附和:“就是就是,应该给嘉嘉做好吃的。”她转向董嘉:“嘉嘉,多吃点,营养跟得上才能考个好成绩。” 董嘉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怎么了?看书看累了吗?”董妈妈关切的问,心里犯嘀咕。明明俞老师说他和那个女孩连话都没说了吗,难道是暗度陈仓? 董嘉焉焉的扒饭。 董爸爸说:“董嘉,读书要劳逸结合,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知道吗?” “那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董嘉含着饭粒含糊的说。 “呸呸呸,胡说八道,必须考上。嘉嘉,妈妈跟你说,辛苦都是暂时的,现在的辛苦是为了未来的轻松,咱们就努力这一回,上了高中就轻松了。”董妈妈安抚道。 董嘉明显不信。 董妈妈朝董爸爸使了个眼色。 董爸爸轻轻嗓子,严肃的说:“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未来义务教育肯定要厌胜到初中,工人的学历越来越高,你比别人的学历高,就等于领先了别人一步。你看你两个哥哥,现在还要去读大专夜校。夜校和正规高中大学怎么比?将来不管你大学还是大专毕业,都可以直接分配工作,坐办公室,工资又高,比你大哥二哥从工人做起好多少倍!” “工人阶级怎么了,劳动最光荣!工人阶级是革命性最强的阶级……”董嘉婆婆不爱听了。 “妈,我们这是打比方,工人阶级好啊,没有工人睡来生产呢。”董嘉父母齐声道。 董嘉婆婆满意了。 课间罗丝丝听着董嘉喋喋不休的跟人抱怨自己的悲惨生活。“还说什么劳逸结合,只要我一出房门就问我要什么,难得的周末六双眼睛盯着我,连上厕所我都不想去了。” 罗丝丝把草稿本翻开,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写。 董嘉唾沫四溅,背后被人戳了一下,不耐烦的回头,对上一双金鱼眼。 罗丝丝面无表情的把草稿本往他面前一递。 董嘉心里天人交战,都过了两个多月了,其实他早就不生罗丝丝的气,只不过抹不开面子。要不要就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呢? 眼神飘向草稿纸上的字,只见上面写着“真打算永远不理我啦?夏玲都不生我气了”。 “夏玲跟你说话了?说了什么?” 果然初恋是最美好的,夏玲的名字一出现就缴械投降了。罗丝丝心里感叹,嘴上说:“没说什么,就是她不怪我,原谅我啰。喂,说不定十天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很难再见面了。” 董嘉眼神闪烁:“谁不理你啦,切~”表情很叼,眼神却出卖了他。 这一节总算过去了。 董嘉酝酿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数学老师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室,嘴里的话变成了:“人形闹钟来了,上课了。”话音刚落,叮铃铃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迅速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今天不讲课,咱们做随堂测验给你们最后巩固一下,放心,我向你们生物老师借了下堂课,下次还给他,做卷子的时间足够了。”数学老师和蔼可亲的说,把卷子分成四份,挨个递给第一排的学生,让他们传下去。 下面的学生纷纷变成了苦瓜脸。又考试……还有,连我们都不相信你会还课给生物老师,算了吧! 两节课过后,有的人仿佛囚犯解放,迫不及待的冲出去教室放风,有的人如同临死的病患,奄奄一息的趴在课桌上。 “下节课什么课?千万不要考试了,我都糊了。”后排的同学在问同桌。 罗丝丝脑袋趴在胳膊山懒得动,手指轻轻一挑,文具盒翻开,眼神往盖子内面的课堂表一瞟,表情又苦了两分。 董嘉也是属于奄奄一息的那种,看见罗丝丝的动作,心生不祥:“下节课什么?” “语文。” 教语文的班主任俞丰林可是比数学老师对考试的热情更高。 果然,不到十分钟,俞丰林也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室:“没上厕所的赶紧去,最后两节课考试。” “俞老师,我们才考了数学……” “就是……都烤糊了。” “烤焦了。” “俞老师,你问问我们身上的焦味儿……” 俞丰林也被大家逗乐了。“别胡说八道了,快去上厕所。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知道吗。” 董嘉悻悻的说:“为了我们好?哼,为了我们好就该别逼我们。” 隔着两排位子,高虹冲罗丝丝招手:“罗丝丝,上厕所去不去?” “要要要——”罗丝丝站起来,和高虹手挽手上厕所去了。 离考试只剩下十天时间,初三年级的教室里充斥着焦躁不安。在他们看来,人生中再没有比这场考试更重要的东西了。因为被老师们拿来开导他们的高三师兄们太遥远。从进入小学到现在,还能坐在教室里的学生,都见过太多在求学之路上中途退出,亲戚邻居的小孩,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大多都开始下田打工,有的甚至开始相亲了。中专出来就能分配一个好工作,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重要,所以忐忑。 罗丝丝不得不暂时放下店里的经营,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考试的最后冲刺上。她的成绩直升本校高中是没问题的,就像前两天她回答罗于平时那样。然而,一回到学校,回到那种刻意营造出的紧张气氛里,她难以避免的变得和大家一样紧张不安,特别是老师们常常强调“千万不能放松,小心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罗丝丝简直觉得就是在对自己说似的,不知道高虹她们有没有相同的感觉。仿佛生怕恐惧不够,老师们还要加上“我以前教过的学生XX平时成绩很好,大家都认为他上高中没问题,至少也是大专,结果考试前放松自己,考完之后落榜了只能回老家种田”等实证。 罗丝丝好辛苦才憋住“老师你知道未来最差劲的就是这种给学生施加压力的行为么?你们知道未来有多少学生高考前后跳楼的话还敢不敢讲这些!”的吐槽。 在罗丝丝紧锣密鼓的应对高考时,罗于平迎来了人生中的最大打击。 “有人举报我们的猪肉有毒?”好歹做了几年生意,罗于平没傻到愣住。“不可能!胡主任,我们的猪肉出栏时都检验过的,怎么可能出问题呢?是不是弄错了?”他摸出香烟,递给胡主任一根,熟练的为对方点火。“胡主任,我们家的猪肉你也吃过的,这两年里从来没出现过问题……” 胡主任摆摆手:“老罗啊,我相信你,可是国家是有法律规定的,我们一切要按章办事,你们养猪厂里的猪暂时不能出售了,要等我们检查完后。” 罗于平笑问:“那要多久?胡主任,你知道我们养几头猪不容易,没杀的等等没关系,可昨天宰的那十头……” “没办法啊……先存在屠宰场的仓库里吧。你放心,能帮忙的我一定帮。”想到吃了罗于平不少菜肉的,胡主任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要无视潜在危险给罗于平开绿灯又过不了良心那关,只好重复说:“你放心,我尽快检查,尽量不耽误你的事,放心放心。” 罗于平好似吞了黄连,一头猪就是三四百块,这一批宰了二十头,好几千呢,祖老先人保佑,千万是误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是危机也是转折,不要太担心   ☆、第52章 危机 圆滚滚的大白猪无精打采的蜷缩于猪圈一角,罗于平最近都是中午吃了饭来看看,因为忙大约两三天来看一次,还以为是因为天气的热的缘故,没有细问,现在再看,分明是生病的模样,只不过没有掉骠。 胡主任不是个危言耸听的,罗于平知道这次肯定麻烦了。他说有十几户人家吃了猪肉上吐下泻,卫生院的已经介入调查。 得赔多少钱? 还有已经宰了的猪肉怎么办? 负责喂猪清理猪圈的李树仁来罗家不到半年,他为人有些偷懒罗于平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堆了十七八天霉坏了的菜叶也敢喂给猪吃,猪吃了上吐下泻,他居然瞒下。罗于平气得发抖! 现在就算把他生吃了也没用。 李树仁是罗于富的小舅兄,见了面,罗丝丝三个也得喊表叔。 罗于富和罗于贵虽然是兄弟,但性格相差甚远。一个清高,一个贪婪;一个本分,一个奸猾。村里看着他们长大的老人常常念叨罗于富和罗于平才像亲兄弟。罗于富难得开一次口,就是央罗于平给他小舅兄李树仁一份活计。 罗于平怎么会想到那李树仁看着还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下子就造成几千块的损失。如果李树仁有钱赔给罗家,那他还需要挣罗家每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吗? 李树仁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是个没刚性的男人,当天便悄悄的回了家找老婆拿主意,她老婆急得揍了他一顿,拉着他去求罗于富夫妻。看着鼻青脸肿的李树仁,罗于富一家到底于心不忍,第二天上午来到罗于平家商量看这事怎么办? 高云直到罗于富满脸惭愧的找上门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家丑不可外扬,她忍着气听罗于富颠三倒四的的向罗于平求情!对,就是求情。虽然罗于富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语气里仍然摆不脱那股高高在上的清高劲,但求情就是求情。 罗于平不置可否。 罗于富除了小时候吃不饱肚子跟着老爹去公社借粮食之外,还没这么低三下气过,干巴巴的把话说完再也说不出第二遍,屋子里冷了场。 高云斜眉瞪眼,脸比锅底还黑。 罪魁祸首李树仁怂眉搭眼,眼巴巴的看着罗于平。 罗于平只能苦笑。“大哥,你叫我怎么说呢?我请人来干活,又不是没发工资,难道还要我赔几大千?” 罗于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指望罗于平当一切没发生过,他老脸一红。“哪能呢,你大哥我是这么糊涂的人吗?!谁做错事谁负责,只是……你看树仁家那样,一时半会儿能赔什么?倾家荡产也赔不出来啊,大家亲戚一场,总不能真的把亲戚送到班房里去吧!” 高云忍不住哼了哼。 吓得李树仁脸色发白。 要是往常,罗于富就算不当面说什么,私底下也要劝诫罗于平两句,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然而如今理亏,只能当没听见了。 罗于平长长的叹气。“大哥,你也说了都是亲戚一场,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几年但凡哪家有个三灾五难找到我头上的,我没帮吗?这事儿咱们就说到这里,如果只是赔钱了事,我知道树仁家的状况,可以让他慢慢还,如果还有别的,我罗于平也兜不住,我就是个种地的,有什么能耐呢!” 这话在情在理,罗于富也说不出不对的,只能点头称是。 又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罗于富和李树仁才站起来告辞。 罗于平把他们送出门外,回到客厅,高云气急败坏的声音迎面袭来:“凭什么?!那么多钱慢慢还得还到几辈子?我当初就说这个人不行,你偏偏要留下——看大哥的面子,你大哥的面子真够贵的,好几千呢!这下子谁还敢买我们家的猪肉?没准儿连菜也卖出去了!” “有你这么咒自己家的吗?你也说了,就李树仁家那个情况,能拿出多少钱?顶天了几百块!难道我还能把他切了切了论斤卖?就是把他家抄了他也变不出几千块!”送走了外人,罗于平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恶劣心情。 高云哑口无言。 “那……咱们就只能认了?” 罗于平呼哧呼哧的喘气。他烦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什么都不懂别管了,我知道该做什么。” 李树仁和罗于富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 罗于富老婆惴惴不安的追着罗于富问:“怎么样?老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慢慢还呗,究竟要还多少钱还不知道,当官的还在调查呢——我两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不会要我们帮着还钱吧?”毕竟那是自己亲弟弟,又是他们夫妻俩把人塞进罗家养猪场的,怎么呀撇不清关系啊。 罗于富沉着脸。“老二是没那么说,但人得自觉。我们脱得了手吗?你看着吧,你那个弟媳妇一准儿会来借钱!” 被罗于富说中了,李树仁媳妇儿正在和他商量:“没法子了,咱们再去找找姐夫姐姐,好歹借个千把块,不然这事儿怎么办啊!”说完,看着眼前闷不吭声的李树仁,本来就没消下去的气顿时又冒出三丈高,巴掌噼里啪啦的拍在李树仁身上:“死懒鬼,你到底能干好什么啊,好吃懒做,在家里扫把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出去干活还闯这么大的祸,我能指望你什么呀,简直要逼死我们……” 李树仁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站在角落里看着两口子,怯生生的。 胡主任是别人戏称的尊称,因为他喝多了就喜欢吹牛“我要是当了主任要如何如何”,所以大家都调侃似的称呼他胡主任,他倒也不生气。其实他只是卫生局的一个小职员,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于平这些商家平常和他打交道,你来我往的,关系还不错。 “老罗,你这回真麻烦了。昨天我们开会,主任还说要抓典型,一个是你,一个是上星期闹出的饭店中毒案。如果有关系的话,赶紧找人。不然的话,关了养猪场和罚款都是轻的。” 罗于平心一紧,脑子开始快速转动。这事能找谁?“胡主任!老胡!你给指点指点,我该去找谁?谁能管这事儿?免得我这只没头苍蝇乱转。”说着把准备好的一条烟给胡主任。 胡主任麻溜的把烟塞桌洞里,想了想。“直接管这事的是我们主任,普通的关系他才不会理呢,必须要硬关系。” 罗于平急道:“我要是认识你们主任我早就找去了。” 那比主人高的官儿也没戏啦。“那不如从受害者身上下手。就算犯罪分子审查也要考虑人民群众的意见嘛。” 罗于平觉得这主意靠谱,不过,最好能两头都使劲。“嗯,老胡啊,你们单位里你必须的帮帮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赚黑心钱的人,无论如何你们开会的时候得帮我说说好话,要是这次没事,我重重的谢你!”他郑重的说。 “你要是那黑心肝的人我还会跟你喝酒么!”胡主任扶扶眼镜。“我在办公室里也有几个处得还行的同事,我会尽量帮你说话的。我也就能帮这些了,你自己再想想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董老哥是工商局的,和卫生局合作应该挺多的,没准儿能搭上话。罗于平从胡家出来朝董家跑去。 “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为了规范经济健康发展,我县要加大食品安全监督,最近都对食品安全监察严格得很,你是撞到枪口了。”董罗两家来往两年多,董爸爸自认能看人,觉得罗于平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会干那种以次充好的缺德事,所以对罗于平的态度较为同情。“不管你平时为人怎么办样,犯事儿了就是犯事儿,你这是管理不善,恐怕很难善了。” 罗于平愁眉苦脸:“我懂……养猪场是我开的,我脱不了手。就是……董大哥,你要认识卫生局的,帮我引见引见,该认的错,认的罚,我都认,绝不含糊。但是能不能从轻发落?” 董爸爸明白罗于平的顾虑:“你放心吧,虽然受害者人数多,但是毕竟没有出现死亡,就我了解的,程度都在中轻两种,应该不会移交司法机关。可能就是警告和罚款,至于你那个养猪场,关不关还在两可之间,很难说。” 董爸爸的话在罗于平心里比胡主任的话权威多了,毕竟董爸爸职位和胡主任不可同日而语。罗于平吃了颗定心丸,焦躁感缓解了许多。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董爸爸的话明白的指出了他可能面临的结果,虽然还是要罚款警告,但是至少不会坐牢,荡悠着的心也算落到实处了。当然能再努力的还是要努力,能扭转一点是一点。 董爸爸有一点和胡主任一样,都强调了从受害者身上着手。 于是罗于平先赶回家让高云准备慰问品,然后他自己去了胡家请胡主任帮他打听受害者的具体人数姓名住址这些,最好有个登记名单。 接着来几天,罗于平按着胡主任给的资料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慰问。   ☆、第53章 危机 正如罗于平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是那种丧了良心的人。情况来得太突然,他慌了神,手忙脚乱的,顾不得打听受害者的情况。眼下才着手做补偿的工作,心里涌起一阵阵愧疚。 怀着歉疚的心情,罗于平在面对受害者的冷脸时全程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假装。 “小小心意请一定要收下,都怪我们不好,没有把好质量关,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我一定会补偿的。”罗于平大哥大姐妹子小弟的叫着,真诚的道歉,问候身体,承诺补偿。现在碰瓷讹诈的还非常罕见,人们淳朴本分,就算开始有怨气,罗于平这么说了,也就气消了。性格软和的已经开始觉得罗于平是难得一见有良心的人了,言语间也十分和气热忱,情景间倒像和来探病的亲戚寒暄似的。 罗于平的霉运还没有结束。 期待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通情达理是不可能的,总有那种推卸责任企图自保的人。就在罗于平忙着慰问受害者的时候,几天之后,胡主任找到罗于平,告诉他一个糟糕的消息。 猪肉上市前要经过检疫,罗于平家的猪肉出了问题,负责检疫的人当然要负责任。 胡主任告诉罗于平,负责检疫的人告发罗于平贿赂,故意将病猪卖出去。 罗于平勃然大怒:“污蔑!王八蛋,我什么时候贿赂他了!老胡,不会有人相信对吧!” 胡主任皱着眉:“这种事说不清的,尤其被人看见你和他单独去吃饭,走得近,这些都是事实,唉……” 罗于平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吃吃饭再平常不过,哪料到有一天竟会成为攻击自己的证据。“可……我从来没给过他钱,只要查查他家的经济情况不就知道了吗?他家最近肯定没有大笔不明收入吧?” “老罗,你一知半解啊,贿赂的钱不一定很多,就是几百块也够了,他家总不会几百块都拿不出吧,他要是硬说自己的存款时你的贿赂呢?” “不不不……会吧,贿赂金要没收的……” “那他要是说你答应事成之后再给钱呢?” 的确还有一批猪等待检疫。 “再说,贿赂不一定是现金,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罗于平仍然想不通。“就算是我贿赂他,他也不可能保得住职位啊,对他有什么好处?” 胡主任吸了口烟。“也许他有法子……唉,也许他就是想报复你,觉得时你害得他出错也说不定。” 世界上就有些人脑袋里有坑,损人不利己。 罗于平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行贿呢?当他打听了行贿罪到底是什么罪名后,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偏偏罗文健还不省心,离家出走了。 周末县城体育馆放电影,放的是风靡全国的武打片《少林寺》,罗文健看了之后整天哼哼哈哈,走路走着都要摇摆下打两拳,前天一拳打到电桩,肿得跟染色的馒头似的。罗于平万万没想到罗于平串联了几个小子留书出走,上少林寺拜师学艺! 罗于平手痒,想揍人! 罗于平夫妻俩这阵子心急火燎的,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动,中午罗文健没回家吃饭,夫妻也没在意,只当他去外面玩儿去了,到了晚上还没回来两口子才到处去找人,然后在罗文健的写字台上看见了他留的字。 “我要去少林寺拜师学艺。” 幸好罗于平现在不是文盲了,不然还不认识他留的字。 罗丝丝马上就要考试了,罗于平夫妻本来不想干扰她,这下也顾不得了,先跑去城里罗丝丝那去看臭小子在不在,没有结果,然后三人分头去罗文健的同学、玩伴家一家一家的问,终于问出了罗文健居然不是一个人离家出走,而是出头串联了四个男孩一起走的。 另外四家人也正焦急的到处找孩子,会合后一商量,还是赶紧报警吧。 帮忙的罗于贵一家、罗于富一家、左邻右舍还有罗家请的工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 “爸妈,还是去我那里吧,离派出所近,好打听消息。家里这边让彩凤阿姨帮我们看着,有什么酒叫罗树哥来通知我们。”罗丝丝提议。 高云眼眶红红的,她心乱如麻,什么都想不到,拿眼睛去看罗于平。 这么一会儿工夫,罗于平脚下已经丢了五六根烟头,嘴里还叼着一支。“也好,那边离派出所近点,我们随时可以去问。” 罗文康依偎在高云怀里,头一点一点的,困得不行,本来说把他抱回房间里让他睡觉,可能今天的慌忙吓到了他,一把他抱起来离开高云,他就手脚乱蹬,挣扎着叫嚷“要妈妈”。高云刚走丢了大儿子,听见小儿子这么叫,哪里还忍得住,呜呜咽咽的抱过罗文康:“带着他,带着他,乖,康康,跟着妈妈。” 全家都身心俱疲,可是到了罗丝丝的住处,除了年纪小的罗文康,谁也没舍得阖眼。罗于平更是隔一会儿就跑到街上去看看,过一个小时就想去派出所问。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罗丝丝心里发狠,等找到罗文健,非得揍死他不可。可是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想起前世新闻报道里的失踪孩子最后从河里捞起来,还有被卖到深山老林过了几十年才见天日的妇女。远的不说,前两年,卫县长的侄儿不就是被拐卖过吗?人家还是县长的侄儿呢,罗文健几个小孩,没个大人跟着,岂不是人贩子眼中的肥羊,顺手就牵了? 罗丝丝越想越怕,越是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越是想得多,甚至想起了前世听说的人贩子拐到小孩就打断手脚弄出去沿街乞讨,还有贩卖器官什么的……罗丝丝心惊胆战的晃晃头,希望把那些可怕的幻想赶出脑海。 这么等着不是办法。 深更半夜的,派出所的警察也是人,能用心找吗?去哪儿找?罗于平塞的那叠钱,几条烟能起多大作用? 罗丝丝平常和罗文健关系生疏,可到底是亲姐弟,怎么也放不下心。她想着要是能找人帮帮忙就好了,这个人必须得有权利,当官的,一句话能让相关人员重视。 高云看见自己女儿突然从床边上跳起来,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翻得哗啦啦作响,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罗文康发出咿唔咿唔的呓语。 “丝丝,干嘛呢?” “找到了!”罗丝丝翻出一个小本子,翻到记了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卫华盛三个字,冒号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强忍着熬了两个钟头,天麻麻亮,留下高云照顾罗文康,罗丝丝和罗于平跑出去找公共电话,然后播了出去。 扰人清梦也顾不得了,罗丝丝准备了一大堆哀求诉说可怜的话,没想到接电话的男人声音清醒,根本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你好,我是卫华盛,哪位?” 罗丝丝连忙做了自我介绍,又快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求对方帮忙找人。 电话那头安静的听罗丝丝说完,然后说他知道,让她父母别太担心,他打电话去说说,就挂了电话。 罗家三人心里想的都一样,县长的话肯定有用,倒比先前安稳了一些。不过还是坐不住。眼看天放亮了,罗于平让罗丝丝去买早饭,他等不及先去派出所看看。 谁还能吃得下饭呢?就连最小的罗文康受到大家的影响都焉吧吧的,至于上学更别提了,昨天回家前,罗丝丝就跟俞丰林请了假,还有三天就中考,可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能坐得住呢。 得到消息的亲戚们纷纷上门慰问,罗家只有一个刘彩凤看屋子,问了知道罗家人都到县城等消息去了。罗高两家的亲戚,知道罗丝丝就住在店铺里,纷纷找来安慰他们,说要是出去找人就张口,男人们随时可以帮着找人。 人来了,总是心意。中午总得管饭吧,罗于平领着大家伙到街上的小饭馆吃饭。罗丝丝一肚子气,虽然她本来就没心情做生意,可是这间铺子现在欣姐管着,基本不用她操心。这人来人往的,耽误做生意就算了,本来家里人心情就不好,焦躁不安,还要分神来接待亲戚朋友,简直添乱。偏偏人家时好心好意来的,罗家满腹怨气也不能说。 董嘉来的时候,正撞上罗丝丝的枪口。 “你弟弟真离家出走了?我听说是上少林寺拜师学艺去了,真的吗?他可真行!” 罗丝丝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脑袋被狗啃了?还是走路的时候撞了个坑?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真的假的,你家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董嘉被罗丝丝喷得满头胞:“我我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们,没别的意思。”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太合适,可是又觉得冤。一路上他都在打腹稿,想着罗家肯定很难过很沉重,所以才那么说想让罗丝丝轻松点。 他忍不住委屈,听了他的理由罗丝丝简直要吐血了。 平时没觉得他傻啊,难道隐藏得太深了? 罗丝丝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心累懒得替别人教小孩:“行了行了,你回去上课吧。”说完,就进店里去了。 董嘉被扔在店门口,拨转自行车,骑上,顿了顿,又掉转头,下来把自行车停在店门口,和欣姐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的往楼上走去。 董嘉心里有个小秘密,那就是罗文健干的这事他也想过。每个男孩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梦想拳打地痞流氓,脚踢汉奸恶霸,锄奸扶弱,济世救民,做威风八面的大侠。就像罗文健一眼个,董嘉和他的小伙伴们也计划过去少林寺拜师学艺,可惜被中考无情的拦截了。 “当时我们详细的研究过路线的,从我们县坐车去省城,在省城坐哪辆车,没钱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们都有详细计划的。我觉得罗文健肯定和我们想的一样,我把路线画出来,你们可以从这里找,肯定找的到。”董嘉信誓旦旦的保证。 罗丝丝彻底无语:“我们就是在车站和沿途找的。”谁想不到啊真是! 五个孩子留书要去少林寺。少林寺在河南登封,县城里根本没有直达车,必须要去省城,中途还要转车,派出所和罗家的重点寻找地点就是省城和县城的车站以及沿途。 “哦,这样啊……”董嘉脸皮热乎乎的,沉默了。 高云挤出一丝笑:“嘉嘉,谢谢你了,你还是赶紧回学校读书吧,耽误你考试就不好了。” “哦。”董嘉讷讷的应声。他看出来自己留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还要别人招呼他。“那,罗婶婶我先走了,你别急,肯定能找到罗文健的。” 高云点点头,一晚上的工夫她好像老了五岁,整个人憔悴不堪。 罗丝丝把董嘉送到门口,董嘉边开锁边没话找话:“你也别太担心了,肯定能找到你弟弟的。” 罗丝丝沉默不语。 董嘉扶着自行车期期艾艾的说:“其实你弟弟没准儿找不到路自己就回来了呢,说不定过会儿就回来了……” 罗丝丝像被高僧点化的愚人,猛的惊醒:“你说什么?”不等董嘉重复,她自己接上:“对啊,臭小子平时不认真读书,没准儿连地图都不会看,他知道少林寺怎么去吗?” 关心则乱,罗家人在县城车站问了个遍,愣是没人想到五个孩子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路。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完毕   ☆、第54章 找到 圆滚滚的大白猪无精打采的蜷缩于猪圈一角,罗于平最近都是中午吃了饭来看看,因为忙大约两三天来看一次,还以为是因为天气的热的缘故,没有细问,现在再看,分明是生病的模样,只不过没有掉骠。 胡主任不是个危言耸听的,罗于平知道这次肯定麻烦了。他说有十几户人家吃了猪肉上吐下泻,卫生院的已经介入调查。 得赔多少钱? 还有已经宰了的猪肉怎么办? 负责喂猪清理猪圈的李树仁来罗家不到半年,他为人有些偷懒罗于平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堆了十七八天霉坏了的菜叶也敢喂给猪吃,猪吃了上吐下泻,他居然瞒下。罗于平气得发抖! 现在就算把他生吃了也没用。 李树仁是罗于富的小舅兄,见了面,罗丝丝三个也得喊表叔。 罗于富和罗于贵虽然是兄弟,但性格相差甚远。一个清高,一个贪婪;一个本分,一个奸猾。村里看着他们长大的老人常常念叨罗于富和罗于平才像亲兄弟。罗于富难得开一次口,就是央罗于平给他小舅兄李树仁一份活计。 罗于平怎么会想到那李树仁看着还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下子就造成几千块的损失。如果李树仁有钱赔给罗家,那他还需要挣罗家每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吗? 李树仁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是个没刚性的男人,当天便悄悄的回了家找老婆拿主意,她老婆急得揍了他一顿,拉着他去求罗于富夫妻。看着鼻青脸肿的李树仁,罗于富一家到底于心不忍,第二天上午来到罗于平家商量看这事怎么办? 高云直到罗于富满脸惭愧的找上门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家丑不可外扬,她忍着气听罗于富颠三倒四的的向罗于平求情!对,就是求情。虽然罗于富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语气里仍然摆不脱那股高高在上的清高劲,但求情就是求情。 罗于平不置可否。 罗于富除了小时候吃不饱肚子跟着老爹去公社借粮食之外,还没这么低三下气过,干巴巴的把话说完再也说不出第二遍,屋子里冷了场。 高云斜眉瞪眼,脸比锅底还黑。 罪魁祸首李树仁怂眉搭眼,眼巴巴的看着罗于平。 罗于平只能苦笑。“大哥,你叫我怎么说呢?我请人来干活,又不是没发工资,难道还要我赔几大千?” 罗于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指望罗于平当一切没发生过,他老脸一红。“哪能呢,你大哥我是这么糊涂的人吗?!谁做错事谁负责,只是……你看树仁家那样,一时半会儿能赔什么?倾家荡产也赔不出来啊,大家亲戚一场,总不能真的把亲戚送到班房里去吧!” 高云忍不住哼了哼。 吓得李树仁脸色发白。 要是往常,罗于富就算不当面说什么,私底下也要劝诫罗于平两句,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然而如今理亏,只能当没听见了。 罗于平长长的叹气。“大哥,你也说了都是亲戚一场,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几年但凡哪家有个三灾五难找到我头上的,我没帮吗?这事儿咱们就说到这里,如果只是赔钱了事,我知道树仁家的状况,可以让他慢慢还,如果还有别的,我罗于平也兜不住,我就是个种地的,有什么能耐呢!” 这话在情在理,罗于富也说不出不对的,只能点头称是。 又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罗于富和李树仁才站起来告辞。 罗于平把他们送出门外,回到客厅,高云气急败坏的声音迎面袭来:“凭什么?!那么多钱慢慢还得还到几辈子?我当初就说这个人不行,你偏偏要留下——看大哥的面子,你大哥的面子真够贵的,好几千呢!这下子谁还敢买我们家的猪肉?没准儿连菜也卖出去了!” “有你这么咒自己家的吗?你也说了,就李树仁家那个情况,能拿出多少钱?顶天了几百块!难道我还能把他切了切了论斤卖?就是把他家抄了他也变不出几千块!”送走了外人,罗于平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恶劣心情。 高云哑口无言。 “那……咱们就只能认了?” 罗于平呼哧呼哧的喘气。他烦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什么都不懂别管了,我知道该做什么。” 李树仁和罗于富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 罗于富老婆惴惴不安的追着罗于富问:“怎么样?老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慢慢还呗,究竟要还多少钱还不知道,当官的还在调查呢——我两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不会要我们帮着还钱吧?”毕竟那是自己亲弟弟,又是他们夫妻俩把人塞进罗家养猪场的,怎么呀撇不清关系啊。 罗于富沉着脸。“老二是没那么说,但人得自觉。我们脱得了手吗?你看着吧,你那个弟媳妇一准儿会来借钱!” 被罗于富说中了,李树仁媳妇儿正在和他商量:“没法子了,咱们再去找找姐夫姐姐,好歹借个千把块,不然这事儿怎么办啊!”说完,看着眼前闷不吭声的李树仁,本来就没消下去的气顿时又冒出三丈高,巴掌噼里啪啦的拍在李树仁身上:“死懒鬼,你到底能干好什么啊,好吃懒做,在家里扫把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出去干活还闯这么大的祸,我能指望你什么呀,简直要逼死我们……” 李树仁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站在角落里看着两口子,怯生生的。 胡主任是别人戏称的尊称,因为他喝多了就喜欢吹牛“我要是当了主任要如何如何”,所以大家都调侃似的称呼他胡主任,他倒也不生气。其实他只是卫生局的一个小职员,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于平这些商家平常和他打交道,你来我往的,关系还不错。 “老罗,你这回真麻烦了。昨天我们开会,主任还说要抓典型,一个是你,一个是上星期闹出的饭店中毒案。如果有关系的话,赶紧找人。不然的话,关了养猪场和罚款都是轻的。” 罗于平心一紧,脑子开始快速转动。这事能找谁?“胡主任!老胡!你给指点指点,我该去找谁?谁能管这事儿?免得我这只没头苍蝇乱转。”说着把准备好的一条烟给胡主任。 胡主任麻溜的把烟塞桌洞里,想了想。“直接管这事的是我们主任,普通的关系他才不会理呢,必须要硬关系。” 罗于平急道:“我要是认识你们主任我早就找去了。” 那比主人高的官儿也没戏啦。“那不如从受害者身上下手。就算犯罪分子审查也要考虑人民群众的意见嘛。” 罗于平觉得这主意靠谱,不过,最好能两头都使劲。“嗯,老胡啊,你们单位里你必须的帮帮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赚黑心钱的人,无论如何你们开会的时候得帮我说说好话,要是这次没事,我重重的谢你!”他郑重的说。 “你要是那黑心肝的人我还会跟你喝酒么!”胡主任扶扶眼镜。“我在办公室里也有几个处得还行的同事,我会尽量帮你说话的。我也就能帮这些了,你自己再想想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董老哥是工商局的,和卫生局合作应该挺多的,没准儿能搭上话。罗于平从胡家出来朝董家跑去。 “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为了规范经济健康发展,我县要加大食品安全监督,最近都对食品安全监察严格得很,你是撞到枪口了。”董罗两家来往两年多,董爸爸自认能看人,觉得罗于平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会干那种以次充好的缺德事,所以对罗于平的态度较为同情。“不管你平时为人怎么办样,犯事儿了就是犯事儿,你这是管理不善,恐怕很难善了。” 罗于平愁眉苦脸:“我懂……养猪场是我开的,我脱不了手。就是……董大哥,你要认识卫生局的,帮我引见引见,该认的错,认的罚,我都认,绝不含糊。但是能不能从轻发落?” 董爸爸明白罗于平的顾虑:“你放心吧,虽然受害者人数多,但是毕竟没有出现死亡,就我了解的,程度都在中轻两种,应该不会移交司法机关。可能就是警告和罚款,至于你那个养猪场,关不关还在两可之间,很难说。” 董爸爸的话在罗于平心里比胡主任的话权威多了,毕竟董爸爸职位和胡主任不可同日而语。罗于平吃了颗定心丸,焦躁感缓解了许多。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董爸爸的话明白的指出了他可能面临的结果,虽然还是要罚款警告,但是至少不会坐牢,荡悠着的心也算落到实处了。当然能再努力的还是要努力,能扭转一点是一点。 董爸爸有一点和胡主任一样,都强调了从受害者身上着手。 于是罗于平先赶回家让高云准备慰问品,然后他自己去了胡家请胡主任帮他打听受害者的具体人数姓名住址这些,最好有个登记名单。 接着来几天,罗于平按着胡主任给的资料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慰问。   ☆、第55章 血缘 最后一科考完,压在罗丝丝心头的石头彻底消失。她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上高中没问题。 最后一科没让高云来接她,从考场出来,她伸了个懒腰,从车棚里将自行车推出来,也不骑上去,而是推着慢慢走。 她做了个重大决定,心里挺难受的。这么走着,可能到了店里会好点。 路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人民路的店。这会儿里面有两个年轻姑娘在挑衣服,高晴正在招呼。 罗丝丝锁好车,进门叫了声大姨,就坐在柜台后听高晴向两个姑娘推销。 现在的高晴,同那年与丈夫超级一怒之下投靠妹妹的女人相差极大。头发烫成了大波浪,上身穿一件桔黄色的无袖衬衫,下半身一条同色的A字裙,嘴唇抹得鲜红鲜红的,脚上踩着白色细跟凉鞋。别的不说,衣服的颜色以她的年纪相比就嫩了许多,架不住她喜欢。反正这一身打扮在县城里绝对时髦,谁看了也不敢相信她都四十好几,做外婆的人了。 送走了顾客,高晴抓起柜子上的茶盅猛灌了一大口凉白开,才对罗丝丝说:“嘴巴都给我说干了才买了条裙子,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精明。” “嗯,大姨,待会儿把门关了,我们中午出去吃。”罗丝丝没有搭她的话。 高晴惊讶的睁大眼:“怎么,有事?”平常都是家里给送饭,在这里守着吃的。别看她是给自己外甥女看铺子以为她有多清闲,其实外甥女精明得很,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八点的营业时间里她必须守着,还设了个全勤奖,每个月都有十块。别以为她在学校里读书就可以糊弄,朝周围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今天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好端端的大中午不做生意,关了门下馆子? “那……我跟隔壁说一声,待会儿你小梅妹妹过来送饭让她回去。”她心里奇怪,但罗丝丝这几年到底建立起了一点权威。高晴还没发现,她在店里干得越久,面对罗丝丝就越客气,到了现在,罗丝丝没有主动说的,她连问都不敢问了。 “我先过来给你说,待会儿在幸福饭店,大姨你直接过来就行了。”罗丝丝说。 从人民路店出来,罗丝丝推着自行车去了新店,跟欣姐说了同样的话。时间差不多就和欣姐一起把铺子关了,两人骑自行车去了幸福饭店,要了个小包间。没多久,高晴也到了。 欣姐和高晴拉着手亲热的说话,罗丝丝点菜。 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顺手替她们把门掩上。 欣姐和高晴都看着罗丝丝。她们也察觉出罗丝丝有重要的事要宣布,联想到最近罗家的倒霉事,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大姨、欣姐,我们家最近发生的事你们肯定都知道,尤其是大姨,之前大姨夫还帮着我们找过罗文健,谢谢了。” “嗨,说这些干嘛。”高晴不好意思。当时凡是帮忙找孩子的,事后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罗于平给的谢金,方建华收了五十。两口子还为这五十块钱拌了几句嘴。高晴埋怨他帮自己亲戚还收钱,方建华辩解是罗于平硬塞给他的。 罗丝丝哪里知道高晴屋子里的事,她伤感的说:“这几年,大姨和欣姐都帮了我许多忙。服装店虽然是我的,可我一天到晚待在学校,换别的人,还不说不准怎么骗我呢,可大姨和欣姐是拿一分钱干两分事,从来没有说过虚话。我年纪小,不能喝酒,今天以茶代酒,敬你们两位一杯。”说着,端着桌上的杯子朝两人举起。 高晴和欣姐配合的罗丝丝碰杯,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深了。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今天除了谢谢大姨和欣姐这两年对我的帮助,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两间店我准备卖了,服装生意也暂时结束。” 高晴手里的杯子掉在桌子上,浅褐色的茶水顺着桌沿滴落。 欣姐比她沉得住气,连忙扯了一截卷纸吸水。 “怎么这么突然……”高晴脸色难看。她在罗丝丝这里干活的收入比丈夫还高,这几年,在婆家,因为她的收入,几乎就没再受气的时候,罗丝丝结束服装店,那不是意味着她的收入都没了! 罗丝丝平静的说:“是比较突然。大姨,对你我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你知道猪肉的事、罗文健的事咱们都花了很多钱,后面还有政府的罚款,接着又要还银行的贷款……我想了好几天,服装店虽然赚钱,可我还是个学生,确实没有多少时间照看,眼下还是家里的事更要紧,爸爸那边虽然受到打击,但只要有资金就能度过难关,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要尽最大的能力帮忙家里。” 高晴默默无语。 欣姐的目光中闪过感动和赞赏。 罗丝丝不紧不慢的把自己酝酿过的话道来:“这两间店的生意怎么样,你们是看到的。我预备把店连同里面的货物打出去。”她从书包里掏出昨天准备好的红包:“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请你们收下,算是感谢这么久以来你们的辛苦。”两个红包都一样包了两百块。 罗丝丝不是个小气的。 想了想她补充道:“如果欣姐和大姨想做这门生意的话也可以跟我说,咱们内部人当然不会出外人的价。” 欣姐心中一动。 高晴叹气,把红包朝罗丝丝推过去:“这是做什么,大姨天天在店里,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了,这个钱我怎么还能收呢。” 罗丝丝把红包推过去,正色道:“大姨,一码归一码,这不是外甥女送的礼,而是做老板给员工的补偿,不能混为一谈。” 高晴执意不收,仍然推过来。 欣姐捏着红包,有些尴尬。 这也算中国特色了,两人推来让去,终于还是高晴退步了。 服务员推开门,点好的菜挨着上桌。 罗文健被找到到罗丝丝考完试才过去短短六天。罗家的生意却一落千丈。就如罗丝丝对高晴说的,罗家现在处处都要钱,罗于平这两年虽然累积了一些人脉关系,可毕竟时间短,罗家发家才三年,事到临头,能起的作用有限。农信社还欠着三万的贷款,根本不会再批款项。罗家看似风光,其实家底子薄,禁不住折腾。 罗丝丝关店的决定是她自己决定的。还没告诉罗于平和高云。 罗家的这次危机,作为家长的罗于平用人不当,监管不力,没有教育好儿子以致家庭问题延误了危机处理……以上都是过去了的事。吃一堑长一智,成长不仅有罗文健,还有罗于平。虽然现在还不怎么明显,但是罗丝丝知道经过这次危机,罗于平会有很大的改变,也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 罗丝丝很想帮助罗于平度过这次难关。 多么艰难,罗家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重生不止是为了改变自己的人生,还包括她的家人。罗丝丝害怕如果罗于平就此失败从此一蹶不振,又变回上辈子那个庸庸碌碌的爸爸,甚至更糟糕…… 虽然现在看起来罗于平更像是压力越大能力越强的模样,但是罗家面临危机,罗丝丝却没办法只顾自己的小日子。 她有这个能力帮助,这是现在她最庆幸的事。 罗家的困境,除了最小的罗文康谁不知道。罗于平开始还真没想到罗丝丝那边,他奔波于农信社、客户和政府之间。 虽然有卫华盛这条路。但是罗家和堂堂县长哪有什么亲厚的关系,卫县长怎么可能为了帮助罗家干违法的事呢? 何况八十年代的公务员大多尽忠职守,铁面无私。一包烟一瓶酒没关系,吃顿家常便饭就担着风险,更别提塞钱了。别说罗于平现在没钱,就算有,他才刚洗脱贿赂的嫌疑,没胆子顶风作案。想钱想疯了的官也不敢收。 总之,罗于平虽然天天在外面跑,收效甚微。 作为家里的女主人,高云再清楚不过。 罗于平天天这么累,高云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给他加重负担。女儿要中考,儿子才闹完离家出走,整个家里也只有来短住的孩子姥姥可以听她吐苦水。 贷款、利息、家里的亏损。 说到底都是钱的事。 “丝丝那没钱?”姥姥立即想到外孙女。 高云不是没想过罗丝丝那边。“丝丝买了两间铺子,现在手里哪有现钱……她爸爸说,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问丝丝开口。她小孩子家家的不容易,家里没给她什么帮助,哪能要小孩子的东西。” 姥姥不赞同:“我还以为于平变聪明了,原来还是这么死脑筋!你们把她养大,她什么东西都是你们的,别说现钱,就是那铺子,也不能算是她的,应该是你们的。一个女娃手里捏那么多东西干嘛?” 高云皱眉:“妈……那是丝丝自己挣的,于平说的没错,我们做父母的没给什么支持,现在怎么能有点状况就朝子女伸手呢,又不是七老八十养不活自己了。” 姥姥的手指恨铁不成钢的戳了高云的额头两下:“被你气死了,现在暂且不说,将来你总要为两个孩子打算吧,哪有把什么都给女儿的道理。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儿子才是给你们养老的!” 高云不高兴了:“妈你才老思想呢,广播里天天讲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怎么还重男轻女啊!咱们丝丝多能干啊……再说,她两个弟弟还小,将来有他们的前程,以后要给姐姐撑腰的,哪能巴望着姐姐的东西。”高强当年就是个指望不上的,没人撑腰,她在婆家连大气都不敢出,可不要自己女儿也低声下气的讨好婆家人。 姥姥气哼哼的瞪着高云,欲言又止。 屋外,罗丝丝锁好自行车,对乖乖蹲坐在大门边的狗狗笑笑,穿过院子,见客厅没人,循着声音来到高云和罗于平房间外。 屋里,姥姥犹豫再三:“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好些年了……” 高云拉开衣柜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随口道:“妈你还能藏住什么秘密啊,难道我爸还给我留了东西不成?” 她没看见自己老母亲神色严肃。 “你听了别生我的气,其实,丝丝不是你生的!” 高云没反应过来,关好衣柜,重复道:“丝丝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妈,你什么意思?” 姥姥叹气。“唉……我都不想说的,其实丝丝是罗于平从外面抱回来的。” 高云愣愣的注视着自己母亲,她的嘴一张一合,声音那么熟悉,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都凉了。 “当时你都厥过去了,接生婆说别再吓着你,我们就不敢跟你说孩子生下来的就死了……你公公婆婆都没来看你,就我和罗于平,我就跟于平商量,干脆抱个孩子——你知道你们结婚那么些年都没孩子,外面好多人都传你们有毛病,好不容易怀上谁知道生下来就死了,想到你公公婆婆的脸哟,我的心真是哇凉哇凉的——想着抱个孩子来压长,很快就能带来弟弟妹妹。没想到罗于平动作挺快,头天说了,第二天就偷偷摸摸抱了个刚出生的女娃回来。于平顾念你,不想让别人说闲话,尤其是你公婆妯娌他们,干脆就说丝丝是你生的。” “……妈,你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唉……小云,妈说得都是真的。你不懂妈这些年心里憋的呀,罗于平花言巧语的,说是怕你难过,反正也要瞒着别人,干脆跟你也说丝丝是你生的,我当时心里虚着呢,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了。还觉得他说得好,说得对,就算以后又有孩子,一个女娃也没关系。我哪里知道罗于平对这个女儿真是好,就跟自己生的一样,不,我就怀疑丝丝是不是他外面的女人生的,不然哪个男的愿意给别人养孩子?还是个女孩?还对她这么好?” 高云站立不稳,扶住衣柜才没摔倒。 姥姥见状闭上了嘴,想了想反正今天已经说了这么多,还是一气儿说完吧,不然下次就说不出口了。“我不是凭空说的,谁能想到孩子一生下就死了呢?他说抱个孩子来立马就抱来怎么就那么巧?我私底下问过抱的谁家的孩子他说不认识的人要丢孩子被他捡来,我就信了,可是你看后来他怎么对丝丝的?比对儿子还好,供读书,开店铺……我不知道那个狐狸精是谁,他们后来有没有搅在一起——我本来也不想说这些的,丝丝都那么大了,戳穿了有什么意思——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万一那个狐狸精又找来,那丝丝手里的东西到底是罗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你也长长心眼,到底不是亲生的,没准儿罗于平私底下什么都告诉她了……” “妈你别说了!”高云突然大声喊道。 姥姥讪讪的住口。 高云眼神飘忽,摇摇晃晃的挨着床坐下,良久才干涩的问:“你不如什么都别告诉我骗我一辈子算了……” 姥姥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女儿,挨上前,抚摸女儿的背脊,苍老的脸庞上写满无奈。憋了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痛快是痛快了,可是痛快过后,看见女儿恍惚的面孔,心里开始浮现悔意。 高云喃喃自语:“不,我得去问罗于平,我要去问他。” 她定了定神,挥开晕眩感,站起来几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再一次愣住了。 罗丝丝站在门口,满脸茫然。 姥姥紧跟着高云,看见出现在门口的罗丝丝,瞧她的表情,恐怕什么都听见了,看看罗丝丝,再看看女儿,什么也说不出来。 三个人站着,谁也没动,直到男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人呢?我看见丝丝的自行车了,丝丝回来了吗?”罗于平走进客厅,转身,看见大女儿和老婆都堵在卧室门口,奇怪道:“你们娘俩怎么了?怎么都楞乎乎的?” 姥姥在高云背后轻咳两声。 “妈在里面啊,你们别堵着门,让妈出来啊——我都累死了,饭做好没有?吃完饭罗树要过来,商量明天赶紧把辣椒收了——” 罗丝丝打断罗于平的话。“爸,我是不是你和妈生的?” “什么?”罗于平的目光从罗丝丝扫到高云,又扫过高云和门,似乎能看见被挡住的罗丝丝姥姥。高云和罗丝丝的表情是相似的惊慌失措,娘俩看他的眼神,很像罗丝丝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赶夜路时害怕的眼神   ☆、第56章 心情 闷热了一天,到晚上仍然难以入睡。芳妹儿在屋角垫张报纸,将点燃的蚊香插好,放在报纸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罗于贵手里抓着一把扇子用力的摇着。 芳妹儿一边用凉水擦竹席,一边跟他讲话:“你听说了没有,丝丝要卖铺子,肯定是你二哥钱不够了。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还不到三十年呢。” 罗于贵烦闷的说:“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二哥来找我,要不是你打岔拿话赶着,我会才拿一千?让别人知道我还有面子没有。” 芳妹儿提高了声音,不满道:“面子值几个钱?当初咱们求爷爷告奶奶的,他们不也才借了两千?后来咱们还连本带利的还了。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摊子,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有多大的能力帮多大忙。” 罗于贵嗤笑:“得了得了,你说得好听,还不是小气。” 芳妹儿把手里的湿帕子一甩:“谁小气啦?你也不想想咱们家又不是地主财主,我们一家三口不要吃不要喝啊,还有我肚子里这个,现在计划生育,老李家的那个天天在村子里转悠,隔三差五的拉人去卫生所做人流,简直跟押杀人犯似的。等我肚子大起来躲都没法躲,到时候还要交罚款,你算算,多养个孩子得花多少钱?你大方,你大方,那我明天就去把孩子流了,然后你把罚款和准备去医院的钱、尿布奶粉钱都给你二哥!”Z 罗于贵心知家里没有芳妹儿说的那么艰难,多的拿不出来,两三千还是借得起的。不过芳妹儿这么一说,他心里也舍不得了。毕竟等芳妹儿肚子遮不住,少不了要罚几千,心疼得紧,去了这一笔,哪里还舍得借钱给罗于平。 算了算了,要怪就怪政府,搞什么计划生育。呸,那些只生个女儿的岂不是成绝户了。老子一个儿子还不够呢,起码要再生两个。 无独有偶,罗于富家里也在说同一回事。 罗于富媳妇和高云不对付已经有些历史了,无非是鸡毛蒜皮的由头,追究起来,恐怕两个女人也想不清楚究竟为什么缘故。 不过眼下,罗于富媳妇是又内疚又担心,好多天吃不好睡不好,唯恐罗于平扛不住把李树仁丢出去。 罗丝丝卖铺子正大光明的卖,很快沾亲带故的人家就知道了。罗于富两口子就商量,先和李家把钱凑出来,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咱们家的存折,一张是你的名字,咱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都在上面了。还有一张是我的名字,大娃小娃给的钱都在上面了。”罗于富媳妇把家里的两张存折都摸了出来摊在八仙桌上。掉漆的桌面上还有一叠现金,全是十块、五块的。 大鼓村从吃大锅饭的制度中解脱出来也没几年。像罗于富家靠着分的田本本分分吃饭的,肚子是饿不着,但说到攒钱,只能当罗于平罗于贵的零头。 罗于富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立业,最小的儿子今年春天结的婚,当时老两口就把私房几乎都贴补了,现在家里的存折和现金零零散散加起来还不到五百块。 就他们听说的,光是赔偿病人,罗于平就赔了几千。 “唉……明天你去树仁家,看看他们能凑出多少。我呢,再跟大娃小娃说说,毕竟一头是舅舅,一头二叔。大不了谷子收上来今年多卖几百斤……”罗于富愁眉不展。种地的人家一年到头只有卖粮食才能有活钱,粮食都卖了自己吃什么?而且现在的粮价也不贵,能卖多少钱? 罗于富媳妇连连点头。“不管怎么样,树仁家得多出。他闯的祸,没有我们家背的道理。” 距离罗于平家的猪肉吃出问题已经一个月了,距离罗丝丝宣布顶出服装店已经二十多天了。中考成绩早就下来,罗丝丝的分数超出了长水中学录取线二十多分。整个初三五班,达到长水中学高中和长水第一中学高中录取分数线的包括罗丝丝在内有十一个。 志愿在成绩出来之前就填了,免不了有些同学对成绩低估或者高估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董嘉顺利的升上长水中学高中部,董妈妈和董爸爸自然兴高采烈,逢人就夸董嘉学习好聪明刻苦用功等等,脸皮厚如董嘉有些时候也会怀疑爸妈口中那个完美无缺的儿子是不是自己,还是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双胞胎弟弟?! 高兴之余,董嘉父母也有自己的愁处。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董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成家立业最早,也是读书读得最少的,初中毕业就出来做事,一直是普通工人,在父母的帮助下好歹有房子住,如今孩子都读幼儿园了,日子过得马马虎虎,不好不坏。二儿子结婚两年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事业上倒是比老大好好些,已经提干了。小儿子是老来得子,又聪明讨喜,免不了多宠爱些,也是最让人发愁的。董家父母年纪都大了,可董嘉才念高中,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董家父母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百年之后董嘉的两对兄嫂会不会帮扶这个小弟弟。 “学费年年都在涨,我今天算了算,嘉嘉高中三年光学费都要花上千。你马上就要退了,以后凭我们俩那点退休工资能不能供嘉嘉上大学啊?”董妈妈也在对着自己家存折犯愁。 董爸爸觉得她想太多。“学费再涨还能涨到一年几千?” “我觉得说不准,不光学费,你看现在什么东西不涨价啊?我们年轻那会儿猪肉多少钱一斤?你看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还有米、还有菜,昨天我称了斤蒜都要三毛钱呢。” “废话,工资也在涨呢。蒜再贵也不会比猪肉贵。”董爸爸不以为然。 董妈妈拍了他一下以示抗议:“你挖苦我呢,蒜怎么可能比肉贵!我是说以后!以后!以后嘉嘉还要上大学,还要娶媳妇,那时候怎么办呀?老大老二会出钱吗?” 董爸爸阖上眼睛假装睡觉,董妈妈也不理会,自言自语的思考:“我看以后咱们花钱不能那么大手大脚的了。以后我打麻将打一毛的,还有你啊,抽烟有什么好的,有害身体健康知道吗,从今天开始,不准抽八毛钱一包的了,我看两毛三一包的也差不多嘛……” 董爸爸装不了睡了,睁大了眼睛抗议:“什么叫差不多??天差地别,我告诉你什么都可以商量,就烟不行。哦,我们一群老伙计在一起喝茶寒暄,大家散烟,别人都是八毛的,我拿两毛的,丢不丢人!” 董妈妈觉得有道理。“是挺没面子的……” 董爸爸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吓死他了。 “烟不行……那酒吧!以后不喝瓶装酒了,叫嘉嘉给你称散装的。待会儿我去洗个坛子出来,再找个塑料桶,以后每次给你打两斤散装白酒,咱们自己泡酒喝,在自己家里,这种不丢人了吧?” 董爸爸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果断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听说罗家的事了吗?”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董嘉自诩为成熟稳重,思想先进。那些觉得他幼稚觉得他什么都不懂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幼稚傻帽。他虽然才十六岁,可是已经谈过对象了,周围有几个人敢这么干?? 眼光放得长远的董嘉和许多同年龄的人一样,认为自己生来不凡,将来必定要干一番大事,要么是董存瑞那样炸碉堡为了国家民族舍生取义,要么像钱学森袁隆平为科学事业发光发热。即使知道家里的琐碎矛盾,也从来不放在心上。他觉得那些都是娘们的无理取闹,没意思,是消极的拖后腿的。 董嘉虽然爱自己的母亲和奶奶,但是也觉得她们都有女人固有的短浅和啰唣。能入董嘉眼睛叫他佩服的女性,还真只有罗丝丝一个,哪怕初恋夏玲也比不上。 “别把我捧那么高,摔下来缺胳膊少腿怎么办!”罗丝丝面无表情的说。她在人民路上碰见董嘉,打声招呼而已,谁知道董嘉把自己拉着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通。她自己家里的烦心事还没扯清呢,谁有耐心听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就算董嘉言之凿凿的称赞自己是他唯一服气的女性同胞也不行。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你去哪儿?去店里吗?对了,我问你个事。你店里还要不要兼职工?我想挣点外快,做生不如做熟,干脆我还给你打工吧。反正现在试也考完了,至少能轻松一年吧!”董嘉拉住罗丝丝其实另有目的。董妈妈的唠叨毕竟是进了他的耳朵。钱!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大钱他挣不上,小钱还不是轻而易举。 罗丝丝苦笑:“恐怕用不上你了。” “啊?”董嘉不明白:“怎么?你觉得我没用?”除了罗丝丝,还有哪里肯用他这样的兼职工啊?童工都是犯法的! 罗丝丝摇头。“我的店都要卖了还雇什么兼职工啊!” “啊??”董嘉大吃一惊,如果罗丝丝不说,他确实不知道。一放假他就去了山上姥姥家玩,前天才下山回家,这不,脸上还留着山上蚊虫叮咬的红疙瘩呢。 罗丝丝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的说:“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钱,服装店转手不够的话,就连店面一起卖了。今天就是有个人来看铺子我才过来的。” 两人边说边推着车往人民路那边走,很快就走到服装店门口。左右两边都贴着“铺面转售”的手写字条。 董嘉笨拙的安慰道:“做生意有起有落,你不用太难过,挺过这一关,罗叔叔还是蔬菜大王嘛。” “嗯。”罗丝丝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董嘉和罗丝丝好歹也认识几年了,两人的关系不差。他对罗丝丝的性格又一定的了解。“我怎么觉得还有别的事啊?就算要把服装店都卖了你不是还开着冷饮店么?不是这么伤心吧?” 罗丝丝口气不好:“你懂什么!那是我的心血!心血你知道吗?卖的不是铺子,是我的心血!” 董嘉睁大了眼睛。除了当年食堂里不打不相识,他很少看见这么怒火冲天的罗丝丝。 罗丝丝大声嚷嚷了一句,不但没有把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反而更堵得慌。 任谁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孩子也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按部就班的睡觉、看铺子、接待有意向顶下铺面的人、做家务,好似那天一场谈话真的把所有都说开了似的。其实她、高云、罗于平三个人心里都清楚,事情说开了,疙瘩也留在了心里。 好多两辈子都想不通的事情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瞬间想通了。比如说为什么上辈子感情还行的姐弟俩,罗文健会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见死不救。比如说上辈子她出嫁,罗于平夫妇不肯出嫁妆,不是她认为的家里穷父母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是罗家的亲生孩子。还比如两辈子都隐隐戳戳的有些歪话,甚至不止一个人当面问过她,为什么她长得不像罗于平也不像高云。 “喂,我跟你说件事,你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妈你奶奶!”罗丝丝在店门前停住脚步,转身直视董嘉,严肃的说。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董嘉知道自己即将听见一个大秘密。是什么呢?难道罗文健真的得到了世外高人的武功秘籍? 董嘉认真点头。 罗丝丝选择向董嘉倾诉只不过恰好碰上了,她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能憋大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今天问她的就算不是董嘉是别的任何人她同样会忍不住。 “我其实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开口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就不再艰难。“我是我爸爸从外面抱回来的。他说我的亲生爸爸想生个男孩,可是连着生了五个都是女儿,我就是第五个,实在养不活了准备把我扔掉,就被我现在的爸爸捡回家去了。” 董嘉目瞪口呆。 罗丝丝咬牙切齿的说:“我都快疯了,我竟然是人家不要丢掉的孩子。你说这是当爸妈能干出的事吗?我真想糊他们一脸烂泥巴,或者一脸钞票,叫他们知道丢掉的女儿比十个、不、比一百个男娃还强,看他们后不后悔。还有我的亲生妈妈,她也是扔掉我的策划者之一,还是那个男人瞒着她才把我扔掉的?我爸说他根本不认识我的亲生爸妈,只是恰好碰上。也就是我想找都找不到,气死我了,憋死我了,我真想找个人打一顿!!!!” 董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惹来罗丝丝的怒瞪,然后讪笑道:“那个……书上说养恩大于生恩……” “废话!我现在的爸妈把我养大我当然记得,我又没说不认我现在的爸妈了!”罗丝丝烦燥的抓头发。 董嘉觉得既然罗丝丝这么想,那就没问题了啊。他的表情充分显示了他的心理活动。 罗丝丝有些气馁。“你不懂……就是……虽然我怪他们把我扔掉,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确实有苦衷,也许真的是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有,他们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想起过我,有没有……试过把我找回来……”罗丝丝越说声音越低,连着脑袋也垂下,董嘉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被她的语气感染,心情仿佛也沉重低落起来。 大侠不都是喜欢帮助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么!罗丝丝这个算不算不平呢?董嘉觉得自己应该帮她,可是怎么帮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第57章 差别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罗家的事挡不住地球的运转,妨碍不了别人家的婚丧嫁娶。三表叔的儿子结婚,三表叔专门上门来请,罗家当然要给面子。 这个三表叔也姓罗,和罗于平罗于富都一个辈的,叫罗于松,家住在另一个镇。罗于平骑着三轮车,车斗里坐着高云和罗文康、罗文健,罗丝丝自己骑了辆自行车。一家人早上八点过出发,差不多十点才到。 罗于贵一家和罗于富一家到得更迟些。 远房的亲戚们都不知道罗家的近况,他们大多数不识字,生活范围就是相邻几个村镇,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次县城,印象还停留在罗家供房子办席那回罗家兴旺的家业。缺乏娱乐的年代,人们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聊天。男人们摆开几张桌子,有打麻将的,有打长牌的,有打扑克的。不打牌的男女们则各自和相熟的人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罗家的事便由知道的人传开。 落在罗家五口身上的眼光有点多。 如今罗丝丝大了,不像小时候大家以为她什么都听不懂,有些不那么难听的话也不会避忌,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的说。 罗丝丝心里憋着气。只恨这些无知的人嘴巴怎么这么碎呢,偏偏人家又没当面说,叫罗丝丝想大闹一场都没由头。眼珠儿一转,招来罗文康,不顾别人的侧目抓了一把花生一把鱼儿糖塞到罗文康的衣兜里,悄悄儿的叫罗文康去听大家都怎么说,被挨着她坐的高云听见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娘儿两个都愣住了,同时反应过来,同时不自在的把头转开。 罗丝丝觉得心里好没意思,对安插顺风耳没了兴趣,让莫名其妙的罗文康自己玩去。 罗文康没有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耻辱感,带着装的满满的衣兜高高兴兴混着不解玩去了。这小子和上辈子差不多,丝毫没有小朋友的求知欲,对不清楚的东西秉承着一个态度:你爱告诉我就说,不爱说就算了。反正他是一点儿不好奇的。 要说两辈子的差别,有。这辈子的罗文康胆子大、开朗、咋一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挺憨实挺可爱的。 罗丝丝给罗文康抓糖和花生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 罗于平在外面场院里和男人们打长牌,罗文健和罗文康各自与同龄人混在一块儿。罗丝丝则和高云坐在三表叔家堂屋的条凳上。 三表叔家的房子是砖瓦房,和大多数农村住宅一样院子圈得很大,房间也很大。光堂屋就有二十多平米。就是地面没有铺水泥,只是夯实过的泥巴地。堂屋里摆着一根根临时拼凑出的长条凳、方凳、圆凳和方桌、圆桌。太阳升起高挂天空,来吃席的老老小小的女人们几乎都坐在堂屋里闲聊。 坐在条凳另一端的女人从桌子上抓了一把鱼儿糖塞到自己儿子手里。 然后另一个有样学样。 接着…… 很快桌子上的两个搪瓷大碗空空如也。 有人便叫女主人的名字,罗丝丝应该叫三表婶的:“再抓点糖来啊,都没吃的了。”她旁边一个老人拉了拉她的袖子,不悦道:“饿死鬼投胎的!人家都没叫你叫,家里没给你饭吃还是怎么的!” 先前叫人的青年女人把自己袖子扯出来:“妈你干嘛,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吃,再说,刚才我也没一抓一大把呀,凭什么说我?谁好意思说我!” 母女俩没有压低音量,挨得近的听得清清楚楚,有意无意的一些目光落在罗丝丝身上。 “唉……这人啊,吃多少饭都是定下来的。能享多少福也是定下来的。前半辈子吃多了,后半辈子就只能少吃了。”一个尖细的女音伴随着磕瓜子的咔咔声在屋子里响起。 有人打趣道:“那你这辈子还剩多少能吃?” 说话的那女的一张歪嘴咧开,两片瓜子皮粘在嘴角,眼珠子转到眼角:“呸!你管老娘还能吃多少,反正我没教小孩穷劳饿瞎的。” 穷劳饿瞎是长水的方言,形容人吃相很难看。 意有所指的话听见的,都明白她在嘲讽谁。有的人站起来,说出去走走,不想沾染别人家的矛盾。有些厚道的打圆场,把话题扯开,开始讨论新娘子的嫁妆和新房的摆设,于是三五两个的跑去看新房。堂屋里的人少了许多。 从罗家发家以来,不乏对罗家眼红心热,甚至妒忌的。一开始背地里偷偷摸摸的说嫌话,后来罗家渐渐发达,有点关系都指望着沾点光,也只能在背后嘀咕。 罗家的危机,似乎成了败落的预示。 凭什么大家都在吃糠咽菜,你家就能吃香喝辣。 嫉妒存在于所有人类的心中,鲜花着锦的日子一旦出现凋谢褪色的预兆,先前被光鲜景象掩盖的阴暗思想就再难压抑了。 罗丝丝冷笑,张嘴就要挖苦。巧了,在大多数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亲戚里,她偏偏记得那个指桑骂槐的女人。 罗家当初招工时,这个女人和另外两个都来过。罗家要不了那么多人,短期工结束后从她们三个里面选择了家境最困难的刘彩凤留下来,另外两个就让她们回去了。 “走,我们也去看新房去。”知女莫若母,罗丝丝还没张嘴,高云就知道没好话。罗家最近遇到的事够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不得心结,连忙拉住罗丝丝,强行把她拽出堂屋,数落道:“你跟她们争什么?争赢了有意思吗?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就算嘴巴上争赢了别人也要说你不懂事不规矩。” 好像她不争别人就觉得她很乖很听话似的。 罗丝丝白眼翻了一半,暂时被遗忘的关系重新浮起,使得她形成一个十分奇怪的眼神。 高云撩了撩头发,目光在院子里游移不定。顿了顿,招呼罗丝丝:“去看看新房吧。” 高云娘俩在女人堆里没遇着什么好,罗于平在男人堆里也不开心。 开席上桌时,罗于平说,住在李树仁隔壁那家的男人今天也来吃席了,告诉他好从前天到现在都没看见李树仁。 要说两家虽然是隔壁,可是不是城镇那种隔堵墙或隔间屋的隔壁,而是隔着几块田的隔壁,没碰见似乎不稀奇。 可是罗于平告诉高云的时候两口子的强撑的平静的脸色不约而同的笼上阴影。 运气不好的时候,做什么事都倒霉,甚至什么都没做也会倒霉。 席上,几个男人轮流敬酒,把罗于平灌得晕乎乎的。罗家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中午高云也没去打牌,罗于平喝了几口浓茶醒了酒,一家人就跟三表叔告辞,别的谁也没招呼,回家去了。 至于晚饭,罗于平两口子都不打算过去吃。 罗于平醉酒,高云不放心他骑车,让他和罗文康坐三轮车车后斗,她骑着三轮车。她力气小,罗文健没坐车斗上,载着罗丝丝骑罗丝丝来时骑的那辆车。一家人慢吞吞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罗于平一头撞进寝室睡过去,高云把院里院外扫了一遍,又找出抹布抹灰,把几间屋子的家具全抹了一遍,中间吵醒了睡觉的罗于平也没理。 不上学的下午应该是所有未成年人各自娱乐的时间。可是今天,三姐弟没有一个想往外跑,一个懒懒的趴在凉席上发呆,一个愣愣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个傻乎乎的蹲在葡萄架下看蚂蚁搬家。 全家人心里面都挺不得劲的。 罗文康未必懂得家里的困境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受其他人的影响,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孩也没有玩耍的心情。 这时,从半掩的大红色铁门走进几个人。 “小健、康康,你爸妈呢?” 罗文健挨个叫人:“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姥姥,爸妈都在,快进来坐。” 罗文康跟着罗文健叫人。 高大娘恋爱的摸摸罗文康的脑门:“乖,乖!怎么没出去玩啊?” 听见声音的高云从客厅里出来,看见老娘和姐姐夫妻,弟弟夫妻一块儿过来,疑惑的招呼他们。 高大娘问:“于平呢?” “爸爸在睡觉!”罗文康抢答。 “今天去他三表叔那吃席,喝多了。妈,你们坐,我去叫他起来。”高云说。 高大娘一行没人阻止高云叫罗于平,明显有正事来的。 罗丝丝从屋子里跑出来,目光在高大娘脸上一扫,若无其事的挨个叫人。然后把风扇打开,开到中档,风扇嗡嗡的转动,沁人的凉风吹去了赶路的燥热。 罗文健被罗丝丝指挥去泡茶,罗文康机灵的帮他把茶叶从柜子里拿出来。 滚烫的开水冲进茶碗中,干瘪的茶叶滋润的舒展徜徉。袅袅的白雾在茶碗上空盘旋。给高强和方建华冲了茶,高大娘身前的是红糖水,高晴和高强媳妇前面摆的是罗丝丝进回来的汽水。 罗于平从屋子里出来,他换了衣服,擦了把脸,看起来比刚回家时好多了。坐下来和高大娘一行打过招呼,端起罗文健给他泡的茶吹了吹,抿了一口,等着客人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年非节的小舅子大姨子夫妻凑一块连着丈母娘过来肯定有事。 先开口的是高大娘。“于平啊,咱们别说那些废话了,我就问你现在还要多少钱才够罚款。” “不过光是罚款,还有给受害人的赔偿和之前银行的贷款,差两万左右吧。”罗于平实话实说。“妈你别操心,这两年我好歹也赚了些。然后丝丝她的服装店转了一间出去,有五千多,明后天就能拿到。我有几个客户,已经答应预付一部分菜钱给我。” “人民路那家店也有人联系我了——对了,大姨,你还要不要那家店?确定不要的话我就答应别家了。”罗丝丝补充道。 高晴连忙说:“要的要的,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跟你说。这些天不是到处凑钱么,丝丝,大姨想把你那店打下来,但是店面大姨是拿不出钱来买了,大姨和你姨夫商量了一下,可以从你手里租,你看一年的租金加店里的存货,八百够不够。” 服装店开了两年多,店面却是上半年才入手,如果不是罗于平必须要这笔钱罗丝丝根本舍不得卖,不管是店面还是服装店的生意。店面的租金,罗丝丝去年一年的租金涨到了六百,不包水电。而店里还有积压的货物大约值三四百。 罗丝丝先前说过高晴要接手服装店的话肯定比市场价低,当然不能说话不算话。 就是把服装店和店面分开卖添了点麻烦。 “行,大姨。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买下那个店面虽然一时钱紧点,但肯定划算。”罗丝丝知道未来人民路那边大规划,拆了几条街交界处的建筑,修了广场。人民路正是以广场为中心辐射出的三条主干道之一,服装店靠近广场,租金年年看涨。高晴买了不管将来自己做生意或者租或者卖都绝不会亏,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高晴听了罗丝丝的劝告,有些心动。但是想到罗家现在缺钱,说不定罗丝丝只是随口说说,盼着自己买了店面给罗于平凑钱呢? 他们两口子辛苦了这么两年攒下的家底全掏出来也不够啊,难道还要四处借债给妹妹妹夫补窟窿不成! 高晴摇头:“算了算了,没必要。租金又不多,买了店面起码要一两年才能回本,划不来。大姨家没那么钱,就顶下店面就行了。丝丝你要是把店面卖出去了可要先跟买店面的人说好大姨的租金啊。” 这……没这规矩啊。 罗丝丝无奈道:“知道了,放心吧大姨。”如果不是自己大姨,换个人罗丝丝早不耐烦了,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高云等她俩说完了才找到机会插嘴,开玩笑道:“我说姐你们就来说这事儿?高强姐夫你们是来给姐撑腰讲价的?” 高强笑着说:“哪里……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二姐夫那还差多少钱。大家都不是外人,这几年姐姐姐夫帮了我们不少,现在你们有了麻烦我们总不能干看着吧!我们和大姐大姐夫商量过了,好歹我们要出一份力。” 高云闻言激动不已:“还是自己姐姐弟弟好,我还跟罗于平说呢,实在不行也只能向你们开口了,哪里知道你们先过来说了……哎哎……你们这份情,我记下了。真是……”高云词汇量匮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只能哎哎哎的叹息。差一点她就忍不住不顾罗于平的面子把罗家亲戚们的嘴脸给抖出来了。反正心里感动得不行。就算两家只拿出几百块,她也不会嫌少,只会感动自己姐弟的心意无价。 罗于平就理智多了,脸上当然露出欣喜感动的表情,嘴上说:“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话一出口罗丝丝就知道她爸爸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动情。 也许高强和方建华也听出来了。高强当即从衣服里兜掏出一卷钞票,都是新崭崭的一百块,明显是才从银行取的。数也不数放到茶几上。“这是两千,姐夫你拿着。姐,做弟弟的家里情况你知道,早几年连吃饱饭都勉强,时不时要你接济,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还时不时的把妈接到家里来住,姐夫也从没二话——扯远了,总之,要不是之前姐夫介绍我去县城打工,我哪里挣得了钱。姐夫,你别嫌少,我只有这么点能力,唉……” 罗于平感叹道:“你别这么说,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家里的情况我和你姐还不清楚,还有两个孩子呢……姐夫谢谢你了!” 方建华碰了碰高晴,示意高晴说话。 高晴不好意思的说:“姐夫,本来我们今天也是来说这个事的,但是现在我把丝丝的店顶下来,多的就掏不出了,三百块是不顶什么用,但能添一点是一点,咱们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高云鼻子一酸,眼眶泛红,抢先说道:“你们怎么说话呢!都把家底掏出来了我们还嫌!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罗于平重重的点头,声音真诚了许多:“高云说得对。高强、大姐,你们的钱我罗于平收下了,谢谢你们!” 高晴还没去取钱,说好了第二天把钱送过来。 两口子拉着三个孩子让他们对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说谢谢,一家人其乐融融。 第二天高晴的钱还没送到,先传来一个噩耗。 “什么?李树仁跑了!”罗于平手里的碗落在地上摔个粉碎,白米粥稀稀拉拉撒在地板。 一家人正在吃早饭,罗于富急急忙忙的上门来,不待高云招呼他吃饭,他先抛出一个炸雷,把罗于平和高云炸得大惊失色。 “狗娘养的!!”回过神的罗于平恨恨的咒了一声。 高云抱着一丝希望追问,确定李树仁真的跑了,顿时气急败坏的咒骂李树仁。 李树仁家穷得叮当响,罗于贵压根就没指望过他能拿出多少钱来。可是几千块拿不出来,几百块总有吧,实在没有,借也能借到呀。现在不是早些年,如今县城里打零工的工资都有六七十一个月了,罗于平给手下帮工的工资都开到了五十。谁家没有几个亲戚,难道连几百上千块都拿不出吗? 可李树仁自从出事后,往罗家来过三次,零零碎碎总共给了不到五百块,老天爷才知道他们家到底穷成啥样了。 罗于贵虽然气,但这段日子忙着借钱,没空理会他,做好了让他慢慢还钱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跑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李树仁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是这种人。大哥,我可没想过让他把所有钱都包了,他至于逃跑吗?不负责任!这种人跑得再远早晚也的饿死!”若不是碍着罗于富的面子,罗于平的话能更难听。 罗于富也明白,沉着脸不反驳。回家和媳妇一起上李树仁家大闹了一通。 早饭谁也没心情吃了。罗于富走后,高云边收拾碗筷边发牢骚。起先骂李树仁不是东西,狼心狗肺,骂着骂着迁怒到罗于富身上,说他们眼屎糊了眼睛,把这个缺德的介绍来干活。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年轻时和罗于富媳妇怎么不对付,对方当年就怎么怎么的小心眼爱找茬……喋喋不休的让罗于贵心烦气乱。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罗于平蹬着眼睛发气的样子才唬住高云。 这些年罗于平只有教训罗文健的时候才能窥见当年的暴脾气。余威犹在,高云没忘记自己爱人发起脾气来有多恐怖。这回忘形了,尽然说起罗于富——说罗于富媳妇还好,女人家的事罗于平不在乎,可说起罗于富就不得了,那是罗于平兄弟,是当弟妹能说的! 高云只能把气憋在心里。 碗还没洗完,家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罗于贵叼着烟慢悠悠的走进来。“二哥二嫂,吃饭呢。” 罗于平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罗于贵喷喷称奇:“怎么了?刚才我碰见大哥,也是黑着一张脸,让他去我家坐坐都不去,大早上的谁得罪你们了?大哥该不是来找你的吧?” 罗于平点了点头,把罗于贵递来的眼塞到耳朵后,闷不吭声。之前他去找罗于贵借钱,好说歹说才借了一千,心里挺没意思的。再加上这会儿李树仁跑路的消息还没晕过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招呼。 罗于贵也不在意,和侄女侄儿寒暄,也不说来意。等到高云从厨房里出来才说:“二哥二嫂,我今天专门来送钱的,我够意思吧。” 罗于平和高云吃惊的看着他。 罗于贵很满意两口子的表情,笑嘻嘻的说:“二哥,上次你别生气,那会儿我一笔生意刚刚亏本,真的没钱,我这个生意风险高,本钱高,为难啊……后来我想了想,不行啊。我二哥二嫂多好的人,不是逼急了不会朝我开口,于是我东拼西凑的,这不——”他把一叠薄薄的百元钞票甩在茶几上。“两千块。加上上次那一千,一共是三千。弟弟我尽力了!” 中午,高晴送来了一千一百块。 刚吃过午饭,罗于富再次登门,这次是带着钱来的。“李树仁不是个东西,他欠你的,我顶了。” 罗于平虽然心里有了疙瘩,但是又没糊涂。李树仁闯的祸关自己大哥什么事,现在李树仁跑了,没理由要大哥背债。 任罗于平和高云磨破了嘴皮子,罗于富丢下两千块钱,夺门而出。 接着,三表叔来了,给了五百块。 董嘉妈妈来了,带来三千块。 罗树来了,带来五百块。 …… 难道今天是个适合主动上门借钱的日子。 罗家的访客络绎不绝,最后连刘彩凤都拿了一百块过来。 罗丝丝一家从开始的吃惊到后来的感动到最后心情激荡复杂无以言表。 这真是一个完全没有预料的境况。罗丝丝再也想不起之前听见的各种嘲讽。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件接一件,措手不及的罗家人被打击得快要麻木了。万万没想到,在大家都以为这次不说绝境也要伤筋动骨时,竟会出现这样的转机。 罗丝丝忍不住回想上辈子重病之时求告无门的情形。那时候自己拖着病体去亲戚朋友家借钱,借到的寥寥无几。 为什么两辈子的遭遇天差地别?   ☆、第58章 高中生 罗丝丝人民路那间店顶给了高晴,另一间被欣姐连着铺子一起接收了。为了凑这笔巨款,欣姐算是倾家荡产债台高筑。重压之下,反而显露出超乎寻常的精神奕奕。经过讨价还价,最终给了罗丝丝四千八。 “看来我给的不少,瞧你高兴得。”欣姐打趣的说。 罗丝丝一边小心翼翼的把钱包好,一边留恋的环视店内。“都是你的了,真舍不得。” 欣姐笑着说:“舍不得就经常过来玩呗,难道你以后都不过来了?对了,买衣服一定要来光顾我哦,我肯定给你成本价。” 罗丝丝做这门生意的,当然不会同意。“那你不是还给我贴车费,亏死了。” “不亏不亏,就当顺便帮你带啰。” “那我多不好意思啊,别了,该给多少钱多少钱,做生意嘛,亲兄弟明算账,不然生意没法做。”罗丝丝感觉自己这么说了后欣姐的笑意更浓了。 欣姐债台高筑也要盘下这档生意,当然不是为了卖人情。一年多了,和罗丝丝关系不错,所以才会那样说,正是为了维持一份人情。在她眼中,罗丝丝不仅仅是一个读书的小女孩,值得她维护交情。但正如罗丝丝所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今天给这个少点,明天给那个打折,亲戚朋友来了成本价给货,那她的生意怎么做下去。她从售货员做起到现在岂止一两年,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刚才的话有五分人情,五分客气。 罗丝丝的拒绝不是不给面子而是体谅、识趣。怎么能不让欣姐高兴? 欣姐发出邀请:“今天中午我们下馆子去,我请客,庆祝我当了老板。”见罗丝丝摇头,说:“别拒绝,虽然我欠了一大笔债,但请吃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罗丝丝仍然摇头:“欣姐,我得回去把钱给我爸,下次吧。真的,揣这么多钱我走路都走不稳。” 欣姐这才放她离开。 捂着怀里的钱,心里不是不伤感。长水的服装行业连这个概念都还没形成,大家嘴里称呼的是卖衣服的。罗丝丝进的货一部分来自省城,一部分通过长途运输来自广东。这个时候的商品质量都不错,基本上没有未来的粗制滥造。只要样式新颖,挂在装修好点的店面里,轻轻松松就能卖出成本价的两三倍。大城市已经有了品牌的意识,而在长水,这种没有挂牌没有标识的衣物至少要到九十年代中期才被完全打入廉价的阶层。 真可惜呢,这门生意至少还能做五六年,经营得好的话能做七八年甚至十年。罗丝丝偶尔也考虑过挣的钱多了后自己建服装厂,成立品牌,做服装业的大鳄。 现在嘛……还是先把高中读完吧。重生以来几乎一直忙着赚钱谋生,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结果忙碌了三年的成果现在也不得不拱手让人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忙活,好好享受第二次童年呢。 罗家该付的钱统统付了,虽然又在亲戚们那儿欠下一万多块。但是起码没有拖欠银行贷款进监狱的风险。 说来,最令罗丝丝意想不到的竟然是卫县长叫人送来两千块。 彩凤阿姨和罗树哥他们的钱都退给他们了。他们不过在罗家帮忙做事,家境都不好,有这份心意就够了,罗于平和高云怎么会借他们的钱呢。 罗丝丝现在也不用着急卖人民路的店面了,就是欣姐给的钱也可以给罗于平东山再起。 经过这次的教训,罗于平在用人方面谨慎了许多,之前有两个和李树仁差不多混日子的,这次之后不留情面的辞退了,留下的都是像刘彩凤罗树这样老实能干的。罗丝丝想到了未来流行的绩效工资,可惜不适合他们这儿的活计。 猪肉事件过后,猪圈里剩下没宰的三头猪治好后没卖出去,只有留着自己家吃了。幸好蔬菜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而且还多了个县政府食堂蔬菜供应的渠道。不用说罗家人也知道是卫县长出的力。 卫县长和罗家的亲戚不同,不是指卫县长的职业,而是自己家亲戚随便点无所谓,卫县长和罗家的交集仅有三年前罗丝丝帮忙救过卫县长的侄儿。这次大约就是还了这个情。 罗于平尝到了上头有人关照的滋味,自然不愿意就此断了同卫县长的关系。碍于卫县长的职位,罗于平不敢送贵重东西,便带着罗丝丝送了些蔬菜水果鱼肉之类的,卫县长不但没有嫌弃,反而很亲切的和他们说话,叫父女俩都受宠若惊。 转眼间夏季过去了一半,罗于平把猪圈拆了,地休整过后种上了果树,主要有石榴和樱桃。果树的周期比蔬菜家禽长,几个月内是看不到效果的。 其余的地仍然种蔬菜。 八月过后,黄瓜和番茄被菜贩收走了。罗于平请了十个短工,连同本来的三个长工一块儿把菠菜和白菜点了。 地里冒出绿茬没多久,学校开学了。 罗文健不幸又留了一级,这回他没说不读书了的话,乖乖的和比他小的孩子坐在课堂上。罗文康升入五年级,罗丝丝成为高中生。 刘彩凤戏称,如果是在旧社会,罗丝丝就是举人了。 罗丝丝失笑。现在人民普遍文化水平不高,高中生听起来挺厉害,哪里会猜到未来研究生多如狗,博士满街走的盛况。 罗丝丝被分到高一二班,班主任是个四十多数的女人,姓蒲。 从贴在通告栏的分班名单上,罗丝丝看见董嘉在三班,高虹和向云海在一班,梁茵茵在四班。李娇没考上长水中学,去了三中,所以没有她的名字。夏玲辍学,也没有名字。倒是看见了蒲艳艳的名字。 小学在付老师来之前,一个班仅有不到十个学生,到了县城初中念书,一个班人数多达三十加,等上了高中,一个班人数狂跌至十七个。 罗丝丝不幸的和蒲艳艳一个班。更不幸的是第一天排坐,班主任安排两人坐在一块儿。 “蒲老师是我姑妈。”蒲艳艳得意的炫耀。 难怪一个姓。 罗丝丝一本一本的把发下来的新书往书包里放,装好之后,敲敲前座的后背:“你课表抄好了吧?借我抄一下行吗?” 蒲艳艳被罗丝丝无视的态度狠狠的羞辱了。 其实罗丝丝不是有心的,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原谅她没办法学邻座女孩一样发出羡慕嫉妒的“哇……”。蒲老师是你姑妈也不可能门门考试打一百分啊,有什么好得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撑不下去了……   ☆、第59章 少女 结束了服装店生意的罗丝丝陡然多了许多空余时间。早上六点半起床,吃了早饭骑自行车上学,顺便背背课文和英语单词。中午十二点放学,路上花二十分钟,吃了午饭可以在家里舒服的睡一个小时午觉,然后起床慢悠悠的去学校。长水中学只有高三生才上晚自习,下午一下课罗丝丝便觉得无聊。 至于看书学习……之前中考压着,可以硬逼着自己去学。现在高一初始,课程轻松,而罗丝丝向来不是学习的料。没有紧迫感,偶尔翻翻书还好,天天对着课本简直痛不欲生。 不由得怀念过去奔波于学校——家——店铺的日子。 开在学校对面民居的冷饮店生意倒好,每天都能给她带来收入。这家店的客户对象针对的基本上是学校的学生,每天上下学忙碌一阵,其余时间尤其是寒暑假冷冷清清。罗丝丝不顾老板身份亲自上阵也就忙那么一会儿。 这会儿长水中学修建的地方在县城的东北方向,往南边县城市区,西边却是零散的平房民居,还要等好几年这片野草茂盛农田散布的地方才会变成一栋栋拆迁安置房。 罗丝丝突然嫌弃时间过得太慢,她的日子被限制在学校和家庭,到底为了学历待在学校里值得值得?还是放弃学业投入社会为成为地主包租婆努力才是正确的呢? 上辈子好多下海经商暴富的人也没什么墨水,除了背地里被叫两声暴发户也没吃啥亏嘛。 但是做了一辈子乡下土妞,这辈子好想当白富美,气质才女。 罗丝丝躺在床上翻来滚去,无聊得抓自己的头发玩。 罗文健敲门进来让罗丝丝给他讲题。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罗丝丝顾虑着青少年脆弱的自尊心,没有表现得太讶异,尽量自然的接过他的作业本,问清楚哪些他不懂,然后挨着讲给他听。此时的小学作业还没有发展到部分连大学生都不会做的神奇程度,虽然生疏了三年,但罗丝丝基础打得好,加上她自己也是从学生过来的,了解学习者的思维模式,知道该怎么讲能让听者更简单明了。 罗文健捏着笔,专注的盯着作业本,听得很认真。 反倒是罗丝丝讲着讲着有些分神。 罗家姐弟上辈子都是不爱读书的,没一个撑过小学,都是早早就辍学了在家放养。小的时候罗丝丝在家里带两个弟弟,总是一手牵着背上背着一个,给他们喂过饭换过尿片,帮他们洗过脸洗过澡。带着他们在田野山坡间撒野。一直到好几年后她该初中毕业的年纪便跟着高云去帮人种谷子,割草,收麦子……上辈子的罗丝丝可是全村著名的好姑娘,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家里挣钱。 而罗文康比罗丝丝辍学更早。大约是男孩比女孩耐心更差,罗丝丝好歹混了个小学毕业证,罗文康刚开始上学就学会逃学,断断续续上到三年级彻底摆脱学校这个地方。在家里放养到十几岁,不愿种地,罗于平和高云便托人送他去学手艺,开始学修鞋,后来转去建筑工地打杂,没干满一年,后来就慢慢混日子,教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变成人们嘴中的混子。三十多岁了才收心借钱开了个麻将馆,逐渐把日子过起来。 这辈子发生了不少事,罗文康有一度变得比上辈子更叫人忧心,接着又幡然悔悟,不用罗于平打骂着自己便自觉了。但是智商和喜好不会变,哪怕罗丝丝这样重生的,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堆积着,明白其中的意义,也仍然读不进去书的。罗文康没有重生过,现在规规矩矩的读书究竟是因为闯祸之后想表现自己的改变还是真的改变了呢? 小学的课程对罗丝丝来说十分简单,一个多钟头就解决了,还给罗文健检查了一遍。不管罗文健到底是真的改了还是暂时的,罗丝丝觉得只要他表现出这个兆头,有人推他一把,帮他把这个劲头维持下去,成了习惯,暂时也会变成永久。罗于平和高云倒是有心,可惜不得方法,要么念叨要他好好学,要么就骂他不学好。罗文健本来就不喜欢学习,被他们这们弄更是激起逆反心理。 好吧,罗丝丝必须承认自己也是罗文健逆反的原因之一。 没谁愿意天天做别人的对照组,哪怕是自己姐姐。罗丝丝不可避免的因为上辈子的心结迁怒到这辈子的罗文健身上,很少主动关心罗文健。罗文健则因为自己成了对照组而对罗丝丝也不见上辈子小时候的亲昵。 可是现在罗丝丝想做那个推手,适时的推他一把。也许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大她渐渐将两辈子的生活分隔开了,也许因为身世的缘故让她对这辈子的罗文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也许因为她觉得只是举手之劳……总之,罗丝丝将完题后,主动提出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他讲一会儿题,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她。还从堆放杂物的后房里把自己小学时的课本翻出来——现在的罗家当然不用小孩子接收大孩子的课本衣服什么的——上面有她当年的笔记。 “都给我?”罗文健有些苦恼,罗丝丝少见的“热情”令他吃惊。 “我以前基础也不好,为了考初中,把小学所有的课本都从头到尾自学了一遍。你的基础比我那时候更糟,最好多看看我的笔记,只要把基础打好了,就会发现这些题都很简单。”罗丝丝认真的说。 “……你说的和老师一模一样。”罗文健心情复杂。 罗丝丝误以为罗文健在夸奖她,脑海里一瞬间甚至闪过Q版罗文健露出感动脸的模样。带着突然涌现的暗爽,罗丝丝伸手摸了摸罗文健的脑袋,像摸罗文康那样。 罗文健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罗丝丝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她想起来十几岁的男孩不喜欢别人摸他们的脑袋。 “姐……你跟妈是不是吵架了?”罗文健如今在家里的时间相对以往是成倍数增加,哪怕男孩子心粗呢,慢慢也留意到高云和罗丝丝之间不正常的相处状态。没有经过肥皂剧洗脑,他的脑洞处于正常人大小,自然想不到身世之谜那么离奇隐秘的东西上去。以他现在的脑洞,只能得出吵架怄气的结论。 “……没有。” “可是,我觉得不对劲。晚上吃饭你打翻了碗,换以前妈早就骂人了,可是今天妈什么都没说。”太远的例子想不出来,今天刚发生的事且没忘记。 “我没挨骂你不爽啊!”罗丝丝故意板着脸。 “不是不是……你和妈最近都没怎么说话,和爸爸也是。”罗文健想起了最明显的例子。 “我又不是小孩了,难道还成天撒娇不成。”罗丝丝挑眉。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罗文健还是觉得不对,可是他找不到反驳的话,毕竟他刚刚从“拒绝同父母亲近撒娇”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没多少日子。 “东想西想光吃不长。有空想那么多,不如多看看我给你的课本,难道你想和罗文康一起拿小学毕业证?” 罗文健屈辱的闭嘴了。 打发了罗文健,罗丝丝发现时间被她磨过了快两个钟头了。时针已经指向阿拉伯数字9,。罗丝丝拖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到厨房开始烧水。夏天最热的时候罗丝丝几乎按饭点一天三次的洗澡,进入九月,天气凉爽了些,每天晚上睡觉前的洗澡仍然必不可少。 罗家厨房里盘了烧柴火的大灶,墙边还隔着烧煤的炉子。炉子上随时都有一锡壶的热水,供洗脸洗脚,洗澡却不够。灶台两个眼中间镶嵌了个汤罐,里面也有水,接着平时做饭烧菜的热量加热。汤罐从来不洗,不能喝,平常用来洗碗,洗澡都嫌油腻。 罗丝丝把炉子下面的铁盖扣开,提着锡壶到厕所里,将里面的热水倒了一半到大澡盆里,然后从新装满水放在炉子上烧。 往澡盆兑好冷水,搬个凳子把睡衣香皂帕子都放好,先脱了衣服,浇一瓢热水在身上,一阵索瑟之后便是浑身的舒爽。 等她洗了后,锡壶里的水差不多烧开了,其他人再来洗。什么时候家里能安上热水器和淋浴就好了。那年修新房子的时候她本来想去省城买一套回来的,可是长水愣是没人会安装,得从省城找人来,而且罗家没有自来水管,得安装自来水管,花费就大了。 一盆水用得干干净净,罗丝丝把帕子拧干,擦拭身上的水珠。温度稍降后,刚洗完澡光着身体有点凉,她加快动作,擦过胸口时力气大了些,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七八十年代的女孩发育比后来人晚些,很少有像后来的女孩十二三岁就来月事的。罗丝丝一边轻轻的揉胸口,一边打量自己的身体,胸口微微隆起,确实比之前稍微大些。 罗丝丝在同龄人中发育算是早的,两个月前来了月事,正好是罗家最混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裤子上沾染上血,经历过一次自然不会慌张害怕,小事一桩也没特意跟高云说,自己买了卫生巾,裤子换了洗干净就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雌性激素开始作怪,罗丝丝觉得最近自己对男性生物的关注比以往多了。 高中部新来了一个男老师,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分到高一教语文。男老师身高一米八,浓眉大眼斯文儒雅。微微一笑的时候,书卷气和雄性激素简直要把教室撑破。罗丝丝最欣赏他的是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也没戴老气的粗黑框眼睛,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和学校百分之九十不修边幅的男老师相比,犹如偶像剧男主和农业纪录片主人公的差别。 保守的年代里,像董嘉夏玲那样的急先锋还少。许多女孩根本没意识到为什么特别喜欢上语文课。她们把原因归于:王老师很亲切。王老师讲课讲得好。王老师不骂人。王老师从来不打人。 绝对没有——王老师长得好看。 罗丝丝怀疑她们把这个答案深深的埋在了少女的梦中。 上了两节语文课后,蒲艳艳的班主任姑姑不幸的退居到侄女最喜欢的老师排行榜第二位。虽然蒲老师本人并不知道。 当罗丝丝被指定为语文课代表时,罗丝丝觉得蒲艳艳的眼光几乎快要戳穿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需要鞭策,不要留情!   ☆、第60章 三年后 在周围人都对优质帅老师悄悄花痴的时候,罗丝丝很难例外。周围都是花季年华的烂漫少男少女,似乎连带着让她那颗苍老世故的心脏也从新焕发出轻松的光彩。 对美色的欣赏是不分年代的,但是分性别。 王老师在女孩子们中间人气高涨,在男孩子们眼中却是平平。概因王老师经验少,讲课当然比不了教书教了许多年的老教师们,因此男孩子总以“绣花枕头”来回赠女孩们的赞美。 虽然已经快迈进九十年代,但长水的风气依然保守。 大家都只敢在私底下争论几句,绝不敢让大人知道。幸好如此,不然迷人的王老师必定要栽倒在作风问题上。 若是罗丝丝仍然像初中时兼顾学业和生意,恐怕到毕业都未必知道这场明争暗斗。 罗丝丝的高中生活和初中生活相比最大的区别是悠闲了不少。 换做另一个高中生,当然是初中悠闲高中忙碌。罗丝丝正好相反。尽管高中科目增加了,学习时间变长了,竞争变激烈了……全职做学生的罗丝丝反而比初中多了空闲的时间。再也不用下课铃一响狂奔离开,罗丝丝现在可以慢悠悠收拾书本,顺便和交好的同学们闲话几句,不慌不忙的下楼梯。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罗丝丝必须承认,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管的日子确实身心轻松。做学生最大的烦恼就是这次单元考名次降了一名,或者这道题粗心多点了个小数点。 可惜这样不用考虑生计前途的日子太过短暂。 苍老的心怎么伪装也不会真的变成十六七岁。高一那年,罗丝丝的确是享受的,烂漫的阳光、绿树成荫,轻快的欢声笑语,少男少女稚嫩朴拙的面孔……身处其中,罗丝丝一度以为自己大概被同化了。 原来是错觉。 长水县毕竟不是完全的封闭,它的落后渐渐被长水人认识到。 随着收音机广播电视机慢慢走近一部分人家里,随着走出长水县打工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渐渐了解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和长水县的差距有多大。 文化水平浅薄的成年人们不会想社会发展经济差距这些名词,但眼睛看到的如同两个世界的巨大鸿沟却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尽管长水县的变化是缓慢的,可落在罗丝丝眼里却让她心急如焚。 街上没增添一家商店,多一个地摊,对她来说都是时代的变化,重回一世的她比身边的人更能感受到时代前进那种碾压一切构造一切的步伐,当她坐在课堂里时,外面每分每秒的变化,甚至小贩吆喝的每一个声音,对她来说都意味着时代前进的号角。 偶尔她会想,在课堂里坐三年,她还能跟住时代的脚步吗? 时间越长,这个念头越强烈。 表面上,她成了一个乖乖牌的好学生,成绩稳定的占据年纪前十,实际上,她的心里两种念头早就斗得天翻地覆了。 到了高三最后一段时间,她快要被两种念头撕成两半了。越来越强烈的分歧终于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 “罗丝丝,你去办公室看过这次模拟测验的成绩单了吗?”罗丝丝刚把锁打开,背后一个巴掌猛的拍在自己背上,差点把她拍趴下。 罗丝丝回头一看,原来是董嘉。“看了,总分453,十三名。你总分468,第七名。”罗丝丝拉长脸说。她刚刚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因为成绩下降被蒲老师拉着说了二十多分钟,转眼就看见“进步典型”董嘉同学,简直就像被补刀一般。 董嘉喜滋滋的说:“你没看错吧?我居然比上次多了三十多分,奇迹啊!!” 罗丝丝酸溜溜的说:“是啊,奇迹嘛,恭喜恭喜,某人回家不用挨训了。”把自行车慢慢推出来,掉个头,跨上。 董嘉骑在自行车上,蹬了半圈,和罗丝丝并肩。“哎~你怎么回事啊?这次怎么掉这么多分?老蒲和小王都说了,咱们学校只有前十名才有希望考上潞城大学,你这样不行啊!” 罗丝丝翻了个白眼:“废话,还用你来说,你现在特别得意是吧?地球都装不下你了是吧?” 董嘉吹了个口哨,脚下用力,自行车滑向前方,一下子超过罗丝丝。“哪里哪里~哈哈哈……” 罗丝丝郁闷不已,眼珠子一转,回补他一刀:“哎——夏玲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董嘉的自行车慢下来,罗丝丝慢悠悠赶上去,对上董嘉咬牙切齿的脸:“你什么意思,她订婚结婚关我什么事?” 罗丝丝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摆明不信。 董嘉道:“我说真的,我告诉你啊,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别老拿出来说行么?”董嘉自觉长大了,说话总喜欢带上“小时候”“很多年”之类的词,故作成熟的样子挺可爱的。 罗丝丝看玩笑还是有分寸的,看董嘉是真的恼了,便没再说,骑到岔路口,两人便分道扬镖。 虽然是开玩笑,但夏玲订婚是真的。 十六七岁就订婚在以前的农村是常事。夏玲的对象是家里给找的,据说在县里有什么关系,反正家境比夏玲家好很多。订婚也是要请客的,除了亲戚,夏玲这边就请了罗丝丝几个当初读书时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 成绩下降的时在罗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罗爸罗妈觉得虽然上不了潞城大学,但是稍微差一点的学校也可以嘛。罗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是不识字的农民,能出一个大学生足够罗爸乐好多天了。 吃晚饭的时候,罗于平一个劲儿的安慰罗丝丝,叫她别给自己增加压力,只要能上大学就是给家里增光了。 听了罗于平的安慰,罗丝丝突然有种混日子也没关系的感觉……囧…… 罗于平不忘把罗文健拎出来挂墙头:“你个瓜娃子,跟你姐学学,要是高中都考不上看我咋个收拾你!” 高云无奈:“好好吃饭呢,说什么说。” 罗文康生怕扯到自己身上,乖乖扒饭,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罗文健这三年到底成熟了许多,没有被罗于平一说就跳起来顶嘴,就是脸上仍然满脸的不服气。他现在在县城里念初中,成绩经常垫底,总是被拿来和罗丝丝当年比较。罗丝丝蛮亏心的,有点担心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毕竟自己多活了一世,这种比较简直是欺负小孩子。 好在目前没看出心理阴影的征兆。罗文健该玩就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夏玲订婚在镇上男方家摆了五桌,罗丝丝和另外三个女同学被安排和她未婚夫的朋友坐一桌,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说笑笑。 罗丝丝上了高中后和初中同学联系稀少,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那三个女同学的名字。一个叫张丽丽,一个叫徐如,还有一个叫程晓华的,当年她妈妈到办公室闹,弄得罗丝丝的小生意几乎玩完,当初程晓华为这个尽躲着罗丝丝,还托中间人给罗丝丝道歉。现在事情过了那么久,大家就把这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她们要不说,罗丝丝都给忘了。 “我还记得我那会儿为了在罗丝丝那儿买个蝴蝶的发卡,攒了两周的钱呢。”当时觉得重要无比的事现在回忆起来怎么想怎么有趣。 “就是就是……哎,罗丝丝,你那时候就那么会做生意,现在呢,成大老板了吧?”徐如问。大老板是这两年新流行的词。 罗丝丝摇着扇子,说:“什么大老板啊,我现在不弄那些了,专心读书。” 程晓华道:“也是,高中和初中不一样,还要上晚自习,累死了,我都要疯了。” 张丽丽和徐如没读高中,听到读书挺没意思的,便转移话题聊起了县城哪里好玩,打工、做活之类的话题。 同桌年龄相近的几个男孩大约也早早辍学做工,纷纷插入话题。有个长得不错的,讲起自己去啤酒厂装瓶时怎么遮掩自己打破酒瓶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菜时,夏玲和未婚夫来敬酒,除了程晓华和罗丝丝用糖水代替,这一桌其他人竟然都喝白酒,尤其是张丽丽,起哄要夏玲的未婚夫“一口干”。 夏玲的未婚夫比夏玲要矮一点,长相只能不影响市容,和董嘉浓眉大眼阳光帅气差着好几个级别。罗丝丝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他性格如何,只开席前聊天听了一耳朵,据说是他先看中夏玲的,父母嫌弃夏玲家里条件不好,本来不答应,是他死活要和夏玲一块儿。订婚后,男方家会替夏玲安排工作。 最后一句是张丽丽说的,话中不乏羡慕。 罗丝丝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坐在这张桌子上的话,大概和张丽丽的心思差不多。 女人嘛,找个对自己好的老公就是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了,以后的日子就有了保障。当年她不也有过被小姐妹们羡慕的光景么。 乡间人回家路远,晚饭安排得很早,罗丝丝吃了晚饭才五点。 刚放下筷子,夏玲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桌上有个她未婚夫的朋友看中她了。夏玲说了那人的名字,罗丝丝回忆了半天也没和桌上的人对上号。 “我都帮你拒绝了,我才不牵这个线呢……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要读大学的,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今天请的几个朋友没一个读书读进去的,配不上你!”夏玲嫌弃的说。 罗丝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脑子里都是这件事。 罗丝丝这个年纪,谈对象订婚太寻常了,甚至结婚的都有。先办了婚宴,等以后年龄到了才领证。如果不小心有了娃,那就赶紧拉关系走后门,先给娃上了户口再说。 而罗丝丝,相熟的人家都知道她是高材生,要考大学的,压根没人给她说对象。今天还是重生以来头一回,罗丝丝觉得新鲜。 十分钟后,罗丝丝看到了长水,沿着河岸骑半个钟头就到家。 她才骑了几分钟,就看到董嘉蹲在河边“打水漂”玩。 罗丝丝捏下刹车,一脚支地,停在董嘉背后。“嘿,你一个人在啥呢?”   ☆、第61章 董嘉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扔石头。 噗通!噗通! “喂,你干嘛呢?怎么跑这儿来了?” 长水贯穿整个长水县——的乡下,董家在城里,没事儿董嘉怎么会跑到乡下来。 董嘉拉长着脸:“怎么?这儿有金子捡?我还不能来了?”口气不善。 莫名其妙碰了个钉子,罗丝丝分外没趣,右脚一蹬,自行车向前滑。 “喂——等等——”身后传来董嘉的喊声。“你去不去城里?载我一截!” 罗丝丝气笑了,她捏刹车停下车,回头冷笑道:“你付多少车钱?” 董嘉忿道:“罗丝丝你掉钱眼子里了?居然问我要钱!!你好意思么。” “好意思。”罗丝丝答道。“给不给钱?五毛到大路边,一块到供销社,两块送到你家门。不给我就走了。” 董嘉恨恨的盯了罗丝丝一会儿见她毫无改变主意的意思,掏了掏自己的衣兜裤兜。“七毛……走不走?” 董嘉苦大仇深的表情取悦了罗丝丝,她把刚刚小小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一把抓过“战利品”,扶着自行车,自己却下来,拍拍座垫:“七毛只能你自己骑,我坐。” 董嘉载着罗丝丝用力蹬脚踏。 车轱辘飞快的滚动,黄泥道路凹凸不平,罗丝丝被颠得屁股痛。 “慢点,慢点——慌什么呀——”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罗丝丝花大力气留下的长发狂乱的飘舞,有的遮挡视线,有的飞进嘴巴。 罗丝丝呸呸的把头发丝吐出来。“董嘉你发烧啦——慢点——”她原本死死的拽着座垫,董嘉速度不减,她索性伸出两根手指头,捏着董嘉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拧。 吱嘎—— 刹车的声音难听死了。 “罗丝丝你干嘛掐我?”董嘉气冲冲的回头吼道。 罗丝丝跳下车,从兜里摸出董嘉的七毛钱扔到董嘉身上:“还给你还给你,收你七毛钱别赔上我的轮胎和小命。” 骑车太用力,董嘉满头都是汗,脸颊泛红。他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拉着罗丝丝的车把头。口气软下来:“算了算了,我骑慢点,咱们走吧。” 罗丝丝打量他:“出什么事了?” “什么?没事啊。”董嘉道:“走吧。”说着想骑上车。 罗丝丝站着不动。“肯定有事儿。”她对董家的事知道得不多,两人都大了,各自玩得好的朋友不同,罗家和董家离得远,除了逢年过节也难得遇上,没听说他们家有什么事儿。 董嘉要是个成熟的大人,肯定会客气的笑笑装作不在意,说声没事糊弄过去。但他只不过是个半大小伙子,憋了一肚子气从家里走到乡下,青山秀水也消不去憋了大半天的怨气。家丑不可外扬也拦不住他的满腹怨气。 罗丝丝再问了一遍,董嘉就噼里啪啦的倒话。“还不是我那几个好哥哥,人怎么能这样啊……” 董嘉的烦恼和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烦恼一样,无非是钱的问题。 董嘉成绩好,可能考上大学,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董爸董妈董家奶奶都很高兴。但是董嘉的哥哥嫂嫂们不高兴。 董嘉是最小的,和前一个哥哥差了十来岁。虽然现在还没有生女儿比生男孩负担轻的观念,但董家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家里有四个儿子的沉重。 光是住房问题就逼得董爸董妈愁眉苦脸。 董爸董妈董家奶奶连着董嘉四口人现在住的是董爸爸单位分的福利房,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区房,董嘉大哥两口子住的是单位宿舍,二哥两口子是租的房子,三哥还没结婚也不乐意在家跟弟弟奶奶挤着住也在单位单身宿舍混着。 之前工作没安排好的时候为了工作吵,现在工作安排好了又为了房子吵。 大哥的单位传言他们现在住的宿舍要集体认购,两口子就跑到娘家婆家求支援。买房子是正事,是刚需,当然要支持。董爸董妈为了孙子也要给钱啊。 只是大儿媳口风不紧,让二媳妇知道了,没过几天拉着老公回婆家抱怨现在租的房子潮,衣服都霉烂了,没有独立卫生间很不方便,别人的房子住着不安稳云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买房子。又说您们给老大家给了钱不能不给老二家吧,一碗水总要端平。 董妈妈说老大单位赶着分房,老二单位又没说分房。老二媳妇当时就顶道‘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先把钱准备着免得到时候凑不过来’。 董老二任媳妇老妈打嘴仗,好像不干自己事儿似的坐在一边剥花生吃。 地上的花生壳掉了一地,两斤花生只剩一小堆的时候董老三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妈,我听说大嫂找你要钱了。’ 董妈妈当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说房子和钱,说着说着战火蔓延到周末回家的董嘉身上。什么董嘉读书以后要花多少钱,成家立业要花多少钱,什么日子长着呢。 大嫂不在,二嫂没有对手,两片嘴皮一根舌头发挥得淋漓尽致。 董嘉没忍住和二嫂争辩起来,拉上董老二,结果董老二不偏不倚的责怪二嫂一句‘说话不走心’,再说董嘉一句‘那是你嫂子能这么说话吗’。 就是这不偏不倚叫董嘉气上加气。 “董老二王八蛋,我对他老婆不客气,他怎么不说他女人对妈不客气啊?娶了媳妇忘了娘,黑心肝烂肺的家伙。娃都上幼儿园了还问爸妈要钱他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我偏要给他撕了……”董嘉骂骂咧咧的。 都是钱闹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类似的事情罗丝丝都没少听说。为了钱,一家子闹的跟八辈子血仇一样,恨不得你死我活。远的不说,上辈子罗丝丝和罗文健两口子的矛盾不都是因此而来么。以至于重来一世,罗丝丝对罗文健都淡淡的。 后来才慢慢好起来。 罗丝丝觉得这辈子罗家即使有矛盾,应该也不会和钱有关了。上辈子实在太穷了,家家都穷,逼得人不得不吝啬刁钻。连饭都吃不起的日子里,谁还能善良大方呢?这辈子不一样了,罗家的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盖了新房子,家里有存款,罗文健越来越懂事,已经能帮上罗于平了,罗文康读书的成绩也不错,罗于平和高云甚至性格也和上辈子差别许多……变化最大的当然是罗丝丝自己。 总之,比起上辈子,如今的日子简直太好啦。 思维飘到九霄云外的罗丝丝如是想。 董嘉抱怨完了,眼巴巴的等着罗丝丝与他同仇敌忾。 “嗯……确实挺过分的,那你打算怎么办?”罗丝丝已经知道抱怨是没用的,与其浪费口水还不如采取实际行动。 董嘉脸色变幻不定。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罗丝丝感叹。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像董嘉他们家这事儿,他能做什么呢?把他二哥二嫂骂一顿?打一顿?先不说骂不骂得赢打不打得过,也不说董嘉好意思干不,只说,他这么干了,谁最难受?当然是董爸爸董妈妈。 董嘉就是和哥嫂们争了吵了,除非以后一辈子不来往,否则永远也掰扯不干净。 当年她和罗文健闹得最凶的时候不也放过狠话说什么再也不认了云云,结果还不是磕磕绊绊的又联系了。 当然上辈子她不知道自己和罗文健压根儿没血缘关系…… “幸好你们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哦,不然更糟。”罗丝丝道。 董嘉气呼呼的:“那我只能忍了是吧?真没劲儿!” 是挺没劲儿的。上辈子罗丝丝憋了多少气儿啊,这辈子都还没忘光呢。 “别想那么多了,你好好努力,考上大学,将来分个好工作,好好照顾你爸妈不就行了。” “你这话怎么跟我妈说的一样……那还得多少年啊,眼下我都快气炸了!”董嘉郁闷道。其实好多他都没告诉罗丝丝。毕竟他不是女人,没有把家里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拿出来诉苦的习惯。 随着哥哥们成家立业,罗家的内部矛盾日益激烈。这个月二嫂上门了两回,大嫂上门三回,名义上是回来看董爸董妈,其实哪会不是空着手来提着大袋小袋的走。有一回两女人碰到一块儿,唇枪舌剑的。老二家的明着夸董爸董妈好耐心帮着带孙子,暗地里的意思其实是怀疑老两口通过小孩贴补老大两口子。老大家的也不是省油的灯,赶紧着接话问老二家的什么时候带小孩啊这都结婚两年多了还没动静要不要上医院检查检查……那场面简直了都。 再之前还有什么给老大跑关系安排了工作不给老二安排,帮着老三洗衣服不管孙子…… 连董奶奶都生气了,说把重孙子送回老大家,让两口子自己带去。 “也没叫你忍,该出声的时候还是该出声不然别人把你当软柿子捏。不过家务事本来就扯不清,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你自己出息啰,哎呀,不过等你出息了也会有新的问题出现,循环不息,永无止境哦。”罗丝丝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说。 董嘉呸了一声,说:“你瞎说的吧,黄毛丫头假装懂——照你这么说人活着多没意思啊,趁早死了算了。” 罗丝丝斜睨他一眼:“我可没这么说,人活着多有意思啊,能跑能跳,能写能看,吃香喝辣的,每天的电视剧都看不完,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谁舍得死啊。” 董嘉鄙视罗丝丝:“你活着就为了吃喝玩乐?天啊罗丝丝,真没看不出来,你才多大就腐朽了?太没追求……太没追求!低级啊!低级!” “低级个屁,我告诉你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玩好,不然挣那么钱来做啥?还有我们要是不花钱,那些商家的商品卖给谁?内需谁来拉动?gdp怎么办?”罗丝丝一不留神把前世众口相传的名词喷了出来。 “什么什么什么需?什么g……什么来着?” 罗丝丝装傻:“什么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喂,你还骑不骑车?天都黑了我再不回家我该挨骂了。” 光线暗淡,天空已经变成那种乌泱泱的蓝色,很快黑暗就会笼罩大地。 董嘉连忙道:“走走走。” 罗丝丝把车把头让给董嘉,自己坐到后座去,董嘉重新载着罗丝丝沿着河岸前行。   ☆、第62章 改变 到了大路边,董嘉遇上几个男孩,和罗丝丝告别,同几个男孩一块儿走路回去。罗丝丝调转车头往家骑。 没有路灯,幸好罗家的房子就盖在新修的柏油路不远,路面平坦,只有一小段十来米的距离是泥巴路。刚转过弯,便能看见黄色的灯光从院子里透出。 罗丝丝推门进去停好车,看门的大黑狗闻到主人家的气味儿,昂着头呜呜两声又趴在前腿上。 说话的声音从屋里传到院子里。 罗丝丝听见罗文健的声音。“我姐肯定瞧不上。” 罗丝丝好奇道:“什么我瞧不上?” 客厅里,罗于平坐在藤椅上抽旱烟,高云正在收拾碗筷,罗文健罗文康兄弟一个在拨弄陀螺,一个甩着鞭子。 高云看见罗丝丝,放下手里的碗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朝罗丝丝走来。“怎么才回来?下午你小婶婶过来,说给你介绍个对象,我觉得她说的男的还不错,你要不见见?” 罗丝丝吃惊:“我还在读书呢。” 才吃了夏玲的订婚酒,就有人给自己介绍对象,太巧了吧。 “我就知道我姐肯定不愿意。”罗文健把鞭子塞给罗文康,凑到母女俩旁边。“小婶不靠谱,她要有好的还不给自己娘家侄女留着,会给姐么?再说,我姐是未来的大学生,能看上一个初中生?” 罗丝丝还来不及说话,高云伸手把罗文健推开:“去去,你个小娃娃懂屁。女人家早晚都要嫁人,现在开始相看么,瞧不上就算,又不会少块肉。考大学,大学那么好考那满山满地都是大学生了!万一你姐没考上,咱们这头也没耽误不是。” 罗文健嗤笑,表示对妈妈的意见的不屑。 罗丝丝不满:“妈,我还没考呢你就咒我考不上啊。” 高云讪讪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万一!万一!不是咒你考不上。妈多希望你能考上大学啊,咱们罗家、还有高家,几辈子也没出过大学生……” 罗文康抽着陀螺,百忙之中插话:“妈——几辈子前没大学生,只有秀才……” 高云瞪了小儿子一眼,转头期盼的看着罗丝丝。“丝丝,听妈的,星期天妈陪你去见见,看不上再说。” 随着时间的过去,高云和罗丝丝的关系不再那么别扭,仿佛和真相揭开前没什么两样。但罗丝丝知道,终究还是不同的。如果自己是高云的亲生女儿,这会儿她大概用的应该是命令语气,不管自己意见非要自己去不可。 罗丝丝并非认为高云错了,生恩不及养恩大,不说上辈子,即便如今真相揭开高云也没亏待过她,她要是责怪高云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而且,尊重自己的意见的家长,在四邻八乡多么稀罕啊! “妈,我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就算要见也得等我考试完了再说吧。”罗丝丝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拖”字诀。 所以说她也不一样了。 如果是亲母女,她才不管什么情况,不愿意就不愿意。现在,她倒怕自己拒绝太粗暴,伤了高云的心。毕竟,高云的出发点是好的。 虽然,从她的潜意思能听出其实高云对自己考大学没抱太大希望。 罗丝丝猜家里其他人也差不多。用个比喻的话,大概就和上辈子买的两块钱一张的彩票似的,中了兴高采烈,不中的话遗憾,也就遗憾罢了,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但罗丝丝重活一回,可没打算把自己新人生计划为:早婚、早育、似乎一大家子变黄脸婆。 坚决不行! 想想上次模拟考的成绩,罗丝丝的心悬了起来。要说把握,连她自己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唉……谁叫她重生时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又没文化,思维定型,见识浅薄,这辈子补了才不到十年,光从时间上看也是上辈子的时间多。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重生一回,而不是整个大脑都被神仙醍醐灌顶过,仍然是个智力普通,情商一般的女人,她不会过目不忘,也不会举一反三,能保持现在的成绩靠的不过是成年人比孩童强些许的自制力和对未来的期盼罢了。 仅仅如此,连罗丝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能成什么样子。 毕竟上辈子,她只不过是个困在小县城里的睁眼瞎。 ‘总之,不能和上辈子一个样。’罗丝丝无时无刻不在这般提醒自己。 然而,所谓的“不能和上辈子一个样”,究竟是什么样,罗丝丝的概念也十分糊涂。刚重生那会儿,她想的是有好房子住,有钱花,吃好穿好。所以挖空心思的挣钱。 按理说,现在罗家盖了新房子,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已经实现了不愁吃穿的好日子。罗丝丝只要按部就班的念书,工作,结婚,可以预见她的未来定然十分舒适轻松。 但罗丝丝为课业紧张之余,心中却总有些不得劲。尤其听见结婚、相亲之类的话题,心里那股没意思的念头便更加强烈。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糊里糊涂的罗大姐罗大妈,绝不可能过那样的日子。 只是心中的念头还有些模糊……也许考完试会明朗些。 高云不太高兴。 她不反对女儿读书,只不过想着多一条后路,正如她劝说那般,看着觉得好了就处处,看着不好就拒绝不耽误什么事儿,反正女人总要嫁人,早点寻摸不是挺好么? 她怎么料到罗丝丝如今正处于人生迷茫的关口,耐心骤减,连看都不看就拒绝了呢。她向罗于平求援:“你来说,你来说,就见个人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好像要了她的命似的……” 罗于平事不关己的窝在沙发上抽旱烟,时不时在扶手上敲下烟头,对高云的话充耳不闻。 “爸,我看书去了。”罗丝丝趁机溜掉。 高云嘟嘟囊囊的抱怨烟灰撒了一地不好扫,罗于平充耳不闻。他抽完一支烟,把烟灰抖掉烟杆和烟揣好,站起来往外走。 “去田里啦?”高云追问。 罗于平嗯了一声。 五月,罗家田里的莴笋已经长成,罗于平联系好了买家,上万斤的莴笋,两个外省菜贩吃下五千斤,省城的菜贩收了两千多斤。菜贩们雇的拖拉机轰隆隆一车车拉走,剩下三千多斤算散卖。乡镇府食堂约定每天早上罗家送20斤去,每个月月底结账。县城几家饭店也是。这么着一直能卖到莴笋老了为止,大概能卖出两千来斤。剩下的自家吃,一些零散小菜贩批点就差不多了。 因着田里的莴笋没收光,罗于平和罗树根轮流在田里守夜。现在没电网没监视器,防盗只能靠人和狗。 罗家这几年赚了些钱,但付出的辛苦也不少。罗于平吃过亏,对外人的信任大减,凡事亲力亲为,处处盯着。逢收菜的季节,联系买家、招人收菜、装车、守夜、送菜。。。。两个月忙下来,人哗哗的掉肉。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即便如此,比起当年抢收轻松不少。 辛苦总有回报。 莴笋成熟前,罗于平便说等莴笋卖了钱,给家里添台电视机。 罗于贵倒卖电器的活计干得风生水起,起先是小件的电筒电吹风电风扇,后来不知从哪搭上路子连收音机电视机都弄上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要买电视,当然找做这行的兄弟。罗于贵拍胸脯保证给堂兄弄一台又好又便宜的电视,不赚他的钱,只收成本。 前年罗于贵把芳妹儿叫了出去,孩子丢给丈母娘家,夫妻俩在外打拼,只有过年才回家乡。 去年罗于贵也把旧房子推了重建,比罗于平家的房子更大更漂亮,人人都知道两口子发财了。因为罗于贵自己就在倒卖电器,新房子电视、电风扇、收音机、缝纫机等等一应俱全,还有一台稀罕的洗衣机。 村民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也从罗于平变成罗于贵。 这倒是件好事了。 说酸话的人少了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安全感大大的上升了。俗语说“闷声发大财”,太有道理了。横向比较长水县的生活水准,罗家相对于见识浅薄的村民来说,也就是发大财了。这些年上门借钱的,勾着罗于平去打牌的,要求请客的种种就不说了,最叫人气愤的是,罗家的院子叫贼偷光顾了两回了,甚至罗家的菜田也有莫名其妙被灌了水被拔了秧苗的事。 家里养了狗,而且随时都有人,倒是把偷儿给吓跑了。菜田里有什么也总是及时被发现,造不成什么损失。 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真够恶心人的。 罗家到不至于认为全村的人都眼红嫉妒他故意使坏,秦桧还有三两个朋友呢,何况罗于平夫妻和邻居乡亲们大多相处得不错。村子里没有秘密,谁使坏谁好心,总有风声传到罗于平耳朵里。 好歹做了几年生意,即使变不成八面玲珑,起码也不是以前愣头愣脑的脾气。该拒绝的拒绝,该还击的还击,能帮忙的帮忙,能低调的低调……罗于平的进步之快之大,让罗丝丝诧异到差点怀疑老爸才是重生的那个。 遥想当年自己信誓旦旦的要带领家人致富幸福时的雄心壮志,罗丝丝自豪之余,不其然的产生了些许落寞。 随着家里事业稳步发展,一切越发井井有条,那股落寞感便逐渐清晰起来。 大约是因为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预期的那般重要吧。 罗丝丝把自己扔到床上,拉过一只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思绪无边无际,胸口隐隐发闷。她觉得自己需要某种变动,才能让自己恢复活力。   ☆、第62章 等待 幸福总是相似的,不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 董嘉说不上不幸,但他认为自己快要憋屈死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单纯而冲动,对任何事物的看法都黑白分明。 嫂子们错!哥哥们错! 他没有经历过社会的磋磨,尚且不明白现实生活更多的是灰色地带。何况家务事本来难分对错,要不然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所以他为此而愤怒,每当看到父母叹气时,他便为兄嫂们斤斤计较不懂得体谅父母而生气。 这让他对着上门的兄嫂难有好脸色。 一次两次的,有人不乐意了。 “老四模拟测验没考好吧?瞧他连耷拉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他钱没还呢呵呵呵~”大嫂发出嘲讽的笑声。 她自以为开了个玩笑,然而话中隐含的丰富暗示叫大家都笑不出来。 董大哥悄悄踢了下老婆的脚。 “你踢我干嘛!”董大嫂对着丈夫横眉竖眼。倒不是她愚蠢到不明白丈夫的暗示,而是她压根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合适的。 放在平常时候董家父母即使觉着话不好听也不会说什么,但在董家矛盾激增的现在,两老都沉下脸。 董大嫂尤嫌不足。“说起来大学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老四别灰心,我们车间主任前儿还说要招工,过几天嫂子给你问问去。” 董嘉扒着饭粒充耳不闻。 董妈妈沉着脸:“吃饭就吃饭,少说些有的没的。” 董大嫂装作没听懂,笑嘻嘻的说:“工作是正事,早做打算好呀,老四大嫂跟你说凡事要早作打算,你看高考就十来天的工夫,万一考不上再来找工作就迟了,最好现在就先找好,大嫂明天去给你问问……”L 董嘉忍无可忍,手一翻,将碗甩在地上,砰的一声碎成两瓣。 大家吓了一跳。 董嘉黑着脸站起来,用力过猛身下的板凳倒在地上又是砰的一声,他咚咚几步走开,拉开大门,走出去,再狠狠甩上。 董大嫂鼻子都要气歪了,把筷子甩在桌上:“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帮他张罗,你看看他的态度,我是他嫂子——” “你还知道自己是当嫂子的呢!”董妈妈用力的拍桌子。“你有嫂子的样吗?你们那个车间打量谁不知道呢,临时工,天天上晚班,弓着腰杆捡货,几十岁身体就垮了。这样的工作你好意思叫你兄弟去做??你怎么不把你那只管检查的工作让给你兄弟?要是你兄弟顶你的位置我就夸你是个嫂子!” 董大嫂使劲揪着丈夫腰间的软肉,嘴上半点不软:“盖房子还要先打地基呢,什么不是一步步来,新近职工能和我这做了七八年的比么?妈,你也太偏心了,给老二家买房子,供老四读大学,给老三安排工作,难道我们两口子是大的就活该吃亏?” 董大哥讪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少说几句……” “凭什么少说,会哭的娃才有奶吃,什么都不说你以为别人会念你的好?我告诉你董学,嫁给你几年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生孩子那会儿,全是我妈照顾我,伺候我月子,给外孙洗尿布,现在孩子都是我妈带的多,他亲奶奶带过几天……” 董妈妈火冒三丈:“什么叫没过过好日子,董学打你还是骂你了?董家没给你吃没给你穿?谁家媳妇像你这么悠闲,连公婆都不伺候。我那是不想带孙子吗?你以为我是你妈那样的农村妇女不用上班啊!玩具,奶粉,衣服,我少买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孩子的奶粉都送回娘家给你弟媳了!你自己说说,当初和董学结婚非要缝纫机,要自行车,咱们家哪样没给你买……” 董嘉出了门,气仍然堵在胸口下不去。他漫无目的在巷子里穿梭,脑海里一会儿想干脆不读书了挣钱去看他的嫂子们还能说什么,一会儿想凭什么不念书他偏不让别人称心如意,一会儿气董老大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一会儿恨自己太小不能给父母撑腰,一会儿怨几个哥哥没良心…… 路上碰见认识的人叫他他也不想理。一直走到天黑下去,他才不情不愿的回家。董大哥两口子都已经回去了,董妈妈拿着扫帚正在扫地上的饭粒碎碗。董爸爸虎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董奶奶一声声的叹气,家里的气氛无比压抑。 饭厅雪白的墙壁上溅了好些菜汁,地上的饭粒规律的呈辐射状,分量绝不止一碗。 “爸,妈。”董嘉气鼓鼓的喊。“谁又把碗摔了?” “我摔的。”董妈妈说。“放心吧,你妈吃不了亏,再怎么说我也是婆婆,她敢把我怎么样你哥能饶她?” 董嘉哼哼,对他哥不以为然。他已经认定从董老大到董老三都是软蛋,而且是没良心的软蛋。 “董嘉,过来。”董爸爸说。 董嘉在董爸爸对面坐下,董妈妈把扫帚靠墙立着,过来挨着董爸爸坐下。看来他们预备对董嘉说的话不寻常。 “董嘉,你高中也毕业了,要是在爸年轻的时候都该娶媳妇生娃了。虽然你现在还是学生,但也不能算小孩,应该是大人了。” “嗯。”董嘉猜测爸妈的目的。 “咱们家里的情况爸妈今天就给你说说,你三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做父母的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和房子,将来你肯定也比照着你哥哥他们来。爸虽然退休了,但政府部门有退休工资,还有积蓄,虽然不多,但供你念完大学,娶媳妇的钱肯定有的。” 董嘉闷闷道:“爸,你别说这个了,娶……我自己挣钱。”十七岁的小伙子说到娶媳妇,若不是这个场景,早就面红耳赤了。董家家境宽裕,父母对老来子董嘉又宠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给董嘉最好的。养成了董嘉有些清高,不喜欢谈论金钱的性格。 他一听董爸爸说钱,恨不得站起来大吼他不要,他自己会挣,他不要父母的钱。 董妈妈不赞同:“别说傻话,妈跟你说,只要你能考上大学,爸妈无论如何也会供你念。做父母的,为孩子做什么都甘心情愿。你要是记着爸妈的付出,那将来娶媳妇就找个好的,对爸妈好,爸妈这辈子就值了。” “妈……” “你妈说的对。”董爸爸道:“我们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不管你哥嫂们说什么,你都别受影响。现在是你最关键的时期,我刚才已经发了话,在你考试完之前,不许你哥嫂他们上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考试,考上大学给父母争口气,知道吗?” 董嘉鼻子酸溜溜的,垂着头。“嗯,知道。” 长水县下辖六个镇,每个镇由七至十二个大大小小的村组成,总人口约十万。但是参加高考的全县仅有三百余人,其中长水中学和长水第一中学一共占了一百六十余人。 大鼓村幸运的在长水县边儿上,罗丝丝只需要骑二十分钟自行车抵达设在长水中学的考场。偏远的乡村学生便麻烦了,城里有亲戚寄住亲戚家,城里有朋友寄住朋友家。有钱的住旅馆。没钱又没亲戚的,老师半夜就带着孩子出发,没有班车,坐驴车、马车到城里,下午考完再转几趟车回去,次日又半夜起床出门赶到城里考试。 两天之后,罗丝丝反而比考试之前更紧张。 八十年代考大学,不兴成绩出来再填志愿,也没有报纸给罗丝丝对答案。长水中学关系硬,弄来一套高考题卷,老师们做出来让学生估分,再指导学生填志愿。 罗丝丝知道未来最受普通大众欢迎的职业,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医生。所以她报了三个志愿,最好的是省城一所二类本科的医学院,剩下两个也是省城的学校,一个是师范师院,一个是卫校。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患得患失,罗丝丝的脾气暴躁了许多。 家里的人都不敢惹她。 有天葛秀华的儿子来家里玩,伙同罗文健如狂风过境般将罗丝丝的屋子糟蹋了个遍。罗丝丝火大的将两个小子揍了一顿,两个小家伙哇哇大哭的找自己妈告状,弄得高云和雷秀华挺尴尬。高云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指责了罗丝丝几句,诸如“你是姐姐让着弟弟”“小气,怎么不大方点”“动手打人不对,动手打比自己小的弟弟更不对”之类。 平常罗丝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在意。反正她和罗文康干架的时候多了,哪会不挨几句说,打也没少挨。但罗丝丝本来就因为担心落榜而焦虑,又看到自己床单上乌漆麻黑的脚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高云的话顿时勾起了前世不美好的回忆。上辈子,她就没少听“你是做姐姐的,让着弟弟。”这样的话。她和两个弟弟吵嘴也好,打架也好,不分青红皂白,罗于平和高云总是先斥责她。天长日久她面对弟弟时就怂了,对着两个弟弟让步、服软,以至于认为他们说得对,自己是大的,吃点亏没啥。 她的观念一直到吃够了亏,躺在病床上起不来才痛定思痛追悔莫及。再睁开眼,对着年幼力弱的弟弟,心智坚定的罗丝丝才一点一点的把上辈子歪掉的家庭观掰正。 罗丝丝皮笑肉不笑:“孩子小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没教过他在别人家做客该怎么做?他是我谁啊要我让着他。” 雷秀华和高云的脸一块儿黑掉了。 罗丝丝粗暴的拉过罗文康,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儿:“还敢不敢了?啊!” 罗文康捂着屁股嚎哭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哇哇……妈……” 雷秀华搂着自己儿子,忍不住道:“罗婶儿,以前别人说你们家丝丝厉害我还不信,今天我才见识了。” 高云尴尬不已,嗫嚅着说不出完整话。罗丝丝已经扯着弟弟走了,边走边教训:“再让我发现你带谁进我屋捣乱我把你屁股打成水蜜桃!” “呜呜呜……不敢啦……呜呜呜……”   ☆、第64章 亲生父母 在几乎所有等待成绩的少男少女们都快憋疯了时,成绩终于出了。 罗丝丝的成绩比她估的分数少了五分,但达到了第二志愿的录取分数线。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省城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罗丝丝的焦灼程度反而有增无减。 万一省城师范学院没瞧中自己的档案怎么办?万一自己的名额被顶了怎么办?万一自己的档案中途丢了怎么办?万一人家的招生名额已经满了怎么办? 太多不确定,罗丝丝实在没办法安静的等待。 于是罗家的左邻右舍这段时间特别不太平。连罗家自己人都受不了,罗于平和高云连声劝罗丝丝多出门玩去,别在家里待着。 罗丝丝拉长一张脸去山上舅舅家住了两天便回家了。没看到录取通知书,她实在没心情玩。 成绩出了之后,除了罗丝丝这样已经确定一半的,还有前途百分之百确定的——落榜的。班里的同学没少来找罗丝丝,她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老同学梁茵茵已经确定落榜了,打算重读一年再战高考,高虹和罗丝丝差不多,报的专科,有七八分把握。向云海听说他家里走了关系给他报了体育特长生,高考加了二十分。李娇也几乎确定落榜了,父母强烈要求她复读一年,但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摧残自己,目前正在跟家里抗争。薛阳考上了外省的一家专科学校。程晓华也落榜了,复读还是参加工作没听说。总的来说,落榜的多,上榜的少。 这结果倒是不稀奇。 这年头,不管本科生专科生,在老百姓心目中都是大学生,都是前途无量的金凤凰。 比起罗丝丝这样的鎏金凤凰,董嘉才是名副其实的真·金凤凰。他爆了长水中学最大的冷门,考上了位于省城的一类本科大学——潞城大学。前世今生两辈子,潞城大学都是罗丝丝心目中的高等学府。那是本省最好的大学! 是的,成绩出来半个月后,董嘉就收到了潞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董家的交际圈子里,每个人都知道了,道喜的,求经验的络绎不绝,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据不权威消息称,董嘉的成绩虽然不是本届高考县里最高的,但他的学校却是本届考生中最好的。 董妈妈红光满面,仿佛年轻了十岁。董爸爸走路都带风,逢问便答:“哪有什么秘诀,我从小就教他要认真读书,读书才有出息……”笑得眼睛缝都快看不见了。 罗丝丝羡慕董嘉羡慕得都快得红眼病了,十天里往县教育局跑了七回。弄得看门的大爷都认识她了,她再去,大爷远远的就道:“小姑娘,没你的信。” 罗丝丝悲痛欲绝,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就这么一直到了八月中下旬,罗丝丝都快绝望了,见谁都绷着个脸仿佛别人欠她八百块没还似的,突然某天,董嘉受班主任之托来她家通知她去县教育局拿录取通知书,罗丝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下罗家也成了欢乐的海洋。 虽然只是个专科生,但罗家祖祖辈辈都是大字不识一筐的土老帽。没想到这辈子不但罗于平罗于贵两兄弟发达了,罗丝丝还成了大学生!别跟大鼓村的人分辨专科生和本科生有什么不同,反正他们知道罗丝丝读三年书出来包分配工作,拿铁饭碗,而且罗丝丝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因为此时不像未来人们去哪儿只需要带上身份证就可以任意居住在祖国天南地北。八十年代的人被户籍限定得很死。罗丝丝要在省城读三年书,她就得把户口从罗家的户口簿里抠出来,迁到省城学校所在地。一下子从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 手续十分繁琐,时间又紧,罗于平放下手上的事,带着罗丝丝从村公社跑到镇公社、县公社,盖各种各样的章,填各种各样的表格。 忙忙碌碌到了八月末,离报名截止日期还剩两天,再耽搁不得,好在该办的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只有分给罗丝丝的全国粮票还没拿到——不重要,反正罗丝丝不靠粮票过日子。 只不过上大学和上中学不一样,在县里上中学,罗丝丝每周都能回家,上了大学至少得半年才回一次家,而且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闺女被欺负了呢?那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罗丝丝虽然厉害,但村里能和省城比吗?高云和罗于平兴奋过了都有些担忧。 “户口本和通知书收好千万别丢了,钱要贴身放,还有别全放在一块儿,分开放。包要挂在前面……”高云挨个叮嘱,仿佛自己闺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把罗丝丝当年独闯省城、撺掇罗于平去南方的壮举给忘得一干二净。 罗丝丝哭笑不得:“妈,我知道啦,明天不是你们和我一块儿去么,担心什么呀。” “咳……我这不是多嘱咐你几句么……对了,老罗,我还是现在去多蒸几个包子咱们明天带上,万一明天找不着吃饭的地方也不用饿肚子。” “瞎说什么呢,省城会找不到吃饭的地儿?”罗于平对老婆的杞人忧天很不以为然。“别瞎担心了,省城我和你闺女都去过,不会走丢的。” 高云还没去过省城呢,心里紧张得不行。“懒得跟你说,我去洗几个苹果,对了,再带个西瓜咱们明天路上吃——你大舅妈今天早上才捎来的又甜又沙可好吃了……” 高云出去蒸包子洗苹果,罗于平搔搔头皮,叮嘱的话都被婆娘说光了他没甚好说的:“行了,晚上早点睡,小健小康出来了,让你们姐收拾东西。”把两个小的一并带了出去。 衣服、鞋袜、被褥、证件都分门别类收好了。要不是罗于平帮着劝阻,高云还要给罗丝丝装上脸盆脚盆牙膏牙刷。罗丝丝现在收拾的,是一些她常用的小东西,比如她常看的几本书,最喜欢的一条项链,专用的喝水的杯子,应付军训的花露水…… 专门托欣姐从省城带的两个拉杆行李箱根本不够用。 幸好她不用担心东西带多了不好拿,明天全家都出动送她,还有树根哥和舅舅高强,拎行李的劳动力足够了。 村里难得出个去省城读书的大学生,不管树根哥还是高强舅舅都很乐意去,有罗家包车费和吃住,就当去省城长见识,多划算啊。 东西收拾玩了,罗丝丝换了睡衣出门打水洗脸,听见有人敲门。 高云也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道:“罗文健去开门,我手上都是面粉。” 罗文健正在院子里和罗文康打闹,闻言应一声跑去开门。“你们找我爸的?” “谁呀?”高云一边在围裙上擦拭湿漉漉的双手一边问。 “不认识的。”罗文健还没答应,跟着哥哥屁股后面的罗文康大声喊道。 高云走过来拍了他脑袋一下:“没礼貌,怎么说话呢!不好意思啊大哥大姐……你们是找我家男人吧?” 站在罗家两扇大铁门前的三个人,一男一女瞧着像夫妻,约莫三十多岁,另一个男的,看着和罗丝丝差不多大。的确是没见过的。 高云没多想,偶尔也有陌生商贩找到罗家批菜,虽然这三人看着不像。“先进来再说吧——老罗——来客人了——” “来啰——”罗于平扯着嗓子应道。 “不是,我们不是……”女的连忙摆手,脸色困窘。“我们……”她结结巴巴的,声音很低,高云没听清楚。 罗丝丝从厨房里端着洗脸盆经过,女人脱口而出:“丝丝——” 罗丝丝听见自己名字,瞅过来,接着大门前的灯光看见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和高云想到一块儿去了,礼貌的喊人:“叔叔阿姨晚上好。” 她倒不奇怪别人知道自己名字,十里八乡好些远房亲戚认识她她不认识别人。 女人的眼眶却一下子红了,捂着脸呜呜呜的哭泣。 这下子谁都看出不对来了。 大约是她男人的拍着她的肩膀:“你干嘛呢干嘛呢,出门前不是说好了嘛……” 跟在两人后面的少年尴尬的朝他们笑。 高云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长着一张圆脸,眉心一粒小黑痣,咋一看,和罗丝丝有七八分像! “我们不是来抢孩子的……我们没那个脸,就是听说丝丝有出息了,马上要去省城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所以想看看……这么许多年,我们也后悔啊,可是……家里实在艰难……谢谢你们把丝丝教育得这么好……呜呜呜……”女人——可能是罗丝丝得亲生母亲,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又开始呜呜的哭。 罗文康不是很懂女人的话,悄悄儿的问哥哥:“哥,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罗文健不耐烦:“不懂就别插话。”他比罗文康大几岁,知道罗丝丝其实不是亲姐姐。而且不是前几年,还要更早,有一回爸妈吵架,姥姥来劝,他听见姥姥私底下对爸爸说要告诉爸爸他骗妈妈养了个野种。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叫野种,问爸爸,被揍了一顿,勒令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长大一点,心里就有了怀疑。 高云心烦意乱:“小健,带你弟弟出去玩,待会儿再回来。” 罗文健点头,眼珠子在罗丝丝身上溜了一圈,乖乖的把罗文康拖出客厅。 高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罗丝丝,烦躁几乎要扑面而出。想把罗丝丝一块儿支出去,但罗丝丝是知道自己身世的,而且她也是大人了,又向来有主意,高云早就做不了她的主了。 “你也甭谢,我自己的闺女用不着别人谢,说吧,今天来到底有什么目的!”高云的声音硬邦邦的。女人哭声更大,可高云一点软和的迹象都没有。这在高云身上可十分罕见。 那男的搓着手,咳了好几声,慢慢说:“我知道我们来得突然,怎么说也该先和你们家打个招呼再来,但……咳咳,我叫洪友民,这是我爱人李桂芬和我儿子洪学斌,我们家住在白鱼镇土岗村八队……” 高云抄着手,罗于平一圈一圈的裹他的叶子烟,罗丝丝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除了洪友民的说话声,屋子里只剩下李桂芬的抽泣声。   ☆、第65章 大学 白鱼镇和园里镇虽然同属长水县管辖,但园里镇位于县城脚边,白鱼镇却位于长水县和临县的交界处,至于土岗村,地如其名,在一处偏僻的山岗上而得名。这个罗丝丝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地方距离罗家要走长长一段山路,走到山脚下在走半个多钟头才有驴车或马车可乘坐,然后到镇上搭公共汽车,中间转两趟车到园里镇,然后再转车到大鼓村。——这是洪友民说的。 听他说了来这一趟多么不容易后,罗丝丝便大约知道白鱼镇土岗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也许环境和姥姥家差不多。 青山绿水,天然无污染。也意味着贫穷和愚昧。 长水县境内多为山地和丘陵,县城是唯一一块平地,挨在县城边上的园里镇大半也在平地的边缘上,大鼓村幸运的建立的平坦地带。同为一个镇的罗丝丝姥姥家、大姨家都在山上。 陶渊明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陶渊明也没住到山上去,可能这位著名的隐士也知道山上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高云曾经戏称当初看上罗于平就是因为他家在平地,门口一条河,喝水方便。虽然夸张了些,但罗家的地理位置确实给罗于平加了不少分。山泉水是好,那得有啊。不是每一户人家得屋子都刚好在山泉旁边。山泉不是土坷垃,遍地都是。 罗丝丝在山上住过,知道好些山上人家喝水不方便,用扁担挑了水桶,走又窄又抖的山路去挑水。若是碰上哪年天气干旱,那可遭大罪了。罗丝丝记得还要过好些年,政府才开始计划在山上修建蓄水池解决山里的饮用水问题。 山里的人家唯一吃香的一回,便是在多年前的特殊时期,山脚下的人喜欢把女儿往山里嫁,图山里有吃的。没有粮食,至少有草根树皮,饿不死人。 大姨就是这么嫁回山里的。 不到三年就后悔了,尤其高云嫁到了罗家,高晴没少埋怨姥姥姥爷,总不过那年月家家户户都一样穷,高晴才没和姥姥姥爷怄气。后来罗家宽裕起来,也许背地里怄气过,但罗家人肯定不知道的。 总之,土岗村是个穷旮旯。 遗弃罗丝丝也因为这个穷字! 养不起她,只要把她扔掉,唯一算他们有良心的是洪友民夫妇俩因为不忍心而没让罗丝丝的亲奶奶在她生下来时就扔到马桶里溺死! 就是这么残忍! 洪家养不起罗丝丝这个女婴,因为在罗丝丝之前,两口子已经生了四个闺女,罗丝丝是第五个。他们扔掉罗丝丝后,很快从外面抱养了一个男婴回家充做自己儿子养。今天跟着他们来罗家的少年比罗丝丝小两岁,是后来李桂芬生的。抱养的那个男孩今年已经结婚了,没有来。 洪友民说,当时有亲戚劝他们把罗丝丝送人(其实就是卖掉的另一种说法,只不过好听些)。好歹能换点营养费。亲奶奶听进去了才没溺死罗丝丝。但他和婆娘不舍得,养不起就算了,拿自己骨肉换钱算什么呢? 洪友民四处打听千挑百选才选中河边的地儿扔掉罗丝丝,因为沿着长水的住户相比山里都要富裕些——土地更肥,人口更多,政策更好云云。 那天晚上,他躲在暗处,亲眼看着罗于平把娃儿抱走才离开。 后来洪友民也暗搓搓的关注过亲闺女,觉得罗家待闺女挺好的他没什么不放心,再说就算不放心他也没法子,总不可能把孩子要回去。自己家养了六个娃,哪里还有罗丝丝的位置。 生活压力大,过了几年,洪友民就很少打听罗家了,直到罗家开始做菜生意发达了,传遍了十里八乡。 又过了几年,罗家再一次出风头,便是罗丝丝出息了,成了大学生。 十里八乡第一个女大学生。 此时洪家的四个女儿都已经嫁人,抱养的大儿子也结婚了,只有小儿子还跟着他们过。这六个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土里刨食,嫁娶也在山里,眼看着小儿子大约也和兄姐一样的命运。 洪友民和李桂芬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以上有些是洪友民夫妇主动说的,有些是高云逼问的。 真是现实而合乎常理的真相! 罗丝丝努力的从中挖掘发光点,好比洪家没有真的溺死自己也没拿自己换钱,好比罗家有钱后洪家也没上门找麻烦,好比重男轻女是时代局限性不能算他们的错几千年来的陈腐观念哪是一对大字不识的农村夫妻能勘破的…… 只有这么想,罗丝丝才不至于怨恨。 再怎么无奈,再怎么有苦衷,都改变不了罗丝丝是被抛弃的那个。 罗家待罗丝丝的确好,高云不知道真相,把罗丝丝当亲生女儿养。洪友民给罗丝丝寻了个好人家——不,应该说命运给罗丝丝寻了个好人家。上辈子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真不能完全怪到罗家人头上,更多的是罗丝丝自己性格的缘故。 可是……为什么上辈子直到死罗丝丝都不知道自己不是罗家的孩子。 洪友民不是说他一直悄悄的关注罗丝丝么? 为什么上辈子她都快病死了,也没个姐姐哥哥弟弟亲爸亲妈找上门看一眼呢? 罗丝丝木然的听着高云直截了当的问:“说吧,你们今天到底来干嘛?别说什么只是来看看,想看的话悄悄的看不就完了,看多少眼都没人管,用得着一副认亲的架势?” 洪学斌年纪小,听了高云不客气的话,脸涨的通红。“阿姨,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爸妈就是想看看五姐,跟她说两句话而已。” 高云冷笑:“那现在看也看了,话也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罗丝丝从来没见过高云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 身世揭穿之后,高云也曾经气急败坏的骂过她:“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现在又像捍卫宝藏的母龙一扫平日的软弱。还有前世,她上门借钱,背着儿子媳妇一边抹泪一边把她送出门去的模样…… 罗丝丝苦笑,把心里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统统扫开。对坐立不安的洪友民夫妇道:“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爸妈弟弟们都对我很好。” “哦、好好,好……”洪友民语无伦次的说。 李桂芬哭得眼眶红肿,巴巴的看着罗丝丝。 罗丝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好像堵了块石头闷闷的,又好像不会游泳的人落进水里,漫过眼耳口鼻…… 高云语气冷硬:“老罗,说话!” 罗于平被点名,看看女儿,再看看高云,想了想,说:“兄弟,你们说的我们也听明白了,当年的事儿咱们就不说了,各有各的苦衷,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丝丝都已经成人了。咱们就说以后,你看,我们两口子养育丝丝这么多年,把丝丝培养成大学生,十里八乡都知道丝丝出息了,这个时候你们上门来说认亲,那不合适对吧——” 洪友民忙道:“我们不是要抢孩子。” 罗于平:“既然这样那更容易解决了,我相信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好。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洪友民夫妇连连点头:“对对,我们就是忍不住想和孩子说说话,希望她别怨我们……” 罗于平敲敲烟杆:“我们也不是不通人情,只要孩子愿意,咱们两家往后当做亲戚相处也挺好,不过你们这突然来……咱们谁都没准备,就是孩子也一下子接受不了不是?不如这样,今天这么晚了,你们先在我家将就住一晚,明天再回去。过段时间再来,丝丝也需要时间接受是不是?咱们慢慢来行不行?” 罗于平说得有理有据,俨然有几分心理辅导专家的本事——都是几年来生意场上练出来的——其实他连这个名词都没听过。 洪友民和李桂芬可不是斯文人,不过也不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心里对罗丝丝很有几分愧疚,再看罗丝丝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也无可奈何的默认了罗于平的话。 高云很不以为然。 按她的意思巴不得现在把三人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只是她知道不可能,罗于平都发话了,她便去收拾房间铺盖,家里有间屋子床什么的都齐备,专门预备了有亲戚来时住,随便收拾下就可以住人。 洪友民夫妇连忙推辞,说不用客气,他们可以回去。 罗于平拍板:“回去什么,那么远坐车都要两三个钟头,何况三更半夜的车没有,难道你们走回去吗?冲着丝丝,我也不能让你们走回去啊。住一晚吧,没啥,不麻烦。” 洪友民夫妇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连声道不好意思、太麻烦云云,起身要走,罗于平就像挽留亲朋好友般热情极了,还叫着俩儿子的名字让他们留客。 罗文康屁事不懂,以为真的留客,像以前家里来了客人一样,上前硬拽着别人的手:“别走,留下吧,留下来吧,明天再走,我们家可大了,不用挤着睡~” 罗丝丝大概明白罗于平的意思。 他肯定也看出来洪友民夫妇不是那种“刁民”,并非存心来讹人的——心眼子也有,不过还是老实居多。 老实人都要脸。 罗于平这么热情,无非是想让人家不好意思,顺便让人家看看自己家的环境,掂量掂量分寸。 “小健,我们屋那台电扇提过去给叔叔阿姨们扇。”罗于平吩咐儿子。 洪友民和李桂芬被罗文康拽着手,使劲的摇头:“别麻烦了别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是客,应该的。”罗于平语气自然的说,仿佛没瞅见高云拉长的脸。 洪友民一家在罗家住下了。 从头到尾,罗丝丝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次日,高云一扫前夜的冷淡。不知道罗于平昨晚怎么跟她说的,反正大清早起来,高云总算没有拿鼻孔看人,反而热情不失周到的招呼洪友民夫妇吃早饭。 吃早饭时,还挺不好意思的解释昨天因为太突然了所以才态度不好。请他们别介意云云。罗丝丝瞅见洪友民夫妇脸都红了。 早饭刚吃完,高强和罗树根来了。进门瞧见洪友民一家,生面孔,都不认识。罗于平都不知道怎么介绍,罗丝丝是抱养的这件事,一直以来没什么人知道,总不能大咧咧的介绍:这是丝丝的亲爸亲妈亲弟弟吧! 索性不介绍了,问问他们已经吃了早饭,赶紧把碗筷收拾了,还没收拾的行李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高云把李桂芬拉到屋子里说话,过了一会儿出来,李桂芬眼圈红红的,但没说什么,拉着丈夫儿子告辞。 罗丝丝迟疑,在李桂芬欲言又止的神情下,终于说了句:“那你们先回吧,等我放假了再去看你们。” 她想了一晚上,情绪平复了许多。就冲着前些年他们从来没打上罗家的主意,一直安安静静的,她也做不到把他们当仇人。但要当亲人也做不到。索性就按罗于平说的,以后当一门不远不近的亲戚处着吧。 得了她这么一句话,洪友民和李桂芬都激动的点头:“哎,好好。”又问了大概什么时间放假,听罗丝丝说腊月放假,明显有些失望。 但那是国家规定的,谁也没办法。 罗丝丝的学校,全名叫潞城师范学院。国家真正有名气有实力的学校都分布在发达城市。本省最好的潞城大学在全国高校前五十名排行榜上只能占尾巴处。但是在本省范围内,潞城师范学院却小有名气,长水中学就有三个老师是潞城师范学院毕业的。 因为出了洪友民一家上门的事,罗丝丝上大学的兴奋打了折扣。反过来说,幸好需要立刻赶往学校,至少腊月才能回家,她得到了喘息的时间。不然,即使理智上考虑清楚了,情感上她也无法立刻面对这对“亲生父母”。 希望倒时候她能平静的面对洪家的一切! 不止罗丝丝受到了影响,高云、罗于平也没有前几日的兴奋。倒是不知情的罗树根和高强兴致勃勃的对看到的一切指指点点,还有懵懵懂懂的罗文康,咋咋呼呼,被罗文健骂了好几次“丢脸”都安静不下来。 罗家到学校已是中午了,吃过午饭,在迎接新生的师兄师姐的带领下办好入学手续,领了生活用具,又把宿舍整理好,下午也过完了。在学校对面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大家去逛了潞城的百货大楼买了许多东西,吃过午饭又去城市公园玩,下午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巧的是,在城市公园碰上了董嘉。和他在一块儿的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应该是他的新舍友。高云和罗于平很热情的邀请三个小伙子和他们一块儿玩。 董嘉他们哪里肯和大人待一块儿,忙不迭的拒绝。 不过罗丝丝不知道,分开之后,新舍友中的一个嬉皮笑脸的问:“那女孩谁?长得不错,什么时候介绍下?” 董嘉听了,莫名其妙的有些不高兴。“那是我老同学,有机会再说吧。” 新生见面,军训……罗丝丝的大学生涯按部就班的展开。 很快的她就失去了新鲜感,心中那股焦躁感再次出现。 大学比她想象的更好,老师们都很有学问,很有思想。学生们也和中学同学大不相同,课程更是灵活而充实。 她应该要比现在更加快乐满足才对。 但事实上,罗丝丝觉得她被另一种力量拉了过去。 那种力量她说不出名字,但已经知道到底是什么。 长水县离省城不过三个钟头的车程,但状况却像隔了三个地球。在长水,低矮的平房、中山装、绿色的军装、自行车、姑娘们的齐耳短发、小伙子的平头是日常所见。而在省城,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汽车、各种布料的花花绿绿的服装、还有人们谈论的时政经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让罗丝丝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原来上辈子当她在小县城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时候,省城竟然是这样的。 高中三年,她竟然错过了这么多。 省城尚且如此,南方的发达城市又该是什么样呢? 罗丝丝再一次真切的感觉到时代的车轮一步步碾压过去的感觉。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她刚刚重生那会儿。   ☆、第66章 下海 罗丝丝感到自己在教室里一天比一天坐不住。她迫不及待的往校外跑,没有课的时候,很难在宿舍里找到她。 第一学期过半时,她做了一个叫人瞠目结舌的决定——保留学籍休学! 董嘉元旦节找了个家教的活,同学介绍的。 他去书店买辅导书,瞧见对街罗丝丝和一个秃顶凸肚的中年男人坐在饭馆里。 中年男人先走,罗丝丝在柜台结账。 董嘉放下选了一半的书跑过去,从后面拍了一下罗丝丝的肩膀。 罗丝丝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董家,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董嘉狐疑:“干嘛呢?跟瞧见鬼似的!刚才那人是谁啊?脖子上挂那么粗一金项链,怎么看不像正经人。” “你看到了啊……”罗丝丝犹豫。“是做生意的,生意人都那德行,显摆他有钱呗。” 董嘉立刻道:“生意人?你又开始做生意啦?”他兴奋的说:“要不要合伙人,我正嫌带小孩烦呢,什么好生意,可不能忘记老同学啊!” 他是知道罗丝丝本事的,原来中学时就会从省城批头花衣服到学校里卖。后来还开服装店,他去帮过忙,大概知道里面的利润,自己做家教挣那俩钱简直是九牛一毛。 “这……”罗丝丝迟疑了。 董嘉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心一沉,脸上的兴奋慢慢沉淀。“瞧我说一出是一出的,不方便也没什么,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叫我一声得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到底不得劲。 他和罗丝丝虽然开始于孽缘,但初中三年加高中三年相处下来,他已经把罗丝丝当自己人了。正因为如此,他刚才才会毫不见外的直言。没想到罗丝丝的反应却好似有天大的为难。 “那行,我刚在书店里买书,还没选好呢。我先过去了,拜拜!”董嘉笑着说。 “哎——等等——”罗丝丝喊道。 董嘉转过身:“嗯?” 罗丝丝咬牙:“我跟你说,你得保证别告诉任何人——准确的说是别告诉我家里任何人,我家的亲戚也不行。” 董嘉意外,罗丝丝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不寻常。 罗丝丝拉着董嘉回到刚才吃饭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服务员给他们倒了两杯水,问:“点什么菜?” 罗丝丝摆手:“才刚结了账,我们马上就走。” 服务员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关系,你们坐吧。” 等服务员走开,董嘉迫不及待的问:“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罗丝丝严肃的说:“我休学了!” 董嘉目瞪口呆:“你开玩笑的吧?” “这种事谁会拿来开玩笑!我真的休学了,休学手续都办了。刚才那男人是工商局的,我请人家吃饭,好快点把营业执照办下来。我跟你说,我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铺子,做老本行,卖衣服和配饰,同时去服装厂偷师,我预备花两年的时间攒本钱和经验,先把服装店做成连锁,然后建个服装厂,终极目标是创立自己的品牌!怎么样?有志向吧?” 董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些……毕业之后再做不迟啊。”终于反应过来。“再说,你要是想做生意,考什么大学啊,初中毕业就可以做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去读……” 罗丝丝耸耸肩:“不是不去读,是保留学籍过几年生意上了轨道再去读,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转系呢!我认真考虑了几个月,才做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脑袋一热。” 见董嘉仍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罗丝丝认真的说:“我知道很难理解,所以我才说让你帮我保密——我可是当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的。另外,我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可千万别说教。” 董嘉喃喃道:“我才不对你说教呢,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啊……总的来说,就是不想不滚滚前进的时代车轮甩下去罢了。我又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错过了眼前的机会,或许以后永远也达不到期望的目标。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放手一搏。那样就算输了,至少我知道自己努力过,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董嘉:“时代的车轮?这是什么新的诗句吗?” 罗丝丝笑笑,指着窗外的街道对他说:“你看见那栋楼了吗?对对,就是底下开书店的那栋!三年前我来的时候,那栋楼还没有呢。还有那栋、那栋……”罗丝丝一一指过去。“三年前有的在建,有的才刚选好地基,可你看看现在,人来人往。书店、服装店、饭馆、首饰店……应有尽有,上面的住宅都有人住进去了。三年前,电话电视都是稀罕物——当然在我们县城现在也是稀罕物——三年后,连咱们学生宿舍楼下都安了电话。你信不信,很快,连学生寝室也会每间宿舍都安一部电话?” “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下岗吧?说不定你家哪个亲戚就倒霉下岗了。但是我告诉你,很快下岗就会变成大趋势,机器代替工人,半死不活的国企倒闭破产,大批工人丢失铁饭碗……” “时代在不停的变化,未来的十几二十年变化最快。谁占了先机,谁就发财。我现在就想占占先机。” 董嘉:“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罗丝丝的话在他脑海里飞速的旋转。到省城之后,他也发现省城比起县城不知道繁华多少倍。但这繁华意味着什么,他从来没想过。今天罗丝丝的话如醍醐灌顶,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我得想想……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董嘉浑浑噩噩的带着他破碎的世界观离去。 既然休学,学校宿舍当然不能住。罗丝丝上个星期就搬出来,在批发市场附近租了一间屋子。真正的下岗潮还没到来,个体户仍然是不体面的营生。自然挤在批发市场附近租房子的人也很少,房租也不贵。 罗丝丝的本钱不多。 县城那间铺面高晴用着,她要是卖了,高晴怎么会不知道?高晴知道了不就等于高云知道么。反正租金按季汇到罗思思的账户里。 长水中学对面的铺子高二的时候就转给别人做了。 罗丝丝现在有的钱就是三年来的压岁钱、零花钱,大学第一学期的生活费,还有存折上过去三年铺子的租金。哦,还有学校退的一半学费。 她要用这笔钱租铺面,装修,进货,吃饭。勉强够用。铺子开业刻不容缓。 铺面已经租好,红星路路口。窄小的铺面约莫十平,因为资金紧张,罗丝丝买了两桶油漆,雇人粉刷一遍就算装修了。 反正她的目标客户是年轻人,铺子看起来干净、新鲜、与众不同最好,精品昂贵的装修不但没必要,说不准还会把朴实人给吓跑。 省城比起县城当然大许多,却远远达不到未来城市急剧扩张后的规模。不管是潞城大学还是农业大学或者潞城师范学院距离红星路都不过五至三十分钟的车程,最近的潞城大学走路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距离罗丝丝的租屋也只有十五分钟。周末假日的时候,红星路口常常涌来大批大批的学生。即使平日,也有许多潞城大学的学生散步走到这边。 开一间铺子,最重要的是货源。罗丝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她做过这行,价格、面料方面倒不会吃亏。但她不想在中间人手里拿货,所以花了大量时间在省城以及郊县的几个服装生产厂去打听。她要的货少,大厂嫌利润少,小厂质量款式都不行。为了寻摸合适的货源,罗丝丝脚都走起泡了。那段时间,每天吃过早饭,拿书包装上一壶水、一个馒头就出发,下午五六点才回租屋。常常找不到路,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过去。看门的大爷不让进去,罗丝丝便赔笑脸、装可怜,要不然就充大客户装腔作势混进去。 遇见董嘉时,她已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刚刚看准了玉堂县一家叫虹牛服装厂的货。和董嘉话别后的次日,她带着大半身家去了玉堂县。虹牛服装厂不是唯一一家愿意给罗丝丝小量批货的大厂,虽然同她打交道的那位李主任冷淡得很,可是它家的款式、价格、质量三者综合目前最适合罗丝丝的需求。 罗丝丝如火如荼的掀开人生奋斗旅程的新篇章。 董嘉却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 和罗丝丝get重生金手指不同,董嘉不知道眼下正是下海捞钱的黄金时代。尽管他确实受到罗丝丝话的蛊惑,但做为一个对未来发展趋势毫无——说毫无不准确,周围环境的变化、省城和县城的差距……董嘉去过首都和南方,见识过更繁华开放的地方。所以他会被罗丝丝的话打动,因为他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只不过一直不明白对他有什么意义。 上星期董嘉收到了家里的信。 两封。 一封来自董爸爸,信纸一张,内容是关心他在学校的学习生活,叮嘱他不要放松学习,同时好好照顾自己。末尾顺带提了一句前几天他摔了一跤,但不严重,正在修养恢复,让自己别担心。 一封来自董妈妈。开头也是问他适不适应潞城学校的生活,诉说家里对他的想念。接下来洋洋洒洒三张纸,交待了董爸爸受伤的始末以及他的兄嫂们的作为,其中夹杂着董妈妈的诉苦。董妈妈的目的大概想着冲小儿子吐吐苦水顺带发泄发泄。 董爸爸晚上起夜时没开灯,在楼道里摔了。老年人骨头脆,一下子左腿摔成骨折。如果仅仅只是摔伤骨折还没什么,好好将养问题不大。问题是他们家住在三楼,董爸爸的日常生活有了麻烦。董妈妈和董奶奶加起来也抬不动董爸爸,何况要抬到三楼。这种时候自然该到儿子们表孝心的时候了。 三个儿子轮流回家照顾董爸爸,于是由此产生了无数的矛盾。 董妈妈的信里集中抱怨了大哥、二哥不尽心,从来不主动问问董爸爸需要什么,弄得自尊心强的董爸爸连上厕所都是憋不住了才说。还有三哥有了媳妇忘了爹,董爸爸受伤五六天,他就在家里住了一天,反而陪媳妇回娘家住了三天——此一条董妈妈重复写了两遍可见她的怨气之大。 其余零零碎碎的矛盾一堆。 还有一件,董爸爸吃药治病的钱三个儿子居然都没主动掏。董妈妈围绕“某次去医院换药居然是老两口自己掏的钱”写了满满一页纸,顺便教育董嘉以后千万不准有媳妇忘爹妈。 在董妈妈的信里,虽然儿子们有种种的过错,其实根源都在媳妇身上。大抵凡是做婆婆的都是如此坚信不疑。 董嘉理解不了,他愤怒、思考,得出结论——都是钱的问题! 人性的复杂他暂时搞不懂,所以结论简单粗暴且中二重度晚期。 但董家对自己的结论坚信不疑,如同董妈妈相信家里的矛盾都是源于儿媳妇不贤惠。 所以董嘉咬牙发誓,要挣大钱。挣钱后给爹妈换好房子、请保姆照顾、再拿钱甩到兄嫂们的脸上扬眉吐气。 董妈妈要是知道自己的信成了儿子抛弃学业下海经商的导火线,恐怕会生生的吐血。 然而事实上,什么时代的车轮,什么人生的意义,都比不上对金钱的渴望!董嘉经过激烈的斗争后,极其悲壮的找上罗丝丝。 “要合伙人不?随你使唤的那种!” ☆、第67章 完结   并不想要!!   瞒着家里办休学下海罗丝丝已经够担心了,熊孩子凑什么热闹?!早知道绝对不为了博取认同感给他灌掺了激进的劣质鸡汤!!   罗丝丝追悔莫及。   让董家人知道了,还不把自己这个蛊惑乖孩子的坏小孩恨死!这年头潞城大学的毕业生多吃香啊,四年一过,董嘉铁定前程远大,干嘛跟她凑热闹。   她这小打小闹的,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哪里需要合伙人?   罗丝丝头痛。   董嘉发现罗丝丝对自己的到来完全没有预期的欢迎,满腔的热情被扑面的冰水浇熄,脸上浮现出几丝尴尬。   罗丝丝无奈道:“别开玩笑了,回学校念书吧。大好前途作什么呢作。”   董嘉感觉自己的激情和热血都被侮辱了。“你个黄毛丫头好意思说别人?知道什么叫半斤八俩吗?知道什么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吗?我告诉你我是一百步,你是五十!你好意思说我??”   罗丝丝只想麻利的打发他:“行行行,我是五十步,我是黄毛丫头。求你了大爷,放过我吧。让你爸妈知道你被我带坏了,咱们两家的友谊可就走到尽头了。摆脱你别突发奇想,赶紧回学校去吧。”   董嘉涨红了脸,呼哧呼哧的喘气,薄弱的自尊心摇摇欲坠。“算我看错你了!”转身就走!   罗丝丝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小看了,只有麻烦尽去的轻松。   董嘉走出两步,回过头:“回去我就写信,告诉罗叔叔你休学了。”利落转身。   罗丝丝白眼一翻:“站住!”   董嘉停步,半侧着身体,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对着罗丝丝,脸上仿佛写着“你能拿我怎么样”。   罗丝丝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狠。”      罗丝丝就这么多了个小工。当然董嘉当着人都自称合伙人,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小工。罗丝丝讽刺他投资五十块算什么合伙人,董嘉理直气壮的说他是劳力入资+技术投资。   罗丝丝嗤之以鼻。   但很快,董嘉就派上重大用场。   那天两人拿货回来错过末班车,只好走路。有一段路两边是高高的野草,人烟稀少。没曾想运气能那么好,遇上劫道的。要不是董嘉勇猛过人,罗丝丝将损失惨重。   从那以后,董嘉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逐渐上升为真正的合伙人。   女人做事不管在什么环境都比男人吃亏,有了董嘉,确实在很多方面替罗丝丝分担麻烦。      店铺的生意很火爆,罗丝丝进货量不断增加。但她不满足。她想不断扩张,不断的上升,她放弃学业,要得到的不仅仅是一间租来的十平米的小店。   她购买了好些书,有专门教编织毛衣的,有讲服装剪裁的,有讲染色工艺的。罗丝丝对牛仔、雪纺和针织最感兴趣。现在不流行纯棉,刚刚开放的内地市场,对外来的东西最感兴趣,外国流行什么,内地青年就喜欢什么。牛仔裤正是其中之一,而且还远没达到未来的市场普及程度,成为大众服饰。现在的牛仔服饰,代表的是新潮、时尚、洋气!   罗丝丝说:“我将来要建一座服装厂。”   那不是梦想,那是她奋斗的二阶段目标。最高的目标是创立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不过,就二阶段目标已经叫董嘉够吃惊。   她不是说说而已,没多久,她就买了一台缝纫机,学习做衣服。   大鼓村有些条件不怎么好的家庭还在自己买料子做衣服。罗丝丝记得小时候,高云还教过罗丝丝剪样片,纳鞋底。后来罗丝丝上学才丢开。往年没有卖衣服的少,罗家三姐弟穿的都是高云做的衣服。   说起来,她倒不是完全没有基础。      在她的感染和要求下,董嘉也开始了解服装行业的□□知识。不过他和罗丝丝感兴趣的方向不同,罗丝丝的心用在服装制作方面更多,董嘉的心用在销售和市场方面更多。   不管怎么样,两人的合作越来越有默契。      两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直到过完年的第二个学期,两家父母才发现自己孩子休学的事实。罗丝丝不知道董嘉怎么瞒的,反正她自己瞒得挺容易的。花钱买假病历,雇假家长。在没有电话,只能写信的年代里,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但纸保不住火。四月底董妈妈和儿媳妇怄气,招呼不打一声就跑到省城找小儿子,去了被告知该学生已经休学,犹如晴天霹雳当头而下。   董妈妈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不知道被戳穿的董嘉为了掩饰,放弃丰厚提成,专门挑五一假期回家,进门就被董爸爸拿棍子招呼,然后被脑补了各种恐怖故事的董妈妈抱着哇哇的哭。   董嘉还算义气,死撑着不想把罗丝丝供出来。   可惜他的努力顶多让罗丝丝的暴露推迟半个月。董嘉的精彩壮举已经传遍亲朋好友,董家夫妇能不追究他休学干嘛去吗?董嘉嘴再硬,再能忽悠,能让罗丝丝一直躲着吗?再说,他们生意不错,老顾客们谁不知道老板是一男一女。董妈妈非要跟着去看董嘉做事的地方,董嘉不愿意,她还不能悄悄跟着?   董嘉在董妈妈的眼泪攻势下投降了,罗丝丝也不想躲着了。干脆自己回家坦白从宽了。   比起董家的鸡飞狗跳,罗家人反应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既然你想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从小到大你有主意。我只有一句话——学还是要上的。”   罗丝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我只是休学不是退学,等生意上了轨道我肯定继续把书读完。”   罗文健已经辍学专心帮家里,罗文康眼看着也不是读书的料,能混到初中毕业就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罗丝丝能读进去,没想到中途退出。罗于平心里不郁闷才怪。   不过罗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读书人,罗于平心里虽然高看读书人,但还真不像董家那么看重。村里人都没什么文化,祖祖辈辈不也这么过来了么。罗于平见过世面,觉悟高些,也就那样。女孩子么,早晚嫁人,读出来当然很好,读不出来,大不了找个家底子厚点的婆家,享福就好啦。   董嘉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罗丝丝有惊无险的过关。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罗丝丝的第三家分店开张。   这三年中,她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上,工厂店铺两边跑,现代见过的各种营销手段轮番使出,以一年一家分店的速度扩张。   这也归功于省城日渐发展的经济条件。   罗丝丝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开第四家分店,而是组建自己的设计团队。那是她最先的终极目标,经过调整后,把建厂和创立品牌的顺序替换掉了。建厂需要的资金太多,牵扯太大。反倒是组建一个设计团队简单些。   为此她抽出半个月专门去了趟南方。   时尚业在中国刚冒出的一点儿嫩芽,全长在那儿了。她绞尽脑汁,连哄带骗的挖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回潞城。给人家安排住处,准备工具,还张罗给人家介绍女朋友,热情得让小伙子不好意思追究她承诺的“优秀团队”和“丝雨有限责任公司”为什么是个包括老板在内只有四个员工。   忙乎完了罗丝丝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给董嘉打了个招呼,罗丝丝提上坐火车带回来的稀罕水果回家看爸妈去了。   罗于平的农副产品批发生意做得不错,中间有些小波折,但都平安度过。如今不熟的人都称呼他为罗老板。   倒是罗于贵,走私水货被警察逮了,罚了好大一笔钱,还在监狱里蹲了半年。如今正在老家缩着,游说罗于平给他投资开店。   罗丝丝带回去的火龙果、芒果、榴莲、斑竹很受欢迎。高云出乎意料的最喜欢榴莲,两个儿子捂着鼻子惊叹的看着她一口气吃了大半个榴莲。   “给你那边爸妈准备了吗?”高云吃够了,摸着肚子问罗丝丝。   洪家找上门来之后,竟然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似乎真的如他们所说,仅仅只想和女儿相认。时间久了,高云慢慢释然,本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对洪家客客气气的。   “嗯,水果不好带太多,给他们准备的衣服。明天我过去一趟,晚上回来。”罗丝丝没告诉高云,洪友民和李桂芬提过想让罗丝丝给洪学斌找个工作,还有洪家二姐借钱的事。这些事,即使普通亲戚也避免不了。既然罗丝丝打定主意拿洪家当普通亲戚走,那总不能让洪家连普通亲戚的待遇都比不上吧。   不管怎么说,这条命是人家给的。顺手的事,帮就帮呗。反正借钱好说,安排工作是绝对不会安排到自己的店里,顶多介绍,机会要靠他自己把握。      “那就好,对了,董嘉那边呢?你回来前去过吗?这些水果有没有送些过去?”高云问。   罗丝丝摇摇头:“时间紧,我直接在车站搭车回来,没去董嘉家。”   高云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也该去一趟。这样吧,回省城前先去看看董嘉的奶奶和爸妈——我给装些水果,再带瓶酒……你说你和董嘉也是不懂事,以后过日子可怎么办哦。我跟你说,结婚后的日子和结婚前那差远了,好多你都不明白——”   “等等!”罗丝丝差点咬到舌头。“什么结婚?什么过日子?”   高云理所当然的说:“还有什么,当然是你和董嘉。哼,你不说以为我们长辈看不出来。还不好意思呢,你们两个单独在省城,一起做生意,过日子,这都三年多了——不是我说,该办的事还是早点办,趁我还能动,也好帮你们带孩子……”   罗丝丝哭笑不得:“妈,我跟董嘉不是那种关系!”   高云错愕:“你说真的?”   罗丝丝简直想剖心以证清白。“比珍珠还真!!”      “我嘴巴都说干了我妈才相信我们是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接着我爸回来了,我又将了一遍。好了,清白证明了,我以为这就完了。结果昨天下午我妈非要我陪她去县城做头发,做完头发之后又把我带到一茶馆,原来是相亲!”罗丝丝口若悬河的给董嘉将自己回家的经历。   董嘉皱眉:“相亲?”   罗丝丝点头:“你绝对想不到,相亲那男的竟然是熟人。你猜是谁?”   董嘉:“我才没兴趣猜,爱说不说。”   罗丝丝不满的敲敲柜台:“没劲——告诉你吧,是李娇的哥哥,就是她二哥,叫李志的那个,还记得吗?高高壮壮的,五官端正挺好看那个。”   董嘉的眉毛越拧越紧。“有多好看?能比唐国强还好看?”   罗丝丝渍渍出声:“我就说你嫉妒唐国强帅你还不承认——李志虽然差点,但带出去也很有面子好不好。关键是……”罗丝丝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关键是人家对我很满意。”   董嘉:“哼!”   罗丝丝无视他的臭脸,瞧瞧店员姑娘在招呼客人,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你肯定想不到,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李志跟我说,他以前暗恋过我……嘿嘿,没想到老娘我也有小帅哥暗恋哈哈哈……”完全压抑不住的笑声冲破喉咙。   董嘉不阴不阳的说:“他是变态吧!你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之前你才多大?十岁?九岁?他比你大多少?他有恋童癖吧。”   罗丝丝不干了:“胡说八道,他才比我大三岁,我小时候留了一级才和李娇同班。你知道什么呀,不和你说了。”   董嘉哼哼:“我还不想听呢。”      罗丝丝都转身离开柜台了,听董嘉这么说,回过头恼道:“你今天吃错药啦?说话阴阳怪气的。”   董嘉鼓着眼睛瞪向她,活像青蛙。   罗丝丝蹬蹬蹬的走回来,上半身往前,伸出一只手摸向董嘉的额头:“我摸摸你是不是发烧了——”   董嘉气呼呼的档开她的手:“你才发烧,脑子都烧坏了。”   罗丝丝双手环胸,挑眉:“我怎么就脑子烧坏了?”   董嘉脱口而出:“明知道我对你有意思还去相亲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话一出口他懊恼得不行。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居然跟高姨说和自己是“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简直伤害他的男性自尊心。   罗丝丝目瞪口呆,震惊之下好半响合不拢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   “喂,说话啊!”董嘉不耐烦道。   “说、说什么?”罗丝丝脑海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问。   “说你为什么看不上我!”董嘉气道。   “啊?哦!”罗丝丝语无伦次:“没有……我不知道,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不上我是你不识货,哼,我早晚找个比你漂亮一千倍的。哼哼!”董嘉心酸难当,嘴上最丝毫不吃亏的硬撑。心里发狠,什么李远李近的,敢和我抢老婆?老子非给你搅黄不可!   “你——没说过啊……”罗丝丝终于找回了思维能力,从慌乱无措中苏醒。“对对,你跟本没说过喜欢我,我哪里知道。”   “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不喜欢你会给你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喜欢你会陪你去这去那二十四小时候命?不喜欢你会替你拼命?”董嘉不可置信。“罗丝丝你以为我闲的?”   罗丝丝除非真傻了才会承认。“呵呵~”   “不许笑!”董嘉气哼哼的说:“每次你这么笑心里都在骂人。”   罗丝丝狡辩:“我哪有。”   “不会扯开话题,说!”   “说什么?”   “既然你说我没有正式向你求爱,那我现在说了,你呢?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罗丝丝猝不及防。“这……太突然了,你得让我想想吧。”   董嘉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神色莫测的点头:“行,我不催你,你想想吧。”不过情敌他要先解决掉。“为了避免让你产生我在催你的错觉,我决定明天回家一趟,暂时不出现在你面前,过几天再回来。”   罗丝丝心慌意乱的点头:“行,我知道了。”      董嘉怎么会喜欢自己呢?他喜欢的不是又高又瘦又漂亮的女孩么?对了,他以前和夏玲有过一段你,喜欢的就是夏玲那种漂亮型的。自己这辈子注意打扮保养,比起上辈子当然好看些,但跟夏玲天生丽质还是没法比,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唉,原本都打算跟李远试试的,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了,谈几年,合适的话结婚生小孩正好。董嘉来这么一出,她哪还有心思回复李远!   董嘉要她的答复,她答复什么?   答应?   不答应?   之前完全没考虑过。她和董嘉太熟了,熟到有时候都忘记他是异性。三年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一共一千零九十五天,她和董嘉有超过九百天的时间都在一块儿。甚至两人的屋子都只隔着一堵墙——妈蛋!在外人眼里没准他们俩都住在一块儿了!   两人互相帮忙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租屋的家具厨具各种生活用品几乎都是共同出资办的,和夫妻有什么不同?   哦~董嘉还帮她买过女性生理用品!他还给她煮过姜糖水!   罗丝丝把脸埋在枕头里□□。   董嘉说得对,她果然脑子坏掉了。   一个单身男人这么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基于简单的“合伙伙伴”关系!!   罗丝丝恨不得把自己捂死!      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过去的三年,不正是她期盼的那种日子么?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不知道董嘉未来是否会被生意场的潜规则腐蚀,不知道董嘉未来是否会变样,但她不能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就否定现在对方的付出。   上辈子始终是上辈子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也许这一世,她的幸福要长得多…… -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谢谢所有忍耐作者中度拖延症的读者们,谢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